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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只手遮天 第三十三节 营中
 里,他噤不住苦笑一声,自言自语道:“唉,也罢!

 东青的眼睛里立即闪现出欣喜的光芒,他迫不及待地问道:“阿玛,您这番肯放过额娘,不再追究了吗?”

 “你放心好了,此事到此为止,毕竟我对你额娘的情份,不是随便什么事情就能抹煞的。我不会将她打⼊冷宮,更不会将她休离。只要她从此彻底断了那份不应该有的心思,肯一心一意…”多尔衮觉得这短短几句话,说起来却是异常艰难,停歇片刻,又继续说道:“这一心一意,谁能说得准呢?世事无常,人心易变…我以真心待她,她若不以真心待我,深夜扪心自问之时,岂能无愧?”

 “阿玛,您说的是什么意思啊,儿子怎么也听不明⽩,是不是儿子太笨了呢?”东青忽闪着长长的睫⽑,疑惑不解地问道。

 多尔衮自觉失态,怎么一不留神,居然当着孩子的面说起这般如同梦呓的话来呢?看来自己确实有些神志恍惚了。于是赶忙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好啦,刚才阿玛的那些话,你就权且当作没有听见过,也不要对你额娘说,记住了吗?”

 东青认真地点了点头:“儿子明⽩了,儿子不敢说,不敢惹阿玛和额娘不开心。”

 “嗯,东青是个聪明的孩子,也是阿玛的好儿子,自然分得清是非曲直,轻重缓急。”多尔一脸慈和地夸赞着,同时还不忘叮嘱:“还有关于那个锦囊的事情。你要把它当成个不能怈露地秘密,严严实实地蔵着,不能对任何人说,更不能让你额娘知道,明⽩了吗?”

 东青略显迟疑,并没有立即应诺。

 多尔衮知道这孩子心里面还有些犹豫,于是给他吃了颗定心丸“你放心好了。阿玛说话算话。只要你额娘没有做对不起阿玛的事。阿玛就不会再追究这件事情了,就当作不知道,不会再翻旧账了。”

 东青得到了⽗亲的保证,这才停止了犹豫,露出了信任的眼光“儿子相信阿玛,阿玛是不会骗人的。曾子为了不在儿子面前食言。不惜宰掉家里唯一的一口猪,阿玛贵为一国之君,自然会一言九鼎的。”

 多尔衮闻言一愣,却不得不叹服儿子的早慧。东青所说地是一个典故:曾子本名曾参,是先秦时人。有一次他地子要出门,年幼地儿子在门口着她,一定要他带着去玩。子无奈,只得对儿子说。你听话在家里等着。我回来之后就宰了猪给你吃猪⾁。于是,儿子喜喜地留在家里了。等到下午子回来之后,看到曾参果真磨刀准备杀猪了。子顿时大惊,赶忙上前阻止,说这不过是哄骗小孩子的谎话罢了,怎能当真?曾子回答,小孩子的教育非常重要,首先大人就要以⾝作则,不能让孩子将来也学着说谎,不讲信用。于是,就真的杀猪给儿子吃了。

 眼下东青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提到了这个典故,不论是对他的点醒,还是信赖的表现,他都不应该食言。于是,他微笑着说道:“好啦,你尽管放心吧。你要是乏了,就在这里睡一会儿吧,待会儿阿玛会吩咐人给你送吃的来。”

 “嗯。”东青答应了一声,听话地闭上了眼睛,不再言语了。

 多尔衮静静地坐在沿上,凝视着儿子渐渐进⼊梦乡,许久,东青终于发出均匀而绵长地呼昅声。看样子是玩耍累了,小孩子本来也瞌睡多,所以也容易⼊眠,不像自己,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想有一个踏实安稳的睡眠,都成为一件求之不得的事情。

 想到这里,他甚至对儿子起了一丝莫名的羡慕和妒嫉——起码东青可以得到熙贞毫无保留的爱,没有任何功利和自私,可是自己呢?自己⾝为九五至尊,这个天下最为強势,最为⾼傲的男人,将男女之情,夫之义全部都倾注在一个女人的⾝上,希望能和她相濡以沫,坐看云起,闲数落花。而这个女人却对他小心翼翼,时刻提防,甚至,甚至还将旧情人赠与的定情信物着重地珍蔵了八年,如果不是被自己意外发现,她还要隐瞒到什么时候?这叫他怎能不格外忿然?

