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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她并非不怕受伤,也不是不懂得痛,只是学著让感觉钝化。

 她喜感受,喜深刻地品味所有的喜怒哀乐,但品味太深,那伤便会痛进骨子里,好似在基因上做了记号,会世世代代地传下去。

 她怕那样太过绵远的感受,所以学会菗离,她可以想像所有人的心情故事,却不敢真正演出自己的。

 其实她是个胆小表,一个彻底的胆小表,从⽗⺟骤然撒手人寰、抛下她们姐妹俩相依为命的那天开始,就成了胆小表了。

 “姐姐~~”

 这天晚上,姐夫出差,向晚虹来到姐姐家里吃晚餐,赖著她撒娇。

 自从向初静结婚后,两姐妹已经不住在一起了,但不管在快乐或悲伤的时候,她最想见到的还是姐姐,因为她知道,姐姐会将她搂在怀里,好好疼爱。

 可就算在姐姐面前,她也不敢放纵自己演出太伤感的剧码。姐姐自从嫁⼊豪门,烦恼已经够多了,她不想再多添一桩。

 但她不提,向初静偏偏要问,关心妹妹的感情进展。

 “你跟魏元朗怎么样了?你不是三天两头去打搅人家,结果呢?究竟有没有‮击撞‬出什么火花?”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向晚虹对自己扮鬼脸,顾左右而言他。“那个大叔?!那个人的生活简直无趣到爆,我可是去解救他的,不然我看他一只脚都快踏进棺材了!”

 “哪有那么夸张?”向初静好笑。“人家好歹也是科技公司的大老板,而且才三十多岁,哪有到大叔的年纪啊?”

 “他活得像大叔。”

 “你这女生真坏,把人家的生活搞得七八糟的,还这样嘲笑人家!”向初静咳两声,尽量扮出严肃的表情,教训妹妹。

 “就说了我是去解救他的。”向晚虹可不承认自己是顽⽪鬼。“你知道吗?前阵子我教他溜直排轮,他多没天分啊!摔了又摔,我好怕他跌破头,成了个呆子。”她顿了顿,不由自主地想起连⽇来在脑海里盘旋不去的画面…唉,她好讨厌自己,为什么就是忘不掉呢?“后来有一天,我经过公园时,竟然发现他在教他前女友溜直排轮…拜托,连他自己都是刚学会的好吗?居然还有脸去教别人,是不是大老板都特别厚脸⽪啊?”

 她到底想说什么?她不想提起这些的,不愿去深⼊分析那天明明该笑,却忍不住落泪的心理转折。

 她不愿分析,但姐姐似乎猜到了,怔怔地望着她,目光満蕴怜惜。

 她的好姐姐,请别这样心疼她…

 “我没关系喔,姐,只要他快乐就好。人最重要的,就是过得开心,不是吗?”

 “但我希望你也开心。”向初静温柔地‮摩抚‬她发际。

 她心房一拧,偏著螓首,靠在最疼她的姐姐肩上。“我很开心,姐,真的。”

 能够认识魏元朗,她真的很开心,就算对他的爱恋注定得不到回报,她也甘愿,因为是她自己的选择。

 是她自己选的…

 “姐姐好香喔!”向晚虹将脸蛋偎上姐姐肩畔,依恋地嗅著姐姐⾝上的味道,那味道好清甜、好温馨,令她安心。“姐夫好幸福,每天都可以闻这么香的姐姐。姐,你们在上应该也很‘’福吧?”她故意调⽪地问。

 “你说什么?”向初静巴她的头。

 “哇呜!”她捧住自己的头,可怜兮兮地装痛,一面却又欠揍地声明。“如果不太‘’福的话,记得要Call我喔,我来好好提点姐夫一下。”

 向初静二话不说,又巴她一记。

 她却笑了,笑得好甜好甜。姐姐打她,一点也不痛,反而让她更感觉到自己是受宠的,是得人爱的。

 谢谢你,姐姐,我又有勇气了!

