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午后时分,一顶紫
九龙华盖悄然来到胜古楼。
掌门家丁一眼就认出在众人簇拥中,从轿上翩然下地的人正是燕国那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慕容浚,惊骇得差点连话都说不出来,膝下一软。跪落在地。
“万…万岁爷…”
慕容浚瞥了吓得魂不附体的家丁一眼,冷冷说道:“大小姐在吗?”
“在…在。皇后…皇后娘娘也在…”
慕容浚轻轻嗯了一声,转身跨进大门“朕直接进去,不必通报了?钔霞影咽厥す怕ブ芪В蛔枷
尤说瓤拷膊蛔既萌魏稳讼秒蘩垂缆穑俊?br>
“未将遵命!”李威一挥手,命人将胜古楼团团围住,让人错以为又要抄家了。
但不是,今天慕容浚不是来抄家的,他是来找人,来找他那医术超群、素有“医仙”之称的大姨子韩凤舞,顺便把回娘家玩得乐不思蜀的调皮小皇后捉回宫,因为他已经整整一天一夜没见到那小东西了!
跨入内院,慕容浚顺着嘻嘻哈哈的笑闹声,毫无困难地找到他的小皇后。
只见他那平时头戴凤冠、身穿后服,威风凛凛、好不神气的小
子,竟然很没样地趴在地上,
股翘得高高的,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地上两只门成一团的蛐蛐儿瞧,嘴里
七八糟喊着,小拳头胡乱挥舞。
“咬牠!咬牠!对,就是这样,从它脖于用力咬下去,让它一命呜呼哀哉,去见它的玉皇大帝老爷爷!”
而男一个比较低沉的声音也慷慨
昂地叫着:“踢牠!用脚踢它,踢给它内伤,踢给它八辈子都翻不了身,看它下次还敢不敢嚣张!”
若不是心中挂念着事情,慕容浚简直忍不住要爆笑出声!
老天,这是什么跟什么?他堂堂大燕国皇后,居然像个野丫头似地趴在地上玩蛐蛐儿!如果传了出去,他慕容浚还要不要当皇帝啊?而南宫霁云也真是的,为什么不看好自己的老婆,放任她这样子疯疯癫癫地
玩?
慕容浚走到两人跟前。修长的身影投
在两个小丫头头顶上。
“走开,别挡着路。”一见有人挡着蛐蛐儿的路,韩弄影想都没想的就凶巴巴地命令着。
韩晓月也跟着猛点头“对,走开,别挡路!”
慕容浚低声开口,一步步更
近两只斗得昏天暗地的蛐蛐儿“要是朕不走呢?”
“不走的话,我就要皇上砍你脑袋…”韩弄影威胁着。突然,她像是想到什么似地顿了顿,朕?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敢自称“朕”那就是她的溶哥哥,她的皇帝丈夫…慕容浚。想到这儿,她猛然抬起头“皇上?真的是你?”
见她美丽姣好却弄得一脸脏兮兮的倩容,慕容浚嘴边很自然地
出一抹微笑“对,是朕。”
韩弄影忽地跳起来,小小身子很有技巧地将慕容浚往后推,免得他的龙脚踩死宝贝蛐蛐儿,同时扑入他怀中,笑眯眯地问:“皇上,你怎么会来?宫里发生什么事吗?”
慕容浚一脸似笑非笑地没有回答,倒是伸出手拍去她发土、脸上所沾染的灰尘、落叶。
韩弄影知道爱干净的慕容浚又嫌自己玩脏了,于是她把脸埋入丈夫
前,顺手抓起他的黄袍龙衫便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一阵
抹,然后像只小猫咪般
足地抬起头“这样子可以吗?”
看着自己崭新的龙袍竟变成小东西的擦脸布,慕容浚顿时觉得哭笑不得。
他在韩弄影面前一向没什么威严,甚至连尊严也常常被拋到九霄云外。因为他永远不知道精力旺盛、活泼好动的小
子下一刻钟会想出什么新奇的点子逗他笑,让他尝到前所未有的惊讶与快乐。而他喜爱这样子的她,也乐于享受这样子的生活;不过他现在实在没那份心情,他得尽快找到韩凤舞才是。
他低头无心地啄了啄韩弄影嫣红的小嘴“你凤姐姐呢?”
韩弄影大眼一转,问道:“有人生病了,是不是?”
慕容浚点了点她小巧的鼻尖“你怎么知道有人病了?”
