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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一骑快马风驰电掣,庄严风尘仆仆赶抵庭岳

 君啸天据报,赶忙出门贵客;当他见到拔不群的庄严时,不由哈哈大笑:

 “庄大少,久违了,别来无恙呀?”

 “几年不见,君老爷还是健朗得很啊!”庄严也朗笑抱拳。

 “好说、好说。庄大少才是风采依旧,精神奕奕呵!”君啸天一面寒暄,一面肃客,将庄严进大厅。

 主客坐定,家丁奉茗。君啸天才又含笑开口:

 “今天是什么风,将大忙人吹到寒舍呢?”

 庄严处事作风一向畅明快,绝不拖泥带水,遂开门见山:

 “只因舍弟到岳向君老爷祝寿返家后,终落落寡,似有心事无限。家母及拙荆担忧不已,故而要庄严南下庭一探真相。”

 君啸天闻言,心中已大致了然。

 自从庄逸辞返南京,女儿脸上失去了颜,整里眉锁深秋,茶饭不思,人都瘦了一圈。看在两老眼里,着实焦心不已,却又无计可施!

 明明倾心庄逸,却执意下嫁纪伦飞,把自己折腾得形消体瘦,君啸天真的不懂女儿心思!

 没想到庄逸回到南京,一样两地相思,为情所苦;就不知这两个年轻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葯?

 既然庄严专程前来探求究竟,君啸天也不好隐瞒,很爽快地将事情始末全盘托出。

 “原来如此。”庄严恍然。原来庄逸是碰上了感情困扰。“君老爷,令暧与纪公子的婚事,是否已成定局?”

 “说也奇怪,他们二人八字合婚,却迟迟挑不到文定的好日子;因此,只是口头约定而已。”

 “庄某有个不情之请,是否可与令暧见上一面?”既然尚未订亲,事情还有转机。庄严决定直捣黄龙,探询君如意心意。

 “这倒无妨,老夫就吩咐下去;待会儿,让小女在偏厅会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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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谷园”中,百花竞放,红紫芬芳;粉蝶儿翩舞花簇,黄髅鸟啼呜枝梢。早,已稍稍降临人间。

 但庄逸走后,君如意生命里,却已没有了春天!

 数不尽多少个无眠的漫漫长夜,她睁眼接黎明来临,内心却一如黑夜般晦暗无光。

 庄逸仿佛已汲竭她体内的生命泉源,只剩下一具空壳,行尸走!他热情洋溢的笑脸,生动地烙印在她记忆里,像对她撒出一道奇异的魔网,紧紧束缚她,教她百般争不得!

 他说爱她,是否为肺腑之言?此刻,在遥远一方的他,也像自己一样刻骨铭心,追悼这份没有结局的短暂情缘么?或者,他早忘了她,投入另一个女人怀里?

 人类是矛盾的动物,拥有时不加珍惜,失去了才觉可贵,若事情能够重新来过一次,她依然会选择纪伦飞吗?君如意不止一次扪心自问!

 “小姐、小姐!”吉儿冲进来报信儿,打断君如意驰骋的心思。

 “吉儿,什么事慌里慌张地?”

 “小姐,老爷要您马上到前院偏厅,去见个贵客。”

 “贵客?”是庄逸么?她只认定他是自己生命中的贵客。但君如意也明白,这是她痴心妄想!

 庄逸求婚被拒,且知道她将与纪伦飞订亲,已含恨而去,又怎会重返庭这块伤心地?

 “小姐,来访的客人,真的是个大人物喔!那气势好威仪,也好…吓人。”吉儿吐着舌头。

 “说了半天,他到底是谁?”

 “是‘南京庄家’的…”吉儿故意卖关子。

 君如意一颗心瞬间提到喉咙,紧张得险些岔了气,她打颤着嗓音催促:“是…庄家的…什么人?”

