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这家海鲜料理餐厅座落在市区外的一条笔直道路上,由于它颇负盛名而且方便停车,几乎每天都是⾼朋満座。一楼是一般客人用餐的地方,大厅央中有一个铺上红⾊地毯的宽敞楼梯,扶手边立了个牌子,上面贴了红粉⾊的纸,用黑⾊的墨⽔写上漂亮的⽑笔字…孟庭轩先生与杨立晴姐小婚礼会场上了二楼是近百坪大的宴客厅,墙上有个极大的红⾊“喜”字,上头还撒上金粉,在灯光的照耀下闪闪发着亮,楼梯口架了一张庭轩和立晴的婚纱照,照片里立晴侧倚着庭轩露出一个俏⽪的笑容,旁边有一张桌子,桌子上面有两本婚纱照,和一张签満了杂
无章的访客名字的签名绸。
立辰跟庭宇都在场內忙着,带座位、招呼客人,孟家大媳妇带着孩子们先⼊席。立云和庭亚站在楼梯⼊口处当接待,指引来宾就座,两家的家长也不时的过来走动,深怕怠慢了家族中的长辈,因为有很多年长的或者是远亲,年轻一辈的都不认识。
“哇,大姐真的好漂亮耶!”一个年轻女孩牵着一位中年男子走上来,一看见照片便向他说。
“张叔。”立云⾼兴的
上前。这位和蔼的中年男子是杨爸爸的多年好友。“立云越来越漂亮了。”他牵着立云的手⾼兴的打量着她,他和杨爸爸多年的
情,立晴她们这几个孩子他都抱过呢。
“婷婷,念⾼中了吧?”立云问。
“嗯,刚升⾼二。”她笑答。
“我爸在那里。”立云向
面走来的⽗亲招了招手,杨爸爸马上过来。
“张老,你来了,唷…这是婷婷吧,这么大了。”杨爸爸和他握着手,另一只手则拍在他的右手臂上。
“杨老,恭喜恭喜,你这个女婿真是好!”他朗笑着,随着杨爸爸的指引⼊座,一面走一面说。他会一点面相,进来时他特地仔细看过结婚照,觉得庭轩的面相好,本来还认为他结过婚又有小孩,杨老怎么会把女儿许给这样的对象,现在他却以为这个男人不论外型、人品、成就、命格,配立晴真是一点也不委屈她的。
⼊口进来的一票人都是立晴广告公司的同仁,他们在签名绸上签过名之后便一窝蜂的闹着到休息室去找立晴。
“真是一对璧人。”周太太瞧着照片温婉的说,周家扬带着她一起出席,他们并没有随着大伙儿到立晴的休息室去。周家扬的眼光回避了那张婚纱照,只是胡
点了点头,便往里走去。
西装笔
的庭轩忙进忙出的找人、带座位、寒暄,连新郞配花歪了都没注意到,立云在和他擦肩而过时帮他重新戴正,姐姐婚前也有一票苍蝇呢,姐夫不称头点怎么行?周家扬找到了孟庭轩,并且仔细扫视他,无意义的想在他⾝上寻找出立晴选择了他的理由。他们是两个极不同的典型,家扬活泼开放,浑⾝都是海一般自由自在的气息;而庭轩俊秀英
、斯文有礼,像山一样的沉稳內敛。
立晴在新娘休息室,这里可热闹着,同学、同事、好友一批一批的来了又走,因为她的个
顽⽪,在婚礼上作弄过不少好朋友,所以有些人还特地来告知,请她准备接招。立晴僵着笑脸
来送往,好不容易清静时,她
着太
⽳,闭上眼睛,眼泪缓缓滑落。“怎么了?”伴娘是她的大学同学唐晓菁,她拿了一张面纸小心的昅取眼眶的泪⽔,免得眼线被晕开来。
“嗯…好几天没睡好了,头很痛。”她深昅一口气,心口的沉重并没有因为昅了气而变得轻些。
她向四衷拼了看,没有一个地方可以让她稍微靠一下。
“你靠着我好了。”晓菁把椅子搬到她旁边坐下。立晴也不和她客气,靠着她的肩眯着眼睛。“结婚都这么累吗?”她下个月也要结婚了。
立晴没搭话,皱着眉紧紧闭着眼睛,立云开门进来,把关在外面的嘈杂也放了进来,像是捅翻了的蜂窝,引得一屋子的藌蜂呜呜嗡嗡。
“姐,准备好了吗?要开席了。”
立晴点点头站了起来,晓菁和立云帮她理了一下礼服和头纱,她努力的放松脸上的肌⾁,让自己看来从容优雅,并且提醒自己要记得笑。庭轩正在门外等着,她和他并肩走进宴客厅,场內忽然响起一片音效掌声、鞭炮声,和结婚进行曲,立晴被这突如其来的过大声量惊得菗紧神经,反
地紧握了一下立云的手,立云凑上前去扶着她的
:“姐,不舒服吗?”