 *********

 她又有了勇气继续追他。

 只是啊,一个女生,除了痴,究竟还可以怎么追一个男人?

 俗话说:“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纱。”可她怎么觉得追他这个大男人远比越过千山万岭还难啊?她宁愿去尼泊尔爬山,也比敲开他心房简单!

 可她,偏偏就是喜他,偏偏好希望他也能喜自己。

 “这罪,是我自找的。”向晚虹悄然叹息,坐在办公桌前,咬著糖,让糖果的甜冲淡口的苦恼。

 壁的大姐忽然拍她肩膀。“晚虹,副总找你。”

 “喔。”她笑着道谢,匆匆将残余的糖消灭了,骸鼻抛⼊字纸篓,起⾝整理仪容,踏进财务副总办公室。

 氨总见到她,眉开眼笑。

 “请问副总找我什么事?”她礼貌地问。

 “你跟公司的合约明天就到期了,我想问问你,要不要跟我们续约?”

 “续约?”她一愣。

 “你也知道,我一直很欣赏你,你工作勤快,办事有效率,跟部门同事也都相处得很融洽,如果你愿意,我报请人事部聘你当正职。”

 “可是副总,我这份职缺只是临时的…”

 “临时也可以转正职啊!”副总笑。“我跟总经理商量过了,他答应我可以聘用你。”

 她讶然。“副总的意思是魏总经理愿意让我留下来?”

 “嗯哼。”怎么可能?向晚虹不敢相信,他不是很讨厌她一直纠著他吗?如果她成为“翔飞”的正职员工,岂不更有机会跟他碰面了?

 “怎样?我知道你说过不想当正职,不过公司的环境跟待遇真的不错,也很有心栽培你,我建议你好好考虑一下。”

 “是,我会考虑。”她怔忡片刻,仍是无法消化这个消息。“副总,我有个要求。”

 “什么要求?”

 “我想见总经理一面。”

 *********

 “总经理,财务部的行政秘书想见你。”

 临下班的时候,魏元朗正坐在办公桌前批公文,內线电话传来秘书的报告。

 他愣了愣。“哪个行政秘书?”

 “向晚虹。”

 是她?魏元朗口一震。她竟然直接找上他办公室了。

 “告诉她我现在没空,不能见她。”

 “可她说是财务副总安排她来的。”

 想拿⽑当令箭?他无声地勾。以为他会上当吗?“告诉她我在开会。”

 “是。”

 *********

 “总经理在跟客户开会,不方便见你。”秘书来到小会客室,平静地传达魏元朗的指示。

 向晚虹却从她微微闪烁的眼神看出一丝心虚…她说谎,本没有什么客户,是借口。

 “是吗?我知道了。”向晚虹涩涩地牵。他不肯见她,早在她意料当中,只是她没想到抬出财务副总的名号也没用。她意兴阑珊地随秘书离开会客室,见转角堆著満満的礼盒与花篮,好奇地问:“这些是什么?”

 “你不知道吗?”秘书解释。“今天是总经理生⽇。”

 她一怔。“是他生⽇?”

 “嗯,我们总经理人缘超好的,每年生⽇都收到一堆礼物,我光帮他拆封整理,写感谢函,就要忙上一整天呢!”秘书笑道。

 原来今天是他生⽇。向晚虹顿时恍惚,回到财务部后,一颗心仍是悬在口,不得安落。

 他的生⽇,她至少该表示些什么,但,她能怎么做呢?

 她漫然寻思,忽地灵光一现。

 *********

 简讯的提示乐音响起时,魏元朗正好签完最后一份文件,他吩咐秘书进来取走后,才拾起宝贝的iPhone‮机手‬,读取简讯。

 魏元朗,虽然你是小气鬼,连见我一面都不肯,但本姑娘很有风度,还是祝福你…生、⽇、快、乐!

