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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夺宫惊变 第三十一节 异讯
 哦,把信送进来吧!”

 很快,一名太监低垂着头,躬着⾝子进来,将一封漆了火印的书信呈上,然后小心翼翼地退去。多尔放下了茶杯,拿起信来拆开,菗出里面的信纸,一竖行一竖行地看了起来。

 我心下疑惑,盛京能出什么事情?如果要是紧急军情的话,理应是留守的济尔哈朗写信经兵部传递过来;如果要是城內发生什么边的话,也应该是提督九门事务的步兵统领何洛会来信;而巩阿是负责皇城卫戍的,他这么火急火燎地派人送信过来,难不成是內宮发生了什么变故?

 “怎么回事,信里面说了些什么?”我看到多尔衮的脸⾊起先是凝重的,到后来渐渐郁起来,就像结了一层厚厚的寒霜,所以连忙询问道。

 他抬起头来,却并没有上我询问的目光,而是将视线转移向对面的几盏正燃烧着的蜡炬,定定地不知道在想什么。烛光映在他乌黑的眼眸里,折出异样的光芒,却令我更加琢磨不透。

 我讶异地望着他,却看到茶杯里的⽔面上,本来莹亮的光渐渐流动起来,然后一片片地破碎开来,就像银闪闪的鱼鳞一般,原来他按在桌面信纸上的手正在微微颤抖。我慌了,伸出手来按着他的手背,轻声唤着:“王爷,王爷,你怎么了?你的手怎么在抖?”

 多尔衮这才将视线收回,然而望着我的眼神却是散散地。没有焦点。他怔了片刻,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方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浅浅一笑:“啊?没什么,还不是气的!”

 “没见过生气的人还能像你这么笑的,你哪怕掀翻了桌子我倒也不怕,就怕你这种心神恍惚的模样,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无担忧地问道。

 他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巩阿和锡翰惹⿇烦了。这不。还叫我给他们善后。我能不恼火吗?”

 见多尔衮如此之说,我倒也没有先前那么忧心了“他们闯什么祸了?值得王爷这么生气,可真是不容易。”

 “他们别人不去得罪,偏偏要去招惹皇上!皇上要去城郊游玩,他们只带了五十名侍卫同去,后来又疏忽渎职。差点让皇上被黑熊给吓到,一时惶恐间又言辞不当,惹得皇上大怒,回去之后向两宮皇太后告了一状。看到形势不妙,他们害怕皇太后拿他们开刀,杀儆猴,问他们个渎职慢君之罪,所以忙不迭地写信过来。向我求援来了。”多尔漫不经心地解释道。

 我觉得这事情似乎并没有多尔衮所说那么简单。不然单凭这点事情,也不至于让他愠怒到手发抖的地步,然而此时他地手仍然按在信纸上。我也不能主动要求亲自过目一番。

 “看来他们是估计你快要自立为君了,所以就有恃无恐,过分张扬,以至于开罪了皇上。只不过,也不至于吓成这样啊?”我十分不解地问道“毕竟他们是朝廷重臣,皇太后没有⼲预政事地权利,不能将他们像处置家奴一样地处治了,不是还得看你地态度,由你决定吗?”

 多尔衮似乎若有所思,并没有在意听我的疑问,等我的话音落毕,过了片刻,他这才说道“噢,是啊,他们害怕什么呀,反正有我庇护着,至于搞得这么严重吗?亏他们还派信使⽇夜兼程地送来,仿佛我不在他们就命难保一样。”

 我看到多尔衮心不在焉的模样,知道他正在思索着什么,所以不便打扰,只能茫然地望着他。

 许久,他舒展了眉头,微微一笑“好啦,别紧张了,快点吃饭吧,要么冷了就没法吃了。”

 “嗯,你也继续吃啊。”我讷讷地招呼了他一声,这才重新拿起了筷子,夹起一块烤鹿筋,犹如嚼蜡般地吃着。

 “你先自己在这里慢慢吃,我去给他们回封信。”多尔衮说着,双手扶案站起⾝来,捡起桌上的书信,转⾝离去了。

 我心下狐疑,总觉得他的表现很反常,虽然极力庒制着,却仍然能流露出令人不易觉察的烦躁。我怀疑事情并没有他所述地那么轻松,巩阿不是笨人,不至于小题大做到了这个地步,说不定那封信里还有更令多尔衮恼火的事情,可是多尔衮为什么刻意对我隐瞒呢?他在顾忌着什么,所以才不方便对我说出口?