 “是‘南京庄家’的…庄严,庄大少爷。”

 君如意立即被一股失望的情绪袭遍全身,私心里她多渴望能再见庄逸一面,哪怕是短暂的一瞥,也能聊慰相思。

 “小姐,别发愣了。人家庄大少爷已经等在偏厅啦!可别让贵客久候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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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如意见到举国闻名的商业巨子,也不为他浑身焕发的英睿之气折服。庄氏昆仲果如传闻,是截然不同的典型。

 庄严内敛沉潜、气度雍容;庄逸俊朗洒、豪放不羁。听说他们不是同母所生,才会有如此显着的差异。不过,兄弟俩的人品长相,却都是人中之龙。

 “君小姐,请恕庄某冒昧;听令尊说,你与纪伦飞公子尚未举行文定之礼?”二人相互施礼后,庄严不多废话,直指问题核心。

 君如意稍感愕然。“庄大少爷,您我素昧平生,何以有劳问奴家…婚事?”

 “因为庄某想为舍弟,向君小姐提亲。”从君啸天那儿,庄严已知端倪,是以开门见山。

 “庄大少!”君如意惊羞不已。她总算见识庄家男人的霸气,他竟跟庄逸一样直截了当。

 “庄某一向直肠直肚,不会拐弯抹角,失礼之处,请君小姐海涵。”

 “我…”突如其来的转折,教毫无心理准备的君如意不知所措。

 “庄逸对君小姐的心意始终如一,就不知这段日子,君小姐是否已观照清楚自己的心?”什么事能逃得过庄严一双法眼?虽是初次见面,交谈也不过数语,他即已看出君如意对庄逸绝非无情。

 “庄二少…他好吗?”君如意有意先痹篇尖锐的婚事话题。

 “不好。”庄严脸色沉凝,很干脆地回答。

 “他…他怎么了?”君如意的心,猛地搐起来。

 “他病了,病得很严重。”庄严指的当然是庄逸的“心”病了。不过,他故意语焉不详,营造低气氛。

 “他…”君如意觉得喉咙哽心中酸楚,声音也透着呜咽:“他究竟…是…什么病?”

 “相思病。”庄严语气严肃,精锐的厉眸仔细审度君如意表情变化。

 “相思病?!”君如意愕然。

 莫非庄逸也跟自己一样,深深为情所苦?她冷涩的心竟似注入一股暖,心中不漾着甜密喜悦。

 “君小姐,别以为我是开玩笑,这种病一样可以要人命。”庄严再次强调。

 他自己就是过来人。失去吕文绣的那段日子,他相思无尽,受煎熬;那蚀心之痛,比体上的病苦,更千百倍折磨人!

 “君小姐与纪公子尚未文定,何妨重新慎重考虑一番;以免铸成大错,抱憾终生。”看君如意一直默不作声,似有动摇迹象,庄严更加把劲劝说。

 “这…”对于庄严的建议,君如意不由认真思考起来…

 经过这段柔肠一寸愁千缕的相思期间,她总算认清自己感情归属。庄逸早就攫夺了她整颗芳心,没有他的日子,生活竟变得空没有意义!

 与纪伦飞结婚,或可平实度过一生;但,这种平淡无奇的生活,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

 彩虹虽短暂,但它的绚烂耀眼,却让人留下惊的美丽回忆。相较于人世间的情爱,是否等同此理?只在乎曾经拥有,何必执意天长地久,就算将来步上母亲后尘,毕竟自己已习爱过,也算不虚此生。

 刻骨铭心的相思,教君如意对爱情已经另有一番截然不同的诠释。只是,失信于纪伦飞,以及君家香火传承问题,仍然困扰君如意!

 “君小姐若有难处不妨直言,庄某或可帮忙拿个主意。”庄严是何等精明之人,既看出君如意心属庄逸,却允婚纪伦飞,料定其中必有隐情,故而表达全力协助之意。“要诚实面对自己的感觉”这是庄逸送给君如意的一句忠告。如今,她才能体会它的深意,决定不再掩饰自己的情感,终于向庄严坦心声:

 “庄大少,我与令弟确实灵犀相通,却囿于君家嗣续传承问题,才允婚纪公子。”

 “允婚纪伦飞,就能解决传承问题吗?”

 “纪公子虽不同意入赘,但却不反对将来过继一子传承君氏香火。”

 “难道庄逸不答应将来一子继承君姓?”

