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椅(4)
原振侠道:“帝王对自己的陵墓,都十分重视,怕被后世的人发掘。他们都知道,自己的权力,随着生命的消失,不会再存在。所以,对于他们的葬⾝之所,就一直要严守秘密。”
汉烈米大表赞成:“对!尤其对沙尔贡二世来说,他甚至在死后,还想保持权力,自然会把陵墓建造过程之中,曾经参与的人──”
他讲到这里,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战,和原振侠相对无言。那自然是他们两人,都想到了当时为了保守秘密,一定曾有过惨绝人寰的大杀屠之故。
三天的时间,汉烈米也做了不少工作。他先测得那座石台的⾼度是两公尺,但还有一公尺,是埋在地底的,那也就是说,石块比预计的还要大得多,重量甚至超过五百吨。
化学剂裂石的专家,本来想要把整个石台起出来,再进行裂石工程的。但是要去找那么大巨的起重机,就是绝大的困难,有了起重机,也无法运进这个陵堂来,所以只好作罢。
专家在大石上,先画出了许多格子,准备照画好的格子,把大石剖开来。
然后,专家又清洗大石,用的也是化学剂。大石的表面,本来呈现一种相当洁⽩的⾊泽,才一开始用化学剂去清洗,化学剂一噴了上去,所有在旁看着的人,都不由自主,发出了惊呼声来!
化学剂是很普通的洗石剂,作用是可以把石头表面轻微腐蚀一下,使得石头表面的积尘清除。很多用石块建成的大厦,就是用这种化学剂来噴洗,使之翻新的。
可是这时,石块表面,曾被化学剂噴上去的地方,却发生了异常的变化。化学剂一和石面接触,立时发出“滋滋”的声响,和泛起泡沫来。而且可以看得出,石块的表面,迅速地被蚀了下去!
汉烈米首先大叫道:“停止!停止!”
裂石专家在这样的情形下,显得极度不知所措,立即停止了噴
。大石表面上,已有一大块蚀去将近三公分,现出一个浅浅的坑来。
汉烈米、原振侠一起奔过去看,残剩的化学剂还在冒着泡沫。原振侠出声叫了起来:“天!这座石台,有一层外⽪!”
汉烈米的脸⾊,甚至变成了惨⽩⾊,那是由于极度的奋兴而产生的。因为他看到,在石台的“外⽪”被化学剂蚀去了之后,显露出来的部分,是一模一样的岩石,已经谁都可以看到,在石上,有大巨的楔形文字刻着。在已显露出来的部分,可以看到三、四个字,每一个文字的大小,⾜有一平方公尺!
裂石专家的脸⾊也⽩得可以──在这之前,他做了不少工作来检查这块大石,也就石头的质地,发表了不少伟论,可是他竟然未曾发觉,整座石台是有着一层“外⽪”的。
“外⽪”相当薄,只有三公分,而且,十分容易被腐蚀。显然不是岩石,而倒像是一种什么涂料,涂在石台外面,只不过看起来和岩石完全一模一样而已。
这对于一个专家来说,自然是一种羞辱。他的双眼睁得极大,挣扎了半晌,才道:“不可能!不可能!”
汉烈米则已经大叫一声,转过⾝来,扑向专家,把他紧紧抱了起来。
裂石专家大吃一惊,急急为自己的地位争辩:“古代人不知用什么方法,把我…骗了过去!”
汉烈米的脸⾊,已转成异样的红⾊,他用尽了气力在叫嚷:“不但把你骗了过去,把我也骗了!可是你做得好,你做得好,你做得太好了!”
他奋兴地挥舞着双手,又冲过去抱原振侠,然后又叫嚷:“继续用那种化学剂,把石头的表⽪全都弄走,我看秘密就快显露了!”
裂石专家吁了一口气,连忙又继续噴化学剂。半小时之后,发现事情和想象的略有不同──石台只是在向上的一面有一层“外⽪”其余的四面并没有这层“外⽪”向下的一面,由于埋在地下,自然不得而知。
“外⽪”在外形上看来,简直是一模一样的,连裂石专家也无法分辨出来。整个平台的向上一面,都刻着大巨的楔形文字。
由于刻在石台上的文字是如此大巨,因此,站得近是无法阅读的。汉烈米和几个考古学家,一起奔上了石阶,站在⼊口处,居⾼临下,向下看来,才能看得清楚。原振侠不会读楔形文字,所以他没有跟上去,只是抬头向上望去。
汉烈米和考古学家们,一定一下子就看懂了那些文字,因为他们人人的神情都是一样的──瞪着眼,张大口,一副惊诧莫名的神情。
所有在陵堂中的人,都抬起头向上看着,一时之间,静得出奇。
原振侠首先打破沉寂:“上面刻了些什么?”
汉烈米呑咽口⽔的声音,连在下面的原振侠,都可以听得到。他没有立时回答,只是一步一步,慢慢地自石阶上走了下来,那几个考古学家,跟在他的后面,几个人的脚步,都显得十分沉重。
到了石台的附近,汉烈米仍然不出声,双手捧着头。过了好一会,他才道:“工程人员,探测人员请先撤退,这里的一切,暂不进行!”
裂石专家道:“我可以立刻开始工作!”
汉烈米看来十分疲倦地挥了挥手道:“暂时停止,请离开这里!”
汉烈米是总指挥,他一再下令要各人离开,各人当然服从。不到十分钟,陵堂中只剩下了五个人──汉烈米、原振侠和三个考古学家。汉烈米又道:“通知⻩将军,等她来决定!”
原振侠指着石台的表面:“上面刻着什么?是一种咒语?”
古代的帝王陵墓,常常留有神秘的咒语,惩罚擅自进去的人。埃及有很多金字塔,就有这样的咒语,所以原振侠才会这样问。
汉烈米又呑了一口口⽔:“我不知道是不是咒语,但至少可以肯定,是一个警告。”
汉烈米这样说的时候,向另外三个考古学家望去,三位学者神情严肃,一起点头。其中一个沉声道:“可以说是严重警告!”
原振侠来到了石台边上,把手按在石台上。汉烈米陡然神情紧张地作了一下手势:“原,最好…离它远一些!别碰…它!”
原振侠吃了一惊,缩回手来:“那警告…说连碰都不能碰吗?”
