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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夺宫惊变 第四十一节 杀人
 现在的情绪已经不能用简单的“恐惧”二字来形容了⾝抖如筛糠,头⽪发⿇,阵阵冷的风在脊梁骨后面袭来,凉飕飕的。“啊,那好,你快去快回啊,别把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扔在这里,千万快点啊…”多铎直起⾝来,颇为自得地揶揄道:“没想到啊没想到,我的十四嫂连老虎都敢杀,可谓是巾帼英雄,怎么可能连区区一双死人手都害怕成这个模样?”

 我顾不得羞恼,伸手将他向外推,连声催促着:“闲话少叙,快点去拿刀回来,再这么下去天都亮了,还怎么逃?”

 “好好好,那你老老实实地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回。”多铎说到这里,探头看了看外面的倾盆大雨“这雨好生奇怪,都下了几个时辰了,居然还不见小,再这么下去,恐怕今年秋天的好多庄稼都要颗粒无收啦!”然后一躬⾝,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进了雨幕,到了对面的堂屋门前停下。伸手一推,原来房门正好虚掩,于是他先是警惕地探头察看了下里面的动静,这才蹑手蹑脚地进去了。

 此时我独自站在黑洞洞的柴房门口,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我只觉得度⽇如年。不敢继续东张西望,只能闭上眼睛,一面用耳朵极力地捕捉着那边的动静,一面在心底里拼命地祈祷着:“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老天就算是要惩罚也不要牵连到我这个无辜的人啊!还有那个鬼魂,你也千万别来找我。我没有要杀你,你也不是我杀地,要找就去找那个多铎…反正他杀人如⿇,数也数不清,债多不愁,虱多不庠…”

 记得小时候看[西游记],,祷。念叨什么可千万别怪罪我。要怪罪就去找那孙猴子去。当时就非常鄙视懦弱自私的唐僧,想不到当类似事件发生在我⾝上时,我的心态居然和唐僧一模一样,不由得感叹一声:玄奘兄啊,你们真是难得知己啊!以后我再也不鄙视老兄啦!

 隐隐听到那边似乎有些异响,然而却因为风雨大作而听不清晰,我连忙睁开眼睛。正担心着会不会惊动那一家人时,多铎已经提着一把菜刀从屋里出来了。很快,他来到我跟前,抖了抖⾝上的雨⽔,然后蹲下⾝来,开始了细心作。

 我两眼望着门外的夜空,本不敢往脚下看一眼,只能一个劲儿地提醒着:“你可千万瞧仔细了。别到时候把我的脚当成死人的手指给割了…割破也不打紧。若是割断了脚筋,以后变子可怎生得了?”

 多铎漫不经心地说道:“你放心好了,我十三岁时就开始杀人了。人⾝上的每一个关节和每一个骨头我不用眼睛看都能摸个准确,这点小事儿还能出差错?你也太小瞧我啦!若是信不过我,你就自己亲自动手好了。”

 “别,我没有这个意思,我信不过谁还能信不过十五叔吗?”说实话,多铎这么简单地几句话也⾜够森恐怖地了,我甚至感觉这个正一刀一刀地在我脚下作地人本就不是平⽇所见那个风流倜傥的家伙,而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刽子手,在向我洋洋得意地炫耀和展示他那⾼超的技术⽔平。想到这里,我的心颤抖得更加厉害了。

 不过他的技术⽔平确实也不错,没多久功夫,就感觉自己的脚踝彻底地解放开来,我顿时如蒙大赦般地菗脚出来,长长地吁了口气“唉,总算好了,咱们快点走吧,不然待会儿被他们发现又要⿇烦,能少杀一个人就少杀一个人吧!”

 “你现在光着脚,怎么走路?割破了你那娇嫰地脚底可怎么办?总不能让我背着你走山路吧?”

 我这才想起自从我醒来之后,脚上的靴子就没有了,不然的话怎么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一大堆⾎⾁模糊的温热和粘稠?“那,咱们还得先去找了鞋子来穿吧。”

 “嗯,好。”多铎直起⾝来,撩起漉漉的⾐襟来,将鲜⾎淋漓的刀刃在上面摩来擦去,蹭了个⼲净。此时又是一道闪电划破夜幕,在接下来滚滚雷声中,我看到他那一⾝⽩⾐上已经是⾎迹斑斑,而且有很多明显是噴溅状⾎迹,我顿时一惊:“怎么,你又杀人了?”

 他并没有直接答我的话,而是抬头看了看我“先不要问这些了,你想不想知道这些人为什么会抓我们到这里来,还说什么明⽇一早押去请赏?”

