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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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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一早,崔破早早起⾝梳洗罢,去⺟亲房中请了安,并陪着用过早饭,正与菁若一起陪着⺟亲前往郭府拜见老令公及公主驸马等人,孰知他刚刚吩咐过备下车马,却见涤诗満脸‮奋兴‬的跑了进来,不待发问,已是开口‮奋兴‬说道:“公子,公子!孟公子来了,就在府门口!”

 “孟公子!”崔破微微一愣,随即回过神来问道:“是孟东野吗?”见涤诗连连点头,随即对⾝侧的菁若说了一句:“阿若,你陪着⺟亲先去,我随后便到”语声未毕,已是转⾝向府门疾走而去。

 刚到门房处,却见依然是一⾝儒服打扮的孟郊正与两人并排而坐,相谈甚。他与年前并无异样,只是人看着略显的消瘦了些。一听到孟东野那豪慡的笑声,崔破心下蓦然生起一股暖意。

 “好你个孟东野,去岁不辞而别。如此待友之道,今⽇居然还敢找上门来,真是讨打!”在外略站了片刻,崔破哈哈调笑着走进。

 “十一郞飘逸风流,又岂是那等斤斤拘于俗礼之人,愚兄不仅自己来了,更带了两位来长安途中结识的好友同来搅扰,主人家该不会闭门揖客吧!”见是崔破来到,孟郊也是脸有喜⾊的起⾝调笑道。

 “似你这等恶客,便是主人要闭门揖客,恐怕你也会破门而⼊的”崔破顺嘴回了一句后,目光看向在座的另两人道:“这两位仁兄是?”

 “这位李伯元兄是愚兄游历山南东道襄州时所结识,李兄不治五经,专精名、法、纵横之学。中大有丘壑,愚兄远远不及也!”孟郊见问,先是指着那位左手而坐,葛袍打扮的人说道。

 这李伯元年约三旬有余,相貌也只中人,一眼看去并无出奇之处,只是呈现灰黑之⾊的眸子极是幽深,那眼神落在人的⾝上竟隐有冰寒之意。而且其人线极薄,若依相书所言乃是百试不慡的无情之人。略一打量之间,崔破心下已是大感诧异,缘何孟东野这般健慡‮诚坦‬之人竟然会认识这等人物,更与之相莫逆?只是心下虽是这般想法,面上却毫不怠慢的拱手为礼道:“孟兄才学过人,在下已是钦佩万分,而李兄更得东野兄如此盛赞,想来必有大才,今⽇既然相识,今后少不得要多多讨教了!”

 他如此客套,那李伯元却并无异样,起⾝拱手还了一礼,淡淡答了一句:“不敢”后,即不再开言,只看这举止倒也有几分名士风范。

 崔破微微一笑,示意请其落座后,方才向另一个年龄与自己差相仿佛的少年看去。这少年容颜俊秀,⾐衫华丽,只是间悬挂的一个璀璨嵌珠香囊使主人显出了几分未脫的稚气。

 那少年见崔破向他看来,不待孟郊介绍,已是先一步起⾝道:“在下乃是岭南道舂州乡贡生冯楠,参见崔大人”

 崔破见这少年人物风流、举止有礼,倒是对他大有好感,拱手还了一礼道:“今⽇是在家中,冯公子莫要拘礼,‘大人’二字再也休提!”

 见礼过后,崔破即当先领路将三人往正堂叙茶。

 “孟兄是何时到京的?此时离科试尚有数月时光,东野兄就在我这府中住下,一则安心备考;再则你我兄弟也好朝夕相见,未知孟兄意下如何?”叙茶坐定后,崔破率先向孟郊说道。

 “十一郞倒是解人,愚兄正有如此打算,本来还担心状元郞忘了我这贫,如今看来倒是我小人之心了!”眼见崔破官拜六品,名动天下,犹自待己以诚,孟郊心下极是欣慰的开言调笑道。

 崔破闻言一笑,正待反戈一击之时,却见那适才十分沉默的李伯元揷话说道:“主人既是盛情邀客,恰巧在下也是游历京师苦无宿处,效仿孟兄于状元郞府中搅扰数月,未知意下如何?”初次相见,说话不过三句,即开言借宿数月之久,饶是如此,这李伯元说话时,脸上没有半分羞惭拘束之意,或者说,他的脸上更本就没有任何表情。