汉烈米头摇:“不,上面的话,其实很简单。”
他顿了一顿,才把石台上所刻的楔形文字,译读了出来:“当这些文字显露时,不论是任何人,作为已经超过了天神订下的界限。立刻离开,再也别碰天神的宝座,否则将有难以估料的大巨灾祸,这种大巨的灾祸,是任何人任何力量所不能抗拒的。”
汉烈米读得十分缓慢,当他读完了之后,他摊开了双手。原振侠忙问:“天神的宝座?那是什么意思,这石台,是天神的宝座?”
对于原振侠这个问题,汉烈米和三个考古学家,都没有立即回答。过了一会,汉烈米才道:“我也不明⽩,这块大石…这座石台真是怪异透顶!这一段警告…像是刻上去的时候,就已经料到,会有人把石台的表面那一层‘外⽪’弄去一样。”
原振侠道:“如果有什么人,要剖解、弄碎这座石台的话,当然会先从上面着手。而那层‘外⽪’又十分容易被毁,所以,总可以看到这段警告的。”
汉烈米盯着石台:“看到的人,就一定会被这段警告吓倒的吗?”
那三个考古学家,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冷颤。原振侠苦笑了一下:“如果像我那样,
本看不懂楔形文字,自然不会理会!”
汉烈米的右手无目的地挥动着,显得他的思绪十分紊
,他陡然道:“不论如何,一定要把这块大石剖开来看看!”
汉烈米显然是下定了决心之后,才说出这样一句话来的。而在第二天,⻩绢赶到之后,汉烈米在讨论会上,仍然坚决地这样主张。
⻩绢的神情很犹豫,她向原振侠望去。原振侠考虑了一会,才道:“我不是专家,这座石台的怪异现象,我也无从解释,我只是从想象的角度,表示我自己的意见!”
汉烈米喃喃地道:“的确要依靠想象!”
原振侠续道:“既然在这里,有我们不能理解的事,而且,已经有明明⽩⽩的警告,如果我们继续下去,会有大巨的灾祸,那可能是不可测的巨灾。所以,我主张还是放弃行动算了!”
汉烈米陡然叫了起来:“这,太没有科学研究精神了!”
原振侠摇着头说:“博士,科学研究精神,绝不等于轻举妄动!”
汉烈米仍然坚持:“我不相信把一块大石弄开来看看,会造成什么恶果。”
原振侠叹了一声:“博士,我不是要和你争辩,在这块大石之中,有我们不明⽩是什么的东西在,它不是一块普通的大石,是──”
那座石台不是一块普通的大石,这是可以肯定的了,然而它是什么呢?原振侠却又说不出来。
所以他说到这里,就说不下去。在他⾝边的⻩绢,突然接上了口:“它是天神的宝座,石台上明⽩地刻着,它是天神的宝座!”
汉烈米闷哼了一声:“没有人再比从事考古工作的人,更明⽩古代文字的含义。古代文字的表达能力不強,又惯作夸张的用语。天神的宝座,可以作多方面的解释,最好的解释是,这座石台,是用来作为某一种神的宝座的,就像许多希腊、埃及的庙宇,被称为天神的宮殿一样。”
汉烈米的解释,在学术上,当然是成立的,而且也是最易被人接受的解释。除此之外“天神”还能作什么别的解释呢?
所以,一时之间,各人都静了下来。汉烈米继续道:“当然,是不是继续进行下去,等⻩将军决定!”
⻩绢神情犹豫,她保持了片刻沉默之后,忽然转了话题:“我早已说过,这个陵墓,可以研究的地方极多。那石台有一层表⽪,又怎知其它石块的表面没有?如果有的话,可能有更多的文字刻在石块上,可以给我们有所适从,所以──”
汉烈米有点不耐烦:“将军,你的意思是,暂时不去剖解那座石台?”
⻩绢点头:“是的,等我们知道得再多一些,再来动手。”
汉烈米顶了一句:“如果没有新发现了呢?”
⻩绢扬眉:“博士,在石台表面的文字未曾发现之前,你也曾说不会有新发现了!”
汉烈米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过了片刻,他才道:“好,我们去研究陵墓每一块石头的表面,看看是不是可以剥下表⽪,但如果真的没有发现了,那又怎样?”
⻩绢没有直接答复,只是道:“到时,我自然会决定该怎么做!”
这次讨论,可以说在并不融洽的气氛之下结束。等参与讨论的其它考古学家离开之后,⻩绢留下了汉烈米和原振侠,她道:“我有一种感觉,或者,只是我的想象。我觉得,这座石台,和那张不知下落的椅子,有着极其密切的关系!”
汉烈米道:“当然!”
他一面说,一面指着石台上的那个圆孔:“椅子的唯一椅脚,就是揷在那座石台上的。”
⻩绢绕着石台,缓缓转了一圈:“椅子是天神所赐,石台是天神的宝座,两者都和天神有关。”
汉烈米挥了一下手:“古代文字中的天神──”
⻩绢的声音有点严厉:“别低估了古代文字的形容能力,天神就是天神,来自天上的神!”
汉烈米和原振侠互望了一眼,一时之间,他们不明⽩何以⻩绢如此
动,如此固执。可是,随即,他们就明⽩了──⻩绢自始至终,都相信那张椅子的神奇能力,可以令得卡尔斯将军的权力,随心所
地扩张。
原振侠忍不住闷哼一声:“祝你成功!”
⻩绢指着石台:“天神已经展示过神迹,沙尔贡二世在世时的权力,就是证明!”
汉烈米和原振侠同时叹了一口气,汉烈米摊了摊手:“好,你是老板,随便你怎么说。”
⻩绢指着陵堂的四周围:“博士,有很多秘密等你去发掘,这个陵堂之中蕴蔵的秘密,我相信是无穷无尽的!”
汉烈米喃喃地说了一句:“但愿如此!”
⻩绢又向原振侠望来,原振侠勉強笑了一下:“这里没有我的事了,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医生,我想我还是回去做我本份工作的好。”
⻩绢想了一想:“有南越的消息,请你和我联络一下。我想那张椅子,至少他是知道下落的!”
原振侠不置可否,含糊答应了一下。⻩绢掠了掠长发,原振侠实在无法设想她心中在想些什么,她又道:“你要离开,我可以派机飞送你。”
原振侠点头:“请你安排,我想立刻就走。”
汉烈米过来,紧握原振侠的手:“虽然最后我们意见不同,但是我实在很⾼兴认识你。我想请你,如果终于要剖开这块大石时,你能够在场!”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好的,我…尽可能赶来!”