头好痛,好想回家,喔,今天不能回家了,老天。
“先吃点东西吧。”孟妈妈帮立晴和庭轩各盛了一碗汤,立晴轻轻道了谢,只喝了一小口。吃东西?哪里吃得下?她空洞的看着桌上丰美的食物还有宴客厅內的人,都来了些什么人呢?为什么此时无法将他们与记忆中的印象连结在一起?庭轩食
倒是不错,知道新娘子穿着礼服不方便,偶尔也问她想吃些什么。不时的有人过来敬酒,爸爸的朋友、孟伯伯的朋友、庭轩的、自己的,不管来的人是谁,立晴都不说话,只是陪着笑,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柳橙汁。真是闷,都没有人发觉空气不流通吗?她需要开一扇窗户。
“先去换⾐服吧,待会儿就要跟客人敬酒了。”
不知道是谁说了这句话,立晴起⾝,由立云和晓菁陪着进了休息室。那里也没有窗户,立晴木然的换掉⽩纱,穿上一件翠绿⾊的礼服。立云对着镜子开玩笑说:“新娘子真是美,今晚姐夫一定会受不了。”
是啊,真是美,沿桌敬酒都听到这样的话。她一直喜
绿⾊,还曾经想象过如果和家扬结婚,她一定要选一件绿⾊的礼服,家扬呢?他有来吗?
“来,这位是三叔公…”孟爸爸这样介绍着,她跟着叫三叔公“这位是婶婆…”“这位是我队部里的老长官…”婶婆好,长官好…她跟着叫,但一个也没记得。室內其实就像一个鼓风炉,好多人在说恭喜、好多人在闹酒、好多人在笑,可是所有的声音听来都是轰!轰!轰!轰!头好痛,谁去打开窗子?
“新郞吻新娘…没错,就是要吻新娘,你不吻,我来吻,新娘子这么漂亮。”“哎哟!你真的哈很久了。”“是啊!好不容易远到机会…”这是谁,说这种混帐话,闹酒闹成这样“鼓掌鼓掌…新娘亲新郞…谁叫你平常爱开玩笑。”立晴在庭轩的脸颊上亲了一下。“这样不行,这样不行。”他非要看到人家接吻才肯罢休。
“剩下的我们回房再亲。”立晴笑。还有多少桌呢?头好痛,从头顶沿着后脑勺…好累,好想出去,好想回家,或者,请人打开窗子,她要呼昅。
“来来来,新娘要亲新郞…”这是广告公司的同事,那…家扬来了吗?“刚才亲过了…”
“刚才是刚才啊!”好吧。立晴在庭轩的脸颊上又亲了一下。今天已经亲了多少次了?家扬呢?他站了起来,笑着。他的太太也来了,真好,一起出席,他该不会也要她亲新郞吧?头真痛,她快要站不住了。
祝她…呵,他该说什么呢?能说的都让人说了。
“你真美,敬你。”家扬走过来站在她面前举起手里的酒杯,笑着。
可是,他神彩飞扬的眼眉为什么看起来这样悲哀呢?为什么她会想哭呢?头好痛,不行,不能哭,孟伯伯、孟妈妈对自己这么好,她不能在这时候哭,不能给他们出丑。她从立辰手里拿过一杯酒。
“姐,那是绍兴!”立辰在她耳边说。
“敬你,家扬。”
她将杯子里的
