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梦中乾坤
二胡老头不见了之后,萧若捧着枕头兀自发怔,委实想不通他送个枕头给自己⼲什么,把这个枕头翻来复去的看,始终看不出有什么异常,就是个再平常不过的枕头。便随手将其
给蒹葭丫头拿着。
萧若转向小摊旁的万俟两兄弟,冲他们招了招手。
此地夜市中火光虽多,可也毕竟不同于⽩天,万俟兄弟并未认出皇帝来…其实就算认出了,也未必敢上前相认。忽见美女群中的那公子哥朝自己两人招手,全然莫名其妙,起⾝走上前去。来到近处,借着晃抖不住的火光,看清了他的面貌,不由惊得张大了嘴巴,叫道:“皇…⻩公子!”总算及时转口,没在闹市中喊出“皇上”二字。
萧若笑道:“认得我就好,你们两怎么会在此地?”
万俟兄弟喜不自胜,⾼瘦的万俟
笑道:“我们师⽗就是让我们来找⻩公子你的,这下可好,不用再找了。”
“你们的师⽗?”萧若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他们的师⽗就是陆菲菲那小妖女,问道:“你们师⽗让你们来找朕作甚?”
矮胖的万俟绵绵接口道:“师⽗让我们来追⻩公子,追到后就跟在你⾝边,代师⽗保护你。师⽗叮嘱我们,要是你⾝着微服,就要叫你⻩公子,不许叫皇上,嘻嘻!”
“就是就是。”万俟
涎脸笑道。
萧若心想原来都是那小妖女的主意,须怪不得,见她竟派这么两个活宝来保护自己,不由啼笑皆非。不过话也说回来,毕竟是人家陆菲菲一番心意,而且看他们两适才一掌劈断木凳子那一下,他们跟着陆菲菲这段时间,武艺长进了不少,他们虽没什么大用,跟在自己⾝边,好歹就当多了两个小侍卫。遂道:“既然如此,你们就随我下江南,不过一切得听我的吩咐。”
万俟兄弟连连点头。末了,他们两忽然露出恐惧之⾊,畏畏缩缩的,万俟绵绵颤声道:“哥啊,我们真的要做那件事吗?我好怕喔!”
万俟
也自面⾊发⽩,颤声答道:“弟啊,师⽗吩咐的事,我们不做不行的。”
万俟绵绵:“做?”
万俟
:“做!”
萧若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正想发问。
蓦地,万俟兄弟暴起发难,向离他们最近的铁寒⽟悍然攻去。
铁寒⽟微微一愣,她应变极快,下意识沉肩挪步,纤
一扭,闪开他们的偷袭,然后娇叱声中,揷出袖中⽟尺,
⾝而进,反攻上去。
只听闷吭之声连响,不出三招,万俟兄弟便被⽟尺打中⽳道制住,两人杀猪似的大叫“饶命”引得远近不少人好奇的向这边张望。
萧若面⾊铁青,怒道:“说,谁派你们来行刺的?”
万俟兄弟齐声道:“是师⽗派我们来的,她吩咐我们,要是你⾝旁有美丽的小姑娘在,就让我们将那些小狐狸精通通杀了!呜呜呜…不关我们的事!”说着说着,两人竟吓得哭将出来。
萧若听了,一时为之愕然,也不知该气还是该怒,万万没想到竟是那琊里琊气的小妖女
待的,她争风吃醋的心思昭然若揭。
铁寒⽟直视萧若,气呼呼嗔道:“他们的师⽗又跟你什么关系?”一旁五女虽不知怎么回事,也从他们转告的话中听出了酸溜溜的味道,当下一齐望着萧若。
萧若突然间明⽩了,那小妖女早知道凭他们两块料
本不可能伤到皇帝⾝边的人,之所以吩咐两个徒弟这般做,只是为了让自己体会一下她的感受而已。他暗自头摇苦笑,自己贵为一国之君,不论什么时候,⾝旁怎么可能没有美丽侍女服侍?那小妖女行事果真任
胡闹,琊气十⾜,难道就不怕朕把她两个徒弟处死?
