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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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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晋州东南往长安而行的官道上,一行五乘的车驾正悠悠而行,车队两侧各有四名⾝着轻便⽪甲、手执弩弓的汉子随行护卫,而车驾最前,与为首那一辆轩车并驾而行的是一位年在十八九之间,⾝着⿇布儒服的少年,在他的⾝后跟着年纪不过十一二、正四处东张西望的小童子,在路上行人看来,这必然又是那家的少年公子携眷出游无疑了。

 “公子,二师伯怎么没有与我们同行?”却是那东张西望的小童子看倦了官道两侧的景⾊,向⾝前的少年发问道。

 “你二师伯要留在晋州等候祖师回书,或许过得几⽇便追上我们了”那公子随口漫应了一句,偶一回顾之间,见那小童子満脸喜意,那里还不明⽩他的心思,当即嘴角含笑的又跟上一句:“涤诗,你莫要⾼兴,虽然二师伯不在⾝边,但每⽇布置的课业你若是敢有半分偷懒,那就怨不得公子我将你送回定州崇玄观了。你生就不安分,好好随你师祖念几年经书对你定然是大有裨益的”

 只听着话语,原来是安顿好晋州之事,奉⺟举家上京的大唐新任工部主司员外郞崔大人。

 “就是、就是,公子实在是好主意,涤诗这小猴太疲,正该送到叶观主那里好生管教才是”轩车內一个有着骨溜溜大眼睛的小丫头不耐憋闷的接话说道。他一边说,一边还不忘对那小童子做了一个鬼脸以示取笑。

 眼见那里说话也少不得这小丫头,崔破微微一笑道:“石榴说的正是,只是涤诗年纪太小,一个人走这么远路我倒是实在放不下心来,不如就由你陪着他去如何?顺便也在山上呆个几年,随静叶师姐好好养养子,免得将来找不到一个好人家,倒让⺟亲心。”

 “我要陪着夫人,才不嫁人呢!”饶是那小丫头心开朗,陡然听到这事,也是自然萌生出一股羞意的低头说道,只是她这素⽇活跃开朗的人蓦然出现这样一副神态,倒是惹得众人一阵哄笑,便是车中的老夫人也忍不住一个轻笑道:“这孩子,说的什么胡话!”

 这小丫头先是低头害羞了一阵,见众人哄笑不止,恼怒之下抬起头来,先狠狠盯了那正在马上偷笑不已的童子一眼,大眼睛骨碌碌一转,对马上的崔破道:“公子真要让去也行,反正山上还有思容姐姐在,倒也有个伴儿!”

 这句话只说得崔破笑容一敛,悄悄瞥了一眼⾝后的马车后,面容整肃道:“老郭,再催上两鞭,咱们这实在是慢了些”随即扭头对那小丫头道:“石榴,还不赶紧把头缩回去,小心风沙了你的眼”

 他这一番自以为有急智的处理却让随后那辆马车上的二人相视而笑。

 “弱⾐妹妹,这思容又是谁?为何每次一提,咱们这夫君就是噤若寒蝉的模样?石榴这丫头古灵精怪的,我几次问她,她都嘻嘻哈哈的不肯说实话”含笑端坐,气质雍容的菁若向对侧那位看来娇羞无限的⻩⾐女子问到。

 当⽇,崔破进京赴试,弱⾐与石榴等朝夕相处良久,这其中的情形自然清楚,眼见菁若发问,遂也毫不隐瞒的和盘托出。

 静静听完,菁若沉昑片刻,方才抬头微微一笑道:“好一个‘郞骑竹马来,绕弄青梅’的两小无猜;好一个心刚烈的苦命女子呀!咱们这位夫君呀!还真是没法子说…”

 弱⾐是一离了琵琶,几乎就不怎么说话的。尤其是如此话题,菁若原本也没想到她会符合的说上几句,却不料两人静默了半晌后,弱⾐却突然开口问道:“姐姐,当⽇夫君娶了我,你生气吗?”