 这什么啊?魏元朗好笑地看着。那鬼灵精!原来也知道今天是他生⽇。

 但愿她可不要想到什么花招来替他庆生,他担当不起。

 他默祷著,提示乐音又响,他急忙读取新简讯。

 还有,我知道你不喜常常见到我,所以,谢谢公司对我的赏识,我还是不留下来了,多采多姿的派遣生活比较适合我。

 这么好的工作机会,她居然拒绝?他蹙眉。她不是放话说要追他吗?难道不懂“近⽔楼台先得月”的道理?他对她的昅引力还比不过另一份新工作的挑战?

 接下来又有一则新进简讯,他沉着脸,点选阅读。

 明天开始,我不会再来烦你了,这对你来说,是不是最的生⽇礼物呢?你可要感谢我喔!

 明天?魏元朗怔住。这么说,今天是她最后一天上班了?他急急瞥一眼腕表…已经超过下班时间了!她方才是来向他道别的吗?以后,他不会再见到她了吗?

 心脏在口奔腾,咚咚作响的声浪,在魏元朗耳畔翻卷狂涌,他不明⽩自己为何要在乎,只觉得一波波仓皇的颤栗窜过骨髓。

 他倏地冲出办公室,旋风般的⾝影吓了秘书一大跳,骇然抬首目送他,他浑然未觉,来到电梯门前,发现灯号全亮在远离这一层的数字,他等不及,奔向楼梯间,手搭扶栏,好似跳远选手,矫健地连续飞越阶梯。

 到财务部那层楼时,正巧来得及望见一群女同事进电梯,朝向晚虹挥挥手。

 “晚虹,拜拜!记得啊,明天下班后,我们帮你办送会,时间要空出来喔!”

 “我知道,谢谢大家!”向晚虹粲然一笑,耍宝地对电梯內深深一鞠躬。“客人请慢走。”

 电梯门关上,锁住一串笑语呢喃,走廊恢复安静。

 魏元朗背靠著墙,调匀过分急促的气息,额前发绺薄染汗⽔,不安分地垂落,为他增添几分难以言喻的感。

 向晚虹察觉到什么,忽地转过容颈,与他湛深的墨眸相对。

 “你今天不是最后一天上班。”他冷声指责。

 她完全明⽩他话中涵义,心跳一,装无辜地耸耸肩。“我记错⽇子了,是明天才对。”

 “你耍我?”锐利的眸刃砍向她。

 她心跳更急了,表面却刻意甜甜一笑。没错,她的确是在试探他,她想知道他是不是有点在乎她。

 “你特地冲下楼来,是来找我的吧?你舍不得我走?想留我下来?”

 他瞪她。“我怎么可能想留你?你走了我最⾼兴。”

 “才不是,你只是嘴硬,其实你是想见我的,我知道。”

 “你本什么都不知道!”他懊恼地低吼,忽地旋⾝,大踏步离去。

 她一惊,急忙追上去。“魏元朗!你去哪儿?好好好,算我说错话了,你别生气嘛!你等等我,等等我…啊!”惊慌的惨叫留住魏元朗疾如风的步履,他回头,眼见向晚虹跌倒在地,不噤焦急。“你怎么了?摔伤了吗?”他扶起她,担忧地问。

 她却是扬起脸蛋,俏⽪地嘻笑。“我就知道,你是关心我的。”

 魏元朗面⾊一变。这可恶的女孩,竟如此‮蹋糟‬他的同情心!他更怒了,气她捣蛋,更气自己的动摇,不噤一把推开她。

 向晚虹防备不及,手臂隐隐吃痛,她忍著,笑容依然灿烂如花。“魏元朗,你今天生⽇,有人帮你庆祝吗?”

 “当然!”他冷哼。

 “那,可不可以也给我一点时间呢?”

 “抱歉,我行程排満了。”

 “只要半个小时,十分钟也好。”她软声央求。

 他不耐地瞪她。“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送你一份礼物。”

 *********

 我不需要你送的任何礼物!

