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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他果然带她离开了。

 苞赵铃铃道别后,魏元朗不放心向晚虹一个人独处,又有许多话想问她,于是领著她回到自己家。

 这是她第二次进他屋里,上回是意外,这回却是他自己心甘情愿招待她了。

 他将她安顿在客厅沙发上,泡了杯暖暖的可可,温热她冰凉的掌心。

 “原来你是为了揣摩角⾊,才去那里打工。”他在另一侧的单人沙发落坐,深思地瞧着她。“你很喜演戏吗?”

 “嗯,我觉得很好玩。”向晚虹点头,浓甜的可可香在鼻尖缭绕,她深深地啜饮一口。“我从⾼中时就参加学校的话剧社,现在也加⼊一个业余剧团,我们最近就会有一场鲍演喔。”

 “是吗?”魏元朗打量她喝过热饮,逐渐红润的脸⾊,心念一动。“所以那天晚上你在酒馆外,也是在揣摩角⾊?”

 “嗯,我这次演一个酒家女,可怎么样都演不好,所以我想是不是该去酒馆喝酒试试看,至少要知道大醉一场是什么滋味。”

 “你没想过一个女孩子去那种地方很危险吗?”他不赞同地皱眉。

 “我知道啊,”她轻声呢喃。“所以这次我才请铃铃姐帮我,她说我可以在她店里打工,她会保护我不试仆人騒扰。”

 “嗯。”魏元朗颔首。若是赵铃铃曾如此保证,他的确无须担忧,只是想到她这阵子在‮店酒‬多多少少还是被客人吃了⾖腐,仍有些不悦。“铃铃虽然是妈妈桑,也没办法时时刻刻盯著你,瞧你今天不就被欺负到哭了吗?”

 她扬眸,睨他一眼。“我哭,才不是因为被欺负。”

 “那是为什么?”他不懂。

 “因为那里有太多故事了。”她幽幽地解释,简略叙述今晚的经过,但跳过赵铃铃与乔旋详细的对话內容。“铃铃姐说的对,我承受不住。”

 “你的意思是,因为别人的故事太悲伤,所以你也跟著难过?”魏元朗好意外。

 “嗯。”他不敢相信,愕然望她。

 他自己也是个常听故事的人,他的朋友们都爱对他吐烦恼、诉心事,他听著,虽然会替他们分析其中因果,找解决办法,却从来不曾因此动摇情绪。

 有时,朋友们还会恼他太超然、太理智,总是悠哉地置⾝事外。

 可这女孩,却傻傻地将别人的喜怒哀乐当成自己的,跟著忧愁跟著痛,难怪她会承受不住。

 “你怎么那么笨?别人的事关你什么事?”他轻声责备她。

 “我知道啊。”她轻轻叹息。“我也觉得自己很好笑,可能是⼊戏太深吧?”

 ⼊戏太深…

 魏元朗心神一凛,眼⾊郁沈。这傻女孩莫非真将自己的人生当成一场角⾊扮演游戏?

 “你以后想成为演员吗?你想在舞台上发光发热?”他试著分析她的心理。

 她摇‮头摇‬。“我没想那么多耶,我只是觉得演戏很有趣而已。”

 “你不想成名吗?比如到‮国美‬百老汇闯一番,有一天拿到东尼奖之类的?”这是每个舞台剧演员的梦想,不是吗?

 “东尼奖?我?”向晚虹失笑。“不可能啦,我没那么有天分,而且我只想快乐地演戏,能得到东尼奖的演员可都是经历过一番痛苦淬炼的。”

 也就是说她玩剧团真的就只是纯粹好玩而已,没什么值得称道的远大目标,也不曾怀抱过任何梦想。

 他不能理解。

 懊说这样的人生浑浑噩噩吗?她做任何事,出发点似乎都是为了玩,演戏好玩,旅行好玩,当短期派遣员工,换过一份又一份工作,也是好玩。

 她究竟曾不曾认真地面对过生活,思考未来的方向?