 经多铎这么提醒,我这才缓过神来。由于这一番‮腾折‬,內心里的极大恐惧感令我在一时间几乎无法恢复缜密地思维。他说得不错,在没有搞清楚这些究竟是什么人之前,我们决不能冒冒失失地直接逃遁,若是被他们地同伙甚至是某后指使者得知,可就是打草惊蛇,甚至连先前谋划布置好的这盘棋局也会受到极大的影响,到那时就追悔莫及了。

 等穿过雨幕,打开屋门进⼊室內后,我顿时被逐渐扩散地火焰和周围触目惊心的场景惊呆了。在一片浓重的⾎腥气的弥漫中,只见到处都是惨不忍睹的尸体:灶台间,一个中年妇人俯面朝下倒在⾎泊中,油灯打翻在地,倾泻而出的灯油正熊熊燃烧着,向四处蔓延开来,火⾆已经蹿上了周围的灶具和物什;炕上,一对老翁老妪被砍死在被褥间,似乎本来不及反应,就在睡梦中丢了命;墙角里,⾚着⾜,⾐衫不整的年轻妇人正紧紧地保护着两个不到十岁的孩童,这⺟子三人显然已经咽了气,脸上还凝固着极大的惊恐,五官已经痛苦得菗搐变形。

 脚底下黏糊糊的,尚有余温。我低头看去。只见一颗人头⾎⾁模糊地滚落在这里,那没有了脑袋地尸⾝,腔子里正汨汨地向外冒着殷红⾊的细流,由⾝上穿的耝布⾐裳,还可以勉強辨认出这就是我先前所见的那两名大汉之一。

 “你,你为什么要杀他们一家?”由于先前的刺,我的神经对于接下来看到的恐怖场面已经⿇木了,所以才没有失声尖叫。恼怒已经彻底地盖过了恐惧。我转⾝向多铎质问道:“你连无辜的老幼妇孺都杀。要知道他们可没有一点抵抗地能力!你还有没有一点人。一点恻隐之心?”

 我气得两手发抖,眼前站着地他本就是个魔鬼,一个杀人不眨眼地魔鬼!难怪会有后来的扬州十⽇,原来屠一城人和屠一家人在他的眼中看来,本没有多大的区别——只不过这次是他亲自动手,而不是作为三军统帅,轻描淡写地下一道命令。两手⼲⼲净净,不沾半点⾎腥。

 多铎的眼睛里并没有半点恻隐和不忍,依然是淡淡的笑容,然而在我

 却是冷酷无比。“曹杀了⽗亲的好友吕伯奢満门,是误会却没有半点悔意,还不忘说一句‘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可是后来人有多少说他生残暴歹毒地?况且这家的兄弟几个存心谋害你我。如果不是咱们侥幸逃脫。恐怕⾝无葬⾝之地也未可知,到时候谁来怜悯咱们?”

 我盯着这个死不悔改的家伙,几乎气噎。“可是你忘了冤有头债有主的这句话吗?谁对我们不利,那么就杀谁好了,何必连这些一无所知的妇孺都一道杀了?你也下得了手?”

 “妇人之仁。”多铎不以为然地反问道:“你以为咱们放过这些妇孺,仍然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到达盛京吗?现在不悉这周围的环境,倘若是个村屯,他们见儿子丈夫被杀,岂能善罢甘休?等村子里的百姓们都拿着锄头菜刀来追咱们,难不成还要我杀一村人?”

 “这…”我一时间梗住了,不得不承认,虽然他的手段过于‮忍残‬,然而却不无道理。弱⾁強食是自然界地生存法则,如果多铎不杀人灭口,那么我们无疑将陷⼊极其凶险地地步,难不成要为了怜悯之心而把自己贡献出来任人宰割?

 不容我多加思量,他就一把拉住我的手“来,你跟我到这边来看看。”我本来想极力挣脫他那沾満⾎污的手,然而越是挣扎他手上地力道越大,痛得我几乎叫出声来。

 经过门口,转到隔壁,只见另外一个汉子蜷缩在柜子边上,一条腿已经被齐着膝盖砍断,显然已经毫无知觉,不知道是已经死了还是昏过去了。我小心翼翼地看着脚底下,不敢踏上地面上的⾎泊,然而即便如此,我这一路行来,依然蔓延了⾎⾊的脚印。

 “咦,这不就是⽩天时故意弄漏船害我们落⽔的那个船夫吗?”多铎已经捡拾起一柴禾,在灶间的火焰上引燃,一声不吭地上前,将火光映照在那人的脸上,我终于清楚地辨认出来“看来他们都是同伙,早有预谋,守候在辽河边上专门等我们落网。只不过,按理说这类多数是杀人越货的勾当,又怎么会要拿咱们去领赏银呢?”看来事实的真相距离我之前的猜测越来越接近了,否则现在辽东也没有什么类似于天地会之类的反清复明组织,他们抓我和多铎这两个満洲贵族上哪去请赏?

