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暮
三月,桃飞柳斜。一场
雨过后,薄雾轻腾,桃瓣含
,弱柳垂泪,孤坟上新绿萌发,晶莹点点,亦是折人愁肠。
甭坟头,两名女子拈香祭拜。其中一名身怀六甲的女子,乃是半年前,离开王府的柳弱水;另一名,则是姬红。半年前,柳弱水和仇煞来寻她帮忙,她便助两人在楚绫嫣和封不平合葬的墓地旁边筑屋落脚。
她身披罗纱巾帛,着绛红裙款摆起身,娇
更胜
桃,软语轻唤。“柳妹子,外面风大,我看你还是早些进屋歇着。要是你着凉了,仇煞非把我烦到死不可。”
柳弱水莞尔。“红姐说笑了,大哥爱你护你都来不及,怎幺会烦你。”她起身,有些困难,姬红探手搀扶她。这些日子以来,两人已经结为姐妹。
姬红眉头轻挑。“你看他是爱我护我,我瞧他是惹我烦我。莫名地就来认我这个未婚
,还
了我的生意,哼!”她轻哼一声,也
媚态。
柳弱水搭上她的手。“红姐,大哥为你,可说是费尽苦思。他一个铁硬的人,现在被你困在脂粉围绕的『姬红居』里,也够难为的。”
“我又没硬
他。”姬红无辜地眨眼睛。“是他自己说,愿意让我考验他的真心的,我才找了些姐姐妹妹来测验他。若是她们和他共处三天三夜后,还说他是坐怀不
的柳下惠,我才愿意考虑接受他的提亲。”
这种未婚
,天底下,大概也只有姬红一人了。
她微噘着丰润的朱
。“我找来的姑娘可都是红颜娇娃,半点也没委屈他。
是他不懂享福,换成别的男人,感激我都来不及了。”
柳弱水盼着她。“正是因为大哥不是寻常男子,红姐才更该珍视。”
“他眼底看重的是你,我做什幺珍视他?”姬红无谓地耸耸肩。
柳弱水眉头一紧。“红姐,我和大哥只是兄妹,你不要误会。”
姬红顺开她的眉心。“经过我姬红眼皮子底下的男人有多少哪!我会看不出他喜爱谁吗?他喜爱的是你,娶我,只是为了一纸婚约而已,既然我也不喜爱他,何不成全你们俩?”
柳弱水凝眉。“红姐,你是知道我们两个的,别再提这话了。”
“不要皱眉嘛,可惜了这两弯柳眉。”姬红再次顺开她的眉。“既然你始终惦着索罗烈焰,我再想想,该把仇煞丢给谁才好?”说着,自己的眉心反而愁蹙起来。
“嫁给大哥吧,他是个一辈子都不会叫你烦恼的人。”柳弱水凝睐着她。
姬红甩开手。“别提他了。”涂着蔻丹的手指抵着额际。“说了,我要犯头疼的。”美目
盼瞅着柳弱水。“柳妹子,你还是想想你和索罗烈焰吧。据我知道,这阵子『多屠王国』内
不止,主战派已经夺得王位,在边境结兵,随时可能来犯,皇上快马加急,遣索罗烈焰回京。我想,他这两天就要到了,他来的话,你见不见他,得先想好哪。”
提到索罗烈焰,柳弱水的表情微变,不过她还是扯出一抹笑。“从我决定在这儿定居,就没躲他的意思。我想,他要能心平气和地放下和楚姑娘的那段过往的话,他会寻到这儿找我的。可是…”她轻喟。“这半年,听说他找了许多地方,甚至连『姬红居』都派人探看,就是没往这儿来。”
“他若不到这儿来,你会自己去见他吗?”姬红随手攀拉桃枝,摘了朵桃花下来,在柳弱水眉间比画着。
“我不找他,我在等他;他心中放不下的话,我就是去找他也没意思。他要是肯改了疑心的毛病,我就在这儿等他,也不跑掉。”人面桃花,并没有相映成红,柳弱水眉宇间,不曾掩的是淡淡轻愁。
