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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9章 啧啧两声
 梁裒对⾝陷囹圄的族弟梁子同,似也不怎么上心,迄今全无动作,慕容连见揷针的机会也无,只能暗骂一声“老狐狸”继续等待机会。

 这梁员外除了有个手绾三川总要的城尹族弟,以及深厚的官商背景之外,最负盛名的,便是他收蔵的“⽩⽟八骏”

 这套羊脂⽟马共六十四尊,描摩八骏八势,据说一组八尊齐列,便像突然活起来,令人不由生出“⽟器化马”的灵动之感,堪称栩栩如生。

 而全套六十四尊任意打散次序,杂作一堆,仍能依首尾⾝躯等各处特征,轻易辨出“绝地、翻羽、奔宵、超影、逾辉、超光、腾雾、扶翼”等八骏,决计不会弄错,则又是这套宝器的另一神奇处。出于青鹿朝大匠的“⽩⽟八骏”传世逾千年,六十四只⽟马因战之故散离各地,梁裒费了极大的心力,一一搜集。

 有人说此套⽟器上应我朝肇兴,才得周全,朝廷应下旨收回,太宗孝明帝斥为无稽,进言之人因此获罪,贬至远方“⽩⽟八骏”的声名由此益显,传为美谈。

 那胖公子梁斯在虽是梁裒的独生爱子,眞要赌输了这套连天子都夺之不去的⽟器,不免遭梁员外打断猪腿,是以宁少君有此一问。

 谈剑笏忍不住犯疑:“这帮公子哥来此做甚?梁斯在甘以老爹的命子‘⽩⽟八骏’为注,也要赌一口气…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么‘値’?”

 却听另一名世家子笑道:“我已听梁兄说了月余,此姝国⾊天香、不似人间应有云云,心想梁兄多识美人,早已见怪不怪,能勾了他三魂七魄去的,再不来瞧瞧,爹娘岂非⽩生我这双眼了?”

 众人皆笑,连宁少君都陪着笑了一阵。谈剑笏一怔:“女子有什么好看的?”他对女⾊‮趣兴‬淡薄,也辨不清美丑,忽觉这帮有钱人如此无聊,财富集中到他们手里,实是家国不幸。忽听梁斯在语声一颤,陡地拔尖:“来…来啦!”胖大⾝躯起,左右赶紧来扶,但两人怎抵得住神猪般的梁公子奋力撑持?霎时⾁山倾垮,崩庒一片,原本就着美酒佳肴围坐于迭席的富公子们忙不迭走避,场面成一团。

 谈剑笏顺着梁斯在肥短的指尖望去,赫见另一头油桐小径底,冒出一顶紫花伞盖,缎面缀着一朵朵细碎⽩花,伞缘的明⻩流苏随风轻晃,说不出的优雅好看。

 要不多时,伞下人半⾝浮出,却是两名中年仆妇,一人提着⽔桶杓子走在最前头,另1人则举着一面陈旧的青旗布招,其上斜斜绣着三绺“川”字形的⽩⾊波纹,似云似⽔,笔触朴拙,要说是装饰纹采,却稍显单调了些。

 算上后头撑着华盖的,不过区区三名婢仆,这排场比之木棚底下的任一家,只能说是寒酸可怜。

 然而正因为瞧不清居间的主儿,这些外来富户不分主从,无不引颈翘首,争睹令过尽千帆的茎川梁家少主如此⾊授魂与,念念不忘的,究竟是何等绝⾊───

 不知是那女子太过娇小,抑或仆妇个个⾼头大马,及至木棚之前,始终无法窥得全豹,只见得裹着译裯⽩纱的⾝段若隐若现,着珍珠⾊绣鞋的小脚儿宛若莲瓣,‮圆浑‬的脚背⽩皙如雪,眞个是明无俦,非同一般,人人被撩拨得心庠难搔,棚底一片热浪滚动,伴着嗡嗡絮语,颇有山雨来之势。

 当然,除了争睹绝⾊的期盼好奇之外,也有不少人是半信半疑,总觉得期待越⾼,不免失望越深,甚至打着看好戏的心思,专等梁斯在出糗的。那宁少君便是一个。他出⾝祈州大户,家里是当地布行魁首,与娇生惯养的梁斯在不同,二十岁上⽗亲便将他派往南部的布庄分号,多经历练,也算是名生意人了,与梁斯在游,无非想把脑筋动到茎川梁氏头上,以企能多捞几间分号、乃至股东来,也想从这个吃米不知米价的花花太岁⾝上揩些油⽔⼊袋,荒度⽇不过是为了投其所好,逢场作戏有之,但平⽇并不好这口。料想今⽇同席的王、张、廖、简几位亦若是。

 “⽩⽟八骏”哪怕只得一座,这花红都比他当初设想的好上太多。宁函青打定主意,一会儿来的便是月宮姮娥、仙阙素女,也要咬死“不値”二字,硬拆他一匹六十四骏来,梁员外若想赖账,少不得要吐出⾜数的资酬,才能堵宁家之口。

 这下子,他朝思暮想的央土分号…不!是规模首屈一指的京号布庄,亦有实现的可能!忍着満踌躇,他抬起视线,忽尔一怔。被三名仆妇簇拥而来的女子,果然生得娇小,一袭湖⽔绿裙裳,上披一件滚青边的⽟⾊羽花褙子,露出満结实的蛋青⾊抹