 掷下这句话后,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真希望他的无情与冷淡能令她彻底死心。

 但要令那执著的傻女孩死心,怕不是那么容易…

 “元朗,生⽇有什么愿望?”纪礼哲笑问,一面为他斟了杯红酒。

 魏元朗定定神,清睿的目光缓缓扫过坐満整间包厢的好朋友,除了叶亚菲与纪礼哲外,都是成双成对,而且或多或少在情路上都曾得他劝告或指点,如今大伙儿幸福美満,自是盼望也能替他这个大媒人实现心愿。

 他很庆幸拥有这么一群情义相的好友,但说真的,人活到三十几岁了,对生⽇已没啥特殊感觉,也想不到有什么非得在这天许下的愿望。

 “许愿是女生才做的事。”他淡淡地笑。大男人是不许愿的,想要什么,努力去争取就是,怎么能等谁来给呢?

 “奇怪,我怎么觉得这句话有贬低我们女人的意味呢?”叶亚菲玩笑地扬嗓,在座几位女纷纷附和。

 “不然你们倒说说,你们谁不曾许过有一天⽩马王子会出现的愿望?”纪礼哲这话显然是想讨战。

 众巾帼自是不甘示弱,群雌粥粥,与男人们战成一片。

 魏元朗笑着听,聪明地在两战争中保持中立,心神却时不时地总要飘到远处去…她跟他约十一点半在公司楼顶,难道真会傻傻在那儿等吗?

 “…对了,我刚来的路上,有看到晚虹。”纪礼哲忽然说,语气带著几分试探意味。

 他倏地一震。

 “晚虹?谁啊?”某位女友人笑问。

 “一个最近常著元朗的年轻女生,长得可爱的。”

 “天哪!元朗又多一个仰慕者?这家伙还真是活动灾难耶,走到哪儿都有女人为他心碎。你们还记得吗?上回有个…”

 友人们你一言、我一语,揶揄魏元朗丰富的“情史”他却置若罔闻,突如其来地问:“你在哪里看到她?”

 纪礼哲目光一凛,半晌,才沉声回应。“我在仁爱诚品附近看到的,她正在发传单。”

 “什么传单?”

 “就这个。”纪礼哲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对折的传单,递给他。“她说他们剧团上新戏,票都卖不出去,所以要努力促销。我看她很辛苦,就跟她买了两张票。”

 “是什么样的戏?”所有人都好奇,轮流将票要过去看,叶亚菲捏著其中一张,凝眉深思。

 魏元朗翻看着传单,又望向窗外,今夜一直下著绵绵细雨,玻璃窗上,点点滴滴都是天空的眼泪。

 她冒雨在发传单吗?可淋了?不会因此感冒吧?

 “现在几点了?”他怔忡地问。

 “你自己不是有戴表吗?快十一点半了。”

 “嗯。”他沉昑地颔首,忽地心念一动。“我去公司一趟。”

 众人闻言,顿时愕然,纪礼哲不赞同地蹙眉。“元朗,你搞什么?”

 “抱歉。”他并不解释,起⾝就走,一路风驰电掣地开车,赶到公司大楼时,已将近‮夜午‬十二点了。

 他刷卡进电梯,直奔顶楼,推开厚重的‮全安‬门,目光流转,立即捕捉到一道窈窕倩影,她正倚著⽔泥围栏,眺望远方,七分下的小腿肚调⽪地勾舞著,在半空中点踏节奏,一拍一拍,点进他的心。

 她的确在等他,却等得很自得其乐,戴著耳机,轻轻哼著歌。

 雨停了,破云洒落的昏⻩月光在她⾝上裁剪一袭离羽⾐,她穿著,仿彿随时会随风飞去。

 他屏息,无声地走向她。

 她却还是感觉到他了,忽地旋过⾝,望向他的眼眸晶灿如星,蔵不住惊喜。

 “你来了!”她蹦蹦跳跳地奔向他。

 他怅惘地打量她,⾝上的⾐衫半,秀发狼狈地纠结…她果然淋雨了。

 “你还好吧?”他哑声问。

 她莫名其妙。“我哪里不好了?”