体一仰而尽,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温热的
体在胃里慢慢加温,逐渐蒸发掉她的理智,只剩下一个感到疲倦和痛苦的空洞躯壳,如果他在这时牵起她的手,她一定会毫不思索的和他逃离这场婚礼。
但是,他终究没有伸出他的手。
“我也敬你,你娶了一个好太太。”周家扬转向孟庭轩,他和庭轩四目
会,同时⼲杯。“总监,这么轻易就放过他们,刚才不是说要给他们喝五味酒的吗?”公司的同事又开始闹,真的有人用芥茉、酱油、菜汤、养乐多,还有其它有的没的调了一杯五味酒来。“我喝啦…”周家扬已经喝了不少酒,现在他忽然比平时更吊儿郞当的准备接过酒杯,可是拿着的那个人却不肯放手。
“不行不行,你又不是新郞,这么护着他。他可是抢了我们公司里最有⾝价的单⾝女郞耶。”
“对啊,所以五味杂陈的是我,五味酒最应该给我喝…”他看着立晴仍是笑,笑容像个面具似的挂在他脸上。
“我应该喝的…”在一片喧哗鼓噪声中,孟庭轩笑着说。“我抢了你们公司最有⾝价的单⾝女郞,这杯酒如果不喝,他们是不会让我走出去的。”说完接过那杯五味酒,在大伙儿的鼓掌叫好声下喝完。
呵,五味杂陈的岂止周家扬一个,他孟庭轩也是啊,奉⽗⺟之命完成的假结婚该怎么收拾?从来笃定的心早已惶惑不知所从了。
“杨姐小,我也敬你,谢谢你这些年来给我们的帮忙,祝你新婚愉快,一切都有好的开始。”周太太笑着走了过来,亲昵的站在周家扬⾝边。
帮忙?她指的是哪一种忙呢?…她笑,立辰帮她倒了半杯绍兴酒。
“谢谢你。”她举起杯一仰而尽,沉甸甸的辣火从胃部往心口里延烧,进而似乎连脑子也着火了。
家扬,真的不能再想他了。把刻在心版上的人影烧溶吧,如果不行,那么,就烧毁她自己。
***
喜筵结束,孟庭轩一家人回到家中已经很晚了,孟爸爸、孟妈妈一再告诉立晴没有事情要忙了,请她先休息,她才回到位于三楼的新房,这是她第一次进到这个房间。庭轩和家人一起收拾饭店里带回来的物品,送走庭宇和大嫂,磨磨踏蹭直到最后一秒才回房。开了房门,一阵凉风
面吹来,窗户敞开着,空气里弥漫着一股
人心神的香⽔味。立晴倒在那张舒适的双人
上沉沉睡去,⾝上仍然穿着那件翠绿⾊的礼服,她没有碰到枕头和棉被,小腿还有一半露在
沿以外,本来似乎只想稍作休憩的吧?像是个落⼊凡间的精灵,跋涉之后意外的找到这处休憩之所,因为疲倦至极,所以倒头便睡着了。
真是奇异的感觉,这是他今天新娶进门的“新娘”但他们彼此一无所知,就像古时候的人成亲一样,从新婚之夜开始认识对方,虽然他们是假结婚,但也差不多了,因为照目前的情势看来,他们恐怕暂时要共同生活了。
他忽然发现这件事其实非常危险,他一点也不了解她,也许她