 现在的七年级生,都是如此吗?

 “你觉得我很奇怪吗?”她仿佛看透他的思绪,眼潭如月下的湖,潋滟著离月⾊。

 他怔怔地凝望她。

 她是奇怪,与他来往的都是些成功的女,对未来不敢说百分之百有规划,至少心中都勾勒著隐约的蓝图,但她…

 “你只想这样,一辈子快乐地玩下去吗?”他试探地问。

 “不可以吗?”她反问。

 “不是不可以。”只是他不懂。

 他与她,仿佛来自两个世界,她是异世界的新人类,而他…是老派无趣的男人。

 魏元朗自嘲地勾,起⾝来到吧台,打开半満的红酒瓶,为自己斟了一杯,若有所思地啜饮。

 他告诉自己,没什么不好的,各人有各人的人生,他无须过问,只要她自己觉得快乐就好。

 但不知怎地,他感觉口堵得慌,闷闷的,很郁恼,教他眉宇纠结,不能舒闲。

 “你听我说,晚虹。”他没注意到自己改了称谓,不再连名带姓喊她了。“你现在也许认为这样的生活很、很快乐,但你得想想未来。”

 “未来?”

 “对,未来。”他端著酒杯,重新坐回单人沙发,很认真地盯著她。“你不要老是这样傻傻地为人快为人忧,你怎么不好好想想自己的事?”

 “我自己的事?”

 “你喜冒险,这没什么不好,但你有没有想过,一个女孩子独自旅行其实是很危险的一件事?你不可能永远遇到好人。你喜体验不同的工作,也OK,但如果将来年纪大了,手边却没一点积蓄怎么办?你有‮险保‬吗?有存退休金吗?有没有好好规划自己未来的生活?或者你家境很好,是千金大‮姐小‬?”

 “才不是呢!我看起来像吗?”她‮头摇‬,苦笑。“我是平凡人家的小孩,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我是跟我姐姐相依为命长大的,她现在结婚了。”

 “难道你想让你姐姐跟姐夫照顾你未来的生活?”

 “我才不会那么没志气呢!”她‮议抗‬地轻嚷。

 “这就对了。”他严肃地颔首。“你不想老了拖累别人,现在就该多想想未来,难道你以为你一定可以找到一个好男人,宠你一辈子?”

 “魏元朗!”她不可思议地瞧着他。“你这是在对我说教吗?”

 “你以为我喜这样吗?”他懊恼地低嚷。她以为他喜自己像个老头对她碎碎念吗?问题是…他倏地蹙拢眉苇,焦躁地狠灌一大口酒。“你呆呆的,想法太天真,像你这种女孩,最容易一头栽进浪漫陷阱,被男人给骗了!”

 没错,他愈想愈觉得可能,这女孩看来就是会痴心追爱的那一型,她能为爱舍弃一切,为爱走天涯。

 她会痛死,她会愣愣地由著爱在自己⾝上划下一道又一道伤口,却不懂得闪避,当那鲜红的⾎痕是英雄的勋章。

 她说不定还以那勋章为傲…

 “我拜托你,你认真想想!”冒著火苗的眼灼视她。“人生不是一场游戏!”

 向晚虹震撼。

 她怔望着眼前为她着急的男人,他是真的关怀她,他眸中炽烈的火,温暖她心房,却也烫出一个深深的凹洞。

 她曾以为他讨厌自己,但一个人若是讨厌另一个人,会如此为她焦心吗?

 “魏元朗,你不讨厌我,对吧?”她怔怔地问,嗓音很沙哑,很柔软,仿彿轻轻一折,就会破碎。

 “我怎么会讨厌你?”他觉得这问题莫名其妙。

 她浅浅弯。“那我算是你的朋友吗?”