“这幺吧。”姬河讵了手上的桃花,旋身攀摘了好几朵下来。“他会来,他不会来…”她喃喃地念着,一瓣瓣地研开。
柳弱水拦下她的手。“红姐,别瞎闹了。”
“好玩嘛。”姬红继续丢数着。“他会来,他不会来…”
柳弱水不理她,背了身去,可听着她一声声地叨算着。柳弱水渐渐转回,目光飘移,心情随着一瓣瓣地花片旋飞。
“他会来。”当姬红这幺念的时候,柳弱水的心还是悬了上来。
“他不会来。”当下一瓣落地时,柳弱水咽下口水。
“他…”姬红还在念着,柳弱水霍地抬头,一把夺过姬红手里的花。
“红姐,不要再数了。”她
紧手里的桃花。
姬红一笑,睇睐着她。“把手打开。”
柳弱水的手心
地,不知道是桃花瓣的水气,还是手心渗出的汗。
“把手打开。”姬红鼓励着。
柳弱水抿
、翻拳,然后小心翼翼地摊开手掌,忽地展颜。那一笑,比桃花明
。
花在她手底
烂,可只剩单瓣。
“他会来的。”姬红笑得媚
,一只手藏在背后,悄悄地
掉了一瓣花。
“相信红姐,他…”
姬红停了口,嘴圆圆张着,有些错愕地看着前方。桃树下,一人骑马踏草而来。那是…柳弱水旋身,秀发飞成涟漪。“那是…”春日在
畔伫足。
骑马的是索罗烈焰,当看到柳弱水时,他也愣了。半晌,他勾扬笑容。
了半年,他们终于重逢,在桃花飞
的三月。
他飞身下马,迫不及待地奔到她身边。他寻了她半年,始终未见踪影,没想到这次顺道来祭拜楚绫嫣竟会碰到她。
揽抱住她,他才发现,她不再纤瘦。“你…怀孕了?!”
当年,凤灵儿为了阻止大夫进王府,在半路扮鬼,吓晕了大夫和小喜。等他们再度进府时,大夫听闻柳弱水和仇煞双双不见,心知不对,不敢说出柳弱水怀孕的事情,所以索罗烈焰至今仍不知情。
“嗯。”看了索罗烈焰一眼,柳弱水娇低着头。
许久不见他,他如往昔昂
,只是野霸之气敛藏几分。她从凤灵儿那儿得知,自从误伤仇煞之后,他收了几分狂躁冲动。她相信,他心头也是盼着与她重逢聚首的。
索罗烈焰愧记着曾吓过柳弱水,不想再吓跑她,小心地顺着她的发丝,压抑着心头的疑惑和不安,他低声问:“孩子是…我的吧?”柳弱水半年没有下落,王府里不是没传说,她和仇煞双宿双飞去,可是他都不相信。
在看到柳弱水怀孕之前,他原是一点也不信的,不过…柳弱水在他怀中微微颤抖,霍地抬头睁眸看他。他的眼底写了疑问,要她肯定。原来到这时,他心头还…柳弱水苦涩地笑着,刷地挣开他。“孩子是我的。”
姬红斜睨了索罗烈焰一眼,曼妙地侧身,横挤到两人中间。“王爷,您自己不做人家的爹,现在柳妹子不让您认孩子了。”
“你是谁?”看到横亘的陌生人,索罗烈焰眸子亮出迫人的野
。
柳弱水怕为姬红添麻烦,扯了她的袖子。“红姐。”
索罗烈焰眉头微皱。“红姐?!”看着姬红,他大概可以猜出她的身份。
姬红反手搭拍着柳弱水的手,端媚笑颜。“王爷,您听到的,柳妹子叫了我一声姐的。”有柳弱水在她旁边,她其实是有恃无恐,掏了绣帕
拂。“算算,您也算是我无缘的妹夫了。虽然说柳妹子初到京城,人生地不
,一切都是我照料,可我不会要求您把我当恩人看的。”
“你是凤灵儿的师姐…姬红吧?这是我和弱水之间的事情,你让开。”索罗烈焰剑未出鞘,抵着姬红的脖颈。“我不会跟你计较你藏了弱水和仇煞的事情,不过,你最好别在旁边煽风点火。”
柳弱水冷盼着他。“王爷,您还是只会用这样来解决问题吗?”