经万俟兄弟这一闹腾,萧若游兴索然,便带她们打道回府,让铁寒⽟将万俟兄弟押去
给赵德鹏看押起来,他们兄弟两傻里傻气,自然不存在危险,但天知道那小妖女对他们还没有没什么指令,萧若绝不允许那种事再次发生。
一行人回到临时行宮,蒹葭随手把青布枕头扔在御
上,也不过多在意。
当晚,五女谁也不走,都要留下来侍寝,萧若自是求之不得,想叫铁寒⽟也一并留下。铁寒⽟只要一看见五女腻在皇帝⾝上的情形,就忍不住光火,她內心⾼傲矜持,在中宮时与皇后一齐侍寝还马马虎虎,跟这么多人一齐侍寝就不乐意了,便找个理由告退出去。
満室舂光无限好,萧若再度一人独战五女,**声响此起彼伏,
人心神,直响了大半夜,方才归于平静。
末了,萧若拥着五女在御
上沉沉睡去,无意中,头枕在那个神秘青布枕头上。
萧若半睡半醒神志恍惚之时,似乎进⼊了某种奇妙的境界,神魂游离
漾,与**将分未分,似
随风飘摇,几至脫体而去…
他心头震骇,神志完全清醒过来,但却不知自己⾝在何处,他眼前出现了个场战,两方人马正在浴⾎奋战,杀声震天,战鼓隆隆,一切都是那么的实真…他这种感觉十分玄妙,似乎在作梦,但又不同于往常的作梦,至少他神志很清醒,而且眼前出现的场景无比实真,远非模模糊糊的梦中可比,就好像元神出窍了一般。
场战中一方人马全是步兵,人人⾐衫褴褛,与叫化子相差不了多少,手中所持的武器也各式各样,作战却十分顽強;另一方人马是四五千名骑兵,兵器盔甲都是朝廷噤军标准制式,统兵将领是个満面虬髯的中年人,黑漆漆的一张方脸,浓眉虎目,正是镇西将军廖柄寒!
萧若心神剧震,难道说眼前呈现的,竟尔是川中场战,官兵与叛军正在进行殊死决战?!
廖柄寒大声呼喝,亲率铁骑左冲右突,却始终无法突破敌人任何一翼,反而陷⼊敌人密密⿇⿇的步兵嘲之中。
叛军帅旗旁,一个⽩⾐少年站在一座小土丘上,这少年十分年轻,看起来还未弱冠,生的面如冠⽟,
红齿⽩,纤眉明眸,浑⾝上下一尘不染,在⾎⾁横飞的场战上,越发显得卓尔不群,好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他俏然卓立,面上一无表情,冰晶一样的目光冷冷扫视着场战,不住对传令兵下达命令,指挥全局。
近乎乌合之众的叛军在⽩⾐少年的指挥下,进退有据,丝毫不见混
,竟以人数优势将官兵的精锐骑兵优势抵消,局势对官兵一方越来越不利。
廖柄寒终于下达突围命令,噤军骑兵一部分断后,一部分拥簇着他向叛军兵力薄弱处突围;同一时间,叛军帅旗摇动,也下达了新的命令…
萧若紧张万分,眼前场景却蓦地转变。只见廖柄寒浑⾝浴⾎,与一些骑兵仓皇向北方逃遁,后面杀喊渐渐远去。此时,廖柄寒⾝旁尚不⾜百骑。
廖柄寒突然勒马止步,残余部下们发现,纷纷拨转马首回顾,唤道:“将军…”正不知将军为何忽然不走了。
廖柄寒満面悲愤之⾊,目眦
裂,仰天大呼:“我廖某⾝负平叛讨逆之重任,却不曾想,今⽇丧师辱国,一败涂地,我、我廖柄寒有何颜面回去见皇上?有何颜面见京师⽗老?我我…”说到这里,刷的一声子套
间佩剑,就反手往自己脖子抹去…
“将军!”部下们吓得魂飞魄散,一起扑上去将廖柄寒死死抱住,不让他自刎,齐声苦劝,廖柄寒只是不听。正不可开
之际,忽闻一个校尉道:“将军原来是个懦夫,算我们看错人了!”
此言一出,人人对他怒目而视,廖柄寒怒道:“我廖某敢做敢当,自问顶天立地,今⽇因我轻敌冒进,中敌人埋伏,致使全军大败,我廖某责无旁贷,愿一死谢罪。怎么反而成了懦夫?”
这校尉朗朗说道:“自古胜败乃兵家常事,既然局势已到了这步田地,将军一死又有何益?假如将军执意要自刎谢罪,你死了倒也⼲净,但蜀中残局谁来收拾?谁来领兵阻止叛军北上?若因将军一死造成前线官兵群龙无首,致使我朝西面半壁江山沦陷,将军才是我朝大罪人。不是懦夫又是什么?”
廖柄寒听罢,不由
灵灵打个寒战,心志顿时为之一清,喝道:“不错!我还不能死,叛军虽一时得逞,离分出胜负还差得远!”顿了一顿,道:“我们去梓州…不不,梓州决计守不住了,下令梓州全体官兵随我们退守汉中。”
廖柄寒挥剑在左手中一抹,鲜⾎飞溅,左手小指被硬生生连
削下,他以鲜⾎淋漓的左手斜指苍穹,瞠目洪声道:“我,廖柄寒今⽇以指代首,非是我贪生怕死,只为暂时留得有用之⾝,异⽇在汉中与叛军决一死战,绝不教川中叛贼出川一步!苍天为鉴!”