 “你不是从认识我第一天开始,就著要跟我做朋友吗?”他略带无奈地反问。

 是啊,她的确是。

 向晚虹自嘲地微笑。从那天在电梯里他猜到她背包里装的是套装与⾼跟鞋,她便好想、好想这个朋友了。

 她忽地起⾝,轻盈地落定他面前,俯下螓首,莹亮的⽔眸直瞅著他。“魏元朗,你是那种怀念过去的男人吗?”

 “什么意思?”他不解。

 意思是,他是否还牵挂著前女友?是否还爱著那个不论外貌、学识,成就、生活方式…各方面都与他十分相似且匹配的女人?

 她很想直率地问,但她毕竟是个女生,有点矜持也懂得羞怯的女生,于是她选择稍稍转弯抹角。

 “礼哲很怀念他的青舂年少,你呢?你也会吗?”

 “礼哲?”他眉峰一凛。“你叫他礼哲?”什么时候他们两个人的情好到可以直呼其名了?

 “这不是重点!”她叹息,没察觉到他正默默地吃味。“你快回答我的问题…你比较思念过去,还是宁愿展望未来?”

 “你问这个⼲什么?”他疑惑。

 好伤脑筋啊!为伺他就是不肯痛快地给她一个答案呢?

 向晚虹又是一声叹息,⾝弯得更低了,俏丽的脸蛋离他更近了,清澈的眸光恋慕地雕著他俊朗的五官。“因为我发现有一件事,很不妙。”

 “什么事不妙?”他戒备地僵著⾝子。这女孩怎么愈靠愈近?

 “我好像…喜上你了。”她幽幽地表⽩。

 “你什么?!”他呛得气息凌,方震惊地颤著。

 “我喜你,魏元朗。”她轻声低语。

 他几乎没听见她说话的声音,只看到她粉嫰的瓣如花,开著,舞动著,‮引勾‬他神魂。

 然后,也不知是谁先主动移了一个呼昅的距离,他与她的,斗上了,像两尾刚学会吵架的接吻鱼,在漾著绵绵甜意的⽔里,纠著彼此,追逐著彼此,一次又一次地啄吻,诉说著道不出的千言万语。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够让一尾鱼走上陆地的悠长岁月,他们终于不再斗了,松开彼此,双眸相互凝照,仿彿意望进对方灵魂的最深处。

 他吁然长叹,为这场绵的斗吻下了结论…

 “你不能喜我。”

 *********

 “为什么不能?”她问。

 “我们不适合。”他答。

 “这是你习惯用来拒绝女生的托词,还是你真的这么想?”她显然不太能接受。

 “我是认真的!”他強调。

 她太年轻,他却老了,她崇尚冒险,他的生活已定型,她甘心为爱痴狂,他却宁愿远离这不受掌控的玩意儿。

 她会搅他平静的人生!

 魏元朗闭眸,深深地、深深地呼昅,无须静心思索,他已能想像两人若是腻在一起,会有什么后果。

 “你会受伤的。”他沙哑地劝告她,心房似有利刀在磨,隐隐痛著。“不要笨到飞蛾扑火。”

 “我不怕受伤。”她近乎天真地保证,粉⾊的,甚至绽开一朵灿烂的笑。“你不用担心我,我没你想像的那么笨。”

 这傻呼呼的笨蛋!还说她不笨?不笨的话,方才怎会主动送上自己的由他轻薄?

 魏元朗气到磨牙,怒火在口灼烧。“总之我不许你喜我!向晚虹,收回你的感情,听到了吗?”

 笑花顿时枯萎。“我喜你,是我自己的心情,你无权命令我!”她似乎也恼了,与他对呛。

 “你!”他忽地握拳,重捶沙发。

 向晚虹骇一跳,知他真的怒了,暗暗咬,片刻,灵机一动,婉转地为自己争取转圜的余地。

 “先别果断地拒绝我,魏元朗。”她软声央求。“至少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来证明我们并不是那么不适合,好吗?”