 尽管脑后松松挽了个髻,系着青带结子,乌缎般的秀发仍垂至臋后,可见其长,说是“云髻雾鬟”也不为过,衬与巴掌大的小脸、尖细的下颔,精致得难绘难描,只能说是造化天工。

 少女⾝段纤细,间系一条与抹同⾊的蛋青丝绦,尽显蛇一束,却无瘦削之感,只觉玲珑。

 臋起伏骄人,明明鼓的甚是丰盈,却不觉肥腴,或因⽔一般的削肩甚宽,兼且‮腿双‬比例修长,将整个⾝板撑了起来,这稍嫌龄的⽟⾊褙子穿在她的⾝上,只见青舂曼妙,毫无扦格老态。

 “娇小”与“修长”两种看似相悖的概念,于此达成了难以言喻的巧妙平衡,稚嫰与成、柔弱与尊贵…

 随意落眼,都能在少女⾝上找到矛盾而又调合的对立反差,也使得她在美貌之外,周⾝充満了神秘难言的气质,令人难以移目。

 宁函青不算阅女无数,也知少女年纪甚小,其眞实年龄,应低于外表所见,连⾼贵合宜的举止中,都透着一丝稚气,偏生体又成已极,散发着甘美人的气息───

 他从她的长腿、翘臋、柳脯,贪婪地看到精致绝伦的面庞,最后停在那双美丽空洞的眼眸上,瞧⼊了。梁斯在说得一点也没错。她的活⾊生香本不像是人,亦非狐魅精怪,而是一具精巧的瓷偶,各部精心雕琢,却因整体的组合太过完美,反而毫不眞实,令人望而生畏…“宁少君、宁少君…宁少君!”

 宁函青回神,才发现所有人都瞧着自己,神⾊古怪,似忍着笑,又有几分可怜的模样,面上发烧,涩声道:“怎…怎么?”张嘴才觉口⼲⾆燥。梁斯在的伴当徐沾递来一只木碗,碗中茶香甘洌,宁函青想也不想一飮而尽,总算活转过来。

 梁斯在得意洋洋,拿手肘顶他:“宁少君,你的马没啦。全场几十个人,只你瞧得失魂落魄,这都‘不値’,还値什么?”众人皆笑。宁函青没什么实感,彷佛仍在云端,双目舍不得离开少女,喃喃问:“她…她是什么人?在这儿…在这儿做甚?”

 第二个问题毋须人答。仆妇将木桶一放,揭盖取杓,与少女,梁斯在⾝边的一⼲伴当彷佛训练有素的狗,纷纷取碗列队,由少女亲手舀出茶汤,一一为他们倾⼊碗中,动作轻盈娴,当眞是美不胜收。

 “这位,便是浮鼎山庄秋氏的千金大‮姐小‬,闺名上霜下洁,今年芳龄十三,正是含苞待放、任君采撷之时。”

 梁斯在并未上前,深谙隔着一小段距离、方能尽收美景的道理,喃喃道:“…只不过这个‘君’指的可不是你宁少君,只能是我。”

 几位富户公子都忘了乘机拍马庇,忘情欣赏卷起袖管、小露半截鹤颈般的藕臂,挥汗奉茶的绝⾊少东海富人颇好布施,除了往庙里添香油、开⽔陆法会,搭粥棚茶棚也是常见的方式。

 浮鼎山庄虽然家道中落,不比往⽇,保有这样的规矩也非难以想象。浮鼎山庄前代庄主秋拭⽔,富可敌国,除家传盐铁运转生意,更以搜集天下奇兵闻名,尤爱宝剑,与当世用剑名家游,遍阅世间名剑名招。

 所着《秋⽔名鉴》为其毕生见闻,原本只在知好友间流传,然秋拭⽔立论持正、见识⾼超,久而久之竟成武林剑决的公证,亦将观战心得录于札记,声誉益隆。三十年前妖刀起,秋拭⽔提出“正剑可破琊刀”之说,从名鉴中选出六柄正剑、六名侠客,亲自奔走,促成“‮合六‬名剑”集结,并亲任领路者,参与讨伐妖刀的圣战,死后被尊为“万刃君临”毕生堪称剑史。

 秋家在妖刀圣战、抗击异族,乃至其后的央土大战中贡献甚多,几无保留。秋拭⽔死后,其子秋意人无心经营,与央土任家并称的巨商⾩秋氏于焉没落,《秋⽔名鉴》不世大名,过眼星散。谈剑笏对浮鼎山庄的认识,只到“万刃君临”秋拭⽔为止,对当代家主秋意人仅知其名,说不出他做过什么,依稀有“此人甚风流”的印象,却记不清是何时、自何人处听来,遑论其女。

 老台丞专程来三合县,为的正是拜访浮鼎山庄,这秋霜洁秋姑娘既是秋意人之女,也算是正主儿了,料不到为狂蜂浪蝶所围,谈剑笏本想出手惩治,顺便将秋家‮姐小‬平安带回府邸,但梁斯在等虽虎视眈眈,倒也没做什么出格之事,苦无清场的机会,若非萧谏纸端坐如常,谈大人怕要待不住了。

 秋霜洁专心分派茶汤,也不在意众少垂涎,抬见脚夫们坐在一旁,举手唤道:“你们也来。”声音清脆,令人‮魂销‬,神情却颇为空灵,视线总落于虚空处“精瓷人偶”的感觉益发鲜明。

 梁斯在雇用的脚夫都是当地人,世代受秋家照拂,长沐桐树为墙、贫富共荣的恩泽,行于秋氏內院之中,见这些登徒子想将大‮姐小‬吃落肚里的模样,个个心中有气,捏着徐沾派发的面饼,没个送⼊嘴里的。

 此际听得大‮姐小‬呼唤,不敢违拗,鱼贯起⾝,也跟着排⼊队伍。梁斯在邀来的富少中,有个叫王子介的,不知吃了什么药,啧啧两声,没头没脑蹦出一句:“这妞实在不似眞人。要剥光了⾐裳,不知是何模样。”  M.Nko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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