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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十八章四十大盗

 我们来做个小测试。

 你不可能用舌头到你的胳膊肘。

 你不可能空手抓住一只苍蝇。

 你不可能用两手指夹起一块砖。

 如果你做到了,那么你就具备了做一个小偷的能力。

 在北京甘家口,在深圳赛阁大厦,在合肥含山路,在很多地方,我们常常看到总有一群可疑的人聚集在那里,抽烟,头接耳。他们打量行人,尾随跟踪,几人掩护,一人以极快的手法打开你的背包,将里面的钱和值钱的东西一扫而光。整个过程也就几秒钟,并且是在光天化之下进行的。他们很大胆,盗窃时即使被人发现,也只是悻悻的走开,然后盯上下一个目标。行人大多是敢怒而不敢言,警察逮住他们也很难做出处罚,因为他们大多是一些未成年的孩子,说的也不是汉语,根本听不懂,而操纵这些孩子盗窃的头目都是幕后指挥,很难抓到。

 公安部近年来发布的关于盗窃的通缉令,也可以看成是一份中国大盗的排行榜。其中,库尔班名列第二。

 库而班,一个手艺人,一群小偷的老师。二十二岁那年,他就带着一把雕刻有山羊头的刀子,到处,他走到哪儿,哪儿就留下羊的膻味。但他不卖羊串,也不卖葡萄干。第一次盗窃是在温州街头,他看见一个算卦的老太婆,有一只黄小鸟叼出一张纸牌,那上面的大概意思是他最近要破点小财,但会有贵人相助,一切事情逢凶化吉,从此财源滚滚。

 老太婆说了一句文绉绉的话:“命是天生注定的,运是可以改变的。”

 临走时,他给了老太婆两元钱,却顺手偷走了老太婆的钱包。

 从那天开始,他的命运走向了一条死胡同。

 在一起盗窃案中,一个小偷对另一个小偷说“你躲在门后面,有人进来你就拿子打他的头。”

 没人进来,是盗窃,有人进来,是抢劫。

 一个盗窃犯会因为偶然的因素成为一个抢劫犯,子打的重了,或者遇到反抗,抢劫犯又很容易升级为一个杀人犯。

 库而班先是盗窃,然后抢劫,有段时间,这个大胡子男人每天要做的事就是花钱,拿一张百元的假币,去买东西。他买苹果,香烟,袜子,买萝卜与白菜,他的钱一次次被目光敏锐的小贩退回来,那段时间,他怀揣着三千多块钱在街头。

 库而班没有饭吃的时候,使他感到饥饿的不是肚子,而是空虚。他吃的时候,心里却有一个地方空着,那里应该有一个女人。

 他年轻的时候,喜爱跟踪街上的漂亮女人。有一次,他没能克制住自己的双手,因为强xx未遂被关进了监狱。

 过了几年,库而班回到家乡,和村里最漂亮的小寡妇阿衣古丽结了婚,他摆了一百多桌酒席,宴请全村的乡亲,甚至招待过路的人。他修路,打井,搭建葡萄架,全村的人都感激他,都知道他在外面发了财。

 阿衣古丽有个私生的孩子,她曾经想把这孩子淹死在脸盆里,后来她喝水的时候呛着了,也就失去了勇气。有一天,在一棵开满了槐花的树下,这个孩子对库而班说“阿达,我要成为天下最厉害的小偷,和你一样。”

 “那我考考你,”库而班问他“你看见一个骑自行车的人,车筐里有个钱包,你应该怎么把钱包搞到手?”

 “我故意往车子上撞。”孩子回答。

 “呵呵,小巴郎,这样可不行。我教你,你呢,手里拿一团线,捆啤酒的绳子也可以,红的,白的,那样的,往后车轮里一扔,住了,那倒霉蛋下车,转身去拽线,你就趁他转身的那一会,动作要快,把包搞到手。有的女人,喜爱把包到车把上,那时,你就得需要一个小刀片了。”

 “我明白了,主要是让骑车的人停下。”

 “聪明。再问你个难点的问题,要是那人不骑自行车,他走路,你怎么想办法让他停下呢?”

 巴郎摸了摸头皮,说“我不知道。”

 库尔班把一嘟噜槐花放在嘴里,说“过段时间,我带你出去见识见识。”

 临行的时候,村里的人把自己的孩子送到库尔班的家门口,他们是这样说的“让孩子也跟着你发财去吧!”