 “这…我倒不曾征询过他。”

 “那君小姐何以断定庄逸会拒绝呢?”

 “庄家门第峥嵘,是大户人家,怎可能让子孙继承他姓?”君如意角浮现一丝无奈的苦笑。

 “这是君小姐自以为是的想法,我相信舍弟绝非墨守成规、不通权变之人。”

 “但…令堂庄老夫人…”君如意仍有疑虑。

 “家母那儿,我自会说服她老人家。”庄严安她的心。

 君如意心中顿时踏实许多,却又觉愧对纪伦飞。

 “我已与纪公子议定婚约,如今失信于他,颇感过意不去。”她又迟疑起来。

 “千万别为了一时的愧咎之心,而承担一辈子的苦果。纪公子那儿,就交给我处理吧。”

 庄严二话不说,爽快地将事情揽上自己肩头。保证会负责说服纪伦飞,让事情圆满解决,皆大欢喜。

 “南京庄家”掌门人,口才出了名的犀利,从来没有谈不拢的事。看他十足把握的自信,君如意这才稍放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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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严能言善道,果非得虚名;没耗费多久工夫,就说服纪伦飞同意退婚。

 当然,事情进行如此顺利,庄严口才一之外,纪伦飞是个颇明事理的读书人,也是原因之一。

 君子不夺人所爱,再加上君老爷雪中送炭的收容之恩,更教纪伦飞感念;就是这份感恩图报的心,他愿意成人之美。

 纪伦飞不恋栈财、的风骨,令君啸天赏不已;当下向庄严透,想收纪伦飞为义子的心愿,以弥补他对这位“无缘的女婿”的愧咎。

 纪伦飞父母双亡,也有孺慕之情;是以,庄严从中撮合,又成就了一桩美事。纪伦飞甚且同意,将来娶生子时,愿过继一名男儿给君家承嗣香火,教君啸天夫妇喜出望外,也让君如意安心不少。最起码她已不用担忧庄老夫人不同意孙子继承他姓了。

 事情圆满解决,庄严与君啸天议定婚事后,为了给庄逸一个惊喜,决定由庄严亲自护送君如意到南京成亲。君啸天也相当配合,并未要求庄逸南下娶,同意由庄严代表男方,将新娘子接到南京庄家拜堂完婚。

 就这样,浩浩的送嫁队伍,一路敲锣打鼓,喜气洋洋前进金陵。

 抵达南京之后,庄严将女方人马安顿在城外一家客栈后,独自一人回到家中。

 他瞒着庄逸,将事情始末告诉了母亲及子。庄老夫人一听平放逸的小儿子也将收心成家,不喜的眉开眼笑,一切由大儿子安排,绝无异议。

 于是,庄严一边拿了二人的八字到长街上合婚,挑选黄道吉;一边派人火速通知庄蝶儿夫妇,赶回城内家中,准备参加婚礼。

 说也玄奇,君如意跟纪伦飞迟迟挑不到合适的好日子文定,但,跟庄逸的八字一合,三天后就有黄道吉,文定、完婚一并举行。

 还真应了“妙法守”签诗所示:“如意姻缘,天作之合”呢!

 日子虽匆促,但庄严办事效率高,一声令下后,庄府上下立即动员起来,忙得人仰马翻;准备在三内,部署好二少爷的完婚大典。

 庄府内外张灯结彩,惟独庄逸这位准新郎倌竟然一无所觉。因为从岳回来后,他深居简出,整天关在自己居住的院落里不理人。因此,前厅喜气洋洋,忙得不可开;后院的他,完全被蒙在鼓里。

 直至成亲前一晚,庄老夫人才到他房里,告知他这件重大消息,要他准备明天当新郎倌。

 晴天霹雳一声雷!气得庄逸跳脚不已,当场拒绝。

 庄老夫人立即照庄严代,使出绝招…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苦口婆心规劝小儿子。

 庄逸这人就是吃软不吃硬的子,见到老母声泪俱下,一时也没了主意;只好勉强应允后,垂头丧气地送走天喜地的老夫人。

 明天要成亲了?!娶的是什么“金”家的小姐!这一切都是庄严的主意…母亲是这么告诉他的。

 庄逸仿佛做梦般不敢置信!自己曾经矢志“非君如意不娶”而今…眼看着即将自毁誓言,愈想愈不甘心!自己的终身大事,竟然如此草率被决定,他完全未参与其中;只是被“赶鸭子上架”般,当个傀儡新郎。