 他默然,其实也觉得自己问了个傻问题。她好得很,怪的人是他吧?为何一想到她在雨中发传单的⾝影,口便揪拧,很不舍地飞车赶来?

 他懊恼地收拢眉苇。

 “你怎么又皱起眉来了?”她无奈地叹息,顿了顿,瞥了眼腕表。“还有五分钟,来,你快过来!”

 语落,她扯住他⾐袖,拉著他靠近围栏。

 “你想做什么?”

 “你张开手臂。”

 “⼲么?”

 “你张开嘛!”她软语央求,也不等他同意,小手迳自忙碌地拉直他两条臂膀。“眼睛闭上。”

 “什么?”他愣住。

 “闭上。”葱指轻轻点下他眼⽪。

 他心弦一颤,不知不觉掩落眸。

 “你感觉到什么?”她柔声问。

 什么跟什么?他懊恼地寻思,完全不明⽩她的用意。

 “有没有感觉空气凉凉的,闻起来有雨的味道,很新鲜?”

 罢下过雨,温度自然微凉了,细雨清洗过的城市,空气变新鲜也不奇怪。

 “又怎样?”他毫无感动地反问。

 “魏元朗,你有多久,没仔细闻过空气的味道?”温柔的嗓音,在他耳畔缭绕。“有多久,没有抬头看月亮、找星星?有多久,没注意到街边的树木长出了新芽,霓虹灯换了颜⾊?”

 她悠悠地问,他缓缓睁开眼,怔然凝视她。

 她亦深深回凝,眼眸逐渐化为一潭清柔的⽔。“魏元朗,你什么都不缺,你喜收蔵的那些名表我又买不起,所以我真的不晓得该送你什么好,只好送给你,我觉得很的东西。”

 “是什么?”他哑声问。

 “就是这景⾊啊!”她嫣然一笑,忽地横展手臂,旋舞一圈。“我送你这个有点孤傲的⻩⾊月亮,送给你像彩⾊糖的摩天轮,送给你好⾼好⾼的101,希望你站上去以后能摘到最亮的星星。”

 她细数周遭的好风光,他震撼地听著,这些都是他经常看到的美景,却从未以这样浪漫的角度看进眼里。

 “魏元朗,我送你这道温柔的晚风,送你清凉的空气,还有这盆小雏菊。”她忽地弯下,捧起一盆开著嫰⻩花朵的盆栽。“这是我自己种的,长得很可爱,对不对?养它很简单,你只要偶尔让它晒晒太、喝喝⽔,它就会开开心心长大了。”

 他瞠视盆栽。“我不养花。”

 她轻声一笑,假装听不懂他明⽩的拒绝。“你知道吗?在罗马神话里,雏菊就是森林妖精贝尔蒂丝的化⾝,是个十⾜的调⽪鬼,所以雏菊的花语就是‘快活’。”

 森林的妖精,快活的调⽪鬼,那不正是她吗?他惘然。

 “送给你,希望你永远逍遥快活。”她神采奕奕地献上祝福,也不管他乐不乐意,就将盆栽塞进他的大掌里。

 他愣愣地捧著那可爱的小雏菊。

 她凝望他依然深锁的眉宇,忽然好怕他将雏菊还给自己,悄悄咬。“魏元朗,我们来喝茶。”

 “喝茶?”他又愣住。她脑子里怎么总是一些奇奇怪怪的主意?

 “嗯,我知道你喜喝红酒,不过我不懂红酒,不知道买什么好,所以我们喝茶好不好?刚刚下过雨,还有点凉凉的,我煮热热浓浓的茶给你喝。”

 “你煮茶?在这儿?”他狐疑,只见她不知从何处变出一个小小的携带式瓦斯炉,金属茶壶,两只陶茶杯,还有茶叶包跟一瓶鲜。“你早就准备好了?”

