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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不知作了多少梦,柳沐荞终于在梦中的尽头悠悠醒来,不过跟平常不一样,她睁开了双眼,却见不到光。

 “沐荞,你醒了吗?姐姐就在你身边,你觉得如何?有哪里会痛?”宋龄元安了心地握住在半空中晃的柳沐荞的手。

 “姐姐?我不是要你逃走?你怎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柳沐荞忽然开心道:“是不是我们回到了茅屋?师父呢?他在吗?”

 “沐荞,我…”宋龄元不知该如何回答柳沐荞的问题,她怎能说她们还在泉州,甚至还住进了陆府。

 “姐姐?”察觉到宋龄元的不对,柳沐荞的声音也紧张了起来。

 “你姐回答不出来,由我代她回答好了。”忽然一个男声打断两人对话,柳沐荞熟悉得很。

 “官雍?”柳沐荞似乎相当讶异。

 “没想到你眼睛看不见,耳力倒是好的,夜火,”陆官雍沉着声,不再有高低之分,十足十的冷。

 柳沐荞感受到他的深刻地恨意,她不明所以“官雍,你怎么知道?”

 陆官雍冷笑一声“你可以忘了,我却是一辈子也忘不了你的错误。”

 “姐姐,他在说什么?”柳沐荞紧张地询问宋龄元。

 宋龄元还没回答,陆官雍已说:“你杀了官浩,难道你真的忘了?”

 这句话如同一把削尖的利刃瞬间刺进柳沐荞的心中,令她顿时傻了。

 她杀了陆官浩?记忆慢慢地回到她脑海,她想起了一切。没错,是她害死了陆官浩。

 “默认了?”

 柳沐荞脸色黯然“姐姐,能不能请你先出去一会儿,我有话对陆公子说。”

 “沐荞…”宋龄元痛恨自己居然无法为柳沐荞分担。

 “出去。”陆官雍微笑地下令,不容宋龄元拒绝。

 柳沐荞摸索下,跪在地上,她的行为使陆官雍愣住。

 “我做什么都弥补不了陆大人的死,可是我请求陆公子高抬贵手,不要将不相干的人牵扯进来,姐姐是无辜的,她什么都不知道,请你放过姐姐,我愿意任你处置。”

 声音无丝毫感情,已到了这地步,柳沐荞知道自己无法再与从前一样与陆官雍像恋人般交谈,如今的她是他眼中最可憎的人,即使他杀了自己也不会有怨尤,因为她害死了他最亲的弟弟,有谁能原谅她呢?

 “你这是在命令我?”

 “不是,我只是在请求你放过我姐姐,她太娇弱,不起拷问,我会说出全部的事实,只要你想知道的,我都会说。”

 到了这种地步,她还在为宋龄元求情,也许在她心中,宋龄元的地位无人能及,陆官雍为此气愤难耐。

 “不为自己求饶?”他问。

 “我不在乎陆公子如何处置我,我只求姐姐能平安离开泉州。”柳沐荞卑躬屈膝,如今在陆官雍面前的她,为了姐姐,能牺牲一切。

 “即使杀了你也不在乎?”陆官雍蹲下身,单手握住柳沐荞的颈项,他只须用力,就能轻易杀死她。

 “是我应得的,我只有这个遗愿,请陆公子务必答应我的请求。”

 陆官雍握住她的下巴,声音冰冷尖锐“你最好能记住你今天所说的话,总有一天我会要你付出代价。”丢下话,陆官雍转身如同一阵风似地离开。

 出了房门,宋龄元还待在外面等着。

 “你们还真是姐妹情深,为了对方,什么事都答应得出来。”他冷冷一笑,如鬼魅一般。

 “陆公子,你不会说话不算数吧?”害怕归害怕,她依然得问。

 “放心吧!只要你不告诉她,我就遵守约定不杀她,回你的房间吧!”倏然,宋龄元似乎看穿陆官雍那双刻意冷漠的眼睛内竟藏着一丝落寞,是为了沐荞吗?他仍爱着她吗?

 站在柳沐荞的房门外,月光柔和地照在陆官雍身上,他回望月亮,无言以对。

 她是夜火,她是杀了他弟弟的凶手,这种种加诸在她身上的身分都令他痛苦不已,他该拿她如何呢?他该放开她才是,但是…他又舍不得放开她,在他心底仍有分私心只属于她。

 爱着她,却又恨着她,在爱恨之间,他逐渐拿捏不住分寸。

 就让这一切留给时间,让时间来教他该如何做才好吧!