他和汉烈米还有一些话要说,可是碍着⻩绢在一旁,说了又不方便,所以就住了口。⻩绢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道:“我叫他们立即去安排,安排好了,会有人来通知你,再见了!”
她向原振侠伸出手来,原振侠和她握着手,两人都有点不想放开手的样子。过了好一会,才放开了手,⻩绢向石级走去,原振侠陪在她的⾝边。当他们两人一起走上石级之际,原振侠沉声问:“你是不是在承受着什么庒力,
你非找到那张椅子不可?”
⻩绢倏地扬眉:“你对我现在的地位估计太低了,他,只不过是站出来的一个傀儡,我才是幕后的主人!”
原振侠感到了一股寒意──⻩绢口中的“他”自然是指卡尔斯将军而言。他实在有点不了解,何以⻩绢的野心可以这样无穷无尽、永无止境!
⻩绢的神情,却像是对刚才那种答复,还不感到満意,她又补充着:“近年来,我致力于组织世界各地的反府政力量,你不能想象取得了多大的成绩。我要把势力一直扩张开来,不是局限在落后的阿拉伯世界!所以,我需要那张椅子!”
原振侠实在已不想再说什么了,这是他这次和⻩绢在一起,第二次有这样的感觉。
可是,当他向⻩绢望去,看到⻩绢美丽的脸庞上所现出来的那种神情,十⾜是一个贫家少女,想要一件漂亮的⾐服来装饰自己一样。他不噤想到,人的贪念,无分大小,实际上是一样的。对于没有的东西,总是想要,要了还想要,不会有満⾜的一天!
一个贫家少女,望渴得到一件漂亮的⾐服,当她这样想的时候,她以为自己一有了这件⾐服,就会満⾜。但等她得到了之后,她又会想要更多!
⻩绢现在,还有什么是没有的呢?任何人看起来,她都应该満⾜了,可是只有她自己感到不満⾜!
这时,他们两人已快走到石级的尽头了,原振侠叹了一声:“那椅子的一切,不一定是实真的!”
⻩绢笑了一下:“就算是不实真的,我去弄了来,又有什么损失?”
原振侠也笑了一下,他停下了脚步。⻩绢继续向前走去,当她走出出口之时,她回过头来,又望了原振侠一下,才翩然走了出去。
原振侠在石级上伫立了很久,上面士兵行敬礼的声音,隐隐传来。当他转过⾝来时,看到汉烈米也走了上来,原振侠和他一起在石级上坐了下来,俯视着整个宏伟之极的陵堂。
石台上刻着的大巨的字迹,从这个角度看来十分清楚,奇异的楔形文字,造成了一种十分诡异的形象。
汉烈米紧闭上眼睛一会,才睁开眼来,他的神态看来极其疲倦:“医生,我感到在这里的一切,已经逸出了考古学的范围了!”
原振侠缓缓点着头:“我早就有这样的感觉。博士,你看这块大石,一整块那么大巨的石头,现代的采石技术,可以做得到么?”
汉烈米双眉蹙得极紧:“更何况,这块大石的中心部分,还有着生命的韵律!”
原振侠想了一会,才道:“古代文字中的天神,虽然十分虚幻,但是也不能排除真有天神存在的可能。很多人类的古代文明,只有用曾有⾼度文明的外星人到过地球,才能解释。”
汉烈米“嗯”地一声:“有此一说,那些外星人,就是古代人心目中的天神──”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指着那石台:“你的意思是,这个石台,是外星人留下来的?你如果真要作这样的假设,倒还有一点可支持你的说法。广场四周的那四个大巨的石墩,曾受过⾼达数千度⾼温的灼烧,照你的想法,就有可能是一艘大巨的外星太空船,利用这里起飞和降落,灼烧是宇宙飞船的噴
燃料所造成的!”
原振侠深深昅了一口气:“如果你以为这样说只是开玩笑,那你就错了,我真的这样想。”
汉烈米望了原振侠半晌,才道:“那么,我们可以达成一个协议,我还是从考古学的角度去处理,你从幻想的角度去尽量设想。”
原振侠和汉烈米大力握着手:“这块大石,暂时还是相信上面的警告比较好。”
汉烈米有点调⽪地眨着眼:“甚至在它上面钻一个小洞,达到它的中心部分也不可以?”
原振侠的心中陡然一动──对于这个石台,他当然不是没有好奇心,石头中间,究竟有着什么?钻一个小孔去探测,应该也是办法。
可是他还是摇了头摇:“博士,当我们一无所知的时候,还是相信警告的好。”
汉烈米喃喃地道:“可是在什么时候,我们才可以知道得多一些呢?”
这个问题,原振侠也无法回答。
原振侠的心中,只有一个模糊的设想。他注视着石台表面的那个圆形的小孔,他的想法是:如果得到了那张椅子,把那张椅子放进那小孔去,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呢?
他并没有把这个想法说出来,所以他只是沉默着。汉烈米又道:“砌成陵堂的大石块上,真还有可能蕴蔵着秘密?”
他说到这里,陡然站了起来,向石级下直冲了下去。在地上,取起一个铁锤来,奔向一边,用手中的铁锤,向着石块用力敲着,敲得石屑四飞。不一会,就敲出了一个小小的凹痕来。
原振侠一面阻止着他,一面也向下奔了下去。
汉烈米这时,情绪可能
动之极。原振侠还没有奔到地上,他已经转过⾝来,奔向那石台,在奔过去之际,他⾼举着手中的铁锤。
原振侠大叫:“住手!”
可是汉烈米的动作极快,原振侠才一叫出口,他手中的铁锤,已经向着石台的一角,重重挥击了下去。
那铁锤有相当长的柄,锤头部分不是很大,但是却是专门设计来给考古学者或地质学家用来敲击岩石之用的。
而且,任何再大巨的石块,只要是呈立方形的话,石角部分,总是极容易因为敲击而碎裂的。
这时,情形也没有例外,铁锤一敲上去“啪”地一下响,石台的一角,便被敲裂了下来。
那被敲下的一角石头,不会比一只拳头更大,被敲得飞了开去,落地之后,还滚动出了相当远。
汉烈米在敲下了那个石角之后,整个人立时僵立着不动,原振侠也怔住了。
在那一-间,汉烈米心中在想什么,原振侠不知道,他自己则感到了极度的震惊──石上所刻的警告,甚至不让任何人再接近,否则就会有大巨的灾祸,可是这时,汉烈米却敲下了它的一角来!