“听到了吧?”姬红娇笑,拍拍索罗烈焰的剑。“别把我当仇人,我可是从来都没藏过柳妹子。要怪,只能怪你自己,到现在还不能明白她的心意。”
索罗烈焰撤剑,伸手拉柳弱水。“跟我走吧。”
柳弱水视线移到索罗烈焰手上。“王爷今天是存心来寻我的吗?”
索罗烈焰愣了下才回答。“今天遇到是机缘巧合,可我从来没放弃过寻你。”
“我也没放弃过等你…直到这刻见了你。”柳弱水甩开他的手。“我在他们墓旁落脚,就是为了等你,你明白吗?”
索罗烈焰怔住,他的确没有想过到这儿找她,因为…柳弱水沉沉地凝着他。“我在等,等你能坦然面对过往。等你不再躁怒,不再疑心…谁知道,你还是没变。”她轻叹。“如果你不信我,我们做这夫
,还有什幺意思吗?”
“你是我的
,这是永远不变。”索罗烈焰试图挽回。
“这样不够的。”柳弱水摇头。
“够了。”姬红再度
了进来。“柳妹子,你留在这儿大半年也够了。我早就说要把你接离这鬼地方,你一直不肯,说要在这儿等他。眼下这情景,你该可以走了吧;不走的话,难道要跟旁人一样,守着死人吗?”姬红眼儿一拋,睇着索罗烈焰。
索罗烈焰眼神凛冽,口上却不再作声,姬红的话的确说到他心头了。
柳弱水的眼光移到墓碑上,幽然叹息。
黄土一,埋葬的又岂是两条痴心。翩坠的桃花瓣儿,是淌
不尽的粉泪哪。
也许无数暗夜中,她
的泪,已经够多了。
自从那
后,柳弱水便决定搬到“姬红居”以痹篇索罗烈焰。哪知道索罗烈焰隔天就寻来,只是“姬红居”大门深锁,已不接客,索罗烈焰硬生生被挡在门外。不过,除了索罗烈焰之外,连仇煞也一并被拒在门外。
直到这个时候,索罗烈焰才知道,原来仇煞是姬红的未婚夫,只是姬红一直未允成亲,对他也常是避而不见。
虽是不得其门而入,两人还是共同在门外守了几天。
姬红推开二楼的窗户,一眼就瞧见两人。“还在呢!”她喃念一声,又把窗户关了,旋身回到桌子前。
“红姐,不用理他。只是…”柳弱水停了手上的针线活。“给你添了麻烦,让你这几天不能做生意,我心头着实过意不去。”
“反正仇煞来了之后,我生意也不好做了,不差这几天。”姬红忽地笑起。
“其实,话说回来,索罗烈焰和仇煞守在门口,对我往后的生意,可是大有助益。我想,拜他们所赐,恐怕连皇上都知道我这个『姬红居』了。”
“啊。”柳弱水微愕。
“你想嘛。”姬红坐下,搅着她的红丝巾。“军情告急,他们两个可是要领兵作战的将军。这会儿,没上阵磨
,反倒
连秦楼楚馆,不闹得满城风雨才怪。”她轻拂,一抹薄红
过柳弱水的面前。
红纱飘落相显得柳弱水容
暗沉。“红姐,这事会有多大影响?”
姬红托住粉腮。“我想,皇上不会坐视不管的,而且仇煞是个有分寸的人,事情再大,也不致贻误军机吧,只是两人脸上难看些。”
柳弱水怔忡片刻,放下针线,牵扯了抹笑。“红姐,大哥为你牺牲可多,你就别再难为他了。”
“为我牺牲?才不呢!”姬红嘟起嘴。“他这人忠心得很,所做的一切,为的是索罗烈焰,可不是我。他进来,是为索罗烈焰做说客;他不进来,是不忍见索罗烈焰落单。”
柳弱水微转笑容。“红姐,大哥这幺好的人,为什幺你总三番四次的拒他?”
“你大哥好,可不是为我这个人好;索罗烈焰人虽然不好,不过他确实对你好。他这般好强要脸,为了你,丢了两次脸。一回是半年前,他欢迎快喜地求了皇上赐婚,皇上浩浩
地要帮他办喜事,新娘却不见了;再一回就是这次了,他顾不得成为笑柄,也要在『姬红居』门口等你。你说,他待你不好吗?”不等柳弱水回答,姬红又自顾地说下去。“虽说,他
子不好,可是这几天,他并没有硬闯,只是在门外等着,可见他是有心悔改,你真一点机会也不想给他吗?”
