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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易家明将Solovyov—Sedoy的那一首“在莫斯科郊外的⻩昏”录成CD送给苏子心,这一⽇他们仍旧在花圃石阶上坐着聊天。

 “今天没去上学?”她问。

 “昨天下午语文老师打我一巴掌,我不去念了。”易家明闷闷不乐地说。

 “她为什么打你?”

 “我前面的女生说我是没爸没妈的野种,我打她,老师叫我道歉,我不肯,她就打我。”

 苏子心看着他孤单的表情,心里有说不出的怜惜。

 “你说我有做错吗?”

 “不,你没错。”她伸手搂过他的肩膀“打得好。”

 “老师为什么叫我道歉?”

 “她有⽑病。”

 易家明沉默,好半晌,他才抬起脸来“我可以叫你姐姐吗?”

 “当然可以。”她微笑“已经好久没人这样叫我了。”

 他好奇的问:“以前有吗?”

 “曾经。”她想起自己此刻不知在何处的妹妹。“她叫苏子文,与我的名字只差一字。”

 “现在呢?”

 “我找不到妹妹,我也没有⽗亲和⺟亲。”苏子心低下头看他“家明,我和你一样。”

 “我有⽗亲,只是他不理我。”他重申。

 “我当年也有⺟亲,只是她也不理我。”

 易家明终于明⽩为什么她对他总会有惺惺相惜的感觉,原来他和她有相似的过去。

 “你们为什么会分开?”易家明问她。

 “我妈妈带着我跟人跑了,所以我们离开我爸爸和我妹妹。”

 “那么她爱你吗?”

 苏子心‮头摇‬“她只爱她自己。”

 “我妈妈也只爱她自己。”他的小脸上有着落寞的表情“她和我住在一起,可是成天只知道逛街、打牌,学校的家长会她从来不参加。”

 “你爸爸呢?”

 他难过的说:“他从一年多以前就不回家。”

 “为什么?”

 “他讨厌妈妈,所以在外面有很多女人。”

 苏子心叹了一口气,她不知道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一类的人,造成另一些人的痛苦。

 “他不疼你?”

 “不,三年前他还很疼我,不过后来就改变了。”

 “为什么?”

 他摇‮头摇‬“我不知道。”

 “走,我带你去找爸爸。”苏子心站起来,拉过他的手想带他去找他⽗亲。

 “你知道我爸爸在哪里?”易家明边走边抬头问她。

 “不知道。”听到他的话,苏子心才停下来,低头看着他的脸“不过你告诉我他的名字,我会想办法帮你找到。”

 “他叫易任风。”

 “易任风?”苏子心的手颤抖了一下,看向他“你爸爸叫易任风?”

 易家明点头道:“姐姐认识他?”

 “我认识。”

 “那现在可以找他吗?”

 “不可以。”她摇‮头摇‬“我现在找不到他。”

 “那什么时候可以找到?”

 “我不知道。”

 也许今晚也许明晚,总之,总有一个夜晚易任风会来公寓找她。

 他总喜在三更半夜无预警的来访,在写作时打断她的灵感、在⼊睡时吵醒她,黑暗中两个人沉默地接吻、沉默地‮爱做‬,发不出声音。

 在某些时候,她总错以为这是彼此的心灵在相互慰藉,但那仅是黑暗中的幻觉,唯美而孤独,就像罂粟。

 看着他略带失望的眼睛,苏子心蹲下⾝去“把要送给你爸爸的‘地下铁’给姐姐好吗?姐姐帮你带给他。”

 “你真的认识我爸爸?”

 “我不会骗你。”

 他点头,打开书包从里面取出那本绘本递给她。

 * * * * * * * *

 在三十八层的易氏大楼里,易任风正在听舒平这一个礼拜的报告。

 “华冲那边已与我们签定合约,只要保护好华董事长的千金到达澳门,他们立即就会付款,林氏集团礼拜五在议会处签约,何氏…”

 易任风挥挥手示意他不用继续说下去“她怎么样?”

 “今天下午出过门,和一个小男孩在一起。”

 “查出他是谁了吗?”

 舒平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易任风,然后答道:“是少爷。”

 “家明?她可知道他的⾝分?”

 “看样子还不知道。”

 易任风烦躁地捻熄手上的烟问道:“他们怎么会认识的?”

 舒平必恭必敬的答道:“据下面的人调查,是在路上相遇。”

 “就这样?”这个女人的个还真不是普通特别。“去替我备车。”

 他突然很想念她,决定过去看看她。

 * * * * * * * *

 苏子心正站在落地窗前看远处的景致,穿着⽩⾊T恤和牛仔,头发略嫌凌,易任风轻轻地走过去由背后搂住她,低头轻吻她的背脊。

 “今天下午出去了?”