 “嗯。”她点头,兴⾼彩烈地在地上铺开一席野餐塑胶布,扭开瓦斯炉,煮滚鲜,洒落茶叶,雪⽩的体顿时融开一抹淡淡的玫瑰红,然后,她取出一个你玻璃瓶,点了几滴。“你猜,这是什么?”她考他。

 他嗅了嗅,悉的麦香融著味在夜⾊里芬芳。“是威士忌。”

 “没错!”她拍拍手。“你真厉害。哪,这就是本人特调的爱尔兰茶,请客人尝尝。”

 她递给他一杯茶,他接过,任由陶杯烘热掌心,却一动也不动。

 “怎么不喝?很好喝的,放心吧,不会毒死你的,我对自己的技术有信心,你喝喝看嘛!”

 他怔望着她漾著甜笑的脸蛋,看她在夜幕里璀璨星亮的眼…她总是这么爱笑,这么快乐,她难道不觉得他对她太过冷淡?

 他默默将靠近杯缘,啜饮一口。

 “怎样?好喝吗?”她期盼地望他。

 他品味著,香浓的体暖了他的喉,也暖了他的心,还有一丝薄薄的酒气,教他莫名地,似有些醉了。

 他是否脑子有些不对劲?竟在这‮夜午‬时分,在公司的屋顶上,和一个仿彿永不知愁的年轻女孩对坐喝茶。

 “看,月亮!”她忽然热切地指向天空。“被云遮去一半了,可是不知为什么,好伟显得更亮了。”

 他跟著抬首仰望昏⻩的新月,是亮了点,还是暗了点?坦⽩说他分不出来,但也许是怀正懒洋洋地舒展著,他觉得今夜的月⾊似乎美得异乎寻常。

 “你生⽇有什么愿望?”她问他。

 她问这做什么?不会又要他许愿吧?他微笑喝茶。“我没什么愿望。”

 “真的什么都没有吗?”她不信。

 他‮头摇‬。

 “我跟你不一样,我的愿望可多了!”她挥挥手。“我呢,希望这次剧团的演出成功,希望很快又能出国旅行,下次我想去吴哥窟,你去过吗?听说那里的雕刻很壮丽,我想躺在很⾼的山上看星星,想喝透心凉的雪⽔,想坐在樱花树下唱歌…”

 她喃喃念著自己的心愿,一个接一个,没完没了,魏元朗好笑地听著。

 毕竟是年轻女孩啊!灵魂还驿动著,不甘心在某处长久蛰伏。

 她发现自己数不尽愿望,忽地吐吐⾆头,笑了。“我很贪心,对不对?”

 “你不贪心。”他温声低语。“你只是年轻。”年轻的女孩是有权利作梦的。

 她眨眨眼,凝望他眼底闪烁的笑意,口忽地一融,甜甜的,又酸酸的,百般滋味杂陈。

 两人静静地喝完一壶茶,夜深了,温度渐凉,两人捧著空茶杯,谁也舍不得开口说要走,最后,还是魏元朗先寻回理智。

 “我送你回家吧!”

 “嗯。”向晚虹不情愿,却也只能点头,坐他的车回家。临下车时,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央求。“魏元朗,你来看我演戏好不好?”

 “什么?”他一愣,没料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她深深地望他,嗓音沙哑。“我在想,你不喜平常的我,说不定会喜舞台上的我,也许我的表演会让你很心动。”

 他忽地扣紧方向盘,良久,才涩涩地扬嗓。“就算我喜你的表演,又怎样?我喜的不是你本人。”

 “我的表演就是我的一部分啊!舞台上的我,也是某部分的我。所以如果你喜我的表演,也许有一天,你会真的喜上我。”她笑笑地猜测。

 为何她就是不肯放弃?他无奈地叹息。“晚虹,我说过了…”

 “你想说我们不适合,对吗?”她聪慧地打断他。“你不用一再一再地重复,因为我不相信,只要还有一点点可能,我就不放弃。”

 他凛息,望着她畔坚定的微笑。他究竟哪一点值得她如此眷恋?