“因为皇上除了找凤姐姐去看病以外,就是找凤姐姐进宫陪我,现在我既然在这儿,那就是有人病了啊!而且这个人对皇上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对吧?”
慕容浚脸上的愉悦神情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忧虑与担心“嗯!长天受伤了,朕想请你凤姐姐去看看。”
一旁的韩晓月听见是应长天受伤,便没好气地说:“凤姐姐不会去的!凤姐姐恨他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去救他呢?”
韩弄影也点头附和:“对啊!凤姐姐乎时待人都很温和亲切,可是只要一提起应大哥,凤姐姐就会马上翻脸不认人。皇上,我想你还是找别人好了。”
慕容浚无奈地叹口气“长天伤得很重,太医们已经束手无策,否则朕怎么会想来找小舞呢?”
“应大哥伤得很重?不可能!应大哥看起来虽然像是个文质彬彬的读书人,事实上却是个深藏不
的武林高手,他和霁云哥哥可是皇上身旁的两大护法,怎么可能会被人伤得很重?”韩晓月根本不相信那个无情无义、连雷公都打不死的应长天会受伤,而且还伤得很重。
“是真的!长天不但伤得很重,连太医都说他…”
“他怎么啦?”韩晓月嗤之以鼻。
“他可能活不成,就算活下来,也可能终生残废。”
“活不成”、“终生残废”七个字,如同天雷盖顶般,轰得韩晓月、韩弄影脑中一片空白,瞠目结舌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浚哥哥,你说…你说应大哥快死了…是不是?”韩弄影抓着慕容浚的手,无法置信地说道。
慕容浚艰困地点头,喉咙干涩得不知该说什么。
“不可能,人家都说祸害遗千年,应长天是个伤尽女人心的大坏蛋,怎么可能会死?不会的,不会的…”韩晓月喃喃自语。
突然,匡啷一声巨响,打断了韩晓月的话。
只见韩凤舞倚着栏杆,脸色苍白至极,身子摇摇晃晃,脚下是碎裂了一地的碗碟。
“晓月,你…你刚刚说什么?长天…长天他怎么啦?”韩凤舞颤巍巍地,缓缓走到韩晓月面前。
一旁的慕容浚紧紧盯着眼前秀丽如仙的韩凤舞,一字一句、心如刀割地说着他也不愿意相信的事实“长天快死了。”
韩凤舞顿时觉得眼前一黑,所有东西仿佛都开始旋转起来,若非慕容浚眼明手快扶住她的话,只怕她已经昏倒在地了。
“小舞,朕希望你能去见长天最后一面,他一直叫着你的名字,即使快死了,他心里还是只有你一个人!”
“我…”韩凤舞只觉脑中一片空白,她傻楞楞地瞪着慕容浚,心中不断回响着方才慕容浚所说的话。长天快死了!那个让她又爱又恨、又气又恼的男人居然快死了!
眼看韩凤舞仍然无动于衷,慕容浚又说:“小舞,去看看他,就算是朕求你,好不好?长天他…”
“不!我不要,我不要…”
“小舞,你…”“我不要他死,我不准他死!他欠我的还没还给我,怎么可以就这样死了?我不准,我不准!”韩凤舞着魔似地大叫,霍地转向慕容浚“皇上,他在哪里?我要去看他!”
“长天在寄观园。朕让李威送你过去。”说着一挥手,马上唤来李威:“李威,送大小姐去寄观园,越快越好,知道吗?”
“未将遵命!”
站在
边,看着
上那浑身沾满血、昏
不醒的男人,韩凤舞几乎无法相信这就是那个英姿焕发、神釆俊逸,教天下女人为之失魂的应长天!是谁居然伤得了他,而且还将他伤得这么重?
韩凤舞在
沿坐下,抖着手,缓缓解开应长天身上早已被鲜血濡
的白布。
白布下有两道伤口,一处长约八吋,从左
直到腹部,另一处则只有两吋宽,但深约四吋,直入脏腑,简直是贯
而过。虽然太医院的太医已经为他包扎处理过,但因伤口过深,至今仍不断冒出血水。
不过真正让韩凤舞胆战心惊的,不是他身上的伤,也不是他腿上那深可见骨的一刀,而是应长天中了毒!他中了一种无
无味、极难发现也极难解的毒,难怪连太医都束手无策,这该怎么办呢?