不是任何力量所能阻止的灾祸,是不是立即就要爆发了?在那一-间,简直像是连空气都已经凝结了一样,原振侠可以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然后,僵立着不动的汉烈米,开始转动着他的⾝子。当他的⾝子在转动之际,骨头发出“格格”声来。他好不容易转过⾝,向原振侠望来,原振侠和他互望着,两个人都不出声。
有好几分钟之久,原振侠才从极度的紧张之中,渐渐松弛了下来。当他不再那么紧张之际,他突然感到了极其可笑!
刚才为什么那么紧张,那么害怕?不但是他,连汉烈米也是。那当然是由于內心深处,已经接受了刻在大石上的警告,以为敲下了石台的一角来,真的会有大巨的灾祸产生之故。
可是,现在看起来,好象还没有什么灾祸产生的现象。想起刚才那种全⾝僵硬的惊恐,不是太可笑了么?
两人不约而同,笑了起来,不过他们的面部肌⾁还是很僵硬,笑声也很⼲涩勉強。
汉烈米道:“看来,我并没有闯祸!”
原振侠昅了一口气:“是啊,没有地动山摇,天崩地裂,甚至于一点动静都没有!”
两人说着,又“嘿嘿”⼲笑了几声。就在这时,有人在⼊口处大声叫:“原医生,飞往机场的直升机来了,随时可以登机。”
原振侠答应了一声,汉烈米放下手中的铁锤:“工作庒力太大,会令人情绪上不平衡。我知道刚才我这样做,一点好处也没有,但还是忍不住!”
他略停了一停,又道:“不过至少我们知道,这石台倒也不是那么神圣不可犯侵!”
他一面说着,一面打着哈哈,伸手在石台的表面之上,用力拍打了两下。
看他的情形,在拍打了两下之后,是还准备再拍打下去的。可是突然之间,他的手扬了起来之后,就僵在半空之中了。
同时,他的双眼瞪得极大,盯着石台的表面,神情惊讶,恐惧到了极点!
原振侠忙也望向石台表面,因为若不是汉烈米发现了什么,他不会现出这样的神情来的。
可是原振侠看出去,却一点也没有什么异样之处,他忙叫道:“博士,你怎么啦?看到了什么?”
汉烈米扬起的手,突然在半空中停了下来之际,他整个人都给人以一种僵凝的感觉。直到原振侠连声追问,他才陡然震动了一下,扬起的手也放了下来,急急地道:“没有什么,没有什么!”
他一面说着,一面脚步踉跄地向前走去,一直走到墙前,双手
叉着,按在墙上,把额头顶在手背上。
他的行动如此怪异,原振侠又大声追问──他可以肯定,在刚才那一-间,汉烈米一定是看到了什么。
可是汉烈米只是伏在墙上,背部在菗动。原振侠来到了他的⾝后,伸手想去把他的⾝子扳过来,汉烈米却已自己转过来:“没有什么,或许,是我自以为闯了祸,心情太紧张,所引起的幻觉。”
原振侠立时道:“你看到了什么?”
汉烈米的神情,已经完全恢复了镇定说:“只是一种幻觉罢了!”
原振侠有点恼怒:“什么样的幻觉?”
汉烈米还是不回答,指着上面的出⼊口:“直升机已经在等你了,快去吧!”
原振侠闷哼一声:“刚才我们还有过协议,一起研究这里的一切的!”
汉烈米道:“是啊,难道我违反了协议?”
原振侠指着石台:“刚才,你看到了什么?”
汉烈米叹了一声:“我没有见过比你更固执的人!好,告诉你,刚才我幻觉到,在石台的表面上,有一些难以形容的形象,像是云团一样的东西出现,⾊彩十分鲜明。你没有看到,是不是?我一定是太疲倦,也太紧张了!”
原振侠盯着他,想证明他所说的是不是实话。汉烈米看来一副十分诚恳的样子,原振侠只好接受了他的说法,那可能是他一时眼花了。
汉烈米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反而有点兴⾼采烈:“来,我陪你去搭直升机。我想,我也需要休息一下了。”
原振侠和他,一起走出了陵墓。一直到直升机起飞,原振侠还看到汉烈米在广场上,不住向他挥着手。
直升机升空之后,原振侠再度自空中观察那个广场,和广场四角的那四个大巨的石墩。
从空中看下来,这样的建设,说是大巨的、有四只脚的太空船降落和起飞的场所,倒也不是全无可能的事!
当直升机越飞越⾼之际,那个石板广场也在迅速变小,只剩下了手掌大小的一块。
原振侠闭上了眼睛,一切奇幻的事,不能像是那个石板广场一样消失。他想到了⻩绢对“天神”的固执信念,自然也想到,她会不择手段,去把那张椅子弄到手。如果那张椅子在南越手中的话,那么南越的生命,真是危险之极!
在接下来漫长的飞行中,原振侠一直在想着这件事。原振侠这时,还不知道⻩绢已出派过许多特务去进行这件事,但是他知道,⻩绢既然掌握着世界
的恐怖活动,当她不择手段的时候,就会极其可怕。
所以,当他回到了他居住的城市,还没出机场,立时就打电话给南越。接听电话的不是南越本人,但是原振侠一说出了名字,电话就由南越来接听。
南越的声音听来很焦切:“原医生,这几天,我每天都在找你!你到哪里去了?我要见你!”
原振侠道:“我也要见你。”
南越道:“我立刻来看你!”
原振侠立时道:“不,不要在我这里,也不要在你那里,另外找一个地方…你知道有一个图书馆,叫小宝图书馆?”
南越“嗯”了一声:“听说过,是在郊外的?为什么要到那里去见面?”
原振侠道:“见面之后,自然会告诉你。还有,绝不可以把你的行踪告诉任何人,绝对不能!”
由于原振侠的声音,十分严肃,南越也受了感染,连声道:“是!是!”放下了电话,原振侠慢慢地离开了机场大厦。他预料会有人跟踪他,可是他留意了一下,却并没有什么发现,可能是⻩绢相信他不会欺骗她。
原振侠不噤苦笑了一下。他欺骗了⻩绢,如果⻩绢知道了,会怎么样?
他知道⻩绢一直以为,他是不会对她作任何反抗的。当一个女人自己建立了这样的一种信心之后,她的一切行动就会十分自信。而当她明⽩了这种信心是不可靠之际,自然打击也特别沉重!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事实上,他对于自己为什么要欺骗⻩绢,还是十分模糊的。要不是相信真有一张那么灵异的椅子,他
本不必骗人,可是他又真不相信椅子会有什么神奇的力量,他却又这样做了,究竟是为了什么?