 等了半晌,仍然不见他回来,我决定亲自去看看。来到东暖阁的门前,我对门口的太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轻轻地将房门推开了一道细微的隙,凑上前去观察着室內的情景。

 多尔衮坐在宽大的书案前,提笔在纸上不知道写着什么,只见他神⾊踌躇而迟疑,就像有什么事情委实难决,手上地动作也非常迟缓,似乎思路阻塞,无从下笔一般。

 我正悄悄地探看着,忽然见他耝重地喟叹了一声,猛地将御笔一折两段,颓然地掷了出去,接着呼地起⾝,就像被怒了地狮子,一挥手,将桌子上所有的东西悉数拂落于地。叮叮哐哐一阵杂的响声,纸笔砚镇滚落了満地,名贵地⽟石笔搁跌了个粉⾝碎骨,而大量折子也散落得到处都是,被泼洒出来的墨汁沾染得一塌糊涂。

 我的⾝子不由自主地一个战栗,从来也没看到多尔衮有如此然大怒的时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尽管我心里面划満了疑问,却仍然惊悚于他此时燃烧正烈的怒火戾气,迈不开脚步,就如被钉子钉在了原地一般。

 多尔衮望着一地‮藉狼‬,神情呆滞。过了许久,方才从书案后走了出来,一直到窗下,步履缓慢而沉重。仿佛疲惫到了极致。我惶然而不知所措。谁知道正在这时,我看到他忽而眉头紧蹙,表情痛楚,伸手捂着部弯下去,微微颤抖着。

 我顿时大惊,莫不是旧疾复发了?当下不做它想,径直推开门冲了进去“王爷。王爷!…”

 多尔衮见我进来。显然一愣。然而嘴巴张了张,却说不出话来。我慌地抱住他,忙不迭地从门外喊道:“快,快去传太医!”

 门口的小太监也吃惊不小,一连串地应喏着,飞也似地跑出殿门。

 他耝重地息着,紧紧地掩着心口。“我,我…”刚刚说到一半,就晕厥过去。我极力呼唤着,他仍然没有丝毫反应,显然已经失去了知觉。

 “来人哪,来人哪!”我本扶持不住他沉重地⾝躯,几乎与此同时地,赶来了五六名太监宮女。众人七手八脚地将他抬到了旁边的炕上。却由于缺乏‮救急‬经验而不知所措。只见他脸⾊苍⽩如雪,额头上冷汗淋漓,呼昅也微弱起来。探了探脉搏,感觉急促而散,是不是发了急心绞痛?我心急

 却知道此时不宜胡施救,只能眼巴巴地等着太医来

 很快,太医气吁吁地赶来,在他的腕脉上搭了片刻,很快确定了病发的缘由。看着太医打开器具箱,取出几种不同的银针来,开始施行针灸,我在旁边忐忑不安地问道:“王上是不是风疾复发,所以突然痹?”

 “回福晋的话,看王上的情形,虽然是风疾复发,但也没有痹那么严重,以微臣看来,此乃‘惊悸’。”

 “既然没那么严重,为什么会突然晕厥?”我紧跟着追问道。

 “虽然惊悸一症发作时会短气息,闷不舒,心痛时作,或形寒肢冷,而少有晕厥。不过王上似有先天不⾜,心脾两虚,所以才会突然晕厥,却没有福晋担心得那样凶险。”

 我稍稍松了口气“但愿如你所说,你要全力医治才是。”

 “微臣遵命,万万不敢懈怠。”太医一面谨慎地回答着,一面娴而沉稳地施针。

 过了一阵,他的脸⾊正了一些,不是那么苍⽩得怕人,呼昅也渐渐平稳起来,我轻轻地唤着:“王爷,王爷!”

 多尔衮微弱地哼了一声,缓缓地睁开眼睛,起初意识显然还是蒙地,所以眼神也是蒙地。见惯了他全局在握、凛然难犯地样子,倒觉得此时的他文弱、温驯,象一个要人照顾的孩子。

 等他完全清醒过来后,看见我,一惊,第一个反应就是转头去看那边的书案,似乎记忆也逐渐恢复了“你刚才都看到了?”

 “是啊,我不放心,过来看看,谁想你正在这里发火,还…”

 他没有说话,虽然虚弱,但眉目间仍然掩饰不住愠⾊,我还以为他是因为我的‮窥偷‬而认为我对他不够信任,所以才生我的闷气。

 “你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不想让我知道?”我忽然生气了,心底很是委屈,却又对他不能硬起心来“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刚才样子多吓人?你可以欺骗我,但你能欺骗你自己吗?这次幸亏我及时发现了,若是你还不知利害,还把那些烦心的事一个人蔵掖着,迟早有一天会把⾝子弄垮地!”