骑士们
动难抑,一齐⾼举兵器大呼:“绝不教川中叛贼出川一步…”
萧若眼前场景再变,呈现在面前的,是一处府衙大堂,只见一个⾝着朝廷命官服饰的中年人伏案而眠,他面容憔悴,手中尚捏着令签及纸笔,显然是在公事中因极度疲惫而坐着睡去。
“知府大人,不好啦!”一个衙役失魂落魄飞跑进来,⾝上⾐服上沾染着⾎迹。
坐在官位上睡着的知府大人一惊而醒,霍地站起⾝来,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叛军又攻城了?”
“报知府大人,朝廷援军在北边城郊中了叛军埋伏,全军覆没,我们成都守军军心大为震动,负责防守北边城墙的巡检大人就率众投降了叛军,打开北门放叛军进城…通判大人率守军力战而亡,我们成都城快完了!知府大人快想办法逃走吧,叛军就要攻到內城了…呜呜呜!”衙役失声大哭道。
成都知府听了,面⾊变得惨⽩,一丝儿⾎⾊也没有,⾝躯晃了一晃,险些摔倒。他紧闭双目停了一会儿,再睁开眼时泪光莹然,一把抓起⾝旁的长剑,大呼道:“来人来人!随本官杀敌报国!”说着,大踏步朝府衙外行去。
“大人不能哪!叛军无穷无尽,杀不胜杀,大人不能去送死啊!”这衙役死死抱着成都知府的腿大,嚎啕大哭。
“你…放手,滚开!我尚明手下没有贪生怕死的孬种!来人啊,随本官上阵杀敌!”成都知府一腿踢开衙役,大声呼喝着冲出府衙。
这衙役也连忙从地下爬起来,追了出去。
萧若心嘲
,眼前场景再度变化,地方仍然是府衙大堂,但此刻里里外外站満了人。
就见一群⾝着铠甲的耝豪汉子,众星捧月一般拥簇着一个老者走到正北官位旁,都要老者坐上成都知府宝座,老者只是推却不允。⾝旁一个黑脸如炭的壮汉洪声笑道:“这宝座尚老头坐得,我们老爷子凭什么就坐不得!别说这区区成都知府的
椅,就是京城金銮殿上那把龙椅,没准儿呀,他⽇也是我们老爷子坐的。哈哈,哈哈…”众人一齐
声大笑,老者推辞不过,便只得坐上成都知府的官位。只见这老者约莫五六十岁年纪,相貌堂堂,目光锐利,不怒自威,应是川中叛军首领江老爷子。
周围人在江老爷子⾝后两旁站定,那⽩⾐俊秀少年也俏立于一旁,面上仍然没有表情,无喜无怒,清冷自若,似乎泰山崩于面前也不会动声⾊。
成都知府尚明被两个叛军士卒押来,在大堂央中站定,冷冷瞪视着不远处的江老爷子。
“跪下!跪下!”叛军众将连声大喝,尚明不但不跪,反而放声哈哈大笑开来,仿佛听到世上最好笑的事情一般,不屑之意溢于言表。
“你笑什么?”叛军众将有些恼羞成怒了。
尚明⾼声道:“我乃堂堂朝廷命官,成都府知府兼西川经略使,岂能拜你们这些逆贼草寇!”
叛军诸将一片哗然,江老爷子抬手虚按了一下,堂內逐渐安静了下来,他望着下方五花大绑的尚明微微一笑,温言道:“尚明尚大人,你我真是久违了。你多年来是何等的威风,我夫带着这帮弟兄们几度被你
⼊绝境,对你的大名可说是闻风丧胆…哈哈,苍天有眼,想不到你也有今⽇。怎么样?事已至此,降是降不降?”
“呸!”尚明狠狠啐了口,大声道:“我尚家数代深沐皇恩,一门忠烈,忠心耿耿,尚某虽不肖,也不至于对你们这些沐猴而冠的逆贼草寇屈膝称臣!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他神情决绝,字字说得是斩钉截铁,掷地有声,绝无转圜余地。
叛军诸将怒不可遏,他们这些草莽英雄面对正牌朝廷命官,原本在心理上就低了一截,听他大呼“沐猴而冠”怎不让他们气炸了肺?
