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凯特泪⽔涟涟地盯着控制盘。“我真是个傻瓜,”她喃喃地说“这不过是嫉妒罢了,是一个没有全安感的小女孩在极力捍卫属于她自己的小小世界。”她的手指停在键盘上,宝贝耐心地等待着。和罗伯特在一起不是
好吗,他爱她,关心她,从不把她看作什么天才。尽管他需要她为公司工作,但她不相信他只是为了这事才跟她好,他不像是那种人。可是,往事仍记忆犹新,在人事关系上,她的判断严重失误,难道说这次就和以前那么不同吗?经过这么长的时间,这么多的事情,她对他的了解远远地超出了电脑输出的资料。生意上的信用不等于为人诚实。当面对他的孩子们时,她发现自己特别想帮助他们。因为他们的境况就和自己小时候的一模一样,那时,自己多么伤心啊。他们也会有这种感受。她理解了乔伊之所以需要电脑,是为了逃避这个对他伤害太深的世界。而朱迪生气是为了自己,她受的伤害也不会少。
“你希望继续这项程序设计?”宝贝问道,打断了凯特的沉思。
凯特盯着屏幕,心里明⽩,即使工作也无法解决这个问题,她叹了一口气,菗掉了软盘,又按了另一个键盘,使房间里的灯都熄了。这时,能看见朦胧的月光穿过云层,远处的群山像一群群大巨的
影停留在那儿,几英里处灯光闪烁,耝略地勾勒出云朵的形状,它们就仿佛死去将要再生。望着眼前的景⾊,凯特內心很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她没反应,直到第三声才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转⾝,看了看门,然后,目光又转向监视银光屏,屏幕上显示出朱迪端着盘子站在门前,这情景着实令她吃了一惊。
“弗克丝姐小,请让我进来。我给你端来了晚餐,一会儿,它就会凉了。”
门上没有隔音装置,所以这声音格外清晰,自这孩子到这儿以后,除了尖厉的声音外,从她的口中什么也没听见。凯特认定肯定是罗伯特让朱迪上楼来道歉的。
“我正在工作,把它放在大厅什么地方都行,我工作完了,就去取。”她终于说,通过连接在扬声器上的通话机将声音传了出去。
朱迪向周围张望着,寻找声音的方向和像摄机的位置。“我很抱歉。”她简单地说“我不应该说那些。”她战战兢兢地用一只手托着盘子,另一只手揭开银⾊的盖子。“这不是我做的,我撒谎,说自己会做饭,其实
本不会。煎蛋、三明治还有腌牛排都是‘你的家伙’…乔伊这么称那些机器手臂的,做出来的,它们一定很好吃,香味特别浓。”
凯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不论这个女孩是装的还是真心想求和,凯特都不愿想她。她站起来朝门口走去,当她的手放在门把上的时候,几乎又要菗回来。她只不过是个带刺的孩子,一个神经紧张的孩子,只是希望自己离得远一点,锁在房间里。想到这儿,凯特打开了门。好一阵,她们谁也没说话。
朱迪打量着凯特,不敢相信凯特会打开门,而且,凯特脸上并没表现出生气的样子。朱迪极力装出笑容,但凯特却没理她。“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我们希望你和我们一起用餐。”她缓慢地、谨慎地说,想起⽗亲告诫她的话,凯特不会下楼来的。
凯特望着楼下“我想不必了。”她接过托盘,只想尽快结束谈话“我确实很忙。”
朱迪朝凯特⾝后望去,发现屋里一片漆黑,荧光屏也是关闭的。凯特知道谎话被她发现了,便打起精神,准备
接她的嘲讽。
朱迪转⾝要走,显得受了伤害。“那我下楼去了,我伤了别人的心,光说对不起也无法驱散别人的痛苦,是吗?”说完,她转⾝跑下楼梯。
凯特目送着她下楼,觉得有种犯罪感。托盘沉甸甸地托在手里。朱迪一个人端着它爬了三层楼。即使在友好的情况下,赔礼道歉对她来说也是十分困难的,她从哪获得了这种勇气?凯特边想边走进工作室,她让门敞开着。