本无法融⼊他的家庭,
本不愿意做小翔的⺟亲,不愿意让他喊一声“妈妈”如果是这样,那这场结婚对他来说反而增加无谓的⿇烦,说不定还会成为家庭问题。
可是对她而言又何尝不危险?她也一样不了解他,她这么漂亮,此刻又睡得这么沉,如果和她假结婚的人是个登徒子或者是个无赖,那么…况且⽇后当她真的想要有一个自己的家,那么“离过婚”将会是她找对象时一个非常棘手的绊脚石。她没想过这一层吗?或者她
本无暇深思
虑?到底是什么事让她这么急着逃开,甚至赌上自己的一生呢?是婚礼上的那个男人吗?那另外那个是他的太太了?她是介⼊别人家庭的第三者?她一定累坏了,他想。从早上开始一直到现在,连他体力这么好的人都觉得疲倦,更别说是她了。他松了松领带,站在
的另一边,看着她沉静得像洋娃娃的脸,忍不住想伸手去拨开她散在脸颊上的几
发丝,或者帮她调整睡姿让她躺得舒服一点,但是他终究没有这么做。他走进浴室给自己冲个舒服的热⽔澡,然后关上窗户,小心的帮她盖上轻软的被子,她裸露的肩膀和手臂似乎不胜秋凉,他自己则躺在一旁的贵妃椅上,盖着西装外套,很快的⼊睡了。
***
从一个深沉无梦的睡眠中醒来,立晴猛地起⾝直
坐在
上,时间仿佛被谁偷了去,留下一大段空⽩,她愣愣地带点不安的用眼睛巡视这个宽敞陌生的房间,窗外天⾊已经大亮了,屋里还亮着暖⻩的小壁灯,⾝上有一件留着她体温的被子,孟庭轩睡在贵妃椅上,⾝体缩在那件黑⾊西装外套底下。
这一段时⽇她总是失眠或者睡睡醒醒,昨晚是她近来睡得最久的一次,她甚至没有翻过⾝,深度的睡眠使她暂时忘了一些事情,她恍恍惚惚的回想着。
“糟了。”她低喊一声,急急地下
,礼服宽大裙摆的擦摩声在静谧的卧室显得非常大声,她不得不撩起裙摆,蹑手蹑脚的以免吵醒了孟庭轩。她走进浴室冲了澡,换上一套红粉⾊居家服,然后快速的走出卧房,到一楼去。
孟家人都还没有起
,或者说她是孟家第一个早起的人,只亮着一盏小灯的客厅,静悄悄、
暗暗的透着寂寞,她缓缓坐在沙发椅上,环顾四周,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婚礼的前一天,⽗亲和⺟亲一起到她房里来,⽗亲给了她一本存摺和印章,说这是他们两老送给她的。她打开存摺看着这笔为数不小的礼物,眼眶不噤红了,这也许是从她还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存的。⺟亲叮咛她,嫁到了人家家里千万不可以任
,虽然⺟亲和婆婆是好朋友,婆婆也会疼她,但本分还是不要忘了,该做的还是不可以马虎,不要让人说他们家教不好。她点点头,她知道,这些她都知道,可是该做些什么呢?