是潜意识中对⻩绢的不満?是心底深处,不甘心做⻩绢的俘虏,想要摆脫感情奴隶的地位?在他紊
的思绪之中,他整理不出任何头绪来。
到达小宝图书馆的时候,南越还没有来。原振侠和职员已经十分
稔,他吩咐了职员几句,走进了一个蔵书室。
图书馆中,如常一样的寂静。原振侠在书籍排列的架子前,慢慢地走着,不时菗出一本书来翻看。
在这一列书架上,全是明、清两代的笔记、小说、野史一类的书籍。原振侠顺手翻阅的,都是明朝的,和宁王朱宸濠有关的一些。从记载中看来,这位王爷,如果不是野心
想做皇帝的话,倒是一个十分出⾊的幻想家,因为他几乎对任何不可思议的事都深信不疑。
有一则记载,说他相信有可以在天空飞行的“天船”曾有一个人,对他说“天船”的故事,说了三天三夜。在这三天三夜之中,他不见任何人,甚至是他最宠爱的姬妾,都被他赶出来。
当他听了那个人关于“天船”的叙述之后,他立即接受了真有“天船”这种东西,于是下令建造,派那个人为总监,花了三个月的时间,造了一艘美仑美奂,看起来华丽无比的“天船”
但当然,无法飞得上天,于是那个人就说“天船”不能飞起来,是因为少了一样重要的东西。
这位王爷也相信了“赠以⻩金百斤,嘱其人寻找能令天船升天之法”结果“其人一去不复返”
记载的作者,多半十分道学,在记载了这样的事情之后,总要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例如什么“轻信妖言,焉能不败”“有更甚者,宁王一律照信无疑”把朱宸濠写得看来像是最容易受骗的⽩痴一样。
可是原振侠在看了这种记述之后,倒有不同的想法。他觉得这个生活在明朝的王爷,一定是一个想象力十分丰富的人,所以才能在当时的环境之中,相信一切不可思议的事情。
这是相当难能可贵的情形,也正由于这样,所以也特别多“奇才异能之士”投⼊宁王府之中。
像那则有关“天船”的记载,从现在的眼光来看,自然不值什么,普通的机飞,直升机等飞行工具,都是“天船”
但是在当时,那却是十分新奇大胆的设想。那个向宁王说了三天三夜有关“天船”的人,有可能是骗子,也有可能是一个超越了时代的发明家。
原振侠翻阅了一本又一本,大约半小时之后,职员带着南越走了进来。南越一见到原振侠,就十分
动,一下握住了他的手。
南越由于
动,在握住了原振侠的手之后,张大了口,一时之间,竟然发不出声音来。原振侠忙低声道:“南先生,你上次来找我的时候,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但现在,我至少知道了那张椅子的一些来历。”
南越更
动,把原振侠的手抓得更紧,颤声道:“告诉我,求求你,告诉我!”
南越道:“我一定会告诉你,不过,你先要据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南越一副无助的样子,望定了原振侠。原振侠问:“那张椅子,是不是在你那里?”
南越呆了一呆,他大约呆了半分钟左右,才给了肯定的答复:“是!”原振侠深深昅了一口气,拉着他,到蔵书室的一个角落上,坐了下来。那个角落,是供拣到了自己合意的书的人,坐下来阅读之用的,座位十分舒适。
这时,蔵书室中只有他们两个人。很难再在这个大都市之中,找到更静寂的谈话之所了。
当原振侠点燃了一支烟之后,就把那张椅子的一切,全都说了出来。他说得十分详细,凡是他知道的每一个细节,他都没有隐瞒,而且,他还加上自己的意见。
南越用心听着。当原振侠开始叙述之际,他反倒显得十分安静,皱着眉,并没有发出什么问题,只是用心听着。
原振侠⾜⾜花了两小时左右,才把所有的细节告诉了南越。南越紧抿着嘴,仰起了头,将头搁在椅背上,瞪着眼,望着天花板,一动不动,一言不发。看样子,他正在沉思,但原振侠也无法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过了好一会,南越仍然一动不动。原振侠用十分诚恳的声音道:“南先生,我把这一切经过全告诉你,原因是因为我知道一个強大的势力,正不惜一切代价,想得到那张椅子!”
南越直到这时,才喃喃地道:“我不会放手!”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这个势力,可以轻而易举发动一场战争,颠覆一个家国的现有权政,你是绝对无法与之对抗的!”
南越缓缓低下头来,盯着原振侠:“你的意思,是劝我把那张椅子
出来?”
原振侠用力一挥手:“你错了,我的意思恰好相反。我不想…那张椅子落在那个野心集团的手中,虽然我并不相信,那椅子有这种灵异的力量!”
南越⼲笑了一下,在这时,原振侠发现这个古董商人,实在是一个十分聪明的人。他道:“你这样说,不是自相矛盾么?既然你不相信那椅子有什么神奇力量,就算给野心集团得了去,又有什么关系?”
原振侠叹了一声:“你可能不了解,这张椅子,有着极其奇特的历史背景,它是如何来的,甚至有着灵异的传说。我不相信,但有人会相信,当一个野心家相信椅子有灵异的力量时,他的野心就会得到一种信心的支持,本来不敢做的,就会放胆去做!”
他讲到这里,顿了一顿,又道:“卡尔斯将军,如今在世界上搅风搅雨,已经接近狂疯状态了。如果他的野心再得到信心的支持,再作胆大妄为的扩张,那世上不知道要添多少灾难!”
南越的声音听来仍然很⼲涩:“医生,想不到你有这样悲天悯人的思想!”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他当然还有人私的原因,他不想⻩绢在无底的深渊之中,再进一层!
不过,他没有把这一点讲出来,他又道:“而且,你保有这样的一张椅子,对你来说,一点用处也没有,反而会给你带来杀⾝之祸!”
原振侠并不是在虚言恫吓,他知道卡尔斯将军和⻩绢的行事作风,所以他说得十分认真。
南越的眉心打着结,望着原振侠,原振侠用力挥了一下手:“所以我的意见,是将这张椅子,秘密地彻底毁去,让它在世界上消失!”
南越又昂起头来(这个人给人的感觉,是他特别喜
昂起头):“把它毁掉?”
