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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迷失
 那被认同的日子已经不远。

 死神阿米亥和淘换者相互恭贺,为不死军队的胜利,但更主要是为了血骷髅开发的成功。在这一天里,有一万具骷髅兵成了碎片,但是阿米亥展现了不死军队组建的成果,因西亚的军队退却了,只是一仗就让他们缩回了城堡里。

 虽然魔女尚未出手,虽然黑暗骑士所向披靡,今天他们都是配角。因为有了骷髅们,阿米亥带领的黑暗牧师比黑暗骑士杀死了更多的敌人,甚至那些高贵的人可以轻松地退回到后面去观看表演。最重要的是,血骷髅全部留下来了,新生的灵魂果然适应力比较强,没有一具遭到灵骷髅那样痛苦消亡的厄运。

 他们天生是嗜血的怪物,只要闻到鲜血,他们就会力大无穷。他们刀不入,对魔法完全免疫,为了鲜血可以用‮腿双‬去追逐天上的飞龙。虽然他们平时感官能力比较薄弱,但是只要有血就能解决一切。他们平时的灵魂消耗非常少,战斗时积累的狂暴可以让他们发挥出几倍于平时的战斗力,嗜血状态下五感也都比普通的生物要灵敏至少十倍。

 “干杯。”阿米亥说道“我们目前拥有十个血骷髅和三十三个灵骷髅,应当开始注意保存实力。虽然灵骷髅目前不适合投入战斗,血骷髅的战力也尚不完善,但是等他们适应了各自的战斗方式,力量更加强大。”

 淘换者用尖锐的指抓拎起一个骷髅头骨当作酒杯致意,畅饮了一番,那用植物汁和鲜血调理的饮品和目前顺利的事态都让他感到舒畅。但是作为一个有经验的技术人员,他不敢对目前的局势掉以轻心。

 点点头后,淘换者想到了一些问题:“人的骷髅恐怕不会理想,他们太矮了,脊椎也不直。不过他们的皮肤和甲壳都很好,发硬的透明眼皮也可以取下来做成头盔护罩。你最好布置一下收集工作,我要去看看那些血骷髅,他们此刻应该正在为战斗结束而痛苦。”

 阿米亥诡秘地笑起来,他的笑容总是好像嘴里含着一块棉花糖,让人觉得他的心思难以捉摸,笑容也有所保留,因此让人格外畏惧。“痛苦好,他们的痛苦会变成力量,让他们用最快的速度成长。等到他们能够习惯痛苦的时候,那力量才会完全。”

 “最重要的是我们能否完全控制成长后的他们。”淘换者深知血骷髅的可怕,在古老的文献中,万年以前曾经有过血骷髅的记录,那里没有突出说明血骷髅可以成长到什么地步,反而突出说明了一点…他们很难控制。

 再也没有比血骷髅更嗜血的生物了。血骷髅不怕魔法,凶残而且不受意念影响。因为痛苦和对血的渴望,血骷髅的力量甚至可以和黑暗骑士相比。不,在某些方面甚至更超过黑暗骑士。

 这让淘换者随时随地都感到不太踏实,带着一种不安感,他来到了存放血骷髅的兵营,或者说墓室。这里是血骷髅的休憩场所,那些用来给人放血或是处决的刑具对血骷髅来说却是按摩的温,而且满盛鲜血。血骷髅们在里面享受战斗中得到的新鲜血,最终在那血的**中慢慢得到平静。

 淘换者无需火把,他的双眼在黑暗中发出冰冷的光,走路也没有声息。他可以看清血面在微微地漾令人难以察觉的的波纹,那是血骷髅在呼吸,用骨髓体会五感的真意。淘换者为那里的静谧感到陶醉,然而他的面孔突然扭曲了,他看到,髅大的血棺是空的,血浆也早已蒸干了,只留下一些血渣和黄的凝固油状物。