 1999年8月19,济宁华联大厦门前,一个小孩突然晕到在路口,四肢搐,口吐白沫,很多人围观,水不通,另外几个小孩挤在人群里伺机盗窃,到手后,向地上的小孩使个眼色,他就站起来,抹抹嘴边的白沫,大摇大摆的走了。

 我们知道,这羊颠疯是假装的,吐出的白沫是因为嘴里嚼着肥皂。

 这些孩子,最大的十八岁,最小的只有十岁,他们一律称呼库而班为阿达。

 昨天他们还在拣棉花,摘枸杞,今天跟着库而班和阿衣古丽盗窃,闯天下。

 1999年10月至12月,这四十个大盗租住在济宁市西门大街金家大院里。

 阿衣古丽用半块砖头在墙上算了一笔帐,她对库尔班说“我们,四十个人,一天要吃五十元钱的馒头,六十元的菜,即使是咸菜吧,也要吃下去二十斤,我们都一个月没吃到了,加上抽烟,就连巴郎都学会了抽烟,加上房租,水电费,算一百吧,还是少的,我们每天的花销就得二百元,一个月就是六千多元,天那,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库尔班正在睡觉,他用被子蒙上头,拿手指堵住耳朵,免的听见阿衣古丽的唠叨。

 阿衣古丽那特有的深邃眼神开始变的忧虑,她继续说“昨天,生瓜和白扇被人揍的鼻青脸肿的回来了,他俩什么也没偷到。让这些废物回家去吧,回到棉花地里去吧。还有,巴郎用偷来的钱买了一把玩具手,他还是个孩子,贪玩,巴郎,巴郎。”

 阿衣古丽向窗外喊,一个正在院子里吃香蕉的小孩跑进来“什么事?”

 库尔班的手从被窝里伸出来,用手背狠狠的扇了巴郎一下,巴郎的嘴就出了血。

 这是一个黄昏,此后就发生了一件震惊全国甚至名扬海外的盗窃案。

 金家大院向东走六分钟就是西门储蓄所,几天来,生瓜和白扇就在储蓄所门口盯着取钱的人,他们一无所获。

 有一天,库尔班从黄昏时就站在路边,看着储蓄所,他站了一整夜,脑子里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天亮时,他用脚踩灭最后一个烟蒂,回家了。

 阿衣古丽正在院里洗衣服,库尔班把孩子们喊到一起。“我们要干一件大事,”他说“这件事就是,挖——地——道,把那个银行里的钱全部偷出来,全部,连票也不给他们剩下。”

 孩子们听完后,欢呼雀跃,高兴的把帽子扔向了天空。

 当天晚上,他用绳子测量了从金家大院到储蓄所的准确距离。第二天,他买了电钻,铁锨,十字镐,矿灯。

 上午十点,库尔班用脚在院子里的泥地上划了个圈,把一桶水倒进圈子里,对孩子们说“挖吧,就从这里开始。”

 院门紧闭,十几个年龄大点的孩子开始挖地道,另外二十个孩子在晚上把挖出来的土悄悄运到郊外的一个池塘里。三个月后,那池塘被填平了,地道却失了方向。他们穿过了一条街,几间房屋,甚至从一棵树下挖了过去,然而并没有到达储蓄所的下面。库尔班一筹莫展,想到了在狱中认识的一个朋友,此人叫刘朝阳,外号“耗子”是个真正的挖高手。

 刘朝阳来了之后,先去了一趟银行,仔细查看了银行保险库的位置,然后查看了地道,在树根下面,他对库而班说“这是一棵柳树,向右挖吧。”

 他们仅仅挖了三天,刘朝阳指指头顶,说“到了。”

 案发后,当地警方对前来采访的媒体声称,这批窃贼可能有良的器材,包括环球定位系统,还有多名数学、工程和挖掘专家。我们知道,所谓良的器材不过是一些最简单的工具,警方提到的这位数学、工程和挖掘专家就是刘朝阳,他只是一位普通的煤矿工人,曾经因盗墓被判刑三年。

 警方指出,这些窃贼在储蓄所附近租了一个院子,关上门挖地道,没有引人怀疑。地道呈现的是“人”字形状,说明这群家伙们曾经了路,那棵柳树为他们指明了正确的方向,地道墙壁钉有塑料板,地面铺木板,沿途有电灯照明,还有一间工作室。银行职员在上午八时才赫然发现钱库地面上的一个大,窃贼搬走了钱库内的5个保险箱,未触动警铃,保险库的行动感应器和保安摄像机,毫无反应。警方没有透这些窃贼盗走了多少钱。