原振侠俯⾝向前:“相信我,留着它,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
南越现出十分为难的神情来,口
掀动着,几次
言又止。原振侠心中陡然一凛,南越的这种神情,分明是在表示他有许多事隐瞒着!他隐瞒着的是什么事?有关那张椅子的?
南越在犹豫了好一会之后,才道:“原医生,你把一切全都告诉了我,我很感
你。那张椅子…我这样急切想得到有关它的一切资料,是…因为它…越来…越怪了!”
原振侠陡地一呆,什么叫“越来越怪”?一定是本来就怪,现在更怪了,那才能说“越来越怪”那么,这张椅子原来有甚么怪呢?
许多疑问涌了上来,原振侠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问才好。
南越沉声道:“我会让你知道一切,首先,是不是要研究一下,那张椅子,何以会在那所巨宅的一个密室之中?”
原振侠立时道:“这慢慢再研究吧,先告诉我,那椅子有甚么怪?”
南越盯着原振侠:“你信不信都好,开始的时候,它只是会动…会摇…”
原振侠的思绪一片混
,他打断了南越的话:“等一等,会动会摇,那是什么意思?它是一张摇椅?好象不对吧!”
南越深深昅着气,把那张椅子会摇晃的情形,详细告诉了原振侠:“我用尽了方法,也无法知道它是怎么摇动的。”
南越曾用过种种方法,想弄明⽩那张椅子是怎么摇动的。他用的方法极多,一开始的时候,已经提及过。
原振侠听了之后,略想了一想:“我明⽩你的意思了,你是说,坐在那张椅子上久了,会有摇晃的感觉?”
南越分辩道:“不是感觉,是真的摇动。”
原振侠作了一个手势:“人体的平衡器官,是在耳朵內的半规管。半规管中的
体,如果有一点异变,就会使人有摇动,甚至天旋地转的感觉。”
南越摇着头道:“不是感觉,是那张椅子,真的在摇动,真的!”
原振侠不想再争下去:“好,你说开始的时候,它摇动,现在更怪了,它怎么样?跳舞了?”
他看出南越的神情十分紧张,而且他始终不相信,一张有着一个硬坚椅脚的椅子会摇动,所以他想令得南越轻松一点,才故意这样说的。
可是南越却一点也没有觉得好笑的样子,他呑了一口口⽔:“不,它…说话!”
原振侠一听,陡然跳了起来,也顾不得小宝图书馆之中,要遵守静默的规定,大声叫起来:“什么?”
南越的神情本来就紧张,被原振侠这样大声一叫,他也直跳了起来:“你…这样大声⼲什么?你…声音轻一点好不好?”
原振侠也感到自己失态,可是刚才,他实在没有法子控制自己。他甚至可以接受再荒谬的事,可是一张椅子会说话,只怕再也不会有比这个更不可被接受的事情了!那真是太荒谬了!
在南越的低声哀求下,原振侠总算坐了下来。他叹了一声:“南先生,我们是在讨论一件十分严肃的事,和你的安危有极大的关系,希望你不要开玩笑!”
南越发起急来,举起了手:“我和你开玩笑?”
他在一急之下,甚至讲话也耝俗了起来:“妈的,我要是和你开玩笑,我是乌⻳八王蛋,不是人!”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好,那么请你解释,一张椅子会讲话,那是什么意思?”
南越又昂起了头,望着天花板,神情很是犹豫,像是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才好。
原振侠又问:“别告诉我这张椅子开口,或者有别的发声器官!椅子会讲话,它用什么语言?两千多年前的亚述语,还是明朝时候的国中江西话?还是──”
原振侠还要继续讲下去,可是南越已经以极
动的神情,双手紧握着拳,用力挥着,几乎是在低声吼叫:“住口!”
原振侠冷笑了一下,不再说下去,只是望着南越。南越的鼻孔迅速翕张着,急速地
了一会气,才略微恢复了平静:“我会讲给你听的。”
原振侠等着,过了好久,南越才道:“它摇动的情形,我已经向你说过了。”
原振侠点头,南越又道:“它说话…就是近几天的事,你还记得那天你在散步,我来找你?”
原振侠又点头。那天,就是汉烈米找他的那天,不过是三天之前的事。
南越用手抹了抹脸,又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重重捏着鼻子的上端。通常,这样的动作,可以令得人的精神集中一些。
他道:“我那么急来找你,是由于接到了一个电话──”
原振侠挥着手:“这经过我已经知道了,我未曾对任何人说起过你曾来找过我。不然,你住的那所古宅,可能已经遭到火箭的袭击!”
南越苦笑了一下:“如果它只是摇动,我还不会那么焦急想知道它的来历,可是,就在接到那个电话之前──”
那天,南越照样又坐在那张椅子之上。当他想到昨天和那个年轻医生相见的情形时,他心中感到十分疑惑:那医生(他甚至忘记了原振侠的名字)对椅子感到趣兴,是什么意思呢?是巧合,还是他知道,世上有一张这样奇特的椅子?
南越想了一会,无法得出结论──那年轻医生愤然离去,那表示他不是真为那张怪椅子而来的。
当他想到这里的时候,他又感到那张椅子在摇晃。南越的心中虽然觉得奇异莫名,但由于次数多了,他也不再那么骇异,反倒有点习惯了。
他放松自己的⾝子,任由椅子摇摆着。
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听到了一种十分奇异的声音。当他才一听到那种声音之际,他
本不知道那是什么声音,可是他却可以肯定,声音是这张椅子发出来的。
这种情形,就像是坐在一张旧的木椅或竹椅之上,旧椅子发出声音来。坐在椅子上的人,很容易就可以肯定,声音是由椅子发出来的。
南越怔了一怔,这张椅子,看起来是一个整体,不应该有甚么声音发出来的。然而,那声音还在持续,开始是一阵“搭搭”声,像是在按动什么键盘发出的声响一样,接着,南越突然听到了一句话:“他们发现了一个大秘密!”
南越真正是清楚地听到了这样一句话的。而且,他也可以在那一-间肯定,这句话,和那种“搭搭”的声响一样,是从那张椅子上发出来的!
在那一-间,南越并没有想到椅子会发出声音来的别的可能,他只是在感觉上,感到那张椅子,忽然会讲话了!
一张椅子再怪,怪到了能不明情由地摇晃,已经是怪到极点了吧,可是,一张椅子会讲话,这真是超乎人类想象力之外的事了!
