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隔阂
纺织厂的织布车间的确声音太吵了, 纵然是两位外宾见多识广,纵然是何小曼早就给了提示, 也没敌得过机器喧嚣的“热情”
他们饶有趣兴地走了一圈,仔细地在叶美贤⾝边驻⾜观看她如何处理断头停机之后,西蒙娜终于被吵到脑壳发涨,于是一行人提前出了车间。
⾼萍正关心地和西蒙娜说着话, 一转眼, 就看到了车间门外的丁砚。
这震惊,简直非同小可。他不是出去蹲点调研了吗,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于是一声惊呼,想都没想,就脫口而出。
丁砚也是万万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遇见⾼萍。
⾼萍的工作
质他是很清楚的, 但她向来只有级别较⾼的接待才会出马, 崇光棉织厂并非市重点企业, 怎么也没想到⾼萍会亲自前来, 而且,他之前跟家里联系的时候, 明明说她这段时间要出远门。
真正是计划不如变化快啊!
瞿逸兴反应最迅速:“哟,真巧啊, 这位是⾼主任家公子?”
邱勤业也是始料未及, 张大的嘴巴能塞进一个
蛋。听瞿逸兴一说,顿时也回过神来, 哈哈笑道:“丁同学是来我们厂蹲点调研的, 真没想到竟然是⾼主任家公子, 这孩子,也太低调了!”
⾼主任家公子,岂不就是丁副长市家公子。自己厂里竟然接待了一个长市家儿子来蹲点,却丝毫没有露出风声,邱勤业又是汗颜,又是佩服。
“老邱啊,我真要批评你了,这工作怎么做的。可别让人家小丁同学笑话了啊。”瞿逸兴假意批评,脸上却绷不住笑意。
丁砚心中极为忐忑,看看何小曼,脸⾊很是捉摸不透,而自己显然已经猝不及防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再怎样,他也是有风度有教养的孩子,按住心中的不安,很客气的道:“崇光棉织厂工作做得非常好,我只有服气,怎敢笑话。”
听他在众人面前这么给面子,邱勤业也很是欣慰,但还是谦虚地笑着头摇:“惭愧惭愧,丁副长市和⾼主任的境界不是我等可以企及,丁同学如此优秀,我早该想到必定不是一般家庭出来的。”
外事办的助手十分机灵,一看⾼萍的脸⾊,便知道横生了枝节,立刻巧妙补位,带着两位外宾去会议室。其余人等立即跟上,浩浩
而去。只有⾼萍和邱勤业故意落在了后面。
“小砚…”⾼萍显然已经缓了过来,知道在外人面前断断不能显出自己和儿子有生份,一边亲切地喊着儿子的小名,一边将他拉到一边。
而邱勤业过来,认认真真地看着何小曼,脸上笑眯眯的。他这个人精,早就看出了丁砚对何小曼的殷勤,甚至猜到了丁砚本就是为何小曼而来。
所以,能引来金凤凰的何小曼,他当然要另眼相看。
一手潇洒地叉着
,另一只手指了指何小曼,邱勤业笑道:“小何主任真不简单,有丁同学这样的朋友,他这家世,你早该跟我说啊,厂里也好有所准备是不是?”
“抱歉,邱厂长,我从来不打听朋友的家庭,所以并不知道…”她以为自己说得很骄傲,可是,说到这儿,竟然没来由的,喉间哽咽起来。
邱勤业沉浸在奋兴之中,全然没有察觉到何小曼的失落,为了不惊动另一边正在谈话的⾼萍⺟子,他放低了声音:“这就更好,说明小何主任心思纯净,
朋友没有其他目的。丁副长市和⾼主任的儿子,想必也是见多识广,要是你存了心⾼攀,人家说不定就不会这么诚心对你了。”
他以为自己是在夸奖何小曼,哪知道何小曼越听,心中却越是寒意肆起。
因为邱勤业说得没错,他太清楚这些员官家庭的谨慎和戒备。原本这些都离何小曼甚远,也伤不到她,可现在再去回想之意的种种,这谨慎与戒备竟然都是冲着自己而来。
这如何让人不心寒?
丁副长市…
“丁彦”竟然是副长市和外事办主任的儿子,是不折不扣的“贵公子”怪不得他总是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清冷和温润,怪不得他出⼊⾼档涉外场所那么自如,怪不得他的审美总是⾼出这个年代的普遍⽔准甚多。
自己也曾疑心过他的家世,但“丁彦”却告诉自己,他出⾝教师世家。
呵呵,何小曼心中悲怆地冷笑。这不是戒备是什么,这不是欺瞒又是什么?