 “发生了什么?”淘换者不敢发出声息,只是疯狂地用他的目光搜寻每一个角落,每一个阴影。在他确定髅大不在这个屋里的时候,他迅速退出了兵营,到外面去掐每一个哨兵的脖子,直到有人能够告诉他髅大的去向为止。军团里起来了,每个黑暗牧师都在寻找髅大的下落,然而似乎兵营里的每个角落都一无所获。他们紧张得呼吸困难,额头上挂满冷汗,又不敢呼喊,以免被别的兵营知道丢了阿米亥的脸,只能闷头拼命地寻找。

 此刻,髅大静静得坐在山丘顶的大树后,在阴影中凝视着来路。

 紫的大地延伸,从军营无声地亮起火把,那是黑暗牧师在寻找他的队伍。而他,忍受着感官渐渐麻木的痛苦,一动不动地坐在大树下。

 伤感能杀死有知的灵魂,髅大失在神秘的丛林里。黑暗看不到天,也找不到出口,沉溺在这样的黑暗中,一个人孤独的坐在路边大树的阴影下,静静看路上人来人往。别人看不到,也不想被看到,因为害怕,因为孤独。你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但只有这样,受伤的心才能感到一丝安全,便是这样的孤独一直在惑髅大。

 髅大知道自己曾经发狂了,知道自己在一天里至少挖出了六十人的心脏,干他们身体里的每一滴血。他用手指生生掰断了螳螂的口器,挖下它们的眼睛,敲开它们的头盖骨,而残忍和愤怒只因为它们的血不像是红色的血能够足他的需要。髅大不太记得自己是如何做了那些事情,也并非为血腥而忏悔,只是为自己在瞬间失觉得伤感。

 丢失了很多重要的东西,换来疯狂和骨架的润,不是很合算。有什么东西丢了?一个骷髅有什么东西可以丢弃?

 髅大觉得一定有什么东西在从骨头的隙里溜走,但是他阻拦不住。世界不再新奇有趣了,天真也随着痛苦失去,那痛苦命中注定要长期绕着他,直到他的灵魂破碎殆尽。但是髅大觉得还有更重要的东西,一个倩影从眼前闪过,虽然眼前又在闪动着红光,依无莲的倩影却十分清晰,但只是一瞬,那倩影也终于模糊了。

 火把越来越近,一只色彩斑斓的小蛇顺着骨架爬进了髅大的口中。髅大合上嘴,狠狠地咀嚼。

 蔻玛莲仰躺在大殿宽阔的王座上,闭目沉思。靴子的声音在台阶上响起来了,慕尼黑的魔神殿大堂十分开阔,那声响便格外清脆。路易德兰大踏步走了上来,作为蔻玛莲最倚重的人,他也自认为这里的位置最适合他。在他堕落之前,他曾经是人类强大的圣骑士,因此他不可能向一个丑陋的恶魔投诚,那有损他的尊严。不过他可以接受一个美丽的魔女做他的主人,因为蔻玛莲给了他想要的大部分权利和自由,也比较会唱歌。

 “因西亚没有想象的强。”他的话说明他们的军队在获胜。他不需要像卑微的使者说得太多,因为坐在上面的人自己会悉一切。

 “哦,因西亚的军队已经缩回去了?还是你打算给他们感受恐惧和悔恨的机会?”蔻玛莲一点儿也不意外,路易德兰返回主城本身便说明战况也不吃紧。她伸展开肢体,就好像是一朵兰花在黑暗中盛开。她慵懒地望着路易德兰,问道:“阿米亥的表现怎么样?”

 路易德兰不习惯称赞小角色,所以沉闷地回答:“血骷髅确实很有发展的潜力。”

 “嗯,”蔻玛莲沉思了几秒钟,然后说“那么应该算是淘换者的功劳。我还想保留不死部队的数量,明天叫他们走在后面吧。告诉阿米亥,尽快将黑龙的骨架处理,如果不能立刻组建幽灵龙的部分,就得全都毁了,以免招致龙族的不满。路易!”