“我…”柳弱水支吾,咬紧朱
,终于低吐。“我怕又是一次失望。”这些天,看他在门外苦候,她何尝不挣扎啊。
“我知道这事还得考量,就怕时间不多了。他们最近恐怕就得启程了,你要是没和索罗烈焰说上话的话,再见面也不知道什幺时候了。”
“我明白。”柳弱水盼着她。“以前我总是瞻前顾后。那时,知道他可能得上战场,才决心…决心与他作夫
的。可是这大半年来,我还是会忍不住问自己,当时是不是太冲动了。这一步,我真的不知道,该不该再跨了?”
“这样吧,我帮你去瞧他,看看这笨男人,这些天有些个什幺样的省悟。若他还可造,你就见了他吧。”姬红拍拍她的手,移步到窗口,拉开窗子。
“啊…”她失声逸出。
“怎幺了?”柳弱水站了起来。
“两人都不在了。”姬红回头。
“真的吗?”柳弱水急着移身到窗口探望。
“嗯。”姬红点头。“我下去看看,到底怎幺了。”婀娜的身形轻妙地离开房间。不多时,便到门口。
姬红打开门,左张右望,就是没见到两人。“咦!”倒是瞧见凤灵儿骑马飞奔而来。“小灵儿。”她一喜,摇手唤着。
“师姐。”凤灵儿疾驰,到了门口才停下来。
姬红笑着。“你怎幺没和斐冷在『镇南国』护着,跑到京城来了。”
凤灵儿眉头一拧,翻身下马。“师姐,你不知道吗?边
告急,连斐冷都被调来了。他才刚落脚,现在马上就得出发了。就我晓得,三杰今天面圣过后,午时就得调集精锐,自『紫微门』出,率师北援。”
“啊?!”姬红微愕。“这幺说,这两人一早是来道别的。”
凤灵儿奇道:“你们没和他俩道别吗?”
姬红霍地抬头朝窗口喊。“柳妹子,索罗烈焰今天就得走了,你有什幺话要跟他说,我帮你去追他。”
“啊!?”柳弱水愣了一下,她没想到他们走得这样快急。她还在想要不要见他,没想到他就要出征,而她连面都没能见上。
“柳妹子,你快点说哪。”姬红在下头催着,她已经翻身上马了。
柳弱水回神,连忙大喊。“你…你叫他保重。”千言万语,她竟一时不知该怎幺说,只能望他保重。
“好。”姬红拍马,朝宫殿奔去。
一路上她狂驰急奔,引来路人侧目。谁都不晓得,那娇甜软媚的姬红有这身本领。姬红敛去往日笑靥,一心追奔,她为柳弱水追索罗烈焰,也为自身追仇煞。她想见仇煞的,特别是在他将奔赴杀戮战场的前夕。
仇煞?!姬红看到了那是他昂
的背影,她一笑,嘴上先唤的却是另一人。
“王爷。”声音里,还是她惯常的软腻。
先止步的是仇煞,他认出她的声音了。
“什幺事情?”索罗烈焰和仇煞勒马掉头。
姬红优雅地驾马到两人身边。“柳妹子托我和王爷说一声,要王爷保重。”
索罗烈焰神采一昂。“她原谅我了。”
“不知道。”姬红微耸香肩。“等你回来,再好好和她谈吧。”
索罗烈焰笑容一敛,不过姬红并没看到,她的视线悄移到仇煞身上。
“姬红姑娘。”索罗烈焰突然唤她。
姬红回眸顾盼。“王爷这幺客气,可要折煞姬红了。莫不是王爷有什幺话,要姬红转达?”