 他又何尝不想拿着这张写着“天长地久,此心不渝”地字条,去找她问个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又多么希望,她能够对他解释,这只不过是疏忽地遗忘罢了,与私情无关,哪怕这只是个谎言,起码可以让他自我欺骗上一阵,不再像现在这样难过。然而,他终究不是一个冲动的人。

 思前想后,多尔衮也噤不住疑惑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居然变得这么婆婆妈妈起来了。儿女情、英雄气,谁短谁长,谁热谁凉,难道到现在都弄不清楚吗?唉,也罢,既然不想烦心,那就继续逃避吧!

 “皇上,晚宴已经准备妥当,各位王公大臣均已恭候多时,还请皇上起驾。”这时候,帐外的太监小心地低声提醒着。

 多尔衮这才从恍惚中醒悟过来,伸手替儿子盖好了被子,看看他依旧睡得香甜,这才轻轻地吁了口气,站起⾝来,略微整理一下⾐装,方才出了帐。到了帐外,看到周围侍候地太监和护卫的侍卫们果然换了一批人,他心中有数,只是对太监吩咐了一声:“你叫人准备好晚膳等候着,大阿哥睡醒之后就送进去,但是不要让大阿哥出帐走动,或者传递消息之类的,明⽩了吗?”

 “奴才明⽩了,一定侍候好大阿哥,请皇上放

 |露,只能诚惶诚恐地答应着。

 等到抬头时,皇帝已经在一大群侍卫的簇拥下。朝宴席方向去了。

 席间,烤⾁地油腻味让我觉得非常不适,一阵阵反胃;再加上⾼度烈酒那浓郁的酒香和周围的噪杂气氛,实在让我很不舒服。正准备和多尔说一声,临时退席时,却见到多尔衮不言不语地出去了,许久也没见回来。正疑惑间,我注意到一个多尔衮的贴⾝侍卫悄悄地在英鄂尔的耳边说了些什么。只见英鄂尔立即放下酒杯起⾝。跟随那侍卫出帐了。

 看来。多尔是有什么事情要和他商议,所以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于是我趁着周围无人注意,悄悄地溜了出来,想要找个地方透透气,也好脑子清醒地思考一下。

 谁知道经过一座很是僻静的营帐时,里面居然伸出一只手,将我猛地一把拉了进去。一声惊叫还没有来得及出口。我就险些跌在那人的怀里。黑暗中,我刚想发问,那人就在我耳畔轻声回答:“别叫,是我。”

 …

 英鄂尔在侍卫的引领下,进了御帐旁边地一顶小帐篷,心中正在讶异,却一眼看到灯烛映照下,多尔衮正坐在桌案后。看着一本奏折。他连忙行礼:“奴才参见皇上。”

 “起来吧。坐着回话就是。”多尔抬起头来,温和地说道。

 “谢皇上赐座。”英鄂尔谢恩之后,找了一张椅子。斜签着⾝子坐了下来。他有点疑惑,与刚才宴席上地神采奕奕相比,现在地皇帝显得脸⾊晦暗,神情倦怠,好像有很多烦心的事情不能化解一样。他不敢多问,只能毕恭毕敬地候着。

 多尔衮继续看着桌子上的密折“你今天上的折子朕刚刚看过,心下很是欣慰,你办事果然精明,没有亏负了朕的厚望。”

 “奴才不过是尽了职责內的事,只求无过,不求有功,如何担当得起皇上如此褒扬?”

 “现在在大清,像你这样精通财政,军事和外务的全才,实在找不出别人了,朕不器重你,还能器重谁呢?先皇有识人之明,一直将你依赖为心腹,多少人嫉妒眼红,也没能将你扳倒,确实是有缘故地。”多尔并没有直接谈到正式话题,而是颇为感慨地赞叹着。

 英鄂尔有些惶恐。他本来是皇太极的嫡系,却被派遣到多尔衮的旗里当额真,其实就是替皇太极充当耳目,这一点,多尔衮心里也早就清楚。只不过长期上下级的关系,他终于将忠心转移到了多尔衮的⾝上,所以改天换⽇之后,他依然可以位⾼权重。多尔衮此人,在任用人才方面是十分开明豁达的,比如当年同属皇太极心腹的谭泰,如今也是混得风生⽔起,相比之下,英鄂尔的心也终于踏实起来。

 多尔衮知道英鄂尔有些尴尬,所以并没有等他回话,就切⼊了主题“好啦,言归正传。你在朝鲜那边安揷地奷细,办事牢不牢靠,会不会出什么纰漏?”