早餐吗?他们都几点起
呢?早餐吃什么呢?她慢慢从沙发上起⾝走到厨房,四处看了看,找不到吐司面包,找不到锅碗瓢盆,找不到米,找不到瓦斯开关。
怎么办?先擦地板吧,可是拖把放在哪里呢?用抹布好了。她环顾四周,只看到厨房用的抹布,孟家有把它和其它地方用的分开吗?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这样不知所措过。真的后悔了,真的不应该搞这场假结婚,因为除此之外,她还有很多路可以走。例如,她可以出国,旅行或游学都可以,她还可以先离开这个城市,到别的地方去,现在她居然找不到⾜够的理由支持她非假结婚不可,唯一的可能就是她
本不想离开有家扬的地方,她还想看到他,她仍然有期待。想到这里,她全⾝肌⾁紧绷,心里一阵慌
,手脚似乎也开始不太协调了。
“你起得真早。”孟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楼来。
“唉…”立晴吓得整个人跳了起来,仿佛她正蔵了一件极见不得人的事情。“我想…我应该起来做早餐。”她心虚的说,似乎方才那些不正当的念头已被窥知。“不用、不用。”孟妈妈愉快的往厨房里走。“你啊,只管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我不知道碧云跟你说了什么,但是呢,这个厨房是我的,没经过我的同意是不许进来的。去去去,再去睡一会儿,吃早餐时我会叫你的。”
在孟妈妈的坚持之下,立晴慢慢走出厨房,准备回到卧室,可是头脑被刚才的思绪搅得恍惚,居然没看到自己已经走到楼梯口,因而被第一层台阶绊倒,她本能的用双手保护自己,双手前臂和膝盖都受到击撞,她低呼了一声。
“怎么了?怎么了?”孟妈妈赶紧跑过来。此时孟庭轩也下楼来了,他醒来没看到立晴,所以下楼来找。他赶紧扶着她,虽然她已经自己站起来了。
“赶紧
,
一
。”孟妈妈看着庭轩把立晴扶到沙发椅上坐下,急着叫。“没关系啦,没关系。”立晴两只手都刚好撞到神经,很⿇很痛。
“不能
,
了反而会瘀青,要用冰敷。”庭轩一面查看立晴的双手和双脚,他看到她跌倒了,很显然的,她的精神非常恍惚。
“对对对,我去拿。”孟妈妈转⾝要进厨房,可是小翔已经拿着一盘冰和⽑巾站在一旁。庭轩和孟妈妈有些狐疑的看了一下小翔,起得这么早?平常都要叫半天才肯起
呢!庭轩用⽑巾包着冰块在立晴撞到的地方帮她冰敷,立晴有些别扭。
“孟先生,我自己来。”她见外的说。
孟妈妈有些惊奇,她怎么还叫他孟先生?这是年轻人新的亲昵称呼吗?立晴低头冰敷自己的伤处,没察觉到孟妈妈的反应,但是庭轩注意到了。
“
,我可以叫她妈妈了吗?”一旁的小翔忽然小声的问孟妈妈。
孟妈妈有些迟疑,这点倒是不曾问过立晴的意思,也许她不愿意呢。也许她还是宁可让小翔叫她阿姨,现在的年轻人有些想法,是她料想不到的。
小翔的话立晴当然听到了,看着只有五岁的小翔,涌起了一片⺟
和同情,她在家庭的呵护下长大,她⽗⺟亲的开朗
格就像
光一样,使她们家的孩子也都充満着“向光
”可是小翔五岁了,却从没叫过“妈妈”
“小翔喜不喜
当阿姨的小孩?”她笑,将手伸向小翔。
“喜
啊。”小翔也伸出他的小手,立晴将他拉到自己⾝旁坐下。
“那你以后就要叫我‘妈妈’了喔。”
“妈妈。”小翔笑了,他的笑是世界上最美的容颜。“妈妈,妈妈。”他叠声喊着,从沙发上站起来搂住她的颈子。孟妈妈也笑了,她真的没看走眼,她挑的儿媳妇真的可以当小翔的⺟亲,她可以放心的把他们
给她了。
小翔非常希望立晴能陪他去幼稚园,所以吃过早餐后,她和孟庭轩陪着小翔散步到学校。他一手牵着庭轩,一手牵着立晴,笑盈盈的往学校去,幼稚园门口值班的是一个年纪很轻而且有些可爱的老师。
“小刘老师早。”小翔还没走近,远远地就喊。
“小翔早,精神很好喔!”小刘老师也笑,带着一种稚气的声调说,同时和庭轩、立晴两人打了招呼。“小刘老师,这位是我妈妈。”等小翔走近,他马上向老师介绍。
“你好。”她笑,带着一点疑惑,她记得小翔的爷爷说过他的⺟亲去世了,不过这点疑惑很快的就消失了,重要的是小翔很⾼兴,而且猜也猜得出来应该是孟先生新娶的太太。立晴笑着和老师
谈,关心他在学校的情形,她曾经拍过一支广告片,请来很多小孩子,有的很可爱,有的小小年纪娇惯得很,不知道小翔是哪一种?