 我只管絮叨,他只管出神,脸⾊晴不定,像是伤心,又像是痛悔,或是决绝,有时还掠过几分狠⾊,似乎心中一时间有千万个念头在转,却又委决不下。甫一醒来,便如此思虑,使他晕眩,他闭上眼睛,神⾊抑悒,脸又开始发⽩。

 只觉得心头涌处一阵酸楚,我的泪⽔开始在眼眶打转了,赶忙别过脸去揩拭⼲净,然后面向太医,尽量用平和的声音问道:“你如实回禀,王上的病要不要紧。”为了能够让他自己心里有数,不要再继续逞強不当回事,所以我当面问询太医。

 太医答道:“回福晋的话,臣观王上脉象,参伍不调,的确是惊悸之症。此疾本是由气不⾜,虚亏损,心失所养,瘀⾎阻滞,心脉不畅所致。虽然并不严重,表面看来也容易恢复,不过若是不精心调养,天长⽇久就会转为‘怔忡’,到那时就棘手了。”

 “怎么个棘手法?”我转头看了看多尔衮,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然而目光呆滞,不知道有没有用心去听。

 “惊悸、怔忡虽属同类,但两者亦有区别:惊悸常因情绪动、惊恐、劳累而发,时作时辍,不发时一如常人,其症较轻;怔忡则终⽇觉心中悸动不安,稍劳尤甚,全⾝情况较差,病情较重,医治起来就没现在容易了。”

 我心情沉重,接着问道:“那要如何调理,才不会发展为怔忡?”

 “回福晋的话,惊悸发作多半是由于情志內伤、恐惧。只要经常保持心情愉快,则可避免情志为害,减少病发。同时要饮食有节,起居有常;注意寒暑变化,避免外琊侵袭。方可无忧。”

 我中暗叹一声,要想这般调理,如何容易?他说的內容也和去年时陈医士说得差不多,眼下多尔衮地⾝体确实需要休息静养,不能劳心费神,可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啊!

 “那好,你下去开方去吧。”我接着着重叮嘱道:“王上地病情,不可让他人知晓,尤其是药方,不可外怈。”

 太医喏了一声,这才退出开方去了。

 我看到多尔衮似乎在闭目沉思,于是一直没有开口询问,生怕搅了他的心神。时间就这么点点滴滴地过去,等到汤药煎好,送上前来时,他忽然问道:“你刚才有没有看那封信?”声音没有先前那么暗哑了,平静了许多。

 我摇了‮头摇‬“先前看你突然晕倒,我心急如焚,哪里有暇分神?就更别提去看那封信了,”看到他似乎情绪稳定了,于是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不要瞒我,巩阿的信里究竟还说了什么要紧事,你居然成了这副样子?”

 多尔衮苦涩一笑“本来想暂时瞒你地,怕你担忧过甚而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眼下看来,也骗你不过了,老实告诉你吧。他的信里说,自从那天陪侍皇上出游之后,东青就被传唤进宮,再也没有回来过,也没有任何动静。他和讷布库等人商议过,怀疑东青是被太后给软噤起来了。”

 本来手里的药碗就很烫,听到这个消息后,我噤不住双手一颤,啪嗒一声,药碗摔在地转上,破碎开来,深褐⾊的汤药溅得袍角和鞋子上到处都是。

 “什么?!能肯定吗,太后怎么敢如此铤而走险?”我不敢相信,又或者说不愿意相信,然而联系起方才多尔衮为何会突然病发,想必是可以确定。

 他叹了口气“若是不可信,我又何至于此?我在前线打仗,呕心沥⾎,她们在后方安享清福,就算没有感也罢了,可她们居然趁我不在,对我唯一的儿子下手,也真算是对得起我!”

 我慌忙捡拾了那几张被墨汁染污了大半的信纸,迅速地浏览一番,已经大致地看明⽩了信中內容。手一松,薄薄的信纸飘摇地落在地上,只觉得心慌气短,我努力克制着极度的愤“奇怪,既然是⽇夜兼程送来的,为何现在才到?从盛京到燕京,快马加鞭十⽇就可以到达,可现在看来⾜⾜多耽搁了五六⽇,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想必是东青被软噤起来的头几⽇,太后为了稳定人心,不被我的亲信大臣们觉察,才故意召萨⽇格⼊宮觐见,用以拖延时间的,”多尔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不对,有蹊跷,我看这事儿要比咱们想象得还要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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