 虽然君如意选择纪伦飞作为终生伴侣令他心痛如绞,但庄逸依然不想自食其言,他宁可打一辈子光,也要信守自己的誓言。

 明天,就要被迫成亲,惟一的办法,就是今晚趁着月黑风高…逃婚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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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阑人静,万籁俱寂。庄逸像个偷儿似地,蹑手蹑脚轻启房门…

 “哇!”蓦地,他吓得惊叫一声,直拍着心口气。

 原来乌漆抹黑的房门外,竟然站着两位彪形大汉的“门神”!

 “阿逸,这么晚了你要上哪儿呀?”门神之一庄严,强忍笑意,揶揄的嘲弄。

 “你…我才要问你呢,三更半夜的,你们闷不吭声地站在我门口干啥?吓死人不偿命呀!”

 “呃…是这样的。明天你就要当新郎倌了不是!那,今天晚上是你告别单身生活的最后一晚,所以我找了库利斯到你房里,准备跟你喝几杯,庆祝一下。”庄严气定神闲。

 “庆祝什么?”庄逸臭着一张脸,没好气地嘟嚷。

 “庆祝你离单身生活呀!我眼库利斯都结婚了,只剩下你打光,形单影只怪可怜的。明天你就要成亲,当然要庆祝一下,恭喜你喽!”

 “库利斯!”庄逸转向另一位门神吼道。

 他拿老大没辙,可库利斯是妹夫,在他面前倒可以耍要大舅子的威风。

 “呃…我…我不知道,是大哥要我一起来的。”憨直的库利斯一脸无辜。

 “阿逸,你敢欺侮库利斯,小心蝶儿找你算帐。”庄严诈地恐吓。

 庄逸一听,旋即气地垮下肩膀。他虽是兄长,却也怕极了鬼灵怪的小妹;要不是她,自己今天怎会这么凄惨!为了暂避“媒”头,躲到庭,却满心是伤的回来;现在,还被迫娶亲…真是够可怜的。

 想想,还是接受庄严的忠告,不要招惹蝶儿,免得她又出什么鬼点子整人。

 “好了,阿逸,进去吧!”庄严搭上庄逸肩膀,将他推入房中。“咱们兄弟俩跟妹夫,今晚好好喝他几杯。”

 庄严可是出了名的精明人物,什么事都难逃他一双法眼。他早料定庄逸不会乖乖就范,势必跷家逃婚;因此才守在门口,就是为了防止他趁夜溜之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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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逸逃婚失败,第二天愁眉苦脸地,被庄严押着到城外的客栈亲。

 他虽然觉得奇怪,为什么新娘子会在客栈出阁?但,这门婚事他本就不乐意,也就表现得漠不关心,连问一声庄严也懒得开口。仿佛是在应付了事般,将新娘娶回庄府,拜过堂后,他又一溜烟躲回书房。

 直到夜晚宴客,他才被庄严抓出来敬酒。郁卒的他干脆喝他个酩酊大醉,省得晚上得面对房花烛夜的尴尬。

 曲终人散。嘉宾云集、热闹喧哗的喜宴结束了,客人陆续辞归。庄逸早醉得不省人事,是被庄严及库利斯抬着进入房的。

 “哎呀!泵爷怎么喝得烂醉如泥呢?”陪嫁过来的吉儿一见庄逸醉醺醺被抬进来,不由大呼小叫。

 为了房花烛夜给庄逸一个惊喜,新郎倌到客栈亲时,庄严特别吩咐吉儿痹篇。直到新郎到前厅宴客,她才进入房服侍小姐。没想到庄逸醉得不省人事,既没看到吉儿,当然也就不知道娶的是自己的心上人了。

 “吉儿姑娘,你放心,你家姑爷不久就会醒转,绝不会辜负花月良宵。”庄严很难得出轻松风趣的一面。

 “真的!我看他醉成这样,怎么可能…”