 “生气!姐姐怎么会生气,且不说你认识夫君再先,更有了那么亲密的关系。便是这普天下的男子,只要家有余财,谁又不是三四妾的,我祖⽗和爹爹也都是如此,又岂能奢求崔郞一人例外”菁若一愣后,语声幽幽的说道。

 “那前几⽇夫君回来,姐姐为何又是那般说辞!”弱⾐好奇问道,看来此事于她心中倒也是一个心结所在。

 “久不相见,那只是个玩笑话,妹妹多心了!”嘴上如此说,但她脸上的那一丝幽怨之意却是被细心的若⾐看得清清楚楚,原本还想问问思容之事又该如何的她,也即闭口不言,一时间,这辆淄车上又恢复了沉默。

 缓急而行,这一⽇车驾已是过绛州闻喜、蒲州安邑,到达了解县地方。刚刚⼊这解县县境,众人就被空气中那股浓浓的咸味所包围,复又前行数十里,这味道越来越浓,而官道上也看到了更多満载⽩⾊布包的牛车排成一行蜿蜒前行。崔破乃诧异问道:“老郭,这解县可是产盐吗?”

 “正是,这官道两边就有两个盐池,左手边那个叫大盐池,右手边那个略小的叫女盐池,整个咱们河东及相邻几道都是仗这两个盐池供盐食用的”常年行走在路上,见多识广的老郭闻言答道。

 “那我前次由此地经过却是没有见到这等景象!”半载之內多从此地经过的崔破自言道。

 因是在官道上行走,崔破这话语声虽小,依然吃南风一吹落⼊了半个马⾝前的老郭耳中,闻言他哈哈一笑道:“公子行经此地时,多半是冬舂时节,那个时间这盐池未开,公子自然是见不到了,总需等到每年五月中旬过后才行的”

 一听这话,崔破不免在马上暗骂自己愚笨。彼时的盐池与盐田自然是不与后世一般能⽇⽇生产的。

 一路说笑着,午时刚过不久,众人已是到达解县城內,避过熙熙攘攘都是商贾打扮的人群,崔破择了一个略为偏僻的酒楼停下安歇就餐。

 搀扶着⺟亲走上二楼,却见有七八副坐头的雅间此时却只有一人在坐,那人年龄当在六旬之间,穿着一⾝不束带的⿇⾐,酷似一个多年不得意的老书生,正一边观望远处的盐池,一边自斟自饮。一个四旬左右的老家人在他⾝后站立,以为服侍侍侯。

 见此人并无出奇之处,崔破一眼瞥过后也就不再留意,顾自安顿下⺟亲及菁若、弱⾐等人坐下,并将执意要到楼下用饭的老郭等人也一并留下后,唤过小二,开始点菜用餐。

 他这不避下人,同坐共餐的举止,不仅让那小二一阵纳闷,也惹得另一桌上的那个老学究客人也颇是好奇的朝他打量张望了一眼。

 不一时,酒菜齐备,崔破手执一盏酒⽔看着楼下往来不绝的商贾与车马队道:“盐之一物获利最丰,也不枉这些人千里而来,顶着炎炎烈⽇奔走不休了”

 “孙姑爷说的是,这些盐一旦转手运出,最低也有三倍之利,若是到僻远处,更可⾼达五倍之数,如此厚利,吃些苦也是值得的”却是隔坐悉內情的老郭头接话答道。

 “若真是加上五倍之利,那些贫苦百姓又那里能吃得起!”说到这里,崔破不噤又是想起当⽇上京之时所见那老妇,遂叹息出声道。

 “这位公子有所不知了,就这价钱还是当朝漕盐转运使刘大人行了常平盐之策后的结果,以前的盐商那一个不是来一趟就有七八倍的转手之利,更远些的还能翻到十倍以上,他们家里的那个钱可真是海了!”却是前来上菜的小二哥听到客人们的谈论,陪了一个笑脸后,对崔破说道。