 他这番话固然是让崔破一愣,便是与之同来的孟郊也是一阵愕然,想不到自己眼中的奇人会提出如此请求,只是此时此地,却是无法劝阻,他也只能对着崔破抱以无奈一笑。

 看着李伯元那令人发憷的面庞,一愣过后,崔破开言道:“既然李兄不弃蜗居简陋,那么就请在寒舍将就些⽇子,若有照顾不周之处,还请原谅则个。”一句说完,复又转⾝对正肃容端坐的冯楠说道:“如今孟、李二兄都暂住舍下,莫若冯少兄也一并留下如何?如此大家朝夕相见,相互切磋,岂不是好!”见一路同行的两人都已经住进了状元府中,又得崔破盛情相邀,那面带腼腆之⾊的冯楠颇是意动,正张口答应,却又是想到了什么一般,面⾊一黯道:“崔大人如此厚爱,原不敢辞,只是京中还有亲戚正依门以待,惟有拜辞主人好意了”

 今⽇一见这个与自己年岁相仿的少年,崔破仿似见到了一年前的自己一般,分外感到亲切,眼见孟郊及那李伯元都已安顿到了自己府中,他便一力想将这冯楠也一并留下,虽听拒绝,但是他脸上分明有遗憾之意,乃跟上一句劝道:“冯少兄既是来京应科举的贡生,须知应试之前闭门苦读是断然不行的,还应多多游才是,孟兄、李兄大才,正合请教;愚兄不才,也愿与少兄切磋一番,如此也是一番机缘,少兄就莫要再推辞了,至于你那亲戚家,既然同在长安,多去探望也便是了”说完,也不待那冯楠拒绝,已是开口唤过涤诗道:“带上我的名刺,随这位冯公子至他亲戚府中走上一趟,就说我与冯公子一见投缘,邀他在府中小住,还请诸位尊长不要担心才是!”那冯楠自小僻处岭南小州,此番还是第一次离家远行,来长安途中巧遇孟郊二人,虽是不太喜整⽇里面无表情的李伯元,但是对豪放慡朗的孟郊却是大有好感,更对他的才华钦佩万分,短短月余间二人已是兄弟相称,本不忍与之分离,及至见到被孟大哥极力推崇的状元郞,冯楠更是感觉名不虚传,若能与如此人物朝夕相处,切磋学问诗词,当大是快事一桩,见主人邀客之意甚浓,少年心的他也不再推辞,对三人一礼告退后,便随涤诗去了。

 且不说崔破与孟、李二人留下叙话,单说这涤诗随着冯楠一路东行,直走了大半个时辰后来到宣平坊中一处古朴的宅子前,方才到达。涤诗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家公子如此殷勤留客,知道师傅他老人家定是对眼前这个小⽩脸一般的冯公子大有好感,所以这一路上他也是半点不敢怠慢,开动伶牙俐齿,一边介绍长安风物,一边揷科打诨,将这初出家门的冯少爷哄的好不开心,心下更是连连感叹状元府中人物果然不凡,便是一个小小的童子也有如此识见,远不是自己府中那些只会“是是是”的下人可以比的,当下心中更坚定了要往崔府借住的想法。

 宅前下马后,冯楠径直上前叩门,未久,便有一名老家人前来开门,一见到这个瘸着一条腿,脸上拖着一条起自额间直到下颌的长长伤疤,満⾝散发出冰寒气息的老人,饶是涤诗胆大,也不免心下一惊,只是他毕竟随着自家公子见过一些世面,虽心下惊骇,面上倒不失仪,強自镇静着将手中名刺递了过去。

 “瑞伯!你别吓着他”冯楠见这老人面带不善的看着递诗,当即开口说了一句,随后,对着涤诗一笑,摸了摸他的头道:“瑞伯心很好的,别怕”说完,自己已是先跨前一步,向內行去。

 “我才不怕,想当年…”从来不肯认输的涤诗刚刚开口说了一句,复又见到眼前这老人那狰狞无比的面孔,顿时不敢再说,乖乖的随着进去,噤若寒蝉的在门房等候,直到瑞伯手拿名刺蹒跚着⼊內通报去了,他才长吁了一口气,心中嘀咕道:“这冯公子家是⼲什么的,怎么找这样一个人来当门子,也不怕把客人吓走?”

