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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4章 心口衣衫片开
 “连城剑剑如其名,价値不斐。梁少君纵下抢夺,先生若及时报官,在彼等出得⾩⽔域之前,尙有追回的机会。”言下之意,以梁裒的财富威势,一旦梁斯在回到茎川,这桩案子怕是无人敢査,无人敢审了。西宮川人淡淡一笑。

 “敝庄失物,总能自行返回,老先生毋须在意。老先生鉴何物?”萧谏纸想了一想。“有一柄剑,应无名字,剑棱近锷处,有两行剑铭,是‘千里之行,始于⾜下’。贵庄若蔵此剑,记述之上,或与剑铭有关。”谈剑笏心想:“眞有这把剑的话,不知簿册里该怎生写法儿?”

 西宮川人翻出记录,逐行査阅,⾜⾜花了半个时辰,点头道:“有一把剑,以剑铭为名,便叫‘千里之行,始于⾜下’,说明仅‘仲氏所遗,君子之器’等八个字,并未注明铸者与来处。

 威宏二年三月…是了,近三十年前,有人求鉴过这把剑,但庄主并未记下是谁。老先生说的,可是此剑?”萧谏纸強抑心弦震动,淡然道:“听来便是。

 烦总管为我取来。”剑匣转瞬即至,內中所贮,乃一柄朴实无华、毫无花巧的长剑,钢质温润,褪⾊的⻩穗长逾两尺,较常制更长,分外儒雅。

 西宮取出剑来,却未捧老人,双掌平托剑鞘,先掂了掂份量,又举与眉齐,端详片刻,才喃喃道:“…眞是一口好剑!”“吹⽑可断,其锋却不张狂。平和中正,风骨更甚快锐。此诚君子之器。”

 西宮川人如梦初醒,沉醉的模样一霎收敛,捧剑下阶:“老先生请赏剑。”萧谏纸把手一立,正⾊道:“先生留步。我当君子,不可令君子趋我。”西宮川人神⾊一动,点头道:“先生所言甚是。”

 谈剑笏心想:“台丞风范,便不显山露⽔,依旧服人。这总管同台丞掉书袋久了,居然也像个读书人啦,此乃教化!”

 正推送轮椅,蓦地老人浑⾝气机一凝,只比老台丞稍慢些许,谈剑笏感应危机,內力自行发动,掌底的油竹握把窜出一缕烟焦!

 一抹乌影飙⼊厅內,落地时微一踉跄,还出原本的黑袍⾝形,但听“铿”的一声越龙昑,西宮川人擎出那口“千里之行,始于⾜下”明锋斜指,剑气隐隐成形,无论功架或气势,均是一流剑客的手眼!(这人…是⾼手!)谈剑笏早看出这位西宮总管⾝负武功,不料他一⾝艺业全于剑上,拔剑出鞘的刹那间,整个人的气场陡地膨数倍不止,彷佛化为一柄脫鞘利剑,锋芒內敛,生机发,面对不带敌意的对象,自无丝毫利害。

 对手若怀抱恶意前来,瞬目间便能化极静为极动,立毙其于剑下。…人剑合一。谈剑笏忽明⽩西宮川人,何以对这柄无名的⻩穗剑爱不释手。

 他所修练的剑法,与这柄剑有着极为近似、甚至可说是一脉相承的气质:敌不动我不动,后发制人,蔵匿锋芒,以理止杀…这是儒者之剑。飞⾝⼊厅的不速之客,与“儒”之一字丝毫扯不上关系,却意外与西宮川人有着殊途同归的武功特质:两人毕生心力之所注,只于一个“剑”字,其余种种,不过是追求剑道的辅具,毫无意义,轻易便可舍弃。

 唯有持剑在手,才能显出眞正的造诣。⽩头蝰稳住⾝形,缓缓抬头,原本就郁的眼神,此际更显冰冷。

 他⾝上的黒袍处处渗出亮渍,谈剑笏愣了一会儿,才省起是⾎。⽩头蝰一条左臂垂在⾝侧,肩膀有着不自然的歪斜,推断是受了重创,⽇后不知,此际绝难运使自如。

 所经之处,地上均留下怵目惊心的⾎迹,却非来自他⾝上,而是间一枚圆瓜大小的⾎包袱。

 不仅如此,黑⾐剑客青⽩的面孔、焦枯的灰发之上,更溅満斑斑⾎点。那同样不是他的⾎。以其一剑封喉的毒辣剑法,除非⾝陷重围以一敌多,大可一击即退,断不致如此狼狈。

 梁府一行出事了…这是谈剑笏心中第一个念头,急急追问:“你家公子呢?还有徐沾徐兄弟…他们怎么了?要不要报官?”

 却见⽩头蝰单臂解下一只长匣“砰!”扔在阶前,匣盖不堪承重,撞地时爆开铰链,贮物弹散,竟是被梁斯在抢走的连城剑。

 “宝剑在此,月角不缺。你速清査,妥善收蔵。”⽩头蝰淡道,咬碎満口⾚⻩,呼昅时鼻端不住吐出鲜⾎沬子,显是受了极重的內伤,难为他背着忒沉的连城宝剑,一路奔回。

 这可是伤上加伤、全然不顾后果的莽行。西宮川人见他一副亡命之徒的狠戻模样,居⾼临下,剑指要害,冷道:“此剑你如何得手,为何还?梁公子呢?”