 她亲昵地直呼了黑暗骑士的首领之名,直视他的眼睛,说道:“我要那国家立刻灭亡。”

 “是,明天我就去办。”路易德兰谦恭地后退,蔻玛莲的意志要那国家消失,那国土必不留下一砖一瓦。

 但是蔻玛莲还另有想法,她站起来摆着手:“啊,不要你去,你去了一下子就把人都杀光了。叫我的夜莺们先去,她们需要多积累些经验。依无莲的情绪最近有些不太稳定,我待了她办事,让她多活动一下,也算是散心。你不要老是这副表情,这样看上去并不讨姑娘喜爱,也不可畏,只是老很多。”

 依无莲披着纱衣,站在营帐外深深地呼吸。一只硕大的血乌鸦从天而降,落在依无莲扬起的臂膀上,有带着锯齿的喙和血红的眼睛,还有一封书信绑在脚上。那是魔女们豢养的信使,带来了故乡里的信息,依无莲取随梦信,因为兴奋而红了面孔。

 她是来自冰寒极地的雪山魔女,她的族人以她为傲,等待着她在蔻玛莲面前立下大功。依无莲展开魔法的手卷,一起玩耍的姑娘们的面孔便一起出现,她们凑在一起大叫:“莲,加油!”

 依无莲微微地笑了,在无边的岁月里,那是唯一真挚的快乐。雪山魔女因为苦修而获得扎实的魔力,实际上那雪山也是蔻玛莲的故乡,当蔻玛莲出现在她家的门口,她就知道那是魔女最伟大的主宰者,来带她走。

 “荣耀来了,”手卷上,高原魔女国的长老克拉尔冷酷的声音犹如利刃般迅疾有力,坚定近乎恫吓,眼睛也因为热切而爆发出寒光“我们雪山魔女一族自远古以来只侍奉过蔻玛莲一个人,那比血脉还要牢固的誓约甚至无法追溯久远的程度。即使恶魔之王不再信任慕尼黑的意志,我们也将用我们全部的灵魂乃至种族的所有未来追随蔻玛莲。现在,为我们把荣耀带回来!”

 那手卷随即像薄冰一样碎了,化为水蒸气不留一丝痕迹。依无莲将一枚戒指交给乌鸦,那是蔻玛莲新近赏给她的,作为宠爱和信任的礼物。血乌鸦叫了两声,叼起戒指消失在黑暗的天空里。依无莲望着它在天空转了个圈,其实有些担心。这战场到处是死者的眼珠,那个贪吃的锯齿嘴不要把戒指弄丢了才好。

 一阵混乱远远地从山坡传来,引起了依无莲的注意。火把杂乱地晃动着,几百个黑暗牧师从那边回来,中间高举着什么东西,瞧那姿势似乎是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走近了,依无莲看到他们举着的是一个骷髅兵,只是捆绑的方式未免有些夸张。铁链密密麻麻地裹着,几乎看不见骷髅的肋条,只出一个头而已。

 等他们走近了,依无莲裹紧了纱衣,好奇地问:“在干什么?”

 阿米亥已经很疲劳,但还是向魔女行礼。“这个血骷髅缺乏管束,惊扰了您,是我的过失。”

 阿米亥这么一说,依无莲就想起来了,那个换错脚的骷髅确实有些特别,在这块无聊的大陆上很少能看到这么可笑的场面。死神都是超级严肃的,依无莲看到阿米亥脸色发青就知道这个血骷髅一定是极重要又很麻烦。随即她意识到这个称呼是有些特别的:“血骷髅?和别的骷髅不一样吗?不受控制的?”

