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二章 抱怨
纪咏不想干了。
可若是他不干了,别看曾祖父处处维护着他,只怕会第一个不饶他。
公中月例,纪家资源,决不会再向他倾斜。
凭他探花名头,修了《文华大训》资历,又能干些什么呢?
他翰林院里琢磨了半天。
首先这吃穿用度不能少,不然这日子过得还有什么意思?
其他是小厮仆妇得养着,难道还要他自己去端茶倒水成?
再就是四处游历银子要充足,他可不想靠着什么润笔费之类看人眼色过日子。
说来说去,都是银子作怪。
怎么能弄到银子呢?
纪咏有些心不焉地回了玉桥胡同。
路上看到有人家做喜事。
他绕道而行。
却听见看热闹人说着什么“是个西北来地方官,借了英国公府宅子招女婿”之类话,他想起前几天母亲含糊其辞地说着什么“这么巧,可千万别碰着”话。
他伫足沉思。
应该是窦昭舅舅赵思嫁女儿。
以窦昭和她舅舅感情,她肯定会去帮忙。
这件事要不要和窦昭说说呢?
念头闪过,他脚已自有主张地迈进了张灯结彩如意门。
没想到窦昭没见着,却见着了宋墨。
真是倒霉啊!
纪咏摸了摸还有沉头,问知宾先生:“赵大人哪里?我有话跟他说。”
知宾先生知道纪咏就是前头宜兴纪家子弟,少年探花,前途无限清贵翰林,哪里敢怠慢,忙领着纪咏去了赵思那里。
赵思正和几个同科说话,见纪咏进来。颇有些意外。
好赵思那几个同科不是翰林院供职,就是六部任给事中,同是读书人,都认识纪咏这个年少得意两榜进士,自有人向赵思介绍纪咏,也有人和纪咏打着招呼。纪咏笑容温和,举止谦逊地一一还礼,风度翩翩,俨然受过良好教育世家子弟。
赵思对他心生好感。
纪咏大方地求见窦昭:“原是表兄妹,只是年岁渐长。表妹又嫁为人妇,不免瓜田李下,要避些嫌。还请舅舅派人领了我去和表妹说上几句话。”
君子不欺暗室。
他这样坦坦
地求见,让座诸位都不由暗暗点头。
赵思也
出几分欣赏,但还是道:“你有什么话,也可由我转述!”
纪咏道:“皇上命我跟着余大人修正《周礼合训》,我小时候表妹案头上看见过一本《礼仪注疏删翼》。我曾去向七叔父借阅,但七叔父说他没有这本藏书,我想问问表妹,是我记错了还是这本书是表妹私藏?若是私藏,能否借阅。古者加冠礼必庙中,天子四次加冠。礼却只有一次,我一次没有找到出处,想问问表妹。有没有这方面印象。”
屋里闻言大惊,赵思是惊诧地道:“寿姑懂周礼?”
“是啊!”纪咏面不改
心不跳地道“不仅懂,而且很是精通。我这几天找书都找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偏生余大人又催得急。我没办法了,只好偷个懒。”他说着,朝着众人团团行礼,道“还请诸位大人行个方便,不要声张。”
谁愿意向个女子请教这些学问上事。
众人皆
出“明白”之
,齐齐称“知道,定不会说出去”看纪咏目光,也多了几分亲切,有人劝赵思:“这是正经事,你派个老成人陪纪大人去见过令外甥女就是了。”
赵思也觉得这件事确是不易声张,也不便拦阻,他叫了家中一个年过六旬忠仆,把纪咏带去了东厢房,又让人去请了窦昭过来说话。
窦昭一头雾水,见到纪咏时间是诧异。
那忠忙笑着将前因后果说了遍。
窦昭气结,因顾及站两人中间忠仆,只能狠狠地瞪了云淡风轻纪咏一眼,小声质问:“你是不是想让我得个女才子名声?”甚至不好否认自己对周礼并不十分精通。
纪咏不以为意,皱着眉道:“我难得见你一次,有要紧话跟你说,你别像那些庸俗妇人,只知道一味嗔怒,分不清重点主次…”
窦昭竖眉。
纪咏已抱怨道:“你都不知道我现成什么?”他喋喋地将自己翰林院处境夸张地说了一遍,然后道“我知道你名下有很多产业,大掌柜云集,我现有大约五千两银子私房钱,你能不能找个人帮我打理这笔钱,保持我以后衣食无忧。”
窦昭立刻就明白他想干什么。
她仔细地考虑道:“这编书不像其他事,别看那些翰林金榜题名,可若非
读诗书之人,还就真不能胜任。怕就怕你外声外,皇上想起编修什么书籍就想到了你,你恐怕就会陷入其中不能动弹,休想跳出翰林院。若是如此,确是蹉跎人生…”
纪咏闻言大喜,兴奋地道:“我就知道四妹妹不同其他人!那你觉得哪位大掌柜能帮我打理财产?”