 多铎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伸脚过去,踩在了船夫断腿的伤口处,来回蹭了两下“啊呀!”一声惨叫,船夫顿时睁开眼睛,全⾝都痛苦难当地菗搐着“求,求你…快,快点…”

 面对这船夫的苦苦哀求,多铎的脸上浮现出了‮忍残‬而冰冷的笑容,蹲下⾝去,悠悠地说道:“怎么样,滋味不错吧?要不要再试试更厉害的?”接着侧脸向我“嫂子去灶台间瞧瞧,找罐耝盐来,给他撒上消炎止⾎,免得他做鬼还要骂我们不够意思。”

 我刚要起⾝,船夫已经吓得面无人⾊“别,千万别撒盐!我什么都说,什么都说!”

 多铎并没有立即追问,而是像玩弄着垂死猎物的猫科猛兽一样,饶有兴致地继续兜着***“瞧你到了这般地步,也是难逃一死,神仙难救了。是要我发发善心,给你来个痛快点的,还是不理不睬,让你在这里慢慢地挣扎,菗搐,等到⾎彻底流光了才最后咽气呢?”

 “求求这位爷,就给小人来个痛快点的吧,小人实在受不了啦…哎哟…”

 “呵呵,那要看你招供得是否痛快了。”多铎的问话终于进⼊了正题。

 船夫的脸已经痛苦得变形了,他断断续续地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待了一遍:原来他们一家都是当地的农夫,两个兄弟都是普通的庄稼汉,他自己有艘小船,农闲时就在辽河边上的渡口边替过往的路人摆渡赚点钱。十天前,他正在渡口边等生意,结果来了几个穿了官家⾐服的人,给了他一把铜钱,吩咐他留意从南边过来,要渡河往北边盛京方向去的大队人马,一旦发现就立即赶去报告,若是侥幸能够拿到领头的,就重重有赏。于是他回家与两个兄弟一商议,决定冒险⼲一票,利用満人多数不通⽔的弱点,捉住其中的大官,到时候得到的赏银就几辈子享用不尽了。也算他们运气好,刚刚守到第十天,我们这条大鱼就撞⼊网中了。

 “哦?那么你的确不知道究竟谁是幕后主使了?你们究竟和那些人如何联系?”多铎紧追不舍地问道。

 船夫待了一个我们没有听说过的地点,距离这里倒也不远。“那几个人大概每两三⽇来这边探查一下,也不知道究竟在等什么人来。”

 “再没有别的了?”多铎生怕漏过任何细节。

 船夫已经痛得大汗淋漓,勉強支撑着摇了‮头摇‬:“真的没有别的了,小人全部都待清楚啦,求这位爷给小人一个痛快点的吧,实在受不了啦…”

 我在心里快速地盘算了一番,别说这个船夫的伤势严重,就算是极力救治也肯定撑不到明天早上;况且盛京那边的人很显然只不过是派了几个小喽啰过来做侦查,就算是利用这个船夫的口供,顺藤摸瓜去把那几个小喽罗抓来又有什么用呢?到时候肯定又会像上次抓获那几个追杀我的士兵一样,死也不肯供认出幕后指使,所以本就是一无所获,多此一举。

 于是我转⾝将那把已经略微卷刃的菜刀拿来,到多铎手中,一言不发。多铎接过刀,微微一笑“爷说话算话,给你来个痛快的,到曹地府里找你的家人去吧!兴许还赶得及。”接着手腕一翻,⼲净利落地割断了船夫的喉管。

 泛着气泡的⾎沫子噴溅了我和多铎一⾝一脸,我伸手抹了一把,嘴上沾満了腥咸的味道。“唯一有价值的收获就是,咱们知道了盛京那边已经早有防备了。只不过这个防备似乎还不够彻底,不知道咱们手下的那些人到处寻找咱们时,会不会已经被太后派来的探子发觉了。”说完之后,我带着沉重的心情站起⾝来。

 多铎脫下沾満⾎污的⾐衫,顺便成一团抹⼲净脸“怎么样,还怪我杀人灭口吗?如果明后⽇那几个盛京派来的探子过来探查,他们将咱俩的形容相貌描述一番,盛京那边马上就知道咱们的行踪,到时候恐怕就处处受制于人了。这就是‘一着不慎,満盘皆输’,所以你不能在这个关键时刻动任何恻隐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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