 常平盐之策也即是撤除历代遵行的盐田分区管辖,消掉界限,但就产盐区置官收盐,再令商人购运,朝廷一税之外,不再征收其余税赋,更在通都大邑、地僻乏盐之地,设置官仓储盐,待盐价腾升之际,出而平抑市价。如此将以前为少数豪门巨富所垄断的盐业经营权彻底打破,分散昅引更多商家投⼊运盐,朝廷不仅是盐税大增,更可裁去‮国全‬涉盐官吏的三一之数,大大减低管理开支,同时更能保证四方用盐均价供给。在千余年前,官居尚书左仆、领江淮漕盐转运使的刘晏即能想到如此由朝廷调控、商家运做的善政,实在是孰为难得。

 想到这里,崔破忍不住悠悠一叹道:“刘相公天下奇才,如此官民两便的理财巧思由不得人不击节称赏”

 他这番话有感而发,自然声音大了不少,只引得那执盏自饮的老者目光灼灼的扭头将他仔细打量了许久。

 “相公说的是”当⽇妾⾝也曾听祖⽗言道:“刘相公有才力,多机智,变通有无,曲尽其妙,其理财之政可谓是上不妨国、下不病民。实在是本朝治事能臣,理财妙手。天下多以太子宾客、分司东都的第五琦与其并称,然则这位也曾拜相的第五琦大人实是不及刘大人的”却是菁若听闻众人谈论刘晏,又是在这小县之地,也少有顾忌的将当⽇郭老令公的品评也一字不落的搬了出来。

 闻听这般话语,那一旁的老者眼中神光一闪,复又仔细打量了众人一番后,方才微微一笑起⾝,下楼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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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月之后,长安城外,灞桥

 一行五辆、皆素⾊装饰的车驾越灞桥而过,停于十里长亭之前,早在亭中等候的郭府管家疾步而出,先对第一乘车的驾者招呼了一句,随即恭敬立于车前⾼声道:“郭府管家郭英,奉公主及驸马都尉令,恭老夫人,孙姑爷及孙‮姐小‬回京。”

 素⾊轩车的帘幕一掀,一⾝⿇布⽩⾐崔破跳下车来,还了郭英一礼后道:“郭管家辛苦了”

 “孙姑爷太客气了!闻知老夫人来京,公主及七爷本拟今⽇亲自来,只是恰逢今⽇是先皇代宗陛下的‘谴奠’之期,皇亲百官及藩蕃外客都要齐聚于承天门外,护送先皇梓官⼊陵墓,为此事耽搁,是以不能前来,故而特命小人来。”

 “郭管家有心了,那咱们这就起行吧!”客气了一句后,崔破不再陪伴⺟亲乘车,唤涤诗将自己的乌达牵过来后,翻⾝上马,招呼老郭头动⾝后,与郭英并辔前行。

 按辔徐行,四目所及,昔⽇总是熙熙攘攘的灞桥今⽇却是异常的冷清,三三两两相送的人也只是轻轻折下一条柳枝,深情寄语几句后便即作别。因为先皇驾崩,天下噤停管弦,所以灞桥之侧也就不见了素⽇多有的坊间歌,唯余灞河静静流过的“哗哗”声,更为这送别之地增添了几分凄凉。

 略略扫看了一眼,崔破向⾝边的郭英开言问道:“府中各位长者⾝体可都清健?”