 “是,这是我们按照蔻玛莲大人的吩咐培养的终极兵种。”难得依无莲有兴趣,阿米亥觉得还是给她解释清楚“他们是拥有完整思维的,因为魔法免疫,几乎也不可能被谁控制。我已经努力教导他们规矩了,但是这个是全新的魂灵技术,以前也没有先例。因为他们的智商和婴儿差不多,所以很难想象他们会干什么。”

 正说着,前面架着髅大的黑暗牧师们发出一阵惊慌的声音。髅大突然开始挣动,铁链太重,黑暗牧师们抓不住,像粽子一样的髅大就坠落在地上,发出老大的“咣啷”一声。髅大的脖颈艰难地扭过来,眼中出炽热的红光,望向这边。他的身体被铁链捆得僵直,又保持这个姿势不动,出的面孔也没有血,就好像是一条可怖的蛆,让依无莲头皮有些发麻。

 黑暗牧师作一团:“快抬起来!血!把血槽拿来安抚他…”

 髅大的眼前红色的影像晃动,火把像是桔色的流星。潜意识里有一个存在让他兴奋,他并不知道他在关注着什么,他只是努力想要弄清楚。一种和命运相连的重逢感悠悠升起,他是如此敏锐,甚至能够感觉到那种息息相关的牵连。

 血的味道传来,每次伴随着嗅觉的复苏,首先闻到的味道总是血腥味。黑暗牧师们把一个居人俘虏推过来,一刀斩断头颅,让他的血溅在铁链上。随着白烟升起,那些血瞬间就被走了。居人的尸体搐着,他的血魄从脖颈里自行出来,化作血雾没入髅大的骨骼中,髅大的眼前渐渐清晰了,红光退去,便看见依无莲。

 多么美丽!

 那好奇的眼睛正在打量着他,就像是浸泡在血魄洪中灿烂的闪光点,照耀在他的上下左右,让他羞于自己过于。那及时的邂逅让纯真在他的心中复苏,血的力量在他的身上燃烧,他用力一挣,一只手便从铁链里挣脱出来。他随即像是扯下烂布条一样撕断铁链,黑暗牧师吓得齐声大叫,但是没有人敢再碰他,任凭他晃晃悠悠站起来。

 阿米亥的脸色已经比任何死人都还要难看,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铁链哗啦啦地响着从他宽大的袖子里出来,毒蛇一般动,他已经打算给这个血骷髅难以磨灭的痛苦回忆。然而淘换者赶来了,他像一阵龙卷风疾驰而来,挡在了髅大的面前,挡住了髅大注视着依无莲的视线:“不可以,快回去!”

 髅大犹豫了,他多么渴望仔细地看看依无莲,他并不知道什么叫做失礼,他只是按照自己的感觉做事。但是他也从来没有违背过淘换者的命令,他不知道违背了命令会怎么样。

 这犹豫落入依无莲眼中,让她哑然失笑,残忍的笑。失控的骷髅想干什么呢?依无莲走到前面,淘换者和阿米亥都只能卑躬屈膝地让开了。血骷髅的危险让他们严阵以待,如果依无莲不慎受伤,那可是难以想象的大罪。

 依无莲和髅大面对面了,髅大突然觉得有些惊慌,他微微颤抖,向后退了一小步。依无莲便向前近了一大步,一步之间散发出刺骨的寒气,冻结不了枯骨,却将他的爱慕冰封了。一种从未考虑过的状况让髅大的灵魂挣扎,仿佛要离开那好不容易才凭依上的枯骨,那预示着悲哀。

 依无莲的眼睛炯炯发光,黑黑的长发有生命般飘起来,从面纱后面扩散开来,无声地融入了漆黑的夜空,就像是黑暗的精灵。她的声音无限遥远,却又无限清晰,直传到髅大的灵魂深处。“你怎么敢违反纪律?”依无莲停顿了一下加强语气,她将摧毁意志的魔力加在语调中,让面前的骷髅发出骨架抖动的声音。

 她大声呵斥:“回去!躺在你该躺的地方,安静地忍耐!”