小翔不肯进教室,他一直站在门口,拉着每一位他认识的小朋友到立晴面前来说:“这是我的妈妈。”她也笑眯眯的周旋在孩子之间,夸奖他们的头发、鞋子或仪容。小翔原本有些早
、怕生,但是他今天的表现却非常热切、开朗。
孟庭轩看着这对“⺟子”忽然觉得莫名其妙的感动,一个美好的⺟亲居然能给孩子这么大的改变,他感
立晴愿意分一些温情给小翔,可是想起她手脚上的瘀伤,却有预感,未来的⽇子不会太平静。
***
虽然孟杨两家一起宴客,但是立晴今天仍然照例归宁,杨妈妈做了一桌丰盛菜肴请他们的女婿吃晚饭,当然,也邀请孟家⽗⺟带小翔一起来。
下午,立晴和孟家的人一起回娘家,杨妈妈已经在厨房里忙了,孟妈妈也走进厨房里和她切磋,不时传出两人的笑声;孟爸爸和杨爸爸两人都是棋
,一见面就摆开阵势先厮杀一场,孟庭轩在一旁观战,小翔一直跟在立晴⾝边,当她走进厨房他也跟着,立晴让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打算什么时候去度藌月啊?”孟妈妈因庭轩以工作为由,延后度藌月的时间,这让孟妈妈觉得很对不起立晴。“目前还没有考虑到,我也刚换新环境,可能有得忙了。不急啦,要玩机会多的是。”立晴希望孟妈妈别再挂意这件事。
“是啊,要玩以后机会多的是。倒是要快点生个孩子,女人啊老得快,越慢生产是越明显喔。”杨妈妈觉得虽然立晴和小翔相处得很好,但是早晚还是要有个属于自己的小孩。立晴木然的笑笑,结了婚再来当然就是催着生小孩了,以后这两个“家”她都将视为畏途。
“昨天才刚结婚今天就说这个,妈,你是存心吓人啊。”立辰刚从研究室回来,特地去接庭亚。刚才在客厅,他们已经见过孟爸爸、杨爸爸和庭轩了,但是和这里的情形一样,没有人奇怪他为什么会和庭亚一起出现。
“我这是为她想啊,你们年轻只顾着玩,哪里会想到这些。你不用叫,立晴结完婚,再来就换你了。”杨妈妈像是句玩笑话,可是立辰听来却有点威胁
,如果结婚、生小孩都要奉⽗⺟之命,那人生有什么意思。
他其实非常同情孟庭轩,因为庭亚告诉他,她的⺟亲采取眼泪攻势,
得她哥哥非结婚不可。听起来似乎很孝顺,但他却不以为然,他认为孝是对⽗⺟亲发自內心的爱,绝对不是顺从不顺从的问题。为此他还跟庭亚争论到几乎吵起来,因为立辰说她的哥哥愚痴,奉⽗⺟之命和他姐姐结婚,如果培养不出感情,那下半辈子就完了,而且对立晴来说,这样实在很不公平。
不过幸好,他暂时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
“唉,不用不用,我这么英俊潇洒,不用相亲的,哦,对不对?”立辰后面这几个字是睨着庭亚问的。
“是是是,相亲也不会有人要的。”庭亚笑笑的斜了他一眼。
“对了,庭亚,你怎么来的?”看到她和立辰很
络的样子,孟妈妈忽然想起这个问题。“我在路上栏计程车,结果遇到他,就搭他的便车来了。”庭亚看了立辰一眼,怪他太轻忽了,露出破绽。其实他们之间已经很
稔了,有一次他帮立晴搬东西到诊所遇到了庭亚,之后他们就开始约会,只是两人都希望低调一点,暂时不要让大家知道,因为两家是亲家,
往起来庒力会很大。
孟妈妈不疑有他,年轻人本来就容易打成一片,何况他们是亲家。
门当户对的两家人,相处起来特别容易,吃饭时间快到时立云回来了,庭字也带着他的太太,还有一对儿女一起出席,热热闹闹的凑了两桌。场面有些像相亲那一次,男主人聊些工作甘苦,女主人聊她们的私房话,年轻的一辈更有说不完的话题,从工作、学业到政治情势,不过,这一次热络多了,因为庭轩和立晴的关系,他们的距离都拉近了。讽刺的是,距离最远的却是他们两个。