 当天上午八点,也就是银行职员看见那个大坑发出尖叫的那一刻,库尔班已经坐上了兖洲至乌鲁木齐的火车。

 第十九章同合污

 库尔班坐在靠窗的位置,车厢里臭气熏天。

 来自商丘的一个妇人的腋臭和来自咸的一个木匠的脚气溶在一起,一个陕西男人打哈欠呼出的大蒜味道,在半空中,和另一个河南男人打出的韭菜味道相撞,香烟,劣质香水,晕车者的呕吐物,种种气味混合在一起,就成了臭味。

 闹哄哄的乘客,臭烘烘的车厢,连空气都让人窒息,说明每年的运高峰期有多么糟糕。

 库尔班的旁边坐着一个长头发的年轻人,年轻人说“我第一次坐火车的时候,是在车顶上,一车厢的煤炭就在股下面,现在,挤的嗷嗷叫,咱俩换换位置嘛,老兄,恩,我要方便一下。”

 库尔班不情愿的和他换了座位,他打开车窗,向外面撒了一泡

 也许是一泡产生的好感,也许是新疆人特有的好客性格,库尔班向这个长发的年轻人举起啤酒瓶子,示意他要不要喝一杯。

 长发青年摇摇头“我现在不能喝酒,虽然我酒量很大。”

 他把脸转向窗外,不在说话了。

 我们坐火车时都曾经注意过窗外的风景,一些草垛,麦田,水渠和树林。

 当火车驶过一个村庄的时候,长发青年的头伸出车窗外,把手拢在嘴边,向一个小院大喊“红,红,红。”

 在那个小院里,一个叫红的女人几乎每隔几个月都会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声音很遥远,但又在耳边出现。她在院子里洗衣服的时候,哄儿子玩的时候,甚至在睡梦之中,都听到丈夫的呼喊,她为此精神恍惚,以为是幻觉,侧耳倾听,但只听到火车呼啸而过了。

 火车穿过一条隧道,惊醒了很多蝙蝠,在这短暂的黑暗里,库尔班极力克制,才没有向这个长发的年轻人下手,偷走他的钱包简直比喝一勺汤还容易。他忍住,但慈悲心肠转瞬既过了,就在火车快要穿过隧道时,库尔班的手完全是下意识的伸进了长发青年的衣兜,当他把钱包掏出来的一瞬间,顿时目瞪口呆——那钱包正是库尔班自己的。

 这大概是库尔班盗窃以来遇见的最奇怪的一件事:长发青年可能是在换座位的时候,偷了他的钱包,他鬼使神差又偷了回来。盗窃过程是成功的,利用了黑暗,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搞到了手,但盗窃结果却是——他偷了一个钱包,身上的钱并没有因此而增加一分。

 “物归原主。”库尔班把钱包给长发青年看看,放回自己的衣兜。

 “原来是同行啊,”长发青年呵呵一笑,开始说“刚才看到没,一个小院子,那就是我家。我偷东西,不是缺钱,是为了好玩,也是一种习惯,看见别人的钱包,我就忍不住,手,我多么喜爱做一个小偷啊!我的整个性格,所受的教育和成长的环境,都注定我特别适合这一职业。我不糊弄你,我现在特别有钱,知道什么来钱更快,更容易吗——做生意。”

 长发青年低声音,对库尔班说“我肚子里有几个避孕套,我不能吃东西,虽然我很想和你喝酒,你想啊,明天早晨,到了乌鲁木齐,我把这些东西拉出来,就可以赚一笔钱。告诉你这些,不是因为相信你,不是信任,也不是因为你和我一样,他伸出手指做一个夹钱包的动作,我说话有点文绉绉的吧,,我不在乎,有时我就想,我迟早会再进去的,早晚的事,所以我不在乎,我留这么一头长发,也是为了吸引雷子的注意,不在乎。”

 “我知道,这叫运毒。”库尔班说“你为什么不自己做生意呢。自己进货,自己卖。”

 “这事,我一个人不行,没有合伙的,我也没本钱。”

 “我有。”

 “老兄,你叫什么名字。”

 “库而班。”

 “我叫小油锤。”