 “魏元朗,我喜你,是真心的。”她谨慎地宣示。这是她最后的赌注了,除了这样,她不知还能怎么做。“哪,这张票给你。”

 将票递给他后,她不给他任何拒绝的机会,开门下车。

 他惘然目送她,一股焦躁的波涛在间翻涌,他克制不住,扬声喊:“等等!”

 她凝步,回眸。“什么事?”

 什么事?他沉郁地望她,喉头⼲涩,连自己也不明⽩为何要唤住她。“呃,礼哲说你们还有很多票没卖掉,你打算怎么办?”

 “你在替我担心吗?”她甜甜一笑。“我会再去街头试著宣传看看,也许有人愿意买。”

 也就是说,她还要继续发传单?

 “给我吧!”大手探出车窗,摊开掌心。

 她愣住。

 “剩下的票,我全买了。”他解释。“我会把这些票送给我朋友,邀请他们去看。”她不是说希望这次剧团演出能成功吗?至少,他可以替她实现这个愿望。

 “你真的要全买吗?”向晚虹惊呼,俏脸绽亮,与月华相映成辉。“太好了!谢谢你、谢谢你!”她轻巧地奔向他,啄吻他脸颊。“魏元朗,你真的是一个很、很的男人,我很⾼兴自己喜上你。”

 満蕴柔情的藌语,轻轻地、不著痕迹地,牵动魏元朗內心深处那弦。

 她很⾼兴自己喜上他?即使他无法回报也无妨吗?

 他瞠瞪她,却在她清澈见底的眼潭里,看到了执著不悔的爱恋,他顿时断了呼昅,如一座遭魔法施咒的雕像,凝坐原地。

 *********

 演出当晚,竟然座无虚席,所有票都卖出去了,好多观众都是剧团成员想不到的女,穿著⼊时,一个比一个有品味。

 大伙儿都乐翻了,猜测他们从何而来,只有向晚虹知道,这些都是魏元朗的朋友。他果然说到做到,把他的朋友都请来看了,也得像他那样的好人缘,才有这种号召力。

 只是她偷翻起舞台帘幕窥探半天,却迟迟不见她最希望看到的他。

 怎么他还不来呢?是不是有事耽搁了?

 她心神不定地等著,剧团同伴们在她⾝旁匆匆来去,紧张万分地准备上戏,唯有她,呆站著。

 拜托拜托!他一定要来。她在心底默默祈求。她希望他能喜她的演出,她会尽全力表现,让他看到不一样的她。

 忽地,一道悉的⾝影攫住她目光,她快乐地奔下舞台,朝那人招手。

 那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走向她,落定她面前。

 “礼哲,你来了啊!”她喜悦地扬,左顾右盼。“魏元朗呢?他在哪儿?”

 纪礼哲若有所思地望她,好片刻,沉声开口:“他不会来了。亚菲发烧,他去她家照顾她了。”

 “什么?”她愣住,一时无法消化这个讯息。他不会来了?不来看她演戏?

 纪礼哲忽地重重叹息。“晚虹,我知道你很喜元朗,但我劝你还是死心吧!你们真的不适合,元朗跟亚菲才是天生一对。”

 她震颤地望他,脸⾊刷⽩。“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我是为你好。”他蹙眉低语。“晚虹,你听我说,元朗跟亚菲以前很相爱的,这么多年来,元朗之所以一直不谈恋爱,我想也是因为他还牵挂著亚菲,所以…”

 “你、你别说了!”她惊慌地打断他。她不要听,不听这些奇怪的流言蜚语,虽然,她早隐隐猜知…

 “快开演了,我得去准备了!谢谢你今天来捧场,我们的演出,一定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语落,她匆匆鞠躬,匆匆旋⾝,飞奔的倩影宛如在逃避著什么可怕的庞然大物,不许它呑噬自己。

 纪礼哲黯然目送她,许久许久,又是一声悠然长叹。

 他真厌恶自己,为何要扮演这种摧毁女孩子梦想的狠角⾊?

 只是,为了另一个永远将心事密密蔵住的女人,他不得不这么做…  M.NkO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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