 “我不认为你做得到。”他冷淡地撂话。

 但她当他是应许了,至少他没直截了当否决她的提议,不是吗?

 是夜,向晚虹回到自己一房一厅的小鲍寓,她坐在客厅懒人垫上,点著香精蜡烛,思索著。

 她该如何让魏元朗喜上自己?

 那男人活得太自得其乐了,他不缺什么,也不必谁来照顾,他不像某些男人,没了女人在⾝旁打理,生活便一团,⾝陷猪窝里,他不需要女人做便当,因为他自己就能烹调一桌好料理,他不寂寞,不怕找不到人陪,因为他有一大票好朋友。

 魏元朗,他并不需要爱情来拯救,爱情若能‮服征‬他,只会是因为触动了他內心最深处的那弦。

 她,能找到那弦吗?

 坦⽩说,她不太有把握,他太成,太复杂,他生活在与她不同的世界,她很难打进去。

 但无论如何,她都必须试试看!

 她不是第一次喜人,却是第一次想将自己的全部献给他,她的,她的心,她的笑与泪,任何时候他想要,她都愿意给。

 为了能让他喜自己,她愿意做任何尝试。

 于是隔天,她又变回那个捣蛋女孩了,她精心设计每一次巧遇,著他,逗他说笑,她相信,只要与他多接触,她一定能找到他內心最神秘的那弦。

 “要不要再去溜直排轮?”

 某⽇下班,她又神出鬼没地现⾝在魏元朗的爱车前,他已不再吃惊,只觉懊恼,狠狠⽩她一眼。

 “怎么又是你?”

 “想找你玩嘛!”她歪著脸蛋,无辜地笑着。“溜直排轮,要常常练习才会进步喔!”

 “我说了,不要再来找我!”他不理她,迳自打开车门。

 她却一溜烟轻巧地钻进车厢里,坐上副驾驶席。

 他瞠目结⾆,一时愣在原地。

 她巧笑倩兮。“你不是说我们是朋友吗?朋友可以一起玩吧?只是溜溜直排轮而已,你不会这么小气吧?”

 他瞪她。“向晚虹,你下车!”

 “我已经坐上来了。”意思是,谁也别想強迫她下车。

 他不吭声,火焰般的眸光毫不容情地灼烫她,她凛住心韵,几乎要软弱地承认自己快融化。

 她深呼昅,凝聚全⾝所有的勇气,继续耍赖。“魏元朗,你不要再苦著一张脸了…对了,如果我能在一分钟之內令你笑的话,你就答应我,再跟我去溜一次直排轮好不好?”

 “我不会笑的。”他不屑她的提议。

 “是吗?”她不服气,静默两秒,忽地开始挤眉弄眼,皱鼻歪,扮起一张张丑怪的鬼脸。

 他眼神霎时空⽩,无语地瞪她。

 她费尽心思逗他,眼球如剔透的弹珠,滴溜溜地滚动著,他双目圆瞠,不能相信有人的眼珠能活动到那种地步…她是小精灵吗?

 “怎么还不笑啊?”她扮得累了,停下来,稍稍歇口气。“难道是本姑娘功力退步了吗?”

 见她猛敲自己的头,又是不信,又是苦恼,他不噤哧声一笑。这傻女孩!她究竟还想怎样耍宝?

 “呵呵,我就知道,你笑了!”他慡朗的笑声宛如最热情的星火,瞬间点亮了她的脸。“告诉你,这是我跟我姐之间的秘密游戏,以前我们觉得不开心的时候,就会这样比赛扮鬼脸,看谁能先逗对方笑,谁就赢了。”

 唉,他认输了。

 魏元朗不再挣扎,认命地坐上车,发动引擎,回转方向盘,将爱车开出停车格。

 向晚虹微笑欣赏他的臂膀因转动方向盘而拉出的有力线条,他开车的姿态,好潇洒又好帅气。

 “你们姐妹俩常常不开心吗?”他沉声问。

 她愣了下,半晌,嫣然一笑。“爸妈过世以后,我们寄住在亲戚家,有时候难免会听到一些闲言闲语,学校的同学也会欺负我们。”

 他瞥她一眼,眉苇揪拢。“为什么你回想起这样的过去时,眼睛还能笑?你不觉得难过吗?”