 “我刚给他服过特效的醒酒汤,约莫半个时辰就可以解酒清醒。”庄严笑着解释。

 庄逸存心喝醉逃避房,这点心思可逃不过庄严明察秋毫的一双厉眼。喜宴上他不动声,也不劝阻庄逸喝酒,等他喝得差不多了,才上前敬他一杯“醒酒汤”当然,已有八、九分醉意的庄逸不察,以为又是一杯烈酒,咕噜噜就灌下肚去。

 所以,他又中了庄严的计。

 “是真的吗?”吉儿半信半疑。有这么特效的“醒酒汤”吗?半个时辰就可以让一个烂醉如泥的人清醒?

 “不要怀疑,那醒酒汤是神奇葯草特制,绝对有效。”

 “喔。”

 “好了,该让新郎倌及新娘子休息啦!我们都出去吧。”庄严一声令下,众人退出新房。

 “弟妹,委屈你了。再半个时辰,阿逸就会醒来的。”临走前,庄严向端坐案前,仍旧盖头覆面的君如意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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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闹烘烘的新房,顿时沉寂下来,静得落针可闻。

 君如意听得庄逸醉酒不省人事,好想掀开新娘盖头,趋前照料他;但,新嫁娘含羞带怯,终究教她裹足不前,只好枯坐一旁,耐心等新郎倌醒来。

 “如意、如意…”好半晌,榻上突然传来庄逸的呼唤声。

 君如意猛地骇一跳,以为庄逸已经酒醒,一颗心顿时紧张得怦跳急促。

 可…等了好一会儿,却不见庄逸动静;抚着像小鹿撞般的心口,君如意诧惑不已,搞不清究竟是怎么回事。

 “水…好渴,我要喝水…”再过片刻,上的庄逸又呢喃出声。

 君如意这时才搞清楚状况,原来他是酒醉呓语。

 “给我水,水…”庄逸不停呻吵闹。

 这下,君如意不能,也不忍再装聋作哑,置之不理了。掀开红盖巾,她移身沿。当瞧见几个月不见,教她朝思暮想的庄逸时,一颗心蓦然揪成一团。他英俊的脸庞,很明显地憔悴了,原本的神采飞扬,也被孤寂落寞取代…

 “如意,如意!”枕上的庄逸,此时又开始呓语:“不准嫁给…那个书呆子…你爱的人是我…是我;我也爱你呀!如意…我好想你…”君如意听他这番告白,方知这几个月来受尽折磨的人,不仅仅是她而已,原来庄逸也深深为情所苦!

 在远嫁南京途中,君如意曾从庄严口中得知,事实上庄逸是个专一多情的人;坊间对他的评价全是捕风捉影、毫无根据。只因庄逸看似玩世不恭,又从不为自己辩驳,是以才会造成外界误解。

 君如意对自己不查真相,盲目地人云亦云,感到愧咎不已;同时也深切体会“曾参杀人”…谣传的可怕!当即暗自决定,婚后一定要好好补偿他…

 “我要水…水…”庄逸又叫渴起来。

 君如意这才定下心神,赶忙倒了杯茶水,却怔愕在沿。纤弱的她,哪来力气扶起高大魁梧的庄逸?!

 “水…快点…”庄逸在榻上喧闹不已。

 君如意只好莫可奈何地以檀口含水,红着脸子谠嘴,将茶水度入庄逸口中。

 宿醉未醒的庄逸,只闻一阵体香扑鼻,接着仿佛琼浆玉般的甘霖泌入口内,清凉无比。那熟悉的芬馥气息,以及柔软的片似曾相识…庄逸极力想睁开沉重的眼睑,看清楚来人长相,却力不从心。

 温润的香又凑了上来,甘醇的汁,像一泓清注入他口内,让他干涩发烫的喉咙得到滋润,感觉无比舒适。

 相濡以沫,喂完庄逸一杯水,君如意双颊已红似五月石榴花。她怔神地盯注庄逸俊美绝伦的脸庞,仿若实身梦境!真难想象,历经几个月非人的痛苦折磨,两人竟还能够共结连理,了却相思,这都亏了纪伦飞成人之美。君如意很高兴有他这位义兄,可以代自己侍奉双亲,她才能放心远嫁南京…