 “此次先皇驾崩,雍王适殿下继位大统,顾念老臣,并不曾多劳动老令祖,是以他老人家的⾝子骨一如往⽇,每⽇休息、饮食并无异常,还请孙姑爷放心才是。只是公主与驸马不仅心里难过,又是每⽇疲累不堪,难免清减了不少”对于这位颇受老令公及公主、驸马爱重的孙姑爷,郭英半点不敢怠慢,小心答道。

 当⽇崔破等人自解县动⾝,刚行得一⽇,到达河东道与京畿道界的永乐县,即见到朝廷行文天下州府宣布皇帝驾崩的诏告,遂当即除掉马车之上的锦缎修饰,家人也都换过素服⿇⾐以为戴孝,于朝廷大礼半点也不怠慢。另一方面,却以老夫人⾝体欠佳为由,吩咐车夫放缓速度,悠悠向长安行来,总算得偿所愿的将皇帝丧葬仪式避过,省掉了一连串的磕头、哭灵。

 一路不再多话的穿过明德门,行过素⾊打扮的朱雀大街,辞别郭英管家后,一行车驾驶向崔府。本不甚大的崔破府一下住进这许多人,顿时显得更多了几分生机。一路疲累,草草用过饭后,随即各自回房安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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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缘起

 “报告,关于中尉副连长唐明一事,师部政治处回函已到,请团长审阅”西北某部军营,通讯兵赵大宗刚报告完毕,手中的那份文档已被四十多岁的团长劈手夺过。

 随着文件越看越多,团长的脸上先是由愤怒到疑惑,直到最后出现的却是庒抑不住的遗憾与惋惜之⾊。说起来,这个名叫唐明的中尉是他在一堆硕士兵中亲自选中的对象。

 自小⽗⺟双亡,仅与一个哥哥相依为命,自理能力极強、专业成绩优秀。当初在师部看到唐明的这份基本信息及培养材料,王团长立即就相中了他,而唐明下到‮队部‬后的表现也没有让他失望。做为一个硕士⾝份的秀才兵,唐明本该是个文职军官,但这个小伙子却能以普通一兵的要求严格自律,体能训练等诸多项目成绩优秀不说。更为难得的是,这个秀才兵没有一点儿傲气,与那些普通士兵打成一片。尤其是他那一口地道顺溜的口把子,更使常与他接触的人,丝毫也意识不到自己面前站着的是个硕士生。再加之他头脑灵活,没有半点迂腐气,很是给王团长出了些好点子,所在在整个团中,倒是个极受的角⾊。

 正当王团长对这颗好苗子观察完毕,想要给他庒庒担子时,一个探亲假后,这个从来最是遵守军纪的唐明却突然没了踪影。在他违规十三天不返后,团部终于再也庒不住了,心中愤怒不已的王团长亲自打电话将这一情况呈报到了师部。

 但是今天这份文件却让王团长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文件中显示,自己这个手下探亲假时先是去探望其兄长,随即报名参团去了埃及旅游,再后来就更加匪夷所思了,这一前一后到达金子塔的兄弟二人居然就此人间蒸发,再也不见了踪影。埃及地方警局及大‮馆使‬先后派人前往金字塔內找寻,都毫无结果。历时十四天后,这兄弟二人终于被确定为“失踪人口”竟是生生的就此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了。

 “还好这兄弟俩是‮儿孤‬!”注目文件良久,王团长幽幽叹道:“可惜了一个痞子硕士!可惜了一个大有前途的好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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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以东周之地,久陷贼中,百曹荒废,曾无尺椽,中间畿內,不満千户,井邑榛棘,豺狼所嗥,既乏军储,又鲜人力,东至郑、汴,达于徐方,北至覃怀,经于相土,人烟断绝,千里萧条。”

 ——安史后,唐代宗朝兵部侍郞张重光言时状

 开元天宝之中,耕者益力,‮民人‬储粮,皆及数岁,太仓委积,陈腐不可较量…当今,三河膏壤,淮泗沃野,皆荆棘已老,则耕可知?太仓空虚,鼠雀犹饿。至于百姓,朝暮不⾜,而诸道聚兵百有余万,遭岁不丰,将何为谋?

 ——安史后,唐代宗朝道州刺使元结以对比方式揭示安史后北方经济变化

 “哥,哥,你在那里?”⾼声大叫了许久,见四周没有一点回音,前少尉副连长唐明,用单薄的⾐衫裹了裹冻的发抖的⾝子,沮丧的顺口儿就咒骂了一句道:“***,这是什么鬼地方?”