她并不傻,教师出⾝的员官的确数不胜数,严格来讲“丁彦”也并没有全然说谎。
但,这种似是而非让她更加心痛。
“丁彦”是存了心机的啊!
她宁愿当初一切都是谎言,比这半真半假的心机反而要来得透彻和直⽩。
“邱厂长。”她忍住心头的唏嘘,不去看那对⺟子,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而专业“您和⾼主任还是先去会议室吧,把接待任务完成好。其余的,回头再说吧。”
见她如此镇定,竟然没有因为自己
了个如此显赫的朋友而奋兴不已,邱勤业也是暗暗称奇,只觉得这个小何主任真是比她的年龄成
太多,有时候让自己都觉得看不透。
那边,⺟子二人简单地说了几句,⾼萍一时来不及追究真相,也不会当众质问,只说让丁砚晚上回家一起吃饭。
这绝对是情理之中的安排,要真是追究起来,倒是丁砚的不对,回来没有跟⽗⺟报备,而且都不回家看望⽗⺟,到哪儿都说不过去。
丁砚点头应允,心却一直挂在何小曼那头。
他原本是打算明天告别的时候将一切跟何小曼坦⽩,却不知道⾼萍的出现,将一切计划都打
。
丁砚望着另一边神情自若的何小曼,第一次觉得如此无所适从。
⾼萍也急着去会议室,招呼着邱勤业一起走,离开的时候,冷冷地看了一眼何小曼,已经全然没有了一开始的欣赏与关爱。
“小曼,对不起…”丁砚焦急地望着何小曼,期待她痛骂自己一顿。
哪知何小曼神情一如往常:“你没什么对不起我。我只是个普通人,也不是你的谁,整个崇光棉织厂没人知道你的家庭背景,我又何德何能必须知道?”
简简单单几句,丁砚却立刻听出了疏远。
这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何小曼。丁砚急道:“我真的不是刻意要隐瞒…”
“现在没时间说这个,今天的接待对崇光来说很重要,我们站在这儿说闲话很难看。我得去会议室了,再见。”
说罢,何小曼转⾝就走,丁砚不顾一切上来拉她,被她用力一甩,呆立在当场。
旁边的车间里已经有人在张望,丁砚局促地未敢再追上前,只得望着何小曼快步走出了生产区。
下班的时候,丁砚在厂门外等了很久,都没见何小曼出来,眼见着时间已是不早,家里也该等急了,纵是心里难过,也只得先回家,跟⽗⺟将此事解释清楚。
何小曼是故意不出去的。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丁砚。她不能原谅丁砚的欺骗,却又深怕自己抵不过他无措的眼神。
“小何主任,丁同学在外面等了你很久呢。”一个女工过来,挤眉弄眼地跟她汇报。自从邱勤业喊她“小何主任”大家突然都觉得,这个称呼真是又尊敬又亲热,还透着莫名的“萌萌哒”顿时就流传开来。
汤丹也蹭过来:“真没想到,他居然是长市的儿子,怪不得气质这么好。”
何小曼斜她一眼:“长市的儿子就气质一定好?那皇帝也生不出丑人了。”
听她语气不对,汤丹低声道:“怎么了,是不是闹别扭了?”
何小曼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有点后悔自己把情绪撒到了好朋友⾝上,低声道:“心里膈应,不想跟他来往了。”
“呃…”汤丹自己也是半大孩子,并不知道这样的感情之事该如何处理,也不大会劝慰,只得拍拍何小曼“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不过,如果是我,我会给他解释的机会吧。毕竟他长得这么好看,就是多看看他说话,心里也是美的啊。”
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这都什么时候了,何小曼完全无心欣赏什么美貌好吧。
天⾊渐渐黑了下来,估摸着丁砚应该已经走了,何小曼打算再巡视一遍车间然后回家。一进车间,就被叶美贤拉到了一边。
“那个丁同学是长市的儿子?”
“副长市…”何小曼強调了一下,好像这样就能让谎言和真相之间的距离能缩短一点。
叶美贤扶住她的双臂,以从来没有过的眼神望着她。那眼神里,竟然有慈悲。
“小曼,不要碰这些人。他们的阶层复杂又肮脏,我们是普通老百姓,玩不起。”
何小曼突然想起关于叶美贤的传言,顿时明⽩了她为什么会这么讲。虽然心中很气丁砚,可是,听到叶美贤如此形容,何小曼心中又很难过,下意识地想替丁砚辩解。
“丁彦他只是…他还是单纯的,他不想听家里的安排,所以才瞒着家里申请来我们厂蹲点。”
叶美贤笑容凄然:“听师傅一句话,他们可能会有一时的美好,但终究,他们拗不过家里的。那样的家庭能给予他们的,你给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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