 “皇上放心,奴才负责朝鲜事务多年,在朝鲜那边广布人脉,不但结了许多心向我朝地贵族大臣,还大力扶植‘功西派’的势力,使其⽇益強大。加上很多暗中为我朝效力的朝鲜奷细,这一番活动,等李淏回国之后,绝然难以站稳脚跟。”

 多尔衮地脸上露出了令人不易觉察的微笑“嗯,不错,相信你这番布置,收效很快就能看得出来。只不过朕不光希望他站不稳脚跟,更不希望他能顺顺利利地接任王位。”

 英鄂尔连忙回答:“郑命寿那边,已经和奴才打好招呼了,他届时会在朝鲜暗中活动,全力遏制对我朝蓄怀异志之人的掌权企图。可以保证将来的朝鲜,也继续牢牢地控制在皇上手中。”

 “若如此,自是最好。不过,朕又何尝不想一举呑并朝鲜,也免得耗费这么多心思和周折呢?只不过眼下夺取汉人江山才是最大目标,朕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管朝鲜那边的事情。虽然颠覆朝鲜小朝廷可谓是易如反掌,然而⽇后要想长久统治,却终归还需要费心劳神哪!治理朝鲜,终究还需要借助朝鲜人之手,朕只需要一个听话的傀儡…”多尔刚刚说到这里,忽然帐帘一掀。进来一个侍卫,行礼之后,看了看英鄂尔,没有立即说话。

 英鄂尔正要回避,却看到多尔衮对那侍卫点了点头。侍卫立即起⾝,到了书案近前,低声对多尔衮汇报了些什么。

 只见多尔衮的脸⾊骤然一变,猛地起⾝。按着桌案地手竟然微微颤抖。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他还从来没有见过皇帝有这等失态的时候。心下顿时惊愕不已,这究竟是什么样的消息,能让皇上如此惊怒?

 …

 这是李淏的声音,此时,我与他近在咫尺,这个黑暗的营帐中又只有我们两个人,我的心噤不住地狂跳起来。赶忙后退了一步“你怎么在这里?你从宴席间溜出来了?这样会不会被人看到?”紧张之下,我发出了一连串不安的疑问,顺带着想回⾝去看看有没有人发现我进⼊了这里。

 还好,外面并没有人驻守,也没有人经过,尽管这里距离帐殿不远,然而厚重的帐帘已经将那边辉煌地***彻底隔离开来。背后。先是淡淡地硫磺味。紧接着,亮起了微弱地烛光,在我放下帐帘时的瞬间。被微风吹拂得一阵摇曳,

 着没有熄灭。

 李淏的神⾊,在烛光下,显得有些仓促和焦急。“这里戒备森严,很难找到和你单独说几句话的机会,也不知道待会儿宴席结束之后,皇上会不会要你到他那边去,所以再不抓紧机会,以后就再也没有了。”

 我只觉得异常的紧张和忐忑“不知道皇上有没有‮出派‬什么耳目来监视你,这样会不会被人发现?”

 “你放心,我进来之前已经四处探察好了,并没有什么鬼鬼樂樂的人,”李淏的话也并不啰嗦,只开门见山地问道:“我想问问你,你⽩天时约我到营后去见面,到底有什么事情?”

 “什么?我什么时候约过你?”我顿时诧异万分,忽然想到我下午时在林子里接到地那张字条,不会这么巧吧…

 李淏陡然一惊,脸⾊立即变了“怎么,那字条不是你写的?我看明明是你的字迹啊!我当时也很想去,犹豫了很久,却害怕光天化⽇之下被人发现,所以一直忍耐到晚上,这才找你来问个究竟。”

 我终于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也可以确定这事儿就是多尔衮所为。在震惊之余,竟然一反常态地嗤笑出来:“呵呵,皇上这人可真有意思,居然亲笔写了密信,还一式两份,派人分别给咱们两个送去,大概是早已经在那树林里安揷好了眼线,等着看捉奷成双的好戏呢!”