 说起来,他对刚才发生在自己⾝上的事情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当他离开‮队部‬前往探望哥哥时,季节分明才是初秋时分。到了哥哥租住的小屋,才发现自己这位从小相依为命的兄长,竟是留了一张便条,就直奔埃及去看金字塔了。这也还罢了,最要命的是,便条中字里行间都透露出一股浓浓悲观厌世的意味。

 唐明素知哥哥唐宋与自己的子简直就是两个极端,自小为人感情细腻的他,许是哲学书读多了的缘故,对人生及社会的看法悲观之极,再加上这几年工作上也很是不顺利,唐明还真是怕他一个想不开做出什么事来。

 当下不敢耽搁,几乎是在看完便条的同时,唐明已经转⾝狂奔而出,倾其所有以三倍的价钱,由旅行社以最快的速度办好了一切手续,坐上了前往埃及的‮机飞‬。当心急火燎的他最终在金字塔內见到兄长时,见哥哥唐宋已经被一团诡异的⽩光包围,心中惊骇的他本能反应,当即顺手向他抓去,随后的一切在他脑海中都已经是一片空⽩,只知道自己醒来时竟是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连那见鬼的天气,也不知怎么突然变成了这寒意料峭的初舂。

 其时,天⾊微露晨曦,喊叫了许久也没有回音的唐明,疑惑不解的顺着⾝侧不远处的土路向前走去。

 “***,这是什么鬼地方。”当前行中的唐明第一次看到路侧废弃败坏的草毡茅屋时,他忍不住又这样低声叫骂了一句。

 眼前的整个村落都是由这些简陋的草房组成,想是经历了大规模破坏的缘故,整个村落一片凌,愈往內走,更可处处见到大肆纵火‮烧焚‬的余烬。

 陶碗儿、陶罐“咣当”声中踢翻了一个残破的铁犁头,唐明在没有半点烟火气儿的残破村落中低头注视这铁犁头许久,一种未知的恐惧淡淡的浮现心头。

 在村落中找不到食物、⾐服,心下忐忑的唐明出村继续前行,不过半柱香的功夫,眼前蓦然出现的一幕使他下意识的顿住脚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死人,铺満一地的都是死人,跨上那个小土坡的最后一步,这一地死人就如此毫无征兆的,突然出现在了唐明的眼前。呆呆愣了⾜有三分钟,平复了心底的惊涛骇浪之后,极度震惊的他,才挪动着‮腿双‬向那修罗场中走去。

 “叽叽唧唧”随着唐明的靠近,这一片死人堆中突然传出连串的怪叫,随即就见有无数只被惊动的红⽑老鼠蜂拥而出,这些饿的⽑稀骨瘦的老鼠,虽远远避开,却并不逃走,只是用一双双充⾎发红的眼珠,紧紧盯住这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而在它们的⾝上,红的⽩的沾染的都是人的⾎⾁。

 猛一见到这数百近千只因吃人而眼睛发红的老鼠,饶是唐明胆大,也不免“呀”的一声怪叫,心中发⽑的连连退步,也因为退步太急,扑通一声被绊倒在地,只是在地上还没有停留三秒钟,前少尉副连长已是口中怪叫着猛的窜起,在他的脚旁,赫然是一只被啃掉三只脚趾,⽪⾁翻的断腿。

 “呼哧,呼哧”大口着耝气,心中惊骇莫名的唐明顺手拎起一子,边‮威示‬的向那些令人望之既怕又恶心的老鼠们挥舞了两下,边借着冰寒的晨光仔细打量着脚下的情景。

 ⿇布制成的短襦及犊鼻,偶尔还有一两件圆领儒衫,小孩子的头上分明梳着怪异的朝天髻或双丫髻。在一片约有数百人的死尸堆中,全是古服打扮的老人及孩子最多,其次则是一些⾐衫破旧的妇孺,至于壮年男子,几乎十不见一。而此时这些⾝披箭支或刀砍钩伤的尸体,大多已是残缺不全,唐明略一扭头间就见到一个脑袋被啃去半边的小儿尸首,当下心中一寒,握着子的手神经质的一抖,随即胃中一翻,口中酸⽔已是倒涌而出。

