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末路
老马其实并不老,才四十多岁,可他因为头发花白,所以人们都称他老马。
他从北京被押回县城,是第二十一次,从此他的神志就有点恍惚。
老马在县上成了名人,不为别的,只因他是十几年的上访专业户。
十几年前,做村文书的老马,那时叫小马,不满村支书的贪赃枉法,欺男霸女,豪抢强夺,上告到县里,可村支书的哥是县纪委书记,所以他的控告先是如石沉大海,再就是被判诬告罪获刑三年,在三年里,
子被村支书****
疯外出下落不明,年老的父母气极而终,八岁的女儿被支书读初中的儿子率一群“幺
”轮
后大出血而死。
老马出狱后见了家破人亡的惨景,悲愤
加,发誓一定要告倒那支书,从此踏上了漫漫的上访之路。
夏日的晨光格外明亮,县城大街上行人的脸也如这夏日阳光般靓丽。车水马龙,
动着一街的繁华。
老马肩上没了十几年从不离身的百囊包,肩上却扛了一把锄头,一杆铁锹,左手提了一个竹筒子,里面
了几颗
出耀眼锋芒钻头的铁钻,右手握了一个如板斧似的铁锤,一头白发在金色的阳光下熠熠生辉,格外醒目,人们见了都如急
撞上了礁石似的自然分开,他像英雄似的被人们夹道送到了县政府。
老马在离门口五十米的地方停下,他用钻子和手锤开始在地面打
,没有人注意他的行动,有几个闲得无聊的人站在他身旁围成一个圆圈奇怪地看着。
一会儿,他敲开了一平米的
,他开始用锄头和铁锹掀土了,土堆成了一座小山,老马浑身
透了,但他仍然挥锹如飞,动作娴熟,优雅,如舞台上的健美舞般舒展。
谁在搞破坏?城管看见了,把他揪住。
我要挖地道,我要挖一个地道!老马大喊,被带上车时四肢
舞,完全没了刚才掘土时的舒展姿势。
他们不让我进门,我要挖地道,从地道去找书记,找县长,我要告状!老马在车上仍然悲怆地叫着。
围观的人听明白了,摇头叹息。
城管的车过了一座桥,在一个希望小学门口把他甩下了。
火热的太阳光灼疼了他的眼,他闭了眼睛躺在地上强忍着地热的烧烤,就像被翻烙的
过不停地扭动,忽觉刚才被毒打的地方一阵钻心的灼痛。
老爷爷,你怎么啦?你喝水。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蹲在他身边。
老马恍若梦境。丫丫,我的乖女儿!他泪水滂沱而下。他幸福地笑了,也许这是他十几年来
出的第一个笑。
老爷爷,你吃雪糕!老爷爷,你吃冰淇淋!几个红领巾森林般向他伸出了胖乎乎的小手臂。
老马鼻子一酸,泪如泉涌。他站起身恍惚着走了。
他借居在对岸那个简易的工棚里,那是他一个捡垃圾的老乡租的房子,勉强能遮风挡雨。
他太累了,不知迷糊了多久,一阵惊天动地的响声把他从
上震颤起来“哗”地一下,他住的屋顶不见了,黑
的乌云挤满了只剩四壁的小屋。他抓了包飞出小屋躲到了桥
里。
雨倾盆而下,天地已分不开,耳朵里只有轰隆隆的巨响。
山崩了!救命呀!凄的呼声夹着风雨飘了过来。
老马跑出来,他惊呆了,对面那所半山里的希望小学正随泥石
滚滚而下,眼看就要没入河里了,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丫丫!我的女儿!老马亡命飞奔,他第一个奋不顾身地跳进了
涛滚滚的河里。
各级领导来了,武警官兵来了,公安警察来了,报社电视台的记者也来了,有许多人陆续跳进了河里。
只半小时,市里的直升飞机来了,市里的领导记者都来了。
救援的场面热闹
烈,人与洪水的搏斗惊心动魄,记者的荧光灯闪烁不停。
老马,曾经的县中学生游泳比赛冠军,他的精彩表演让那几十个记者的镜头都齐唰唰地对准了他。
他已一连救上了十二个孩子,当他再次游向奔腾汹涌的急
里时,他的白发在在浑黄的旋涡里几度沉没,眼看要抓住那在一个树枝上飘摇的小姑娘时,他被冲远了,一个
头盖住了小姑娘,人们紧张地大喊,突然白发冒出来了,拼命抓向了姑娘,荧光灯再次急闪。
几个武警官兵也向那里扎去,飞机在上空怒吼,那
救命的绳梯在空中剧烈晃
。
白发沉没了,小姑娘被举出了水面,几个官兵抓住了,攀上了绳梯。
岸上一片欢呼,可当人们停歇下来,才惊觉那颗白发脑袋已经在咆哮的河里没了踪影。
当天晚上,市县电视台反复播放了那精彩的救人画面,全民动容。
一定要追认为烈士。市长发话。
三天后,县委正研究如何开表彰大会,秘书进来了,他与书记耳语了几句。
书记回到办公室,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包裹,他厌烦地皱起了眉头。
那个舍己救人的英雄就是上访专业户老马,他一家人都死了,孤身一人,这是他唯一的遗物。秘书汇报。
书记内心一震,他重新审视那个肮脏而破旧的包裹,他小心地打开,里面有十几封告状信和一本告状
记。
书记读着那本
记,泪水从他的眼角悄然滑落。
真该千刀万剐!他
愤地一拳擂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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