韩凤舞的泪在眼眶中打转。
打从六岁习医的第一天开始,她就知道自己背负着什么样的责任,所以即使面对怎么样的疑难杂症、怎么样恶心恐怖的伤口,她从不曾担心,也没有怕过,甚至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但现在她却怕了,她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断送了应长天的命!
“小舞。”站在一旁静静观看的慕容浚忍不住开口。他看见韩凤舞眼里的泪,难道连她也没有办法救长天吗?
韩风舞抬起头“皇上,我…”
“如何?长天有救吗?”
“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是不知道怎么救他,还是不知道该不该救他?小舞,你还在恨他,是不是?”
韩凤舞摇头“我…我早不恨他了,我只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救得了他。”
“为什么救不了他?你是﹃鬼手华佗』唯一的嫡传弟子,除了你,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能救得了长天!小舞,算朕求你,救救长天,好不好?”
“我当然会救他,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长天中了毒。”
“中毒?”
“对,而且是一种极难解的毒。就是这种毒让太医怎么弄都没有办法为他止血,现在如果不先帮长天解毒,只怕七天后他就…”
慕容浚闻言神情大为紧张“小舞,你既然看出长天中毒,就应该知道怎么他解毒吧?”
“现在问题不在于解毒,而是解完毒以后,他的伤恐怕也…”
“恐怕怎么样?”
“皇上,我不知道是谁伤害长天,但我知道这个人一定极度怨恨长天。依长天身上的伤痕来判断,这个人原可以轻易杀了长天,但他没有,他不但没杀死长天,还故意下毒,目的就是想让长天终生残废,一辈子痛苦。”
韩凤舞的话,让慕容浚的身体竟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起来“终生残废?”
“没错,他脚上那一刀几乎砍断脚筋,皇上,任凭我再怎么妙手回
,都没有办法让受伤又中了毒的筋脉回到原来的样子;也就是说,长天注定要终生残废!”
“长天是何等高傲的一个男人,他怎么能接受自己残废的事实?与其终生残废。还不如直接杀了他比较痛快!”
“但这个人知道皇上不会让长天死的,而且还会倾尽心方,想尽办法救他。”
“没错,朕会救他,朕会想尽办法救他,不管要付出多大代价,朕都会救他!小舞,你不会袖手旁观吧?”
韩凤舞幽幽叹了口气“不会,我也会救他,而且会想尽一切办法救他,就算…”
“就算什么?”
韩凤舞倩然一笑“没有,皇上请放心。小舞会还给皇上一个活蹦
跳的丞相,一个可以帮皇上安邦定国的好丞相。皇上。请您回避,小舞现在要帮应大人疗伤了。”
慕容浚走后。韩凤舞又一次转身看着昏
不醒的应长天,然后缓缓从葯箱中取出器材。
她先为他麻醉,跟着以火钳烧烙那不住涌血的伤口,最后才上葯、包扎。
做完这些,韩凤舞已经是香汗淋漓、气
吁吁。
但她丝毫不敢休息,她知道,时间多拖延一点,便是减少一点应长天复元的机会。所以她想都没想地从葯箱中拿起短刀,便往自己雪白的小腿划去…
慕容浚在厢房外头来来回回走着,等候韩凤舞出来带给自己好消息。
可从晌年到黄昏,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韩凤舞却一点消息也没有,眼看着天就黑了,一入夜,疗伤就不是那么方便了。
想着,他挥手招来一名侍卫,正准备吩咐侍卫快马回宫取几盏琉璃灯来时,房间内传来韩凤舞虚弱的声音“皇上!”
慕容浚一楞。随即冲了进去“小舞,怎么样…”
慕容浚的话哽在喉咙,因为他看见韩凤舞脸色苍白地瘫坐在
边,仿佛随时都会昏倒的样子,而在她身旁的是已经包扎完毕的应长天。
韩凤舞勉强笑笑,汗珠不住沿着她秀丽的脸庞滴落,似乎正忍受着极大的痛苦“皇上,长天没事了。”
慕容浚惊喜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你是说…长天他…”
“他的伤已经没什么大碍。”
“他的毒…”
“我替他清除了。”
“那他的脚…”
“我把他断了的筋脉
上,只要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他依然可以像一般人一样正常行走。”
“
上?”慕容浚走上前,掀开应长天盖着的被子,果然看到那原本深可见骨的伤口已经被
合“你真的会
合伤口?”