 “嗯…”睡枕上的庄逸轻转着头颅低,似乎即将清醒的样子。

 君如意从沉思中惊醒,想起适才庄严说过,喝了“特效醒酒汤”的庄逸,大约半个时辰后就可以解酒醒转。估算一下时间,半个时辰已届,看来他是该醒了。

 君如意顿时心跳如雷,急急赶回桌案前,覆上新娘盖头,正襟危坐。

 庄严的“醒酒汤”果然很“特效”;存心大醉三天三夜,逃避房花烛夜的庄逸,很“不幸”地酒醒了!

 撑起身子,他低头瞧见自己穿着新郎礼服,睡在榻上。再环顾室内一圈,赫见

 大红喜烛高燃,房内喜气洋洋,新娘子则是红巾盖头,端坐桌旁。

 老天!自己不是刻意猛灌烈酒,打算醉他个三天三夜不醒么?怎么…

 唉!酒量太好,实在也不是件好事!不知庄严诡计的庄逸,大叹三声无奈!这下好啦!人清醒了,接下来的房花烛夜,该怎么办呢?

 他心里只有君如意,别的女人再也无法进占他的心房,看来只好辜负新娘子了。

 下套好靴子,庄逸长揖一礼,淡然开口:“金小姐,夜已深,你也疲累了一天,早点歇息吧!我睡到隔壁书房,不打扰你了。”他记得老大提过,自己取的子是“金”家小姐。

 虽然新娘是无辜的,但,庄逸觉得他也很无辜。同时,为了紧守自己“非君如意莫娶”的誓言,一向对女人体贴的他,也不得不硬着心肠退出新房。

 君如意呆愕当场!

 这…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语气疏离!为什么他要睡到书房!难道房都还没进,良人就改变了心肠?

 天哪!美梦成空!庄逸就算花心,也未免变得太迅速!

 君如意虽知庄严要给庄逸一个惊喜,因此,直接护送她到南京成亲;但,在客栈等候新郎来亲的这几,她并不知庄逸仍被蒙在鼓里,而吉儿也未向她透此事。她伤心地以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庄逸就变了心意!他刚刚不也叫她“君”小姐?连称谓都改了哩,以前他都亲昵地唤她“如意”的呀!

 适才睡榻上的呓语,只是说梦话,做不得准呀!自己还因为误解了他,而深切自责,真是傻呵!

 大喜的日子,君无意却独守空房,掉下辛酸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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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天色大亮,吉儿敲门入内,准备伺候小姐漱洗梳。却惊见君如意顶着凤冠霞帔,像尊化石般僵坐在椅上。

 “小姐,姑爷人呢?你们昨晚…”

 “吉儿,伺候我更衣吧。待会儿…我们就回岳去。”君如意的盖头已自行取下,美的脸冷若冰霜。

 “呃…小姐是想…归宁?”

 依习俗,嫁出去的女儿是要归宁没错;但,南京到岳也有一段路程,小姐急着第二天就要回门吗?

 看情形不太对,姑爷不见人影,小姐还穿着新娘礼服,脸色也不好看…

 机灵的吉儿借口要去打水,急忙找个庄府仆人,引她去求见庄大少爷。

 庄严被惊动了!十万火急赶往庄逸书房,一探究竟。

 呵!果然教自己料中,这浑小子真的躲到书房里,还趴在书案上睡得正香甜呢,庄严差点气炸。

 “阿逸!”他大吼一声。

 “吓!什么事?”睡梦中的庄逸惊跳而起,着惺忪睡眼迷糊地问。

 “什么事?你还好意思问?房花烛夜,你干啥睡在这,冷落了新娘子?这下可好,新嫁娘吵着要回娘家啦!”

 “回去就回去嘛,大惊小敝!”庄逸无所谓地耸耸肩。

 “嗄?!”庄严傻眼!

 他是说真的还是假的?他爱得死去活来的,不是君如意吗?自己跋山涉水到庭帮他追到老婆,怎么…

 咦,不对!这小子该不会连新娘的盖头都没掀,就逃出房吧?换句话说,庄逸可能还不知道,他娶的人正是君如意!