窦昭冷着脸,道:“哪个也不合适!”
纪咏愕然。
窦昭道:“你以为做生意很容易吗?它也像你读书似,要投入全身身心,雨天想着卖伞,晴天想着修伞,
夜枕伐,随时北货南调,南货北卖…”
纪咏烦起来:“说来说去,你就是给个甜枣我吃!”
“你又想自立门户,又听不得别人不同声音,你让我说什么好。”窦昭冷言道“你倒觉得,你不应该以已之长比其他之短——你既然离擅长读书,就应该好好走仕途才是。纪老太爷说得有道理,现对你,是个机会,你既然可以帮着皇上编书。未曾不能由此亲近皇上,就看你是把自己定一个只能编书文人,还是一个精通法典,能为皇上排忧解难官吏了!”
纪咏
言又止。
赵家那位忠仆却早已是目瞪口呆,不知所谓。
窦昭觉得自己该说话都说完了,至于怎么做,端看纪咏怎么选择了。
“你若是执意要拿了私房钱去做生意,再给我带个信也不迟。”窦昭说着,转身离开厢房。
纪咏坐太师椅上陷入了沉思。
有小厮帘子外面探头,朝着那忠仆使眼色。忠仆半晌才反应过来,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低声道:“什么事?”
小厮声音低:“老爷问。纪大人和表小姐说得怎样了?纪大人怎么没有回书房。”
忠仆忙道:“你去回了老爷,就说表小姐早回了内宅,纪大人正坐椅上发呆,我怕纪大人不知道去书房路,所以这里候着呢!”
实际上是监视纪咏不
跑。
小厮明白忠仆言下之意。笑着去回了赵思。
赵思又听到自己派去内宅打探窦昭媳妇子说窦昭已经回了内宅,正陪着窦家六太太和五太太说话,他放下心来,吩咐那小厮:“你去跟老罗说,让他好生服侍纪大人!”
小厮笑着去了厢房。
赵思几位同窗七嘴八舌地恭维他有个好外甥女,又问她这外甥女嫁到了何家。夫婿是哪家子弟。
赵思一一答了。
那些人都
出可惜之
。
有人甚至道:“当初赵大人怎么就没有给令外甥女选个读书人?”
赵思想到了窦世英,心里就一阵烦燥,连说话语气都变得有些生硬起来:“我西北为官。外甥女婚事,是他父亲窦万元定。”
这些人自然也是认识窦世英。
有人“咦”道:“那窦万元怎么是你家姑爷?不是说他是王又省女婿吗?”
赵思没好气地道:“我妹妹是嫡
,病逝后,他扶了王又省女儿做继室。”
屋子里一时冷了下来。
还好有小厮进来禀告,说郎官轿子到了。
大家俱是笑呵呵地催着赵思去
女婿。有说有笑地去了拜堂正厅。
行过礼,人入了房。喝过
杯酒,郎官又出来给大家敬酒。
一时间厅堂里
声笑语,倒也喜庆热闹。
宋墨摸到站庑廊上看热闹窦昭身边,帮她紧了紧风帽,笑道:“怎么不进去?要不要我护着你挤进去?”
窦昭手抚着小腹,笑道:“我怕挤着孩子。”
宋墨想想,不敢勉强,又见庑廊上有风,虚扶着她往旁边茶房去:“到那边坐坐,我倒杯热茶给你,等他们闹过,我们就回去,明天一早再来。”
窦昭点头,随着宋墨去了茶房,坐锦杌上,端着宋墨沏茶小口小口地喝着,和他说起纪咏事来,并感慨道:“人就聪明了,就做什么事都事半功倍,也就不懂理珍贵,他又如此绝才惊
,只怕纪家人为他都要多掉几
头发。”
宋墨却觉得汗
都竖了起来。
但他神态间却一片风轻云淡:“你也别总把他当个没长大孩子似,他都及冠了,你总不能一辈子他身后帮他收拾
篓子吧?你得试着放手,让他长大才是。”
窦昭失笑,道:“你说得也有道理。他若是真想做什么生意,我就介绍个好点大掌管给他好了,至于其他事,我们也管不着。”
宋墨不由心里嘀咕。
什么“我们”是“你自己”好不好?
我可从来没准备帮他!
他若是辞官回家江南,那就再好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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