索罗烈焰面色变得古怪。“你帮我和她说,一个孤儿的故事。有个孤儿,他娘跟人跑了,丢下他一个人给他爹照顾。没两年,他爹死了,他便让他爹的朋友、一个拳师收养了。所以那孤儿打小不喜爱女人,也不相信女人,后来…后来的故事,她就知道了。”这孤儿想要一个家,可越接近家的时候,他越害怕会失去家。
“好。”姬红点头。“我会和她说这故事。王爷你放心去征战吧,柳妹子我会照顾好,将来你的孩子,不管男女,『姬红居』都会收留的。”看索罗烈焰眉飞似剑,她娇声失笑。“好吧,王爷要是不喜爱『姬红居』的环境,就早些回来把他们接走吧。”
她转眸凝着仇煞。“仇煞,其实呢,我也是很
你来『姬红居』的。”两匹马并立,她探手抵着仇煞的
膛。“你要肯花钱来,我也会把你当恩客一样供着的。”
仇煞抓住她的手,眼神中有难得的杂错。“等我。”
“我当然会等你喽…”看着他眼中通
的暖情,姬红忽地俯身揽抱住他。
“你可是我姬红第一个赚不到银子的男人。我会等着,等着你败倒在我石榴裙下的。”她笑着,手上舍不得放开他。
也许,她一辈子都不会告诉他,她喜爱他干净舒服的味道。不过,至少此刻她是抱着他的。
亥时,万籁俱寂,已是寤寐入睡的时候,柳弱水房中仍有一盏幽灯亮着。
“叩!叩!柳妹子。”姬红见房中有灯,敲门轻唤。
“请进。”柳弱水应着,在旁陪她的老妇过去帮她开门。
姬红款移莲步。“怎幺这幺晚了还没睡?”自从一个月前柳弱水搬到姬河诶处的“惹香筑”之后,她便暂不接客。
“红姐…”柳弱水放下手中的针线。“你看这件披风如何?”她摊开手中的黑色披风,上头绣了一团烈焰,那火势熊熊炎炎,炳炳,彷佛破夜而出。
柳弱水轻轻摆动,幻成火舌信吐,似是随时会燃烧窜烟。
火光在真假虚幻间,更显魔魅,叫人眼难移,目难瞬,神难思,魂难回。
姬红呆了半天,终于挤出一句话。“太
了。”
柳弱水轻轻一笑。“我绣了半年多了。”在每一个想念索罗烈焰的夜晚。她将一针一线的思念,绵密地织在这件披风上。
而今她终于绣好了,因为那团火,叫初见的人,屏气凝神。那就是她第一眼见到他的感觉。
姬红的手轻轻触在披风上。“看来你想他想得紧。”如果她对“他”的思念有、形的话,是不是也是那一团火。
“红姐。”柳弱水十指
。“最近,我总是梦到烈焰他受伤。你说,他会不会出事了?”秀眉愁凝不开。
“你想多了。”姬红嗤笑一声,轻点着她的额际,款款坐下。
姬红明知道最近战事吃紧,还佯作一副无事的样子。“你一定是因为我和你说过他的事情,你心头怜惜他,不再这幺怨怪他,才多了些思念牵寄。”
“不全是的。”柳弱水说不上为什幺,她就是不安哪。“嗯。”她眉心又蹙。
“怎幺了?”姬红探问。
“没事,孩子踢了我一下。”柳弱水轻笑,双手抚在肚子上。“等孩子出世后,我想去找烈焰,把这件披风送去给他。”
“我的好妹子,你这种身…”姬红话说到一半,便让敲门声给打断。
“柳姑娘,姬红姑娘在这里吗?”平素服侍姬红的小婢女,正在外头敲门。
“她在。”柳弱水轻唤。
小婢女径自开了门进来。“姬红姑娘,是凤灵儿姑娘派人捎来的信。”
姬红睨了小婢女一眼。“我等会儿再看。”使了眼色,叫她离开。
“红姐,现在看吧。”柳弱水都站了起来。“说不定有什幺重要的事情。”
“会有什幺重要的事?”姬红虚扯一抹笑。“了不得就是她在斐冷身边待得无聊,和我抱怨几声吧。”
“红姐。”柳弱水睁盼着她。
姬红只好朝小婢女伸手。“拿来吧。”她拆了信,信上说“靖
城”战事猛烈,已经撑不住了,大军这几
行程会有矣诏。
“怎幺办?”柳弱水读到这儿,脸色都白了。
“哎呀。”姬红收了信。“只不过是一个小城嘛,他们这几
就救回来了。
没什幺好担心的。”顺手把信给烧了。
“红姐,别骗我了,我…嗯…”柳弱水心头一急,气血冲不上来,但觉晕眩,眼前一黑,腿便软了。
“怎幺了?”姬红和旁边的老妇连忙搀住她。
“没事。”柳弱水在两人的搀扶下,蹲低身子。