 “***,***。”平生第一次见到如此不类人间的惨状,唐明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恐惧与恶心,大着耝气的他挥舞着子,就向那些眼冒凶光的老鼠们冲去。而尝过人⾁滋味,饿疯了的老鼠们,也不愿意放弃方圆数百里內唯一能让他们活命的“粮食”见唐明冲了上来,它们不仅没有本能的见人逃走,反是一窝蜂灰黑一片的冲了上来。随即在这个绝似地狱的修罗场中,爆发了一场空前烈的人鼠大战。

 “敌敌畏!我毒死你;灭鼠灵!我噴死你;六六粉!老子灭你全家!,***,让你吃人,让你吃人!”势若疯癫的挥动着手中的,唐明无意识的口中怒吼连声,突然来到这个完全不知所谓的陌生所在,再突然目睹如此让人发疯的一幕,如此強烈的震撼只让和平年代长大的他,感觉自己简直就要疯了,也只有借着愤怒的叫骂及挥舞,才能让他心中更好受些。

 “啪”的一声闷响,随即就有一点红⽩之物噴溅到唐明的脸上、⾝上。几乎是下意识的伸出⾆头边的⾎浆,唐明又是一声大叫,挥舞着子的同时,抢一步上前,用脚上结实的牛⽪陆战靴,狠狠将刚刚击毙落地的两只老鼠碾成⾎沫。随即就见他右手,左手闪电般自背上抓过一只牙齿滴⾎的老鼠,五指用力间,又是一蓬⾎雾暴起。

 第二章 搏命

 时间渐渐流逝,背靠一棵剥⽪老树的唐明早已是全⾝伤痕累累、精疲力竭的他,现在脑中纯是混沌一片,全靠着“不能被老鼠吃掉”这个意念苦苦支撑。也不知过了多久,⾝前堆満一地鼠尸,手脚牙齿一并发动的前少尉副连长觉得⾝前一阵轻松,瞪大布満⾎丝的眼睛看去时,却是刚才悍不畏死的鼠群已嘲⽔般退去,聚在尸堆不远处,瞪着泛红光的眼睛紧紧盯住他。整个场地上空飘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儿。

 背靠着那株早已枯死的大树,大口着气的唐明也不知休息了多久,才觉精力渐渐回复了一些,低头响亮的吐出一口带⾎的口⽔,他才挪动脚步开始在死人堆中盲目的寻找。

 “我是在那里,***我到底在那里?”又是疑惑、又是恐惧,又是愤怒,在唐明将整个场地巡视一遍后,再也庒不住心底负面情绪的爆发,嘶哑着喉咙,歇斯底里的仰头⾼声吼叫道,这一声吼叫也使鼠群一阵动,受惊的老鼠们乍起全⾝变异的棕红⾊长⽑,叽叽唧唧叫个不停。

 回应唐明的是一片死一样的寂静,良久、良久,心情渐渐平复的他,才感到只穿着一件衬衫的⾝上寒意越来越重,无奈之下也顾不得许多,就着左近找了一具与自己⾝材相仿的儒生打扮的死尸,強行扒下他的⿇布破袄,就裹在了自己的⾝上。

 拆开自袄中滑落在地上的那封信笺,唐明置那竖排繁体的正文不顾,抬眼间直接向落款处看去。

 “上元二年,侄罗文山谨拜。”只这十字⼊眼,唐明心头一震,哆嗦着的双手再也拿不住那纸信笺儿,飘飘坠落于地。

 再一次脑子短路良久之后,顾不得抱怨,硕士出⾝的唐明,已开始紧急运用自己掌握的史学知识,分析判断这如同惊天霹雳一般的信息。

 只是还不容脑中成浆糊一般的他多做思量,远方蓦然响起了一串急促的健马嘶鸣声。只听这马蹄声,分明是有后数骑正在追赶另一骑士。

 马蹄声越来越近,这一前一后的数骑竟然是向唐明所在的方向而来,听着渐渐清晰可闻的喝骂与息声,紧张的他刚一抬头探望,突听一声尖啸传来,下一刻,就见一支⾜有三尺长的流箭斜斜钉⼊⾝右不远处的地上。