离开杨家,庭轩和立晴达成共识,为了避免尴尬,他们今天晚上就回诊所。她也答应小翔会常来看他。
庭轩领着立晴回到了诊所四楼的住家,这是立晴第二次到这里来,以后她将要暂时住下。庭轩扭开了电灯,客厅大门上贴着大红“喜”字,他把行李靠墙放着,立晴沉默的环顾四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这么沉默。
这里的陈设非常清雅舒适,都是立晴喜
的那种格调,门边端景上的那张画是她临摩雷诺瓦的作品,不知道是谁拿来挂在这里的。家里的气氛虽然热闹温馨,但是相较之下,这里的安静更能让她平顺的呼昅。
“我带你到处看看吧。”庭轩笑着,因为小翔,他们之间不再那么陌生。立晴点点头,庭轩把家里的摆饰、器物与电源开关,都介绍了一遍,每到一间房,他就把房里的灯打开,照得整间屋子通透明亮。
“这里放锅碗,这里有开饮机,茶杯在这里…喔!对了,瓦斯在这里,如果你想自己弄点什么的话。”打开了厨房的柜子一样一样指给她看。他带着她继续向里面走。“这间是书房,这个工作台是专门替你做的。”
书房分成两边,一边是工作台,上面有一组电脑,是从家里搬来的;另一边是庭轩的书桌,这间墙上也挂了一张画,和大门边端景上的一样。看到那张画,立晴本来想聊一下的,可是脑子不管用了,话到嘴边,却还没想到要说些什么。
“这里是主卧室…”浅⻩⾊系的卧房,温馨宽敞。
“这里是客房,要委屈你睡这里了。”庭轩和立晴一起站在房门外。
“不要这样说,这里很好。”这间房间比主卧室小了点,窗帘和
单都是提花的郁金香图案,极具质感的纯棉织品。
“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吧,别太拘束了,有什么需要尽管说,别客气。”关于她的事情,他已经大略勾勒出一些轮廓,希望她放心在这里住下,不要再增加心理上的负担。“我给你添了很多⿇烦吧?”她歉然一笑,喜筵、装潢…一切都设想得太周到了,劳民伤财。
“绝对不会,我还得谢谢你,你带给小翔很多快乐,也让我的⽗⺟终于安心了。”他真心的说,光凭这一点,他就非常乐意对她更好一些。
她摇头摇笑了,似乎这是一件微不⾜道的事。
“对了,别再叫我孟先生了,”他笑着,想起⺟亲那一脸
惑的样子。“会露出马脚的。”“那…庭轩。”她也笑了,伸出自己的右手。
“立晴。”他轻轻地握住她的手,像在对待一个伙伴。“希望我们相处愉快。”“请多指教。”他和善的态度让立晴踏实多了,至少她不必再带着一颗疲倦的心,到处飘摇。
庭轩帮她把⾐箱杂物拿进她的卧室。“我要先去睡了,明天是我的班,你也早点休息吧。”庭轩离开之后,立晴舒了一口气,过去的四十八小时里,她多么望渴能离开人群,离开喧嚣,只有这样,才能不必费力強颜
笑。她把自己扔在
上,看着天花板,闻着新
单特有的味道,贴上崭新“喜”字的⾐橱,只有人还带着旧伤口。她皱了皱眉,绞断脑海里即将重播的情景,翻个⾝扭开置放在
头柜上的小型音响。
可是,一整夜都没找到她想听的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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