“我看让你一个人在这儿白担心,也是没用。”姬红美目
转。“这幺吧,我帮你去看一趟索罗烈焰,顺便把披风给他。他心头知道你在等他,凡事也会更加周全。穿上你的披风,他精神一振,那就是金刚护体、刀
不入了。”
“红姐…”柳弱水抬头,眼睛水灵灵地滚淌泪儿。
“别这幺看我。”姬红轻慎。“我最讨厌姑娘家看来比我惹人怜爱。你这个当娘的,好好顾好身子,我也才有话和索罗烈焰说。”
柳弱水握住她的手。“你和他说,我不许他忘了。是他答应过我,不管他到哪儿去,都要回这个家,回到我身边的。”
这是她第一次“不许”他如何,因为…害怕。
姬红允了柳弱水之后,便快马飞骑,
夜兼程,一路北往。
她连赶数天,越接近边疆,路上的景致便越荒凉,好不容易才见到一座半圯的茶棚,姬红翻身下马。“有人吗?”她只手擦汗,只手牵马。
衰颓的光景,比一片荒草,更让人发
。
“嗯。”一阵风吹了过来,散开一股子让人发呕的味道。
马匹不安地躁动,姬红原本想离开,脚步却忍不住往有味道的地方寻去。
她掩鼻牵马,踏进半
高的草堆,伸手拨开。“嗯。”眼前横着一片士兵的尸体,那些尸体身上穿的是“多屠王国”的军服。
她低身,止不下想吐的感觉。“嗯。”不过,她也松了一口气,因为那不是“索罗王国”的将士。
“啊?!”突然一个东西抓住她的脚。
“救…我…”那个“东西”是地上一团
动的血
,他一抬头,眼睛暴凸。“啊。”突然一下子,倒了下来。
死了,那人就这幺死了。“啊!”姬红掩住眼睛,不住放声大喊。
“啊!”柳弱水躺在
上,腿双屈起分开,两手紧抓旁边,痛苦地嘶喊着。
“柳姑娘,把气憋着,撑着啊。”产婆在一旁为她接生。
“啊!”好痛,好痛,柳弱水的下体彷佛被烧灼般的疼痛。下腹强烈的收缩,疼得她汗
浃背、说不出话。
“嗯。”直到强烈的收缩过了,柳弱水才稍稍觉得好些。
“休息一下下,等会儿才有体力。”产婆不断挥着汗。
“啊。”柳弱水觉得刚好了一点,马上又疼痛难当。
“柳姑娘,用力啊。”产婆兴奋地叫着。“看到头了,看到头了。”
看到头了!?柳弱水想笑,没有力气,她咬紧牙关。
“好,可以不用再用力憋气了。”为免柳弱水下体裂伤,产婆一面接生,一面吩咐着。
柳弱水跟着配合,突然听到“哇!哇!哇!”又脆又亮的哭声。
“出来了。”产婆呵呵笑着,抱起了孩子,鲜血淋漓中,新的生命诞生。
鲜血四溅,伴随着哀戚的惨呼。“啊!”一名士兵躺下。
“将军,您快走。”索罗烈焰率军解救“靖
城”不料“靖
城”守将早已暗中投降。索罗烈焰入城,反遭埋伏。
索罗烈焰双眉怒昂,身骑红鬃烈马,一手持剑,格退敌人。
“多屠王国”已派了三员大将还未能抓擒索罗烈焰。
“杀!”索罗烈焰暴吼,一剑刺穿其中一人,鲜血贯穿心脏直
而出。
几乎是同时“多屠王国”第一弓箭手张弓,咻地发
弓箭。
索罗烈焰背上
空。“啊。”一声闷哼,他的嘴角渗出血丝。
连着几番奔波,姬红终于找到“三杰”扎营的地方,在七、八名哨兵的守卫下才进去主帅的营帐中。
“啊!”她没想到先看到的是受伤昏
的索罗烈焰。
“师姐。”凤灵儿守在索罗烈焰旁边,一看到姬红,便飞身抱住她。
“先别急着叙旧。”姬红推开凤灵儿,走向索罗烈焰。“怎幺…”
凤灵儿向她解释。“大将军中了埋伏,虽然突围回来,可已经昏了两天。”
凤灵儿在军中待得久,也改口称索罗烈焰为大将军。
“喂。”姬红靠在索罗烈焰耳旁叫着。“索罗烈焰你快点起来啊。”她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来的,他要怎幺了,她可无法向柳弱水
代。
“我之前也和大将军说过话,他都没有反应的。”凤灵儿摇头。
姬红径自呼唤,还拉扯着他的衣袖。“我是替柳妹子来看你的。”见索罗烈焰没反应,她不死心揪着他的耳朵。“柳弱水啊!你心爱的女人啊!你怎幺信誓旦旦,怎幺石烂海枯的,都忘了吗?”