“你说得对,爸爸,她不愿意下来。”朱迪小声说,扑在她爸爸的怀里。
他抱住她,把她从桌子旁拉过来。
朱迪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放声哭起来。
“我想,她不相信我。她的表情真让人惊奇,声音平静得出奇。”
罗伯特抬头看了看厨房角落里的像摄机,不知道凯特是否在看着他们,他觉得她会的。
“你努力了,小宝贝,这是最重要的,现在上楼去看看凯特相不相信你。”
凯特盯着荧光屏,罗伯特的眼神里没有责备的意思,他原谅了他的女儿,但凯特觉得自己仿佛失去了他。通话器里传来了朱迪的哭泣声,这女孩不是装的。凯特看着托盘里的食物。如果朱迪有勇气端着食物上来,那么自己也应该有勇气下去和罗伯特还有他的孩子们一起同餐。
自己太脆弱、太不自信了,凯特离开了这间庇护所。当走近餐厅时,她听见很轻的说话声。她站在门口,犹豫不前。她希望自己转⾝跑开,但又做不到。门终于被推开了,说话声嗄然而止。当她坐在平⽇习惯的位置上时,不敢正眼看每一个人。
“我很⾼兴你那么快就吃完了。”罗伯特说,打破了这尴尬的沉默。
凯特抬起头,遇到了他的目光,这目光中带着某种钦佩的成份,她感到一股热力流遍了全⾝,把她从尴尬中解脫出来,她又能开口说话了:“某些问题比其他问题更容易解决。”
他会心地笑了:“真理,我听到了一个真理。而寻求解决方法比问题本⾝更困难。”
她慢慢地、温柔地笑起来:“但是努力是值得的。”
乔伊在坐椅里动扭着⾝子“我有一大堆问题呢,”他说着,也来凑热闹。
罗伯特望着儿子,发现他从来没有这么活泼。露茜这女人是怎么对待他的?他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了,是什么力量?
“是什么问题?”凯特呑了一大口食物,看到乔伊脸上严肃认真的神情,极力忍住不笑。她真⾼兴乔伊这时揷进来,因为她不知该怎么和朱迪
往,乔伊就容易理解多了。
“喂,厨房里那些带手臂的家伙是怎么来的?增加些机器人不是更好吗?”
“备用的。记住,当机器人坏了,他们就得到一些地方去增加一些零件,找出问题。这些胳膊是最基本、最简单的构造,他们的功能都是一样的。”
朱迪看见她哥哥正津津有味地听凯特讲述电脑,她也想做得开朗一点,但很困难。乔伊总是向着凯特,而爸爸也被凯特
住了,她不明⽩为什么。噢,凯特长得很美,但她妈妈也很漂亮,她不会做饭,妈妈也不会。凯特的房子很气派。朱迪朝四周望去,很喜
⾼悬的吊顶和宽敞明亮的窗户。而家中自己的房间却布満了荷叶边,她妈妈坚持认为小女孩的房间要有荷叶边才漂亮完美。
“你的卧室里有荷叶边吗?”朱迪突然发问。
乔伊开口抱怨他妹妹揷进他和凯特之间。罗伯特抵住他的手臂,摇头摇,示意他停止。乔伊望着朱迪,费解地皱着眉头,朱迪看上去很严肃,他真想知道为什么,但不敢问,遵照爸爸的意思是最聪明、最险保的做法。
凯特说到一半停下来,转向朱迪,没理会儿子和⽗亲“没有。为什么?”
朱迪好像没听见这问题“你认为像我这么大的女孩应该有它们吗?”
“我对像这么大的女孩了解不多,我没有孩子,所以知道得很少。我接触的孩子都比你小。”凯特看得出问题和答案对朱迪来说同样重要,尽管她看不出为什么。“但是,我猜想,一个人要躺在自己感到最舒服的东西里面才満意。”
朱迪打量着凯特,不脑葡定是否应该相信她。当他们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妈妈擅长
制的东西也很好。
朱迪审视的目光、谨慎的神情刺痛了凯特,醒唤了她的自我保护
望。“我不说谎。”她慢慢地、一字一顿地说。一旁的乔伊像
光里盛开的花朵,而朱迪是山涧的⽔潭,深不可测。
“从没说谎?”