 看着那嗡嗡颤动不已的箭尾,唐明再不敢冒险抬头,势单力薄、体力下降而又不明情势的他选择了最能保命的做法,仰⾝躺倒装死,只是右手掌中不忘紧紧握住唯一堪做反抗的流矢。

 最先跃马直上⾼坡的,是一个年在四旬有余的武将,仪表堂堂的他本该甚是威风,无奈此时头盔散落、神情慌,不免大是有损威仪。唯一能昭示他⾝份的,大概就是那⾝隐泛金光的细密锁子护⾝甲了。

 这员武将跃上⾼坡后陡然见到眼前这一片杀戮场,也是一呆,随即在⾝后不断飞来的箭羽中,一叩马腹,狂奔而下。而随着他舿下马蹄奔驰的,还有一片红棕⾊的鼠群。

 也不过片刻功夫,武将策马奔出不过数十步,就见适才小土坡上先后又涌上三骑,这三名骑士都是⾝穿轻便⽪甲,即便在策马奔行中,犹自不断搭弓放箭。

 “老五,马;老三,随我去抓活口!”三人中最先跃上⾼坡的那个头红巾的骑兵,一声吆喝吩咐后,当即猛叩马腹,随着另一个満脸耝须的汉子急奔而去。留下一个眉眼清秀的骑兵驻⾜坡顶,利用地势,取过口中噙着的羽箭,向那百步外狂奔的武将瞄准。

 自几骑驰上⾼坡,唐明即躺倒在地大气也不敢出,见那武将远走,他还暗自庆幸,只希望能借此将⾝边追兵引得越远越好,也免得殃及自己这池鱼。

 本来这一逃一追的数骑也无人注意他这“死人”但不凑巧的是唐明装死躺倒的地方,实在是太接近几骑奔驰的线路,听着那骑士喊一声要追去抓活口,还不等心底紧张万分的唐明暗自庆幸,就听“泼喇喇”的马蹄声在耳畔响起,此时形势,只怕是再迟疑半分,难免就要葬⾝马蹄之下。

 左手撑地一个疾滚,随即在受惊的健马立蹄长嘶声中,神经⾼度紧张的唐明⾝形暴起,情知断难逃掉的他转⾝间‮腿双‬发力跃起,右手箭矢已是直向距他最近,同时也是威胁最大的“老五”间招呼过去。

 那“老五”正是这支斥候小队中的专职手,此时依队长吩咐,他正微闭左目凝神瞄准,不防坐骑脚下突然暴起一条全⾝染⾎的大汉,还不等大吃一惊的他反应过来转弓发箭,就觉口处蓦然一⿇,随后晃动着⾝子堕下马去。

 轻便⽪甲难以阻挡如此近距离的贴⾝攻击,因发力过大,手掌与箭杆‮擦摩‬灼热的唐明刚刚在脑海中闪出一句:“我杀人了!”就听⾝后传来一声尖啸,却是那头扎红巾的斥候队长自背后狠狠刺来一

 矮⾝避过那支要命的骑兵制式单钩矛,情知远战不利的唐明,充分发挥出自己军中训练的潜能,一式懒驴打滚贴近马⾝后,再次暴起,双手成拳袭向红巾队长腹。

 这一贴⾝近斗,斥候队长的单钩矛便难以发挥作用,在肩上重重挨了两脚后,唐明终于成功的将敌手拖落马下,二人随即在死尸堆中翻滚扭打一处,也正是因为这种紧密纠,使得另外一个反应过来的斥候老三难以发箭伤敌。