 是了,就这么做吧!

 柳沐荞醒来眼前仍漆黑一片,这次宋龄元不在身边,她只有靠着自己步出房门。

 她双手往前探路,一步步地往前方走去,直到有人挡在她身前。

 “姐姐?”

 来人握住她的手“我不是。”

 柳沐荞赶紧收回手“是你,姐姐呢?”

 “她去厨房帮忙,想在这里住下,当然要做点事,等你眼睛好了,也要工作。”

 “你没有让姐姐离开?”

 “她和你不同,你随时都可以逃,她却不行,我要有人质。”

 原来是要她们互相牵制“你毋需如此,我向来说话算话。”

 陆官雍怀疑地道:“我已经被你骗过了两次,夜火,记得吧?”

 柳沐荞的表情微微一缩。“对不起!如果不是我…”

 “用不着,一切都已发生了,太晚了。”他不接受柳沐荞的道歉,因为他清楚地明白都是自己造成,是他该负所有的责任。

 “陆大人的灵堂在那里?我想上炷香。”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柳沐荞愧疚万分。

 “他不需要你上香。”陆官雍的声音忽然提高许多。

 由声音中柳沐荞也能清出陆官雍有多气愤她。“也好…”陆官雍注意到柳沐荞言又止的表情。“又有什么要求?”

 “如果你硬要强留姐姐留在泉州,能不能请你先办理姐姐的婚事,让她安定下来,这样我才能安心。”藉此才能让宋龄元离开她,过她幸福的日子。

 “你以为她会答应?”

 “你会有办法的。”

 “哼!你还是这么会利用我。”

 “这是我最后一次的请求了。”

 “可以,不过别忘了你的承诺。”他再次提醒。

 “不会。你怎么处理夜火的善后?”

 “这不是你该问的。”其实当天,他便对新上任的知府宣布夜火也葬身悬风崖底,自此再不会有夜火这号人物。

 这是他对于“夜火”最大的宽容。曾经他是那么欣赏“他”如果夜火没有杀了官浩…可惜一切都迟了,如今只剩憎恨而已。

 “你的眼睛早点好,要求就能早些一达成;还有,不准再靠近这里!”前面不远就是陆官浩的灵堂,他不想让柳沐荞接近。

 闻言,柳沐荞急忙地往后退,不小心绊了一跤,跌倒在地,陆官雍只是冷冷地站着,没有伸手扶她。

 “对不起,我马上就离开。”柳沐荞陪笑地道歉起身。

 那抹浅浅的笑容竟勾动了陆官雍的心,亦感到心痛。也许她并不知情过往的事情,但在没有父母的庇护下,如何还能保有如此纯真无的笑容?

 在她离开之际,他问:“我如此赶你走,你该生气的。”

 “生气?为什么?是我违背你的规定在先,况且我没有生气的权利。”柳沐荞又笑了。

 看在他眼里,他不舍,像她这样的年纪,不该有着这样落寞的笑容,既纯真又早的她,似乎想掩饰什么。

 “晓得就好。”他强下自己过多的感情,冰冷地道。

 “是。”她又笑了。

 一时间,陆官雍由心底升起无名火,他大喊:“不准再笑了!听到没有?”

 是他们让沐荞变得如此,所以他不想见到她的笑容,他憎恨!

 憎恨她那无谓的笑容,那令他难堪,使他愧疚!

 书房里,传来陆蝉责问的声音。

 “为什么要留下她?”陆蝉站在陆官雍面前,平视着他无动于衷的面容。

 “那不是你该管的事情,你做好自己的事就好。”陆官雍专注地看着手中的书,口气冷漠。

 “大哥,那个女人害死了二哥,为什么你还要收留她?你应该将她送官府才对,是不是二哥的命你根本不在乎?”为此,陆蝉气愤不已。

 砰地一声!陆官雍用力合上书,站起来。“小蝉,说话要有分寸,我不准你再这么说。”

 “那…为什么你要收留她?大哥,我要知道答案。”自从二哥去世后,她察觉大哥的变化,温柔不再,变得很冷漠,这一切都要怪宋沐荞。

 陆婵的责问,陆官雍自然明白,他何尝想如此?

 “难道你不信任大哥?”陆官雍挑盾问。

 “大哥,告诉我,你是不是很恋宋沐荞?”陆蝉瞪了胶,离开前,她留下一句话,没等待答案就先行离开。

 一句话正中陆官雍的心坎上。

 对于她,他只剩下恨而已,怎会还会恋她呢?那…为何要救她?难道他还爱着地?