 “已经过去的事了,为什么要难过?而且我很幸福啊!我有个很的好姐姐,她很疼我的,不论谁想欺负我,她都会挡在我⾝前。”提起最疼爱她的姐姐,她神情变得好温柔,畔似噙著蜂藌,流淌著浓浓的甜。

 他看着,心跳一阵失速。“你姐姐很保护你。”

 “没错!”她用力点头,再同意也不过了。“所以我有什么好哭的呢?比起许许多多孤单的人,我已经很幸福了。”

 他怔忡,半晌,方一扯,蕴著某种难以形容的况味。“你很乐观,怪不得你的生活会是这样的。”

 “怎样?你又要唠叨我不好好规划自己的人生了吗?”她装生气,嘟起粉

 他没心情陪她耍幽默,悠悠叹息。“我说得很清楚了,晚虹,别再靠近我,我会伤害你。”

 “我也说得很清楚了,你别这么快下定论,至少给我努力的机会。”她反驳。

 他横她一眼,她闪亮晶灿的眸却瞬间夺去他的呼昅,好片刻,才找回说话的声音。“你怎么都说不听呢?”

 “说不听的人是你吧?”她手抆,摆出一副小辣椒的架式,却是笑昑昑的。“顽、固、老、头!”

 魏元朗一呛。

 说他顽固老头?他不是滋味地磨牙。“向、晚、虹!”

 “怎样?”她眉眼弯弯。

 他闭了闭眸,不去看她讨好的表情。“我送你回家。”

 她一愣。“你不跟我去溜直排轮吗?你刚才明明笑了耶!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

 “我没答应过你任何事,也不会跟你去任何地方做任何事!”他语气冰冷,话说得绝情。“你给我乖乖回去!”

 她气息一凝,默然。

 他不知自己是否伤了她了,但她迟早得学会认清,伤口并非受难的勋章,只是磨人的痛楚。

 他狠下心不理她,漠然开车,将她送到她家楼下,一扇油漆斑驳的大门前,她没反抗,静静下车。

 他深沉地目送她离去,他以为她会放弃了,或至少失落几天,但她却忽然旋过⾝,很骄傲、很开朗地朝他扬起下颔。

 “魏元朗,今天我听你的话,乖乖回家,可是我不会放弃,我一定会努力让你喜上我的,拜!”她笑着对他道别,笑着离开他的视线领域。

 那不可思议的笑,在好久好久以后,仍宛如一缕轻烟,淡淡地缭绕在他心口。

 *********

 湛蓝的天空,曳著一抹流云,长长的、淡淡的,很像是那天他见到的笑,在他记忆里绵。

 魏元朗仰首,看云,一时失神。

 “怎么了?元朗。”一道清雅的女声轻轻地拖回他路的思绪。“你今天心情好像不太好?”

 他忽地定神,望向一张写著担忧的秀颜。“抱歉,亚菲,我只是在想一些事。”

 “什么事?”叶亚菲问。

 “烦人的事。”他不著痕迹地勾起嘴角,苦笑。“算了,那不重要,你不是要我教你溜直排轮吗?鞋子换好了吗?”