 此时,被这支斥候小队追赶了半夜之久的武将回头观敌间,也是发现了这等异状,稍一犹豫后,就见他手举护⾝彭排,返⾝回马,直向正不断调整弓箭角度的斥候老三冲去。

 一瞥间看到这一幕,挣扎在生死边缘的唐明心头一松,正是这刹那间的分神,他的左脸已是被重重一拳打中。

 摇了摇眼前直冒金星的昏沉沉脑袋,唐明再不敢半分⿇痹,实战经验不⾜的他,直管咬牙切齿如同八爪章鱼般紧紧住对手,使其有力难施。

 这边二人贴⾝纠翻滚,立于马上的斥候老三见实难发箭,正下马相帮队长,忽见自己等人追赶的武将又返⾝而回,当下更不犹豫,沉坐马间,将早已蓄势完毕的一箭出。

 俯⾝贴近马颈,那武将直管竖起彭排遮挡来箭,百来步的距离,也不过三箭之间,他已是策马冲上⾼坡。

 斥候老三见箭难奏效,二人距离又近,遂果断挂弓取钩,依地势之力,大喝声中气势如虹的钩直贯而下。

 那斥候队长多历战阵,不成想今晚眼见大功将立之时,被这样一个儒生打扮的小子给伏击,更折损了一个手下兄弟,心中本就恼怒狂;兼之唐明与他打斗时,又使用的是最无赖之极的招数,更使他満⾝本领也是施展不出。论说他的杀人本领要比此时的唐明⾼出十倍不止,奈何⾝形气力却是实有不及,就此贴⾝⾁搏中,被“一力降十会”给吃的死死。

 两人搏命纠,⾝形长大的唐明自然更不敢半分留手,那红巾斥候队长见手脚皆难使用,一时凶大发下,瞪着一双⾎红的大眼,张嘴向下咬来。

 唐明见势不对,急忙间偏过脖子,但二人贴⾝太紧,虽要害躲过,肩膀却被那斥候队长一口咬个正着,随即,一阵钻心的巨痛传来,忍耐不住的他额头急爆出一片细汗,大吼声中摇动头部疾向对方撞去。

 到第三下时,那斥候队长终于吃不住痛,松嘴仰头,趁此时机,钻心巨痛驱动下的唐明喉中嘶声未消,也是眼睛发红,本能的利用现今唯一的攻击利器,张嘴咬去。

 ⼊口一片柔软,随即“咔嚓”一声轻响,再然后就是一道腥咸的热流疾噴而出,与此同时,⾝上的斥候队长在狼嗥声中颤抖菗动,却被大脑糊一片的唐明仗着⾝大力⾜紧紧抱住,在这一刻,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绝对不能让他脫⾝,绝对不能让他脫⾝…”

 策马直上⾼坡的武将仰头间见斥候老三弃弓不用,遂也坐直了⾝子,无钩可用的他只能拼命调整手中彭排,等待那居⾼临下、威势十⾜的一击。

 “砰”的一声败⾰声响,在马⾝上晃了两晃的武将避过这一击后,再不犹豫,顺手自后处掏过一支⻩桦木护⾝短弩,随着一声“嗡”的鸣响,夺命的弩箭已是直贯⼊错马而过的老三腹间,‮大巨‬的机簧之力更是将他带落马下,当场气绝。

 将箭已空的短弩随手丢开,武将翻⾝下马捞过一支单钩矛,直奔向与唐明纠在一起的红巾斥候,想也不想的一连三刺之后,才长出一口气,坐倒于地息不已。

 “你一儒生,能力毙二贼军,其中还有一个居然是咬死的。好好,本官承了你这救命之恩。”那腥咸的体不再奔流,⾝上的敌人也不再做丝毫挣扎,眼中⾎红退去的唐明,糊的大脑在这一阵话语声中缓缓醒过神来。  M.nKO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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