 第二十章盗亦有道

 在西安与兰州之间,有个叫蔡家坡的铁路小站,过往的列车在此只停留五分钟。乘客稀少,这个铁路小站的派出所只有一个警察。警察叫老罗,六十多岁,笑眯眯的,他应该是中国年龄最大的警察,也是脾气最好的警察。

 派出所的墙壁上挂满了锦旗,以及各种奖状,这所有的荣誉都是一只狗的功劳。在某个寒冷的清晨,老罗巡视线路时发现了一只小狗,它卧在铁轨旁边,快被冻死了,老罗把它抱回来,象养孩子一样把它喂养大。这条狗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缉毒犬,按照蔡家坡当地的话来说,它是一只“土狗”但这只土狗神奇的嗅觉令人赞叹不已,它可以闻到各种各样的犯罪气息,炸药,硫酸,酒,等等列车上止携带的违物品都逃不过它的鼻子,甚至秽光盘和管制刀具也能找到。更为神奇的是,它对毒品有着天生的感,海洛因,冰毒,摇头丸,可卡因,杜冷丁,它都能一一分辨出来。从1998年到2000年,在蔡家坡站落网的毒品贩子就有11个,其他犯罪分子数不胜数。

 这条狗有一个光荣的名字,雷子。

 2000年1月7,老罗在出站口发现了四个行迹可疑的人,他们正是库而班,小油锤,阿衣古丽,巴郎,这是他们合作以来第一次贩毒。库而班和阿衣古丽把巴郎装扮成一个小学生,巴郎第一次背上书包,里面装的不是文具和课本,而是K粉和可卡因。他系着红领巾,戴着太阳帽,感到非常别扭。

 雷子对他们每个人的行李都嗅了嗅,最后对着巴郎叫起来,并咬住了书包。巴郎对这只大狗感到害怕,挣脱开书包,撒腿就跑,小油锤,库尔班,阿衣古丽也四散而逃。老罗没有去追,他毕竟是一个古稀之年的老人了,他把书包从雷子嘴里拽出来,打开一看,叹了口气,说“这帮家伙啊。”

 当天晚上,四个人在车站附近一面墙的阴影里小声议论。

 小油锤说“我早说了,还是放在肚子里保险。”

 阿衣古丽说“倒霉啊,第一次,就栽了。”

 巴郎说“那只大狗好厉害。”

 库尔班说“我有个办法。”

 小油锤说“说说看。”

 库尔班说“我们去把东西偷回来。”

 阿衣古丽说“从派出所里偷出来?”

 库尔班说“对。”

 巴郎说“那里就一个老头,就是那个。”

 小油锤说“哈哈,好,值得一干。”

 库尔班说“我们得准备一下。”

 小油锤说“让这老傻帽警察见识一下什么是身怀绝技的飞贼。”

 派出所的院墙不高,很容易翻墙进入。院里的葡萄架下拴着一只狗,两间水泥小屋,门口挂着两个牌子,一个写着“蔡家坡铁路派出所”另一个写着“货运检查站”

 老罗把截获的毒品放进了保险箱,等到第二天上午,市局的人才会把毒品带走。睡觉前,他没有忘记奖赏给雷子一香肠,半夜里,起风了,他就把门反锁上。他一直睡到第二天上午10点,错过了检查一列班车,这是很奇怪的事,因为他有早起的习惯,他除了感到头疼之外,没有别的异样感觉。等到市局的人来了之后,他们发现毒品不见了。窗户是关着的,外面还有一层铁栅栏,门和保险箱都好好的,没有撬动的痕迹,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盗窃痕迹。

 究竟是怎样把毒品盗走的呢?老罗苦思不得其解。

 沈刑警大队丢过一辆警用三轮摩托车,新疆石河子监狱有把手被盗走了,苏州金城派出所的年终奖金被人席卷而空。有些窃贼瞄准警察局,派出所,不是因为胆大,而是因为这些地方防范疏松更容易得手。

 让我们回到那天晚上,仔细看看整个盗窃过程。

 一辆火车开过的时候,库尔班和小油锤翻墙而入,院里的狗叫起来,狗叫声被火车轰隆隆的声音所掩盖,火车驶过后,狗会一直狂吠,所以要让狗闭嘴。

 在盗窃案中使狗闭嘴的办法不外乎几种,用支或者弓弩干掉它,喂它吃有毒的食物,或者使用闪光灯,例如普通相机,取掉散光玻璃,对着狗连闪几下,强光即可使狗在几分钟内不能睁眼,出现短暂的晕眩,然后将其击毙。传说湘西赶尸者会一种“哑狗术”往狗身边扔几张画的符,狗就不叫了,其实这是一种特制的草药所致。