 苏子心点头,转过⾝面对他“有件东西想给你。”

 “是什么?”

 她无言,站着静看他好一会儿,才步到沙发前打开背包,拿出下午从易家明那里带来的书。

 “一个漂亮的男孩想把东西送给他爸爸,不过一直没有机会,所以让我代劳。”她平静地说,将绘本递至他面前。

 易任风接过绘本,锐利的双眼并未从她脸上移开“你可知自己正在扮演什么角⾊?”

 “于目前的你,我是一个被囚噤的女人,而在家明面前,我是一个姐姐。”

 “你何时成了他姐姐?”他的话里有着讽刺。

 “他是一个很孤单的孩子。”不理会他话里的讽刺,苏子心自顾自地说:“他说他爸爸已经有好久没有回家。”

 “道听涂说不是你的分內事。”

 “我有权利转述别人的话。”苏子心抬起脸看着他“况且他是你儿子。”

 “那是我的家务事。苏子心,你管太多了。”

 “我只是想建议你…”“够了。”易任风冷声打断她的话。他的耐几乎用光了,而这个女人竟还敢在此喋喋不休。“你不觉得自己今晚的废话太多了吗?”

 苏子心停下来,自嘲地一笑,之后不再说话。

 半晌,易任风恢复了理智,走过来将她整个人抱起,坐到沙发上对着她说:“告诉我你有多喜他。”

 她知道他说的是易家明。“非常。”

 “为什么?”

 她低下头,之后无言地摇了‮头摇‬。

 “凡事总有原因。”

 “他的孤独一直昅引着我。”那是⾝为同类人的感慨,亦或者也是另一种形式的自我怜惜。

 易任风伸手将她的脸抬起“所以你也一直很孤独?”

 她以无言表示默认。在內在的心灵中,每个人都是孤单的,这样的空虚状态,又有谁可以消除?她有时真的怀疑他也有这样的情感,只是长年奔波于残酷的社会当中,他的孤单只是被很好地隐蔵住而已。

 “你早已把这种孤独演绎成了不羁。”

 “也因此引起了你的注意。”她淡淡的说。

 “是否该庆幸?”

 苏子心笑着说:“你永远都是这样狂妄,把自己对女人的‮趣兴‬说成临幸。”

 “不是吗?不知有多少女人在‮望渴‬着这种临幸,唯有你始终不懂珍惜。”

 “你可以把它理解为还拒。”她套用他的话。

 “我的狂妄还不至于天真。”易任风也轻笑,似乎想忘却方才因讨论易家明给彼此带来的不悦。

 他已开始在乎她!倪云的话,还是可相信的。

 “我不会在意别人所以为的易任风有多狂妄,到目前为止,我想要的女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你苏子心。”

 她微笑着任由他的大手‮摸抚‬她的头发,眼里有转眼即逝的无奈。

 究竟该如何,才可以将那一种不‮全安‬感消除?与他在一起越久,心中的不安也越来越重,她到底在怕些什么?

 “你不信?”他眯起眼看着苏子心的表情,误认为那是不敢恭维。

 “怎么会?你从不打诳语。”她语带双关道。

 “大作家,注意你的措辞,别再让我听到讽刺。”易任风提醒,⾼深莫测的脸上让人猜测不出任何情绪。

 苏子心只是微笑“怎敢?”

 “你会不敢?”

 “你的目的不就是让我处处不敢?”

 “不!”蓦地,易任风低头吻上她的“这个‘不敢’只能对我,其他的人一律没有资格。”

 两人的对话戛然而止,接下来是一场口⾆绵。

 * * * * * * * *

 “我的死丫头,终于把你给盼来了。”正在电脑前赶稿的柯黎欣听到门铃声跑过去开门,见到苏子心出现在大门口,⾼兴得几乎跳起来。

 “搞什么鬼?这么久才过来看我。”她一边拉着苏子心进屋一边抱怨着,走过去储存好文件,然后将电脑关掉。

 “在赶稿?”

 柯黎欣点点头道:“老编急着要。”

 “那你先去写吧,别理我了,反正我对你家比对我家还。”

 “那怎么可以?”她笑着到冰箱里拿出啤酒丢给她“刚好没饮料了,就将就着啤酒喝吧。”

 “穷成这个样子?”苏子心打趣。

 “是呀!”柯黎欣走过来用力点了点她的头“现在经济不景气,敢情苏大‮姐小‬天天窝电脑窝得一点儿也不知道?”

 “我的确不知。”她漫不经心地啜了一口啤酒。

 柯黎欣想了一会儿,然后决定问她。

 “子心,他最近待你如何?”这阵子很少再有报导说易任风看中哪一个名模或明星,柯黎欣心里抱着希望想这会是因为苏子心的关系,不过可能似乎不大。

 “还可以。”

 “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会让你走?”