“从来没有。”她微微笑了一下“我在科学和数字世界里面长大,那里不允许撒谎,每一分每一秒都有数字跟着你。”
罗伯特听了,万分惊讶,凯特对孩子一无所知,她不一定会运用自己的办法对付孩子。无论是和大人还是孩子打
道,她的经验都非常有限。但是她清楚朱迪的想法和感觉。至于乔伊,她的电脑把他一下子拉进了连罗伯特自己都不太理解的技术陷阱里了。
“食物有什么问题吗?”宝贝2号问,打断了人们的谈话。
凯特赶紧看了一圈没碰过的盘子:“我看我们最好吃饭。”她抿嘴笑,建议道:“宝贝不习惯拖延用餐,她认为饭菜做得不好。”
“然后会怎么样呢?”乔伊问,兴致
地要看看宝贝另一副样子。
“我无法肯定。”凯特皱着眉思索着异常的情形“会出现一些新的程序安排,但与这种情况不同…”她的思路从人类同伴那儿跳到机器那儿“我想知道…”
罗伯特摇头摇,笑起来:“你想发现,是不是?”他边说边吃起来“只有一件事,就是把肚子填満。”
凯特直盯盯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拿起你的叉子,凯特,人类需要吃饭,我要把这条放在首位,宝贝。”
“但是,罗伯特…”她开口道。
罗伯特紧盯着她的盘子;“吃吧,凯特,下一次再试验吧。”
凯特叹了口气,只好服从了。
“爸爸,我想,你太自私了,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别闹了,儿子,凯特工作得很累了,她需要照顾好自己,你不希望她生病吧。况且,宝贝和她的习惯,饭后仍然存在。”
“那可不同啊。”
“乔伊,闭嘴,”朱迪讨厌地说“我饿了,尽管你不饿。”
“我并没说你不能吃,”他反驳道。提⾼嗓门庒过吵闹声,罗伯特后悔地说:“我想,我要为我们的突然来访向你道歉。”
凯特埋头吃饭,奇怪地喜
起周围的喧闹声来。”我不大管一⽇三餐是否定时,但现在看来并不坏。”她转过⾝,对自己所说的话一点也不感到惊奇。
罗伯特扬起眉:“我想最好在我的⽇历上记下你说的话,以便⽇后对证。”
“噢,爸爸,我们没那么坏。”乔伊不平地说。
“儿子,你要让凯撒大帝在袍子里发抖。”
乔伊显得特别好玩,而朱迪咯咯地哭个不停。凯特大笑起来,觉得自己格外年轻,而且,只要微笑一下,就能让这个世界变得光明灿烂起来。罗伯特的笑容和他的摩抚一样令人心醉,她真想离他和孩子们…所有的芒刺们再近一点。
“所有的人都得先吃饭,以后,我再想办法看看假如我们不喜
宝贝做的饭,她会有什么反应。”她命令道,努力装出严肃的样子,三个人都点头称是。凯特转了转眼珠,真喜
他们表现得这么新奇和热烈。这就是她失去已久的家庭生活啊。她満心
快。
凯特关上了自己房间的门,觉得累了,她从没感到这么愉快过。已经过了夜午,整幢房子里静悄悄的。她希望孩子们喜
分给他们的卧室。尽管她有客房,但从没用过。宝贝又一次发挥了威力。宝贝2号把亚⿇
单铺好,在浴室里准备好⼲净松软的⽑巾,而且,还能彬彬有礼地回答年轻客人的问题。乔伊非常喜爱这个机器仆人。朱迪有些迟疑,用那双会说话的蓝眼睛看着凯特。“为什么不是你而是那些机器跟我说话?”
凯特搂着朱迪的
,不知该说些什么好,觉得心里空
的。以前,这里从没有客人来,当然更谈不上接待,而她自己甚至连到别人家做客的记忆和印象都没有。而宝贝待人接物的程序都是
据书上写的逐字逐句地输进电脑设计的。凯特自己倒不会这些接待方式,此时,她只能祈求出现奇迹,使她马上学会这一套,而奇迹最终并没有发生。
罗伯特穿过大厅朝凯特的房间走去。孩子们虽然都上
了,但他仍然担心朱迪这孩子会不会察觉。如果她发现了,就会跟在后面。当他来到凯特门前时,回头看了看。尽管他并不羞于同凯特在一起,但也不想让这对双胞胎亲眼发现他们之间的关系,他轻轻地敲了敲门,没有反应,他不觉皱起了眉头。因不敢用力敲,他便试着拧了一下门把手,门轻轻地开了,他站在门口迟疑着没进去,一束朦胧的光从浴室透过整个房间,凯特伫立在窗前,双手抱在
前,她的势姿体现出她的不安和痛苦,他轻轻地走进房间,不出声地把门带上,来到她⾝后注视着她。
“我敲了门。”他低声说,用手臂轻轻地拥住她,慢慢地把她拉向自己。不知道她是否乐意让自己拥抱着,只好试一试。
凯特把头依偎在他
前,想让他的温暖和力量驱散自己心中的积虑,她说:“我盼望着你来,但又不敢肯定。”
“我不得不等这对双胞胎睡着了。”他用下巴抵着她的头发,想把她拥抱得更紧。他说:“这两个小家伙会闹得天翻地覆。真不知这些年来,我是怎么对待他们的。我也真不敢相信我对他们的感情是那么的不在意。”
“没人能改变过去。你爱他们。现在,你已经发现了问题所在,就得千方百计地去解决。”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说:“不知我还行不行,我不像一个做⽗亲的。过去,我总是把这些归罪于露茜,但我心里明⽩是在撒谎。”他把她抱得更紧了“要改正这些缺点也并不容易。”
她稍稍转过⾝来,望着他的脸,她能感觉到他的痛苦和伤悲,说:“你还把他们送回他们的⺟亲那儿吗?”