凤灵儿也附过来。“是啊,弱水姐姐还在等你呢!”
姬红解开背上的包袱,展开绣着烈焰的披风。“你张眼看看,看看她对你的情意。”索罗烈焰还是毫无反应,姬红心急地张舞披风。“你看啊。”那一团烈焰吐信,烁烁灼灼。
“嗯…”索罗烈焰喉间逸出细微的声音。
“师姐,他好像醒了。”凤灵儿耳尖,听到那一声
息。
索罗烈焰张开眼睛,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了…一团火。
姬红喜道:“看清楚哪,这是柳妹子为你一针一线地绣的。”
一阵模糊后,索罗烈焰终于定焦,睁睁地瞧着那细密的绣功。
姬红一笑。“她要你记着,你允过她的…你说不管你到哪儿,都会回到家,回到她身边的。”
家?!索罗烈焰缓缓绽开笑容。“嗯。”他答应过的,那一团火,为她,永不熄灭。
尾声三年后,桃花林中,又是落英缤纷,只不再是孤坟寥落。
一对夫
带着一名小女孩来到两座坟头前祭拜。
“娘。”小女孩稚
地叫唤着,小巧的手儿拉扯着女子的衣袖。“这个人是谁啊?”
墓碑上写着“楚绫嫣和封不平夫
之墓”坟是旧的,墓碑上的字,却是去年重刻的,新添上的是“夫
”两字。
“那是爹和娘的朋友。”温婉的女子拍着小女孩的头。“他们跟爹和娘一样,是对相爱的夫
。”女子抬头,看着男子,娟柔笑起。那是她的夫,人们说他是第一英雄,可她从不贪他英雄的名,她眷恋的,是铁汉的柔情。
男子不是别人,正是索罗烈焰。他扬笑,抱起小女孩。“宁儿,他们跟爹和娘一样,是对相爱的夫
。”他重复着
子…柳弱水的话。
小女孩似懂非懂甜甜地笑起,她不懂什幺是相爱,只知道跟她爹娘一样的,就是很好的。
“那…”小女孩胖敦敦的指头移到另一座坟前。“那是什幺?”
墓碑上写着索罗烈焰的义父,还有裘父及裘母,因为索罗烈焰已经不记得他们的名字,所以只写着父母二字。
那个坟,是索罗烈焰和柳弱水商议许久之后,才决定立的。
索罗烈焰看着那座坟,一笑。“他们和你娘一样,对爹来说,都是很重要的人,没有他们就没有爹了。”是她给了他完整的家。
小女孩点头。“嗯。”娇憨地笑着。
柳弱水轻笑,偎靠着索罗烈焰,一手按在她微隆的肚子上。“宁儿,明年,还会有个小索罗的,你高不高兴。”她温柔地说着。
“高兴。”小女孩用力点头,清脆地大喊。
柳弱水弯笑,拈了三炷清香,放在坟头上。
她与索罗烈焰纠扯了多年,经过生死,历过离合,当他们通彻感恩而非怀恨,明白珍惜而非索求,他们才决定好,立了这两座坟的。
这人世纷扰不息,名与利的追逐,爱与恨的纠扯,叫血与
化做泥与土。可以穿越生与死的,或许只有情与义。
香烟袅绕,翩落的桃瓣,将化为护花的
泥,明
再绽-
全书完-
编注:一、
知斐冷与凤灵儿的故事,请看《冷相窃情》二、至于仇煞和姬红的故事,且看《悍将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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