“当然,有些伤口只要上葯就可以;有些要用火烙,否则会
血不上;至于这种几乎被切断的。就得用
合…”韩凤舞说着,声音越见微弱,身子也开始缓缓往前倾。
慕容浚见状,急忙上前扶住她“小舞,你没事吧?”
韩凤舞勉强一笑“没…事,我…我只是有点累…皇上…”
“嗯?”慕容浚皱起眉头,察觉到她的不正常。她不是弱不
风的女子,现在却一副快昏倒的样子,难道替长天疗伤会让她如此耗神吗?
“你知道是谁想害长天吗?”
她的话让慕容浚眼中
出一丝警戒,他轻轻摇头“有什么不对吗?”
“不,我只是想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跟长天有什么仇恨,为什么要下这样的重手伤人?”
“朕也没有头绪,不过朕猜想,可能和长天最近在朝中推行的新政有关。”
“新政?”
“嗯!长天认为燕国的赋税制度不合理,所以积极主张改革税制,不过改革税制会让某些人的利益受损。朕也曾经在诸臣的奏折中看到一些不利长天的言论。”
韩凤舞点头,似乎接受了慕容浚的说法,她明白在朝为官难免会树敌,像自己的父亲不也因为得罪朝臣而屡遭责难吗?
“皇上,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只要朕做得到,朕一定答应。”
“我想留下来照顾长天。”
慕容浚微微一怔“留下来…照顾他?你…你不是一直想解除婚约吗?为什么现在反而想留下来?”
“皇上大概不知道长天曾经两次救过我的命吧?所以这次就算是我报答他的救命之恩,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他的脚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复元,在这段休养的时间里,他可能连路都没有办法走。”
慕容浚脸色一白“可是你刚刚不是说已把他脚上断掉的筋脉接好了…”
“受过伤的筋脉想复元都需要耗费极长的时间,更何况他的筋脉几乎被砍断。”
“小舞,你一定要治好他,他是个何等骄傲的男人,如果他知道自己可能一辈子残废时,他会…”
“他会自暴自弃,自我放逐,甚至自我了断,是吗?”
慕容浚沉重地点头。
韩凤舞浅浅一笑,笑容里却隐含着一股说不出的轻愁“这就是我为什么要留下来的原因。虽然我恨他,但是我也不忍心见一个原本意气风发的人变得颓废沮丧,终至浑浑噩噩过完一生,所以我要留下来照顾他,特别是当所有人都离他而去时,找更要留下来。”
慕容浚一语不发地盯着她看。
他知道小舞话中的隐含之意,也明白她说的是那个导致两人分手的周紫苑。如果她知道长天是为了周紫苑才受伤的,她还会想留下来照顾他吗?
但慕容浚是个聪明人,他不会说的。他向来知道长天最在乎的人就是韩凤舞,最爱的人也是她;如果长天不想让她知道,那么他又何必自讨没趣?而且说不定两人经过这件事会情感倍增,还可以成就一桩好姻缘呢!
慕容浚又看了看沉睡中的应长天,见他面色平和安详,这才放下心,他向韩凤舞
代:“小舞,如果需要什么,你就告诉李威,朕让李威派兵在寄观园内外戒护着,免得那个刺客又回头想对长天不利。”
韩凤舞点头,欠身目送慕容?肟?br>
慕容浚一走,她又坐回
沿,痴痴看着昏睡不醒的应长天。
经过十年岁月的磨练,他看起来更成
、更英
、更有男子气概了!
她忍不住伸手轻抚着应长天的脸,从他浓密有型的剑眉、高耸的鼻梁,轻轻移到
满但紧闭的双
。
她想起他的
曾经怎样霸道恣肆地
在自己
上,亲吻自己;想他怎么在自己耳边呢喃着情话;想他怎么体贴深情地说要等候自己三年。
但如今这一切都已化成镜花水月,只能到梦里寻找了!她曾经不只一次想着,退婚了,也就了无关系、两不牵挂,但为什么听见他受伤时,自己会如此慌乱呢?
甚至用了师父再三
代绝不可轻用的换血大法?
想到换血大法,韩凤舞苍白的脸上又浮现一抹痛苦。她缓缓拉开裙襬,
出依然渗着血的小腿。
她不后悔这么做,因为多年前长天也曾经救过她,现在她不过是将自己欠他的还给他罢了!而且她发现自己从没有停止过爱他!
即使他曾经那样背叛自己、伤害自己,她还是爱他;就像十年前第一次看到他时一样爱他,虽然那年她才十一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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