 ⽩头蝰冷冷一笑:“自是杀人夺物。你放心罢,那厮好得很,死的都是些从人伴当之流。茎川梁氏家大业大,手底死得十几号人,不算个事,梁斯在完好无缺,査不到浮鼎山庄来。”

 谈剑笏又惊又怒,料不到此人如此棘手,才出山庄,便即开杀,若当眞伤了十几条人命,梁斯在此番所携,死的还比活下来的多。同样令谈大人百思不解:既是杀人越货,得手之后,又何须负伤狂奔,送还贼赃?

 有这般侠义心肠,岂能信手剥夺十数条命,犹谈笑自若?(莫非…是移祸江东!)西宮川人显也想到了同一处,低喝道:“谁让你这样做的?说!”⽩头蝰冷蔑一笑。

 “庄內失物,自行回转,莫非你眞以为是从天而降?过往那些出手的,多半是乘夜将失物放在庄门外,以免惊扰庄里人。我今⽇不过是直接拿进来罢了,至于这么惊讶么?”谈剑笏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西宮却不甚意外,森然道:“亲口承认的,你是头一个。

 我剑下从不妄杀,你慡快说出指使者的姓字,我请旁边二位做目证,给你公平一决的机会。”⽩头蝰“哼”的一声,轻蔑道:“就凭这个破庄子,能得忒多江湖⾼手暗中相助?

 咱们冲的,是庄外那面青羽旗!你要把旗撤了,就算整座庄子被夷为平地,瞧老子救不救你!”西宮川人原本就严峻的面孔更加铁青,冷道:“终有个直认不讳的了。

 厉金阙派你等潜伏左近,专行宵小之事,居心叵测,这些年我苦无证据,不能诉诸武林公论,天可怜见,今⽇总算送了个活口供来!”目光瞟向萧谈二人,正⾊道:“若贼人为我所杀,烦1一位与我作证,在武林大会上,证诸此人之言!”

 “属…厉金阙?苍城山青羽洞储胥仙境的‘霓电老仙’厉金阙?”谈剑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苍城山虽名列“天下五城”却不是一座山,而是东海之外的一座孤岛,位置隐密,即使乘坐远洋大船,苍城山之主若无意接见,谁也踏不上这座仙岛。

 “霓电老仙”厉金阙是修仙一道里的神秘先天,关于他行走东洲大地的各种传闻逸事,行世不下数百年之谱。现存的武林人物中,已无此人的对战记录。厉金阙的声名,来自他出类拔萃的弟子们,以及传说中神乎其技的“点石成金”

 正当形势剑拔弩张,一场莫名忽至的生死决似不可免,坐在竹轮椅中的老人突然开口。“我观阁下剑路,走弧如月眉,于出鞘⼊鞘之间决胜,似是苍梧郡的‘五云飞仙剑’一脉,但招式、威力,乃至內功路数却大大不同…”萧谏纸慢条斯理道:“敢问‘隐洞深篁’⽩云眠与阁下,如何称呼?”

 ⽩头蝰并未回头,背影却不由一震,这是他头一次显露出感情,哪怕只有刹那间。“…正是家⽗。”萧谏纸点了点头。

 “我听说苍梧⽩氏已遭灭门,至今不知凶手是谁,又与什么目的。令尊为人正派,与世无争,仁义之士遭此大难,我心中十分难过。”“我已手刃仇人,不劳尊驾烦心。”

 ⽩头蝰手扶剑柄,语声淡漠。“老仙将我家传一一百零八式《五云飞仙剑》简化成十四种拔剑出鞘的法子,命我以竹排为敌,练至‘剑出即分’才算完成。

 又将两部风马牛不相及的拳谱、腿法解裂重组,让我逆行修练,以补內力之不⾜。幸得老仙指点,仇人俱已伏诛。”

 一指庄门方向,扬声道:“受过老仙之惠的江湖豪杰,百年来不知凡几,或指点三两句口诀,或调换祖传秘笈的页次,平庸了几代的武功就此脫胎换骨。

 像这样的人,无不认准了那面青羽旗报答恩惠,没人你,也没人算你报了几回,到你觉得够了,恩义相抵为止。这样都叫‘居心叵测’…也罢,总好过儒门中人的假仁假义!”

 西宮川人面⾊丕变,咬牙道:“辱我师门,料你已有觉悟。转过⾝来!正剑不杀回头客,且教你死得明明⽩⽩!”

 ⽩头蝰握住剑柄,正回⾝,门外又有一人纵过⾼槛,跃⼊厅堂,同样満⾝是⾎,轻轻放下一只檀木箱子,抬头才见阶前的⽩头蝰,两人同露诧⾊,双双跃开,来人竟是徐沾。“…是你!”

 “你在此做甚!”更惊人的还在后头。西宮川人见那只檀木箱极是眼,⻩穗一扬,以“千里之行,始于⾜下”挑开扣锁,赫见紫绒衬里,躺着的不是那⽟马“翻羽震”是什么?

 此物于西宮、于山庄,再棘手也不过,梁斯在挟⽟马落荒而逃时,西宮川人暗里松了口气,谁知徐雾竟又将它带回来。徐、⽩|一人摆出接敌架势,对照⾐上⾎迹、伤处等,可清楚看出两人有过一场斗。

 ⽩头蝰的左肩肘臂为指力所伤,⾎流不止,而徐沾的咽喉、左掌心均留有剑痕,心口⾐衫片开,若无坚逾金铁的儒门绝艺“弹铗铁指”遮护,早已成了黒剑下的亡魂。  m.Nko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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