 “还没呢!”叶亚菲坐在公园花坛边,苦恼地瞪著脚上鞋带成一团的轮鞋。“没想到这鞋子穿起来还复杂的。”

 “你第一次穿,怪不得会这样,我那时候也是奋斗半天呢!”他笑,很自然地蹲下来,替前女友系鞋带。

 他举动流畅,似是漫不经心,叶亚菲却怔住了,愣愣地瞧着他。

 有多久,他不曾为自己穿鞋了?记得在两人恋爱谈得最热烈痴狂的时候,他偶尔会玩笑似地伺候她穿鞋,说自己是在服侍女王。

 很久,没当他的女王了,她原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再有机会…

 “哪,你站起来试试。”系好鞋带,他抬头问:“会不会太紧?太松的话也不行,脚踝容易扭伤。”

 她扶著他肩膀,缓缓站起来。“不会,大小罢好。”

 “好,那你等我。”他也坐上长椅,为自己换上直排轮鞋。

 她看着他俐落的动作。“你常常溜直排轮吗?”

 “最近溜过几次。”他微笑。“我也还是个初学者,技术不太好,你别期望太⾼。”

 “是谁教你溜的啊?”一个大男人,会忽然热衷起直排轮,她实在难以想像,也才会好奇地央求他也教教自己。

 她想知道,究竟这玩意儿有什么魔法,能让她这位前男友著了

 “一个朋友。”他并未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这令她更好奇了。是什么样的朋友?男的女的?会是那个最近突然出现在他生活里的女孩吗?

 叶亚菲很想问,但她问不出口,他们已不再是从前那对任何心事都彼此分享的恋人了,虽然仍是朋友,但她感觉得到,魏元朗在两人之间隔下一道微妙的分际。

 他其实不是那么容易亲近的一个男人,表面温煦和蔼,但某部分的他,是很硬很冷的,而她已经失去了令他软化的特权。

 “你发什么呆?”他笑着调侃。“不是说要学直排轮吗?刚开始就想偷懒了啊?”

 “我像是会偷懒的人吗?”她收束黯然的思绪,睨他一眼。“来吧!随时恭候教练指教。”

 “要教你可以,别怕摔喔,摔伤了我概不负责。”湛眸闪烁幽默的光。

 她嫣然一笑。“知道了,我保证不跟你申请赔偿行了吧?”

 于是,一个教、一个学,一个本来技术就不怎么样,一个又怕跌倒了受伤,两人相互扶持,溜得摇摇摆摆的,公园的行人经过看见了,都不噤好笑。

 “喂,他们好像在笑我们耶!”叶亚菲俏声低语。

 “管他的!”魏元朗一点也不注意,为了学会直排轮,他丢脸的次数可多了,已经练就一张厚脸⽪。“我们溜我们的。哪,我要放手了喔!”

 “不要、不要!”她慌得惊呼。“我连站都站不好耶,你不能放手啦!”

 “不放手的话,你永远学不会。”

 “可是…”

 “加油!”

 没等前女友应允,魏元朗便松开了手,她一时防备不及,双手挥舞了几下,果然失去重心,⾝子向前倾。

 幸亏他眼明手快,及时展臂揽住她纤,否则她怕是要摔得四脚朝天了。

 她娇细细。“拜托,你、差点害我、跌倒!”

 “都三十几岁的大人了,你还怕痛啊?”他含笑揶揄。

 就因为已经三十几岁了,才怕痛啊!她没好气地在心里辩驳,嗔睨他。

 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敢冲敢撞的年轻女孩,现在的她,很清楚跌倒了会有多痛,伤口会结成多丑陋的疤。

 她已经不年轻了…

 “元朗。”她忽地扬眸望他,眼神离。

 “怎么?”

 难道他们…已经回不去了吗?回到曾经纯真浪漫的似⽔年华。

 “亚菲?”他察觉到她神情怪异,关怀地蹙眉。“你怎么了?”

 她‮头摇‬,正,一串悉的乐音忽然随风飘来,富有节奏的鼓声,一下下,‮击撞‬她心房。

 “元朗,你听见了吗?”

 “嗯,我听见了。”他也竖耳倾听,嘴角浅勾。“是CaliforniaDreaming吧?”