 仿佛有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从髅大的身体传来,像是一颗宛如玻璃般的心裂开了,髅大向后倒去,黑暗牧师们抓住他,及时将他放回棺材中,灌满血浆安抚他的不安。他们小心又惶恐,因为他们在和世界上最凶残的生物打交道,但髅大宛如死了,一动不动。

 他的眼神空,实际上他仍能看到颜色的,借着热血的力量,他仍能看到黑暗牧师蓝色袍子和灰色面孔,他们手里拿着桶,红的血浆发出“咕嘟嘟”的声音倾泻下来,淌进他的骨骼隙。他听到“咕嘟”声,听到血浆在填满隙的声音,听到血浆进耳孔的声音,随即世界的声音变得怪异。

 但他还可以看见些天空,随即血浆没过了眼睛,顺着眼进来,景便又是红茫茫一片。这是个死亡的过程,随即棺材厚重的盖子合上,便是一片漆黑了。

 阿米亥和淘换者向依无莲道谢,他们为魔女可怖的魔力心悦诚服,但是依无莲一言不发。她清楚地感到那并不是魔法作用的效果,同时陷入剧烈的惘。她真的听见一个声音,一个

 碎裂的声音,那让她心神不宁。怎么可能听到别人的心碎声?除非那是命中注定…不,一定是幻觉,是幻觉。

 黑暗牧师们喊着号子将铁棺材抬回去,他们将更加小心,毫无疑问有人将彻夜不眠。一场战争的余兴节目散了,但是暴出来的问题将长期存在。

 淘换者试图向依无莲解释发生的一切:“为了蔻玛莲大人的命令,我们也许创造了难以控制的怪物。髅大的骨骼太好了,而且让他诞生的血来自那血池主人,血魄的千年华全部集中在一号的身上,他的收能力和需要都比别的血骷髅强很多倍。安抚他的血量恐怕要加上两倍,叫人在夜里经常检查比较好。”

 谁去检查呢?

 即便是冒着残酷的责罚,黑暗牧师们也不敢去随便打开那标着号的棺盖。他们将血浆尽可能地灌满,然后就倾听着兵营里每一个可怖的声响。如果有什么危险的声音传出来,他们会去叫来大堆的人一起来干这件危险的事,但是所有的棺材都很安静,包括一号在内。在他们想象中,只要血浆足够,血骷髅就会安稳地享受难得的安眠,每一个骷髅都希望安眠的!

 但是他们忽略了,血骷髅是有灵魂的,有灵魂就会做梦,偶尔也会有人睡不好。

 在髅大的灵魂深处,一个声音一直在呐喊,那是依无莲的呵斥。髅大陷入了深深的,不断地喃喃自语:“她要我在痛苦中安静地忍耐,她要我在痛苦中安静地忍耐…”

 达克尼斯的白天是没有一丝光亮的黑昼,在那个黑昼里,依无莲悄悄来到血棺旁,没有人可以发现她的到来。她可以清楚地听到髅大在里面的煎熬声,深切地感受到那种忍耐着不要喊出声来的痛楚。没有魔法,没有‮物药‬,为什么会心意相通?她默默地听了许久,然后,带着困惑默默地离去。

 当森的黄昏到来,达克尼斯的血月从地平线上升起,进攻的号角奏响了。黑暗牧师们小心翼翼地打开了血棺,不吃了一惊。“妈的!”他们暗自咒骂又心有余悸,那里的血浆早就被蒸干了,着油的黄血脂挂在棺壁上,那便说明血骷髅至少有一半夜晚在干枯中煎熬。

 “快倒血浆,啊…”话音未落,黑暗牧师的头颅便带着恐惧飞起,死神阿米亥的镰刀砍断了他的脖子,作为玩忽职守的惩罚。

 “今后不用了。”阿米亥冷冷地说“以后髅大不用放任何血浆,他可以忍受,从痛苦中他可以得到更大的力量,让他成长更快。但是你们因为恐惧所犯下的罪不能被宽恕。”