 也许,就是因为深爱着她,所以对她的恨才会更深,纠不清了…

 坐在池塘边的石头上,这是柳沐荞最近的消遣,除了这样,她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因为她的眼睛还看不见。不过大夫说再两天就能拆纱布,到时结果就见分明。

 时岁已近寒冬,风一吹来刺骨得很,站在池边的柳沐荞不由得缩了身子。

 宋龄元的婚礼就在近,她的担子马上能卸下,人生对她来说已没有什么好留恋牵挂的了,除非…

 “哼!有这么好的兴致在这里优闲。”耳中突然传来陆蝉的嘲讽。

 “陆小姐,有事?”

 “别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你害死了二哥,我会永远都记得。”陆蝉握箸拳,表情很是激动。

 见不到事物的柳沐荞,明显地感觉到陆蝉全身萌发的愤慨,那深沉的恨意直向她,她却文风不动,因为既躲不过,又何须躲。

 “真羡慕你!”她忽然一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让人保护得很好,而我…即便知晓,却什么都无法做。”语未惆怅满怀。

 陆蝉一头雾水,她听不懂柳沐荞的话。

 “罢了!你是听不懂的,即使懂,也无法体会。”柳沐荞缓缓转身,移了几步。

 她身后的陆蝉,望着她的远离,心中的愤恨在须臾间达到顶点,她悄悄迈开步伐,轻声来到柳沐荞的身侧,然后,用力将她推落水池。

 没发出任何的喊叫,柳沐荞就这么无声地跌进颇深的池塘。

 “我要你尝尝二哥死前的痛楚,宋沐荞!”

 柳沐荞是习水性的,只是陆婵的话令她不想自救。陆官浩死前也是痛苦的吗?

 应该是吧,跌落万丈深渊岂有不怕之理,若是如此,就让她一命抵一命了,也算对陆家有个代。

 有了念头,柳沐荞点下自己的道,就让她的死来结束这一切怨恨!

 渐渐地,水呛入她鼻子里,她开始不能呼吸,没几分钟,她身体慢慢沉入池底。

 突然,她感觉到有股力量将她往上拉,失去意识前,她听见有人拚命喊着她的名字,是谁呢?是在叫唤她的名?

 抱着柳沐荞没了呼吸的身体,陆官雍直奔房里“快叫大夫!”

 “是,少爷,这就去。”

 放她至上,陆官雍解开她的麻,他能感觉到她的生命正在失。

 “沐荞!醒醒!”他大喊,他不要她死。“难道你连你姐姐都不顾了吗?”

 柳沐荞一动也不动,冰冷的体温像极了尸体一般,陆官雍怔住。

 不,这样的结果绝不是他期望的,他不要她死,她的命已是他的,谁都不准带走她。

 “不,沐荞,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这是我承诺过的誓言,就一定要实现。”他起身,奔向房外,找大夫来救她。

 陆官雍才刚离开房内,忽然一抹白色的身影无声息地落在屋内。

 白色的人影身出手探向柳沐荞的额前,轻言道:“沐荞,你的命原并非如此,没想到因为陆官浩为救你而了你的命盘,你我的师徒缘让我无法放下你不管,所以我来救你,但仅此一次,毕竟我非你的命定贵人,剩下的就要靠你自己,要多保重自己了,为师的会再来见你。”声音温柔地逸出,一股白光注入柳沐荞的额前,她的面容逐渐温热起来。

 白色人影满意地笑了,然后就如同之前般,一个纵身再度消失。

 “师…父。”柳沐荞睁眼大喊,但屋内没有半个人,她又作梦?

 她伸了手在眼前晃了晃,眼睛终于看得见了。

 “大夫,在这里…”一进门的陆官雍看见奇迹似醒来的柳沐荞,他激动地上前紧紧拥住她的身子。是上天听到他的声音,所以将她还给他吗?

 “咳咳,我说陆公子,能否先让老朽看看宋姑娘的状况呢?”大夫走也不是,唯有冒昧打搅他们的恩爱了。

 “抱歉,请大夫为这位姑娘看看。”陆官雍冷静地退到一边。

 大夫诊脉没多久便笑开“陆公子,这位姑娘根本没落水的迹象,她真的落水了吗?”