 *********

 当向晚虹经过公园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她喜的男人,和他曾经爱过的前女友,两个人穿著直排轮鞋,并肩坐在公园长椅上,唱著他们年轻时代曾经风靡的英文老歌。

 “Allthele‮va‬esarebrown,andtheskyisgrey。I'vebeenforaWalk,onsuchawinter'sday…”(树叶都染⻩了,天空是灰⾊的,我漫步著,在这样的冬⽇。)

 他们随著音响送出的旋律唱和著,笑靥満开,神采照人。

 他们大声地唱著,你一句、我一句,像两个孩子似的,丝毫不在意路人奇异的眼光,因为他们已深深地沉醉在美好的过去。

 “I'dbesafeandwarm,ifIwasinL。A。Californiadreaming,onsuchawinter'sday…”(如果我是在洛杉矶,现在一定感到很‮全安‬温暖吧!在这样的冬⽇,梦想加州。)

 向晚虹凝立原地,远远地望着他们。

 她今天是来找魏元朗的,原想给他一个也许惊大于喜的意外,不料反而是他在他家附近的公园,送给她这样一个惊喜。

 她看到一个像大男孩的魏元朗,他笑得好慡朗,那笑容是纯净的,不带杂质的,只有不曾经历过风霜的人,才能那样笑。

 他是十年前的魏元朗,还跟叶亚菲热恋著的魏元朗。

 “Californiadreaming,onsuchawinter'sday…”她无声地跟著唱,跟著感受澎湃在他心海的情绪。

 他以前就在‮国美‬加州念书吧?他现在是否正怀念著加州的冬⽇,怀念著当时的点点滴滴?

 他很快乐,她感觉得到,她可以从他的歌声、他的笑容,感觉到那渗进每个细胞里的浓浓喜悦。

 她伏敛羽睫,感受著、品味著,他是快乐的,他笑着,她浅浅地弯,也跟著笑了,泪⽔却在眼眶里温润。

 他坚决不肯陪她溜直排轮,却愿意教他前女友溜…

 她忽地扬起刺痛的眸。

 她是怎么了?她明明体会到的是他的快乐啊!为什么眼睛会那么酸,那么涩,心口拧得好疼?

 她应该随他一起笑的,为何眼泪要氾滥?

 她应该替他开心的…

 “向晚虹?!”

 他看见她了,停住了歌声,笑容乍然淡去,眉宇深锁。

 看到她,反而让他变得不开心了。

 她怅然寻思,深深呼昅,努力让畔的笑花开得更甜,更灿烂。她知道,隔著如此遥远的距离,他看到的,只会是她的笑,看不到她蔵在眸里,不争气的泪。

 她⾼⾼举起双手,朝他的方向挥舞,然后用掌心在前拱成一个传声筒,传送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谎言…

 “魏元朗,你唱歌好难听喔,不要再待别人的耳朵了!”

 *********

 魏元朗郁地目送向晚虹离去。

 她步履轻盈,像⽔蜻蜓一般翩然点过他心湖,然后又潇洒地飞走。

 她到底来⼲么的?

 “她是来找你的吗?”叶亚菲沙哑地道出他心头疑问。

 “八成是。”他蹙眉。“她最近很爱闹我。”

 “她闹你?”叶亚菲扬眉,慢慢地,眸光黯淡了。“那也得你愿意让她闹才行啊。”

 他倏地一震,眯起眼。

 她观察他不悦的神⾊。“元朗,直排轮就是她教你溜的吧?”

 他点头。“她的技术很好,溜起来就像精灵在跳舞。”

 像精灵跳舞?

 带著几分梦幻的形容揪住叶亚菲的心房,隐隐痛著。“她一定也摔过很多次,才能学得那么好吧?”她顿了顿,涩涩地扬,苦笑。“二十几岁的女孩子真好,她们不怕摔、不怕痛,总是那么勇往直前…”  m.nKo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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