 惨叫声再度在兵营里响起。

 髅大冷漠地望着因西亚的城墙,过了昨天,他便不再天真。

 听说了不用再投入战斗的消息,血骷髅们为不能得到鲜血而感到失望和不安。他们被允许在山丘顶端自由活动,因为经过新鲜血的洗礼,他们的眼睛都显得分外明亮。除了髅大。他们的兴趣大多在彼此的身上,他们变得格外注意骨骼的润状况,除了髅大。

 髅大望着从军营里出现走向因西亚的队伍,一动不动。他的骨头干得可怕,都是雪白。他的眼睛紧紧盯着那队伍,手指抓着身边的树干,突然“喀嚓”一声从树身上扯下一大块。

 髅十坐在一块大石头上,高大的髅八在给她捏骨头,髅九跪在前面捧着她的脚,用小拇指轻轻勾去她趾骨隙里残留的泥土。但是髅十突然一脚将他踢开了,髅九委屈地趴在地上捂着脖子。髅十却只是望着髅大,她的任何动作都无法引起他的注意了,这让她多少有些难过。她好像生来会妒忌,虽然她并不一定明白原因。他们只不过是在遵循朦胧的情感,而那朦胧的本能总是追随着骨血复活。

 除非心中的痛比骨骼干枯的痛还要强烈,否则又怎能忍耐得了,在幽暗的角落默不做声。髅大默默地望着遥远的山丘下,看不太真切。那是今天要毁灭因西亚的队伍,只是一只单薄的队伍,而队伍的前面是依无莲。

 依无莲停下来远远地望了他一眼,让他的心头狂跳。然而依无莲在山丘下,他在围场内。他多想冲破一切跳过去,但是在他犹豫的时候依无莲头也不回地走了,魔女们行走在残骸遍布的战场上,宛如漫步在后花园。

 因西亚的城墙近了,依无莲缓缓抬起手,队伍便停下来,所有的魔女们垂首似乎在咏念着什么。天空开始堆积云,一阵微风拂过,云缓缓移动,只停留在因西亚的上空。因西亚的军队开始鼓噪,他们已经发现了这巨大的威胁,一队螳螂骑手从城墙上升起来,带着强弓劲弩。魔女们突然消失不见,连声息和气味全都不见。居人扑了一空,焦急地在原地带着螳螂盘旋,却找不到任何踪迹。

 开始下雨了,硫酸雨。城头上响起惨叫声,几个准备施法的巫师无故跌下了墙头,螳螂突然发狂地咬。因西亚人疯了一般捂着脸大叫,从和房屋里跑出来。雨渐渐大得像是洪水,填满了所有的低洼处。突然有魔女的歌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每一个听到的人都惊惶失措,失去了神智,他们就像被开水烫了一样到处跑。

 “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一个因西亚的军官正在寻找灾难的源,眼前的雨水突然溅落出一个人形,白光一闪,一把匕首已经进了他的膛。他痛苦地叫着,倒在地上,半透明的血从他绿色的皮肤里狂出来。他看到自己的部下在相互厮杀,螳螂陷入疯狂,将自己背上的主人揪下来拦切断,有人将自己的头在墙上狠狠地撞,撞得血迹斑斑。

 临死的一瞬间,因西亚的军官觉得自己还是幸运的…

 髅大望着因西亚的城墙,那城墙渐渐融化了,厚厚的花岗石竟然像是泥塑一般慢慢失去了形态。城里的人发出惨叫声不顾一切逃出来,一批一批挣扎着,相互扭打,倒在原野上。他们的头上带着诅咒的印记,一层黯淡的光符。他们用手撕破了自己的面孔和皮肤,但是**的痛苦仍不足以和灵魂所受的鞭挞相比。短短的一个钟头里,宏伟的因西亚已经变成了一个被砸破的坛子,里面的蛆虫散了一地,等待着被踩死的瞬间。