在一听到了这句话之后,南越整个人直跳了起来,一面跳起来,一面他也不由自主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那句话,其实他是听清楚了的。他还这样问,那只不过是由于他的惊骇实在太甚之故。
他跳了下来,立时转⾝,盯着那张椅子。
椅子还是椅子,一动不动地在那里。南越盯着那张椅子,遍体生寒,冷汗像是许多条冰冷的虫一样,在他背脊上
爬动,那令得他不由自主发着抖。
他的声音发颤:“刚才…是你在说话?”
他在说了一句之后,立时感到对着一张椅子说话,是绝无意义的事。所以,他又抬起头来:“刚才…是谁在说话?”
他的问题,并没有回答,四周围静得出奇,只有他自己的
息声。
南越尽量使自己镇定下来,自己告诉自己:这里没有人说过话,刚才那句话,一定是自己集中力量在想什么,才以为听到了有人这样说的。
可是他立时苦笑,那句话,他记得十分清楚:“他们发现了一个大秘密!”他连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都不明⽩,又怎么会去想它?
南越僵立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恢复了活动的能力。他向那椅子走近了一步,声音苦涩:“他们发现了一个大秘密,那是什么意思?”
他仍然没有得到回答,这使他立时想到了一点:是不是要坐在那张椅子之上,才能听到它讲话呢?
经过了刚才那种极度的震骇之后,南越真有点不敢再去坐那张椅子──椅子会讲话,会不会突然之间,张大了口把他呑下去?
幻想一张椅子会把人呑下去,那是十分荒谬的,但是一张椅子会讲话,又何尝不荒谬?
南越犹豫了相当久,才又慢慢坐上了那张椅子,心跳得十分剧烈。他尽量使自己集中精神,口中不断喃喃地道:“他们发现了一个大秘密,那是什么意思?”
当他这样做了近十分钟之后,他又听到了语声:“希望他们别再进一步去探索究竟!”
即使是第二次,南越仍然震惊得像兔子一样,又自那张椅子上跳了下来,盯着那张椅子看着。
前后两句话,他都听得清清楚楚。而且,可以肯定,是从那张椅子上发出来的声音!
他全然不知道那两句话是什么意思,极度的震骇和疑惑,几乎已超过了他精神所能负担的范围。他脚步踉跄地跨出了那个空间,来到了书房中,就在这时候,电话响了起来。
电话是⻩绢安排的,一个自称领事馆的人,告诉他,原振侠有一张怪椅子的资料。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南越自然立即去找原振侠了。
在南越述及那张椅子怎样“讲话”之际,原振侠用心听着。
南越即使在叙述,他的脸⾊也⽩得惊人,可知当时他的惊恐是如何之甚。而原振侠本⾝,在一听到椅子会“讲话”之际,也曾直跳了起来。
不过这时,他已作了一下分析,不像刚才那么惊讶。他向南越作了一个手势,示意他别太紧张。
南越瞪大了眼睛,望着原振侠。原振侠道:“南先生,你的经历,其实不能说是‘一张椅子在讲话’。”
南越的眼瞪得更大:“那么,是什么?”
原振侠道:“这种情形,只能说,你听到了语声,语声可能是由一张椅子发出来的。”
南越闷哼了一声:“那有什么不同?”
原振侠耐着
子:“大不相同,照情形来看,就有好几种可能。其一是椅子上有着什么发音装置,譬如说一个小型的扬声器,就可以有声音发出来了。而照你的说法,椅子在讲话,那么,就变成了这张椅子本⾝会讲话,这是不可思议的!”
南越听了之后,半晌不出声,显然是在郑重考虑原振侠所说的话。但是在几分钟之后,他却摇了头摇:“对不起,我仍然觉得,应该是那张椅子在讲话!”
南越坚持这一点,这倒令得原振侠有点啼笑皆非。他无可奈何:“好,椅子在讲话,那两句话是──”
原振侠才说到这里,心中陡地一动。南越刚才在叙述的时候,重复了那两句话几次,但是由于“椅子会讲话”这件事本⾝太异特了,所以原振侠反倒对讲话的內容,未曾加以特别的注意。
这时,他在这样说的时候,陡然想了起来,这两句话是有特殊意义的。照时间来推算,第一句话“他们发现了一个大秘密”说的时候,正好和汉烈米无意之中,发现那个大石中心,有着异样的反
波形的时间,是相吻合的-
时之间,原振侠的思绪,
到了极点!
在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上的一座古墓之中,考古家偶然发现了一块大石之中,蕴蔵着什么不可测的秘密,远在几万里之外的一张椅子,怎么会知道?
虽然这张椅子,原来极可能是放在那个石台之上的(揷在石台上的一个小圆孔中的),算是两者之间,有过某种联系。但是这种联系,也已经中断了两千七百多年了!
就算两者之间,还有着联系,一张椅子,怎么会有感觉,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且还会讲出来!
这时,原振侠思绪紊
,一点头绪也抓不住,神情变得十分怪异。南越望着他,骇然问:“原医生,你…怎么了?”
原振侠挥着手,只是示意南越别打扰他。他又想到了第二句话:“希望他们别再进一步去探索究竟!”这一句话,和刻在大石上的警告,又是吻合的!
而刻在大石上的警告,是在大石的表⽪,被化学药品蚀去了之后才显露出来的。何以那张椅子,会早知道了呢?
关于那个大石台的事,原振侠并没有向南越提起过,因为他觉得那和这张椅子无关。可是如今看来,石台和椅子之间,显然是有关联的,而且那不是普通的关联,而是十分奇妙、怪异之极的关联!
由于一开始未曾提及那石台的事,所以这时,原振侠不知如何向南越解释才好。南越満脸疑惑地望着他,过了好一会,原振侠才缓缓吁了一口气:“这…这张椅子,真有点古怪!”
南越的声音,奋兴得有点发颤:“岂止有点古怪,简直古怪之极了!原医生,我看这张椅子,是稀世奇宝,我绝不会将之毁去!”
原振侠又吁了一口气:“南先生,我要去看看那张椅子。”
南越的⾝子震动了一下,现出了十分犹豫的神情来。
他已经认定了那张椅子是稀世异宝,心中自然而然,不是很舍得让人家去看它。原振侠看了这种情形,冷笑了一下,忍不住切切实实地警告他:“南先生,这张椅子越是异宝,你就越是危险了!”
南越喃喃地道:“没…没有王法了吗?”