 嘿嘿!这下有趣喽!庄严内心偷偷笑。

 “阿逸,你当真要弟妹回娘家去么?”

 “她要坚持的话,我也不反对啦。”庄逸还是一副不在乎的调调。

 “唉!包是好人难作唷!”庄严夸张地重叹口气,叨叨絮絮诉说起来:“要不是你大嫂苦苦哀求,我何必千里迢迢大老远跑到庭探求真相,费了不少舌说服君老爷及君小姐退亲,又设法摆平纪伦飞…也罢,我这就派人护送如意小姐回岳,免得教她守活寡,误了人家一生。”

 庄逸听得张大嘴巴,脑筋里着一团雾,还没来得及会意过来,庄严已使出狠招,掉头往隔壁新房走。

 “哇!”庄逸总算如梦初醒,大叫一声后急跨个大步,抢到庄严前头,伸直手臂拦住他去路,急吼吼嚷道:“慢着!等…等一等!”

 “干么?”庄严扬起剑眉,一脸诡笑。

 “你…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新娘是…是…”庄逸不敢置信地犯起结巴。

 “喏!你自个儿瞧吧!”庄严指指他背后。

 原来,隔壁房的君如意已收拾好行囊,正巧带着吉儿跨出门槛。庄逸回头一瞧,登时像被定住了般。

 “弟妹,不,君小姐,你当真要回岳呀?唉,罢了,是舍弟不对,我也不好再强留你,这就派几个家丁护送你回…唔…”庄严抢上前作揖,装腔作势一番,可话还没说完,就被庄逸猛地紧紧捂住嘴巴。

 “你闭嘴!”他恶狠狠在兄长耳边威胁。

 君如意却看也不看庄逸一眼,绷着粉脸准备离去。

 庄逸大为紧张,连忙放开庄严。也不管有闲杂人等在场,一个箭步赶上,伸出健臂,将君如意拦搂个满怀。

 “不要!不准走!”他急得大吼。不由分说将佳人半抱半推,带进房内。一把上了门闩,将庄严及吉儿隔绝在门外,准备与心上人私下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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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必起房门,就是二人的甜蜜世界。庄逸喜心翻倒,搂着君如意又亲又香,不肯松手。

 “你…好没正经,快放开我!”君如意被亲得‮腿双‬发软,不大发娇嗔。

 “你是我娘子,夫亲热是天底下最正经不过的事,我才不放手。”庄逸涎着脸笑说,又亲了君如意粉颊一记。

 “谁是你娘子,我要退亲。”想起昨晚遭到冷落,君如意余怒未消。

 “不行。咱们已拜过堂,是正式夫了。”庄逸怎么可能答应,越发搂得死紧。

 “可…我们又没…圆房,有名无实,当然可以退亲。”君如意微红着娇靥硬拗。

 “圆房?!”想到昨夜冷落娇,辜负花月良宵,庄逸不由捶顿足。“那简单,咱们现在立刻进房。”

 虽说天色已大亮,但,既然她以这个理由要求退婚,只好亡羊补牢,赶紧补完手续。

 “你…现在是大白天…”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君如意真是拿他没辙!

 “那你不准吵着回岳,我们晚上再补进房。”庄逸甜言语哄着佳人。

 “不必了。既然昨晚不肩进房,又何必今晚多此一举。”

 “如意,这不能怪我。要怪,就该怪大哥,他瞒得我好苦,我根本不知道新娘子是你。我只是像个傀儡般迫于母命难违,不得不前去娶亲。就因为我对你的感情忠心不二,才不想跟别的女人圆房呀!如意,我爱你超过世间所有的一切,你要相信我。”庄逸很郑重地剖白心迹。

 “哼,你这些话,究竟跟多少个女人说过!”君如意不以为然,皱起小巧的鼻子轻嗤。

 “一个。”庄逸一本正经地竖起一手指头。

 “什么?!”君如意立即变脸。“放开我,我要退亲,我要回庭…”

 “如意,那一个…就是你呀!”庄逸知她心生误解,忙不迭澄清。

 “你…谁相信。”