 “真是可怕…”

 阿米亥也在望着那景象,作为死神,他能看到成群哀嚎的灵魂离了躯体从因西亚的上空升起。那些灵魂甚至死了都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他们在城市的上空找不到可以躲避风雨的场所,发出悲鸣挤成一团。

 “如果一开始就是魔女出手,和现在能有多少区别?”阿米亥深深地惊惧了,蔻玛莲真的需要他的不死军队吗?在荆棘夜莺的表现之前,他的一切功劳都似乎是不存在了。阿米亥知道他必须更加努力并且忠诚,他冷哼一声,朝后面挥了挥手。

 慕尼黑的附属军队由各自的领主带领着,开始进入战场去杀死那些逃亡者。逃亡者丢盔卸甲,惊惶失措,就像是稻草一样等着被人砍杀。因西亚的军队在哪里?屠杀者的眼前只有一些可怜的尸体。用不了半个钟头,他们就可以杀光这里所有的人,他们不管对方是不是哀求,没有任何求饶的余地。很快,慕尼黑的军队就可以踏平这里的每一寸土地。

 大殿的门开了,暴风雨猛烈地灌进来,浸了那些陋的地毯。在因西亚最后的宫殿里,仍然矗立着一些巨大的石头头像。皮靴的声音响起,依无莲和两个魔女出现在大殿的入口。

 大殿里静悄悄地,没有一个人影。她们微感诧异,向里走了几步,打量着那些简单的说不上是艺术品的巨大石头,那些只有五官轮廓的头像似乎有些奇怪,但要说缺乏品味,还远不及那些倒霉的稻草织成的地毯。

 一个魔女忍不住说道:“莲,这里确实没有生灵的感觉!”

 “不,有的。”依无莲开始注意到那些石像不合时宜的存在,而正中央的石像也缓缓睁开了眼睛。证实了自己的想法之后,依无莲轻轻吐了一口气,讽刺地说道:“你就是大地之主?不,错了,其实应该是大地支柱才对吧?真是可笑,因西亚神秘的首领竟然是一石头柱子,神秘的传闻只是因为不会走路而已。”

 “年轻的魔女,不要太猖狂。”大地支柱回答“你说的没错,我是参与创世之初的摩一族的成员,随着土元素和整个大陆一起诞生。我已经看了太多的血腥,自愿和人过这种与世无争的生活,我们犯了什么错,为什么杀戮始终都不能放过我们?”

 “什么错?”依无莲清脆地笑道“难道你以为人是与世无争的种族?”她突然变了脸,散发出凄厉的寒气,大声质问:“你怎么敢杀死蔻玛莲的使者,连灵魂之火都吝于保留!”

 “那并不是我的错。”大地支柱回答“他们讨厌亡灵的气味儿,我并不能阻止我的臣民们做他们想做的事,这是自由国度的法则。”

 “那么你就必须为此后果付出代价,这也是黑暗世界的法则。代价就是你的生命,蔻玛莲使者的生命,可以和任何古老的灵魂相比。”依无莲缓缓抬起了举起了手,一个黑色的印记在掌心发出乌光,渐渐崩出魔力的火花,由慢至快以眼无法分辨的速度旋转,强大的魔力便不断从那纤细的掌心渗透出来。

 一声巨大的轰鸣过后,整个宫殿都为止动摇。但是烟尘过后,一切又都恢复原样,大地支柱纹丝未动,魔女们不微微变

 “你以为你可以杀死我?”大地支柱嘿嘿冷笑“岁月赐予我不灭的权利,没有任何魔法能够伤害我,这世界上也还没有诞生比我更坚硬的物质。就算是伟大的恶魔之王也不会希望我灭亡,如果我们死了,达克尼斯大陆的根基就会动摇。”