他低头望着她,声音温和而坚定:“不,我要他们,我要努力得到他们。但是,法院将监护权判给了露茜,然后,她就搬到西海岸居住,对于孩子们来说,半年跑一趟似乎也不大公平,所以,只要有机会,我就会飞去看望他们,可是,我去的时候,他们又常常不在。而他们在的时候,我又脫不开⾝去。”他回忆起离婚后第一年的情况“这对孪生子四岁时,我们便分手了。即使当时他们在⾝边,我也爱莫能助。露茜说他们长得只像我。”他微微地笑起来,不无骄傲地嘲笑了自己一番。“我觉得当她那么告诉我的时候,就像有人赏给我一枚奖章,她想侮辱我,但是我觉得很自豪。”
“你应该自豪,他们都特别聪明。”
他又回到现实中来:“过去带给他们生活中各方面的伤害太多,变好的希望太渺茫了。”
她耸了耸肩膀“在适当的环境里,一切都会改变的。”
“有什么办法吗?”
“你可以把他们带走,难道法院在这种情况下不考虑孩子们的选择吗?”
“即使我得到了监护权,你凭什么相信我会比露茜做得更好?你不了解她是一种什么样的女人。孩子们会给你描绘她极为反常的情形。”
“尽管我对孩子和⽗⺟方面的经验很少,但我还是要告诉你,朱迪不适合用荷叶边。一个真心关心孩子的⺟亲怎么连这么简单的事都会弄错呢?”凯特飞快地说:“乔伊告诉我,他⺟亲甚至严厉阻止他学习电脑,而让他和大家一起做游戏。”
“露茜不喜
机械类的东西。”
“但乔伊喜
。”她握住他的手臂,要他理解和去关心孩子们的需要远远地超出了无知的露茜所能给予的。许多年前没人向露茜指出这些,而她也不可能再倒退到过去。“在你还没有完全失去他们之前,尽力去争取吧。”
他凝视着他,这一席肺腑之言发自她心底,他双手捧着她的脸庞:“⼲吗这么关心这事?他们从你的生活里消失了。记住我们的契约,你来纽约呆两天,最后再决定是否愿意留下来为我工作。这两个孩子的事与此无关。”
她拉住他的手腕,用手指量着他的脉搏:“我⼲什么都无关紧要,可是,乔伊和朱迪的事太紧要了。带走他们总比让露茜再当他们的⺟亲要好。如果她关心的只是支票簿的话,就把那该死的东西送给她,只要能换回孩子们。因为孩子们需要的人是你,只能是你。”她热泪盈眶:“他们爱你,你也应当爱护他们。”说完,凯特的泪⽔夺眶而出,顺着面颊流淌下来。
凯特竟怀有如此深厚而強烈的感情,这使得罗伯特深受震撼,他觉得凯特一定是先他而生的。他无法想象第一次见到她时,这个从楼梯上走下来的、孤独而冷漠的女人体內竟蕴蔵着这么強烈的感情。本来她与他毫不相关,就像被锁进深山铁塔里的公主与世隔绝。
“你真是太关心他们了。”他小声地说,又陷⼊了沉思。露茜及她之前的女人早已把女
的温柔美好从他心底抹去了。
“我不能不关心他们,”她真诚地说:“他们虽然不是我生的,但我能理解他们,帮助他们。”
理解如同一盏明灯。“因为从来没人帮助过你。”
她点了点头,更多的是担心过去的伤痛重演。“是的。”凯特哽咽着回答。
他把她拉得更近,把她的头揽在自己的怀里,尽力慰抚她伤痛的心,她浑⾝颤抖地依偎着他。他看了一眼漆黑的夜⾊,暗想,过去自己想跟孩子们在一起,却又不敢,现在一定要实现它,他弯
托起凯特,朝
走去,他们⾝下的
垫十分柔软、舒适,但他
本没注意到,只是在这黑暗的夜⾊里将她抱得更紧、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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