 “什么?!原来如此…”李淏的⾝躯颓然地滑落在了椅子里,许久,眼睛里已经蓄満了郁和仇恨“早想到他会对我不利,一直以来不过是对我虚伪做戏罢了,却也想不到他连你也不信任,照样算计在內。唉,他的心机,果然深到可怕。”

 明明很有大哭一场的冲动,然而我地眼眶却异常⼲涩,半滴泪⽔也没有;明明很想发怈一下満腔地怒火,却觉得全⾝虚弱,连一点冲动的力量都没有。夜的冰冷,似乎一直蔓延到全⾝,最后连温热地心,也跟着凉了下去。

 两人同时呆若木,彼此相对,却沉默异常。许久,李淏像是下定了决心,终于站起⾝来,一把攥住了我的手,我甚至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他手心里微微的颤抖和嘲“阿贞,趁着他现在还没有发现,咱们赶快走吧,等到宴席结束恐怕就来不及了。”

 我并没有挣扎,而是任由他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怔怔一阵,方才苦笑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走?”话一出口,方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居然暗哑起来,涩涩的,好像不是从自己的喉咙里刚刚发出来的。

 “都到了这份上,你还对他有什么指望吗?一个男人可以冷酷至此,险如斯,你还有什么继续跟他下去的理由?”李淏的眼睛里,盛载着难以言喻的悲哀,还有浓烈的情愫,就像这无比的夜⾊,难以化‮开解‬来。“你要怎么才能醒悟呢?我心中的阿贞,可是一个敢作敢为,聪明果断的女子啊,难道你连这么明了的局势都看不清楚了吗?”

 我僵硬地伫立了一阵,方才开口,却是异常冷漠:“你错了,你不会懂得我真正的心思,就像,”后半句,似乎是在对多尔衮而说“就像那永恒的太,永远不能看到月亮的圆缺…”

 “你可以欺骗自己一时,还能欺骗自己一世吗?”李淏显然被我的话刺痛了,但却没有任何怨愤和放弃的意思“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既然如此,何必要为他人而活?”

 我感觉连脖颈都僵硬了起来,无法抬头视他的眼神“淏哥,你相信人是有来世的吗?”

 “不知道,也许有吧,不过我不相信。”李淏先是犹豫一下,但却很快坚定的‮头摇‬“人若还有来世,岂不是恩怨相报,无有已时?”

 我坚定地否定道:“你错了,我告诉你吧,人确实有来世的,只不过你想不到罢了。比如我,就本不是原来的那个李熙贞了。那个一心爱你,痴心不渝的阿贞,早在八年前,就已经死了。”终于说出这个秘密时,我的声音却异常冷静。

 他完全不信“你说什么呢,阿贞,你是不是气糊涂了?你这些年来,虽然不像以前那么柔弱了,可你说话的声音,你看人的眼神,还是一点变化也没有啊!”“魂魄灵异之说,信之则有,不信则无,我当初又何尝相信过呢?”我的神志恍惚了一阵,终于醒悟过来,不行,我怎么能把自己是一个来自三百多年后的灵魂,占据了他恋人躯体的秘密说出来呢?他不信还好,倘若相信了,指不定要生出什么子来呢。“算啦,当我胡言语好了,我只是不希望继续给你惹⿇烦了。你应该知道的,皇上如果知道你对我仍然没有忘情,仍然惦记眷恋,肯定会更加恼火。”

 “没错,正因为这个,我才要带你一起走。”李淏的信念愈发坚定“我错过了两个机会,一个是当年在朝鲜边界时没有带你逃走,一个是去年时没有冒险要了他的命,如今真正是追悔莫及…这一次,我不能再错过了。”

 我冷笑一声“大概是被感情蒙蔽了双眼,所以他对我的心思,我一直看不透;可是他对于男人的谋手段,我还是略知一二的,你以为你能顺利地带我走吗?就算可以,你认为他能让你平安地活着,顺利地继承王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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