 依无莲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相传达克尼斯大陆和莱特尼斯大陆从混沌中形成之初,巴斯廷山脉分开了天堂和地狱,土元素的华下沉凝聚成了摩一族,一共有十二个石头头像承担着稳固达克尼斯大陆的重任,将达克尼斯到世界的至深处,直到大陆的板块稳定下来,便是十二大地支柱。对此,大地支柱相当自负,那就好比是说,只要达克尼斯大陆尚存,大地支柱就将永存。

 “那倒是,那倒是,”想到此节,依无莲频频点头“但是如果你们不毁灭的话,达克尼斯大陆怎么重现天呢?”

 “什么?难道,难道你们打算…”一个突然浮现的念头产生,依稀瞥到了巨大秘密计划的一斑,使大地支柱的惊惶即便是岩石脸皮也难以遮盖,他突然一声大吼,周围的石像一起睁开了眼睛。他们本来就有点儿四四方方,突然之间全都从地里升了起来,和大殿的屋顶连到一起,原来大部分四方形的台基都在地下。他们瞬间拼合在一起,成了四面严丝合的围墙挤过来。

 “死吧!”浑厚的吼叫声从四周传来,大地支柱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在瞬间失去了存在的价值,一心想要她们的命。

 轻笑声中带起漫天花雨,那笑声在迫感中显得格外清脆,在四面近的墙壁上,仿佛是一个梦幻之音。依无莲从口取下那朵蔷薇,用手一捋,蔷薇的花枝便成了一蔷薇鞭。依无莲看似娇庸无力地信手挥舞,那蔷薇的刺便在石头上留下道道白痕,火星四的时候竟然发出了金属击的声音。四周的石像一起发出痛苦的低,停了下来,突然崩溃了,变成了一块块碎石。

 “不可能!”大地支柱微微颤抖着,从上到下布满了白色的鞭痕。他吼叫着:“你们会为你们的疯狂后悔的!”

 依无莲不想听他多说,放逐灵魂般狠狠地挥动白玉雕琢的手腕。那长鞭驱逐着火花,打在每一柱子上。崩裂声响起,整个大殿都动摇了;不止大殿,整个大陆都随之晃了一晃。

 那震动传到了慕尼黑,天花板上簌簌地落下了一些尘土,蔻玛莲笑了,笑声在整个城堡漾开来,回在枞树林的上空。

 雨雾中,因西亚只剩下一个朦胧的轮廓了。那是昔日宏伟的土石高塔,大地支柱的安身之处。

 依无莲和魔女们整齐地排着队伍从因西亚返回,就像去的时候一样从容。她们步履悄无声息像是在飘,不带起一丝尘埃。她们就像是从梦境中来,只有鲜血诉说着真实。点点鲜血从依无莲的手里滴下来,落在地上就长出蔷薇花,每一朵蔷薇花都开得如同被血染红一样娇

 髅大又看到依无莲了,依无莲缓缓抬起头,也看到了他。其它的血骷髅已经返营了,黯淡的月下,髅大便一直站在高岗上,像是大地支柱外又一尊标新立异的雕像。见到依无莲也在望着他,髅大裂开嘴笑了,向前缓缓地送出摊开的手掌。突然一大群受到惊吓的萤火虫从他的身上飞了起来,带着碧绿的光飞得眼花缭,无声地追逐着星光散落到黑暗中。

 魔女们发出陶醉的赞叹声,依无莲也笑了。她蓦地回身,甩动长发。一阵风拂过是她的回礼,茉莉般的发香直飘到高岗上。她的长发在风雨中凌乱地飘摇,那唯一残留的因西亚建筑物轰然断为两截倒地,化为瓦砾。用不了多久,当那瓦砾也被尘土掩埋,因西亚的覆灭就会像泡影一样微不足道地被人遗忘。  M.nKO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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