 他亲眼所见,当然不假;他原想辩解,但想想人只要平安就好了。

 “那就检查她的旧伤。”

 “旧伤已没问题,多休息应该就没问题。姑娘,你觉得眼睛如何?”大夫细心地为柳沐荞诊治。

 “看得见了。”

 “差不多了,姑娘已好了七、八分,陆公子可以放宽心。”大夫微笑道。

 “嗯。待会儿你姐姐就会来了,我会让她来这里看你,你要尽快养好伤。”语毕,陆官雍收回目光离开。

 门外,陆蝉也在守候着,她当然不是关心沐荞,甚至也不以为自己做错了,她在意的是大哥竟让那女人住进他房里。

 “大哥,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她冷冷质问。

 “我从来就不想说什么,以后你要离她远一些,不准再接近她。”

 “你这是在保护她?”她不敢相信,陆官雍竟袒护杀亲人的凶手!

 陆官雍直视陆蝉“我是在保护你,我不要你背上杀人的罪名,小蝉。”

 “只要她活着的一天,我就有可能杀了她。”

 “小蝉!你连我的话都不听?”

 “小蝉最听大哥的话了,可是这次不行。”陆蝉含着眼泪“大哥,你为了宋沐荞,变了好多,我讨厌她,也讨厌你!”转过身,陆蝉伤心地跑开。

 陆官雍仰天一叹。由从遇上柳沐荞后,他已经变得快要不认识自己了。他也不知道留下她的理由是想亲手杀了她吗?或是…让她手刃自己?

 “姐姐,你身体不舒服吗?”难得独处,柳沐荞总会多关心宋龄元。

 宋龄元摇头“用不着担心姐姐,我什么事都没有。”

 “对不起,害姐姐也得跟着我试凄,等你嫁给杜大哥后,情形就会好转。”柳沐荞甜甜一笑。

 “我的婚姻真能带来好运?”

 柳沐荞注视着宋龄元好一会儿,才答:“没错,我不希望姐姐再为我牺牲了,接下来的日子,沐荞期望姐姐能得到幸福。”

 宋龄元感叹地起身,走到窗前“沐荞,姐姐只关心你的事情,为了你!姐姐可以放弃一切。”

 “够了!”柳沐荞咬着牙说:“我就是不希望你再为我做什么事,你该有自己的命,不要再跟着我,姐姐,我们缘已尽。”

 宋龄元背对个子,忧伤地看着柳沐荞,她晓得柳沐荞的意思,所以更加难过。

 “沐荞,姐姐要告诉你一件事情…听完之后,我要你尽速逃离陆府。”

 宋龄元还来不及道出,一声用力的开门声立即打断屋内的一切,陆官雍赫然出现在眼前。

 “宋姑娘,请你谨言慎行。”声音冷且无情,低沉地让人害怕。

 宋龄元无言的退了出去。

 “她说了什么?”地质问。

 柳沐荞丝毫不害怕的向陆官雍“姐姐什么都没说。”

 陆官雍的神情有些安心的味道“那最好。”

 “那…如果说,我什么都知道呢?!”在他转身之际,柳沐荞语出突然。

 陆官雍停住!回身“你说什么?”

 “我什么事都知道了。”

 “什么时候知道的?”他惊异万分。

 “逃离泉州的那一晚,我看见你父亲亲自上门来向我爹道歉。”她的记忆慢慢地回到过往,小时候的她似乎不能明白爹爹话中的含意,等到她后来逐渐长大才了解。

 “为何不杀我?”

 柳沐荞低首,喃喃地道:“因为我发过誓。那晚爹要我发誓,绝不起报仇之心,他说这一切都是命,是他的劫数!所以要我起誓绝不报仇,他要我平安地过完一生。”

 柳沐荞心中知道这番话是可笑的谎言!乍见他时,才发觉她的恨念是如此之深,曾经恨得想杀他报仇,但在见到陆蝉后,她的心变软了。冤冤相报何时了?她若能杀了全陆家的人又如何?难保不会有他们的亲戚再上门寻仇,而她…柳家唯一之后,怎能不听爹的话?不为柳家着想?

 他一直想守住的秘密,原来她早就比任何一个人都早得知了,而得知实情的她,却能一直压抑着?

 “你真能忘记灭门之仇?”

 柳沐荞落寞一笑“怎能忘得了?每每作梦都是梦见与爹娘有关的事情,可是一醒来也晓得再也见不到面了,我怎能不恨呢?可…柳家就剩我一个,我不能对不起爹娘啊…”她悲恸地说。

 “你说出了,不怕我为除后患杀了你?”柳沐荞让他了分寸。

 “七年前,我失去一切,只剩龄元姐姐;七年后,姐姐能得到幸福,我什么都无所谓了。”

 是的,她早失去一切,这世上如今已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东西。  M.NkO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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