 且说那冯楠一个人疾步走进內院,也不待家人招呼,已是急急呼喊出声道:“二叔,二叔”只是他这一嗓子没有喊出他的二叔,却引来了一群莺莺燕燕,只见七八个盛装女子在一个年近四旬、満头珠翠的妇人带领下直直扑了上来,甚至不容他避让,那领头的妇人已紧紧将他拥⼊怀中,声带呜咽说道:“好你个小没良心的,这么久也不来看看你婶娘”

 这一番纠只持续了半柱香的功夫,冯楠方才带着満⾝的脂粉香气,被一个満脸虬须的⾼大男子的解围出来,带进了一个墙壁上遍挂刀剑的书房。

 看着自己这个不知是缘于羞,还是缘于怒而満脸通红的侄子,那虬须汉子哈哈一笑道:“楠儿,自你五岁时你婶娘们见过你一面后,这十余年来千里相隔,就不再相见,此次难得你来京城,她们也就亲热了些,你莫要生气!”说完,又看了看冯楠一眼后笑道:“也是你生的太过于俊秀,若是你长的跟你堂兄一般模样,这群妇人又岂会如此?”说完,更是哈哈大笑出声。

 冯楠对这个自小对他疼爱倍至的二叔是毫无办法,为了避免他的进一步取笑,急忙开口揷话说道:“侄儿此次来京应试,想借住到一个长兄家中,还请二叔允准”

 “什么长兄?我怎么不知道”那虬须汉子闻听此言,当即煞住笑声问道:“二叔府中住着不好吗?⼲嘛要借住别人家,真是胡闹!”

 “那长兄是侄儿适才认识的,他可是…”冯楠还待再说,已被他二叔一句打断道:“适才认识就成了你的长兄了,还要借住的别人家,真是荒谬,此事断然不准”

 恰在这时,那行走蹒跚的瑞伯已是来到,也不多言,径直将手中的名刺向那虬须大汉递去,那汉子漫不经心的接过,随意的瞅了一眼后,顿时満脸惊讶的向瑞伯问道:“来者可是这名刺的主人?”

 见自己的要求被二叔一言拒绝,心中自有怒气的冯楠索半句也不解释,只静静的站在一边,听瑞伯答道:“来的只是一个童子”

 “快将他带进来”虬须汉子吩咐道,待瑞伯走出后,他也忘了训斥眼前这个“荒唐”的侄儿,一时沉昑下来,脑中急速盘算这位近来名动天下的新锐人物为何会投名刺于自己府中。

 不一时,満⾝不自在的涤诗已是随着瑞伯走进书房,见到眼前这个无比可怕的老人转⾝退出后,涤诗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后对那虬须汉子躬⾝见礼。

 这虬须汉子却是不敢托大,也是拱手还了半礼后,和颜悦⾊的问道:“未知令主人有何事见教?”

 涤诗闻言,奇怪的看了一眼房中站立的冯楠后道:“我家公子今⽇得旧友引见与这位冯公子相识,孰知虽初次会面却是相见如故,因此不揣冒昧,邀公子于府中小住,也好朝夕相处,切磋学问诗艺,还请贤主人莫要拒绝才好”涤诗随着帐房先生学习也有大半年之久,平⽇陪着崔破见客也是不少,是故这几句话倒也说得似模似样,文气十⾜,只是因为不知他与那冯楠的关系究竟如何,是以也不能随意称呼。

 那虬须汉子闻言,満脸诧异的看了自己的侄子一眼后,満脸笑意的说道:“得蒙状元公厚爱,舍侄实在是三生有幸,只是兹事体大,且容我叔侄商量后再做答复如何,还请小哥先至前厅用茶如何?”说完,扯动书几侧的一红绳,片刻后走进一个伶俐的小丫头,将涤诗带往偏厅去了。

 闻听涤诗走远,那虬须汉子先是狠狠瞪了一边站立的冯楠一眼,起⾝至⾝后的一个小门处恭敬道:“大哥,你看这事?”

 帘幕一掀,自里间走出一位⾝材⾼大、霜染双鬓的五旬老人,冯楠一见到他,当即一惊叫道:“⽗亲,您不是前往珂陵〈今印尼之爪哇岛〉商谈生意了嘛,为何会在长安?”  M.nKO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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