原振侠“哼”地一声:“你真是太不知死活了!你以为现在谋夺这张椅子的是什么宵小強盗?那是整个阿拉伯集团的势力,全世界的恐怖活动,都是由他们指挥的,发动一场战争,都在所不计!王法?苏联军队打进了阿富汗,⽇⽇在杀阿富汗人,有王法吗?”
原振侠越说越是
动,一口气说完,几乎要重重打南越两个耳光,把他打得清醒些!
南越被原振侠的这番话,说得不断眨着眼。他是不是明⽩了事情的严重
,原振侠也无法知道。
过了一会,他才道:“这…只有你我才知道,你不说…谁知道这张椅子的下落?”
原振侠道:“就算我不说,这张椅子曾在古宅出现过,是人人知道的,一定会从你那里先查──”
原振侠说到这里,心中又凛了一凛:奇怪,⻩绢应该早已派人来查了,为什么她还不能肯定椅子的下落?
原振侠自然不知道,⻩绢早出派了极能⼲的人来查过,只不过因为另有原因,所以才不能肯定这张椅子现在在什么地方!
原振侠心中奇怪了一下,没有再想下去。南越的神情
晴不定,又考虑了好一会,才道:“好…我可以带你去看看,不过,我绝不肯…毁掉它!”
原振侠心中暗骂了一声:难道你也想做皇帝?
原振侠只是心中在这样想,并没有讲出口来,可是南越却已经道:“我倒并不想做什么君主,可是那张椅子要是有力量,可以令君主的权力得到随心所
的扩张,它就一定还有别的灵异能力!”
原振侠陡然昅了一口气:“你…相信,那张椅子确然有这样的灵异能力?”
南越昂起了头:“是你告诉我的!”
原振侠苦笑:“我告诉你的,只不过是刻在泥版上的楔形文字那么说!”
南越深深昅了一口气:“你不能责备我愚昧。你想想,现在已有那么大势力的人,当然不会是笨人,他们只看到古代文字的记载,就已经相信了,我是确实知道那张椅子有怪异之处的,怎么会不相信?”
原振侠听得南越这样说,只好苦笑。真的,怎么能怪南越确信了椅子有特异的能力呢?他是确切知道那椅子的怪异的!
原振侠叹了一声,缓缓摇着头:“你希望那椅子能给你什么?你又不想当君主──”
南越一下子就打断了原振侠的话头:“人的
望,千千万万,除了做君主之外,还想健康长寿,还想富甲天下,还想长生不老,还想事事如意,还想男
女爱,各有各的
望,而且没有止境!”
原振侠的心情十分苦涩,因为南越所说的,全是实真的情形,是
本不能反驳的。他只好道:“并没有记载说,那张椅子可以満⾜人的
求!”
南越急速地眨着眼睛:“你怎么知道它不能?它能満⾜君主的
求,为什么又不能満⾜一个古董商人的
求?”
原振侠有点冒火,不由自主,提⾼了声音:“好,就算它能満⾜你的
求,你要什么?”
南越不断眨着眼,可是没有回答。就在这时候,有一个人走了过来,道:“振侠,这算是什么问题?真要是有什么力量能満⾜
求的话,一个人所要的
望,不知凡几,没有人可以一下子答得出这个问题来的!”
那人突然出现,原振侠和南越都吓了一跳。南越立时用充満了敌意的神情盯着那人,原振侠却早已看到,来人是苏耀西,小宝图书馆的负责人,他的好朋友。
原振侠一面和苏耀西招手,一面道:“是啊,我不应该这样问。”
南越紧张得拉住了原振侠的⾐袖,原振侠向苏耀西苦笑了一下:“我和这位先生,在谈论一件十分秘密的事,他在紧张你听到了多少!”
苏耀西摊开了双手:“就是一句,你问这位先生想要什么的那一句!”
南越的神情缓和了一些,可是还是十分疑惑。苏耀西向他笑了一下:“放心,我对于探听人家的秘密,不是很有趣兴,因为我自己的秘密已经够多了!”
南越的神情十分尴尬,苏耀西拍着原振侠的肩头:“我刚才来的时候,听职员说你在这里,所以过来看看你。你对明朝的历史有趣兴?职员说你在找这一方面的书。”
原振侠叹了一声:“明史那么浩繁,我有趣兴的,只不过是其中宁王造反的那一小节!”
原振侠只是随口一说,可是他这句话一出口,苏耀西现出一种十分古怪的神情来,望定了原振侠。他的这种神态,令原振侠也觉得怪异,忙问:“怎么了?我说错了什么?”
苏耀西头摇,神情还是很怪异:“不是,你是怎么知道我们这里,有这样一批孤本的?”
原振侠一时之间,还真弄不明⽩苏耀西这样说是什么意思。可是在一旁的南越,毕生从事古物买卖,对“孤本”这样的名词,有着特异的职业上的敏感,他忙道:“孤本?什么意思?可是和宁王造反有关?”
苏耀西看来并不想回答南越的问题,只是仍然望着原振侠。原振侠头摇:“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孤本,也不以为你蔵的那些孤本有什么用处。”
“孤本”用在书籍上,是一个专门名词。表示这本书早已失了流传,只剩下仅传的一本,就可以叫作孤本,原振侠自然不会对之有什么趣兴。
苏耀西笑了一下:“或许是我太敏感了。那一批书,全是手抄的,来源很值得一说,是几十年前,小宝图书馆才创办的时候,从几个住在一所据说是明朝时建造的巨宅之中的少年手中买来的!”
苏耀西这几句话一出口,原振侠也不噤呆了一呆。南越在一旁,更是“咕嘟”一声,大大地呑下了一口口⽔!
苏耀西接着道:“那些书的纸张都极其残破,去年我曾翻了一翻,上面大多数记载着明朝江西宁王府中发生的事,甚至有帐簿──”
苏耀西才讲到这里,南越整个人都像是失去了控制一样,陡然一伸手,抓住了苏耀西的⾐袖,哑着声音叫:“卖给我!卖给我!”
南越这种长相的人,不会给人以什么好的表面印象,这时他的行动又如此怪异,要不是看在原振侠的份上,苏耀西早已把他赶出去了。
这时,苏耀西挣脫了他的手,神情还是忍不住厌恶:“对不起,小宝图书馆的蔵书,是不出卖的!”
他在这样讲了之后,还面对着南越,加重语气:“而且,也绝不随便出借!”
南越碰了一个大钉子,连声道:“对不起!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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