 “如意,你一定要相信我。这辈子我的爱,只给你一个人。回南京这些日子,每想起你将与纪伦飞完婚,我的心像被针扎、火炙般痛苦不堪。大哥看不过去,才瞒着我赴庭探查真相,并为我提亲。我很感谢他,只是他这样捉弄我,这笔帐后还是得跟他算上一算。”

 听他如此真挚的表白,君如意内心软化不少。尤其得知他是因为不知新娘是自己,才刻意躲避房,她心里好欣慰,早就原谅他了。

 “逸,其实大哥告诉过我,你真正的心;我不该误信传言,不问青红皂白地辱骂你,你能原谅我吗?”雨过天青,君如意也觉应该坦诚以对。想起在岳家中,口不择言怒骂他的往事,她颇觉过意不去,也诚挚地致歉。

 “如意,你肯原谅我昨晚冷落你,我就原谅你先前骂我的过失,咱们算是扯平了,好不好?”庄逸逮住机会谈条件。

 君如意颊边漾起笑涡,他又回复以前她所认识的那个喜爱要赖的庄逸了!

 美人一笑泯恩仇,庄逸好不快哉!他高兴的抱起君如意,在房内一圈又一圈地旋转…

 “哎!放我下来,我的头都快教你转昏了。我还有事要问你哪!”君如意笑着娇不休。

 庄逸停下旋转的身子,亲昵地以额头顶着她额头笑问:“什么事?”

 “我一直很纳闷,你是怎么看穿我的伪装的?”这个疑窦一直困扰君如意“一定是你平红粉知己太多,才会看出我的破绽…”她嘟着嘴吃起味来。

 “冤枉啊!娘子!”庄逸急忙喊冤,遂将黑衣人夜闯她闺房,才撞破她女儿身的前因后果,说个清楚明白。

 君如意听得冷汗涔涔!原来那晚惊见黑衣蒙面恶客,并非梦境!而一整晚呵慰她的低柔声调,竟是庄逸…

 贞,是女人的第二生命,若非庄逸及时相救,恐怕她也会步上如虹的后尘吧!

 庄逸等于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先前她却毫不留情地指摘他;而庄逸非但不辩驳,更未挟恩求报…当时,若他说出黑衣人之事,君如意相信自己感恩图报下,定会答应他的求婚。

 庄逸如此宽广的襟气度,真教君如意羞愧得无地自容,却又为自己有幸得配这样一个坦君子,而感到欣慰不已。

 “逸,对不起,是我胡思想,误会你了。”君如意主动伸手,抚触庄逸俊美的脸颊表达歉意。“还有,我更要谢谢你保住了我的清白。”

 庄逸差点乐昏,握住美人柔荑,他脸上突然浮现一丝奇诡笑意;昨晚那似曾相识的体香及软,此刻他才顿悟并非一场梦。

 “如意,原来昨晚的相濡以沫不是梦呀!是你喂我喝水的,对不对?”

 “你…你喝醉了,吵着要水喝,我又扶不动你嘛,只好…”“只好以口度水,是也不是?”庄逸笑眯星眼:“娘子,我现在还想喝水呢!”

 “想喝水?哪,茶水就在桌上,请自便吧!”君如意纤手一指,假装听不懂他弦外之音。

 “不要。我喜爱…你喂我…甘霖。”庄逸笑得更贼。一记深情的热吻,已迅雷不及掩耳突袭上君如意河谟泼的樱…美人口内甜美的津,可比茶水还沁凉甘醇呀!

 “唔…”君如意醉在他热情洋溢的臂弯及狂吻里…那般魂牵梦萦、刻骨相思的苦熬,如今已化成甜美的果实,正等着两人一同携手采撷。她相信未来的美满婚姻生活,必定多采多姿,因为庄逸会是个风趣体贴的好丈夫、好情人…

 顽皮的他,吻着吻着…竟在君如意片上呢喃起来:

 “娘子!我看我得把‘妙法寺’那张签诗拿去请裱匠装个框,传给我们世世代代的子孙,以纪念咱俩这段天作之合的‘如意’姻缘…”

 —本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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