 苏子心一愣,继而‮头摇‬。为了防止他生气,她一直不敢再提起这一个话题。

 “子心,你不想离开他是不是?”当局者,⾝为她多年的好友,柯黎欣比她更看得清她的心理,她开始对他的态度有所转变了,那么后果则一发不可收拾。

 “怎么会?终有一天,我还是会离开他的。”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即使此刻他倍加宠爱,可是当这瞬间的热情结束,她还是要从他⾝边离开的。在这样平淡无奇的⽇子里,她已独具慧眼地看到了未来。

 “在感情面前,没有人可以全⾝而退。”柯黎欣握起她的手,颇有感触地道。

 苏子心无言。他说他要的,即是她的⾝及心,她如何退?

 “有家室的男人会在外面‮养包‬各⾊女子,那种男人始终是不可信任的。”柯黎欣清楚她的过去,知道这是苏子心的心结。

 “⺟亲在梦里骂我,她说我真没用,居然会笨到让那个男人全权控制。”

 “子心…”想到好友有今⽇全拜自己所赐,柯黎欣就一脸歉意。

 看出柯黎欣的愧疚之意,苏子心笑道:“没有你,他照样可以做到这一切。易任风那个人,只要是他想要的,无一可逃过的。”

 柯黎欣担心的说:“那么…”

 “看着吧,这一切终究会结束的。”

 突然,苏子心感到一阵反胃,连忙奔到浴室,柯黎欣也跟着跑进来,她焦急地看着她俯在洗手台上⼲呕,伸手拍着她的背,之后拿来热⽑巾。

 “子心,你这样子多久了?”

 经她一提醒,苏子心立即反应过来,想起自己这个月的月事并没有来,她的脸⾊霎时苍⽩如纸。

 不用等她回答,柯黎欣已在她脸上找到了答案。

 “你决定…”

 “黎欣,这件事不要向任何人说起,包括阿邦。”

 “你不准备要这个孩子?”

 苏子心点头道:“一个没有⽗亲的孩子,一出生便注定是痛苦。”她想到自己,也想到易家明,他们皆曾在某一段时间里享有过⽗爱,然后失去。

 而此刻她肚子里的生命,却在一出生便注定没有⽗亲。她清楚那一种痛。

 “易任风会同意你这样做吗?”柯黎欣不噤怀疑的问。以她对易任风的了解,若非有心想要这个孩子,否则谨慎如他,绝不可能会让苏子心‮孕怀‬的。

 “我不会让他知道。”

 “纸是包不住火的,子心。”

 “无论如何,我也要试一试。”或许在这一次的大胆冒险中,她会让他完全动怒,那么也好,两人的关系即可结束,不会再拖延。

 “可是…”她仍旧不放心。

 “我不会有事的,相信我,黎欣。”

 * * * * * * * *

 次⽇,苏子心得知易任风一早便要飞往加拿大办事,趁此机会,苏子心早早地来到医院准备拿掉孩子。

 “孩子已经一个多月了,太太,你确定要打掉它?”在将苏子心推进手术室时,主任医师再一次询问。

 她突然有些犹豫,细想过后,却仍旧点头。

 医师无奈地轻叹口气,把她推进手术室,却没有替她打⿇药,也没有动刀。

 苏子心感到很奇怪,想叫他们迅速结束手术,医生连同一旁的护士却全都退了出去,一种不祥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

 她感觉不对,于是从手术台上坐起,转⾝便看到坐在不远处正一脸怒意地盯着自己看的易任风。

 “很好,很有胆量。”易任风忿忿地站起⾝来,朝她走近,伸手用力握住她的下颚“你居然敢来打掉我的孩子?”

 苏子心吃痛地承受着他施于自己⾝上的力道,咬住下不作声。

 “说,你在搞什么?”

 “堕胎。”

 “我允许了吗?”

 “你无权这样控制我。”她艰难地开口,声音很弱。

 “我无权?”易任风突然放轻了力道“你错了,一个是我的女人,一个是我的孩子,你说我有没有权利?”

 “你无权要求我买一送一。”

 “你竟敢这样说?”他再次动怒,不由分说地将苏子心由手术台上拉下来“没有我,你会有这个孩子?不要告诉我你可以和别人生,否则我会好好赏你一巴掌。”

 苏子心知道自己做到了让他完全动怒,然而,这样却没有让他选择抛弃她,以达成她要的结果。

 “我警告你苏子心,从今天开始,不准给我走出你的公寓!”易任风气愤地拖着她走出手术室,声音回在整座医院里。  m.Nko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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