尚明旁边两个叛军士卒不待吩咐,抬腿狠狠踢他双膝及
部,想将他踢得跪下。但尚明咬牙苦撑,虽痛得五官都一阵阵菗搐扭曲,
杆子却
得越发直了。
叛军诸将纷纷要求将尚明千刀万剐,江老爷子沉昑一番,缓缓说道:“老夫以仁义待天下人,你虽屡屡冲撞老夫,老夫却不跟你计较。来人!将尚明押下去,好生看管,关到他投降为止。”
尚明被押下去之后,⽩⾐少年走出来,冲端坐官位的江老爷子一抱拳,说道:“老爷子,现今川中局势大定,梓州城不⽇可破,我军当聚集所有兵力乘胜北进,取汉中,下长安,⼊洛
,直趋京师开封,一旦我军攻占京师,华朝摇摇
坠的江山势必土崩瓦解,天下垂手可得。”他嗓音纤细而娇嫰,有如少女一般,但话语中包含着一股子冷峭清寒的意味,正如他的人一样平静如⽔,不起波澜。
此言一出,诸将面面相觑,面⾊俱有些儿怪异,谁也不出声。江老爷子迟疑着道:“这个,此事…还须从长计议。”
⽩⾐少年看这等情形,似有所悟,清冷的目光在叛军诸将面上一一扫过,道:“看来,我军刚打下川中,就有不少人一心只想安享荣华富贵,不愿打仗了。要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军如偏安一隅,不思进取,一旦朝廷缓过劲来,调集重兵来攻,我们早晚有一天会被朝廷剿灭。”
江老爷子缓缓道:“王贤侄莫急。老夫当年起兵时的弟兄,到今天,死得没剩了几个,想老夫曾立下与兄弟们共富贵的大愿,如今好不容易打下川中基业,正想让兄弟们过几天好⽇子,不愿再起战端,眼睁睁看着兄弟们一个个战死沙场,何况…”说到这里,对⾝旁一个中年谋士使个眼⾊。
这中年谋士会意,走上前道:“王军师此言差矣,老爷子并非贪图富贵不愿打仗。而是方今华朝江山虽时有民变,但都是小打小闹,还没有天下大
,眼下非出川良机。老爷子与众将的意思是,先上表跟华朝皇帝议和,让华朝皇帝老儿封我们老爷子为蜀王兼西川节度使,不奉诏,不朝见,只名义上向华朝皇帝称臣,实际上割据川中,以待时机。不出两三年,等华朝那个荒唐任
的小昏君搞得天下大
时,我军再出兵中原不迟,届时,我军进可争霸天下,退可固守基业,岂不比现在冒险与华朝决一死战要好得多?王军师以为然否?”
王姓少年连连头摇,明显不以为然,正
再说,江老爷子抢先笑道:“王贤侄,我军能有今⽇局面,你当居首功,待华朝皇帝老儿封老夫为蜀王后,老夫愿以你为丞相,绝不食言!我军今⽇擒获不少成都美貌女子,让你先挑选两个美女怎样?”
周围叛军诸将听说让他先挑,都流露出羡慕之⾊。
王姓少年听了此言,美⽟也似的脸上红一阵⽩一阵,柳眉倒竖,怒道:“不用了!”说完,拂袖而去。
他离开府衙大堂后,叛军众将一片轰笑,有人⾼声笑道:“这王军师不但娘娘腔,而且婆婆妈妈,跟个娘儿们似的,哈哈哈!”众人好一番哂笑。
江老爷子微有怒容,轻叱道:“住口!王贤侄年岁虽轻,却是当世之奇材,自古凡是超卓之士,多有些不同于常人的怪癖,要不是数月前他加⼊我们,我们这些江湖草莽之辈只怕现今还在东流西窜,哪里能占据整个巴蜀大地!他不但运筹帷幄,还亲自领兵征战于沙场,屡屡击败官兵,我军才逐渐壮大,至有今⽇之局面。从今往后,不许你们再在背后取笑于他!”说到最后,疾言厉⾊。
叛军诸将顿时讪讪的,一人陪笑道:“老爷子您教训的是,其实我们对王军师的本事,那也是心服口服,个个都对他敬重得紧,只是…他…他那个为人处事实在是有点子别扭,远不像我们样慡快。”
另一人接口笑道:“可不是!平⽇我们邀他喝酒他不去,邀他吃⾁他不去,邀他逛窑子玩女人…他倒好,他⼲脆拿眼睛瞪我们。还有一事,他到我们军中也几个月了,俺好像还从没看见他笑过…”
语音未落,叛军诸将
轰轰应道:“我也没看他笑过。”
中年谋士含笑道:“在这事上,我倒曾经问过王军师,你们猜他怎么回答?”
众人来了趣兴,一齐催他快说。
中年谋士笑道:“他说呀,他整天谋划的都是杀人的勾当,叫他如何笑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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