 库尔班和小油锤使用的是麻醉针剂,把麻醉剂放在塑料管子一端,从另一端用力一吹,到狗的身上,一会它就会昏。动物园里的饲养员对付猛兽常常这样,在广州也有犯罪分子利用飞针抢劫的案例。

 这次盗窃成功的关键就是,先让狗昏,再让人昏

 小油锤踩在库尔班肩膀上,从窗户上方的隙中,向屋内入一种药。药种类繁多,现代入室盗窃常使用三唑仑,乙醚。曾经有窃贼用小型的煤气罐作为入室盗窃的工具。比较罕见的有拍肩式药,魂香烟。明清时期的窃贼多使用一种由曼佗罗花和闹花等草药秘制而成的香。小油锤使用的是一种雾型麻醉药,组成成分是甲氧氟烷,环丙烷,异氟醚。这种药一分钟内就可以让人昏不醒,老罗屋内门窗紧闭,药效挥发更快。

 老罗昏之后,就要解决窗户的问题了。铁栅栏的每一钢筋都很,只有巨人才能掰弯。库尔班和小油锤把浸了水的在两钢筋上,然后用木用力去绞,旋转,钢筋就慢慢弯了。这是简单而有效的省力技巧。任何一个野战部队里的司机都知道如何拖出一辆陷在泥潭里的卡车,上海金沙滩酒店的领班用这个办法解救了十几个人,使他们幸免于火灾。拧弯钢筋,有时是特别需要的。

 巴郎从窗栅栏的隙里钻进去,用巾捂着嘴,找到保险箱的钥匙,取出毒品,将钥匙放回原处,从窗户里爬出来。

 值得一提的是库尔班和小油锤有意的掩盖盗窃痕迹,他们将窗栅栏恢复原状,拔下狗身上的麻醉针剂,甚至清除了脚印。这样做不是出于恶作剧,而是因为他们有意识的想做的天衣无。黑龙江鹤岗抢劫案中犯罪份子一边开一边捡弹壳,白宝山在抢劫前杀一位无辜的放羊老头也仅仅是为了锻炼胆量和法。

 对犯罪份子来说,犯罪即是一种艺术。

 第二十一章通缉犯

 2000年2月3,也就是节的前一天,石家庄铁路职工住宅小区6楼发生火灾,母子二人被困在阳台上,女人急的大喊救命,她还抱着个孩子,孩子四岁左右,因为惊恐,吓的哭声都变了腔,浓烟夹杂着火光从阳台上涌出来。

 天还没亮,睡梦中惊醒的邻居立刻报警,并且迅速组织救援,一部分人试图打开那户人家的防盗门但是无功而返,因为客厅已经被凶猛的火势封锁。

 楼下围观的群众束手无策,有人提议从阳台上系绳子把母子二人救下来,绳子立刻找来了,但是怎么送上去呢?

 阳台上的女人头发被烤着了,她下衣服蒙住头,孩子的哭喊声也变的声嘶力竭,形势万分危急,救火车迟迟未来,再等片刻,估计那女人就会忍不住从楼上跳下来。

 这时一个人默默的身而出,他拿起绳子咬在嘴里,沿着墙壁上的下水管向上攀爬,那敏捷的身手令围观的群众目瞪口呆,他爬到六楼的位置,调整姿势,踩住固定下水管的螺拴,象壁虎似的轻轻一跳,就到了阳台上。

 他迅速的系好绳索,在楼下群众手电筒的照下,他一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抓着绳子缓缓的下降,下降到三楼的时候,他停顿了几秒钟,那几秒钟对下面观望的人来说,就好象是几个世纪,人们屏住了呼吸,清晰的看到他的手被绳子磨破出了血,他皱了皱眉,接着,咬牙忍住痛,一口气滑了下来。

 观众齐声喝彩,一个邻居接过孩子,有些老年人下了眼泪,这时救火车来了,现场一片混乱。冒着生命危险救人的青年始终没有说一句话,人们甚至没有发现他是什么时候悄悄离开的。

 事后,那个女人和丈夫多方寻找救命恩人,他们在电台报纸刊登消息,询问目击群众,有群众反映那个年轻人留着长头发,胳膊上刺着文身,有可能是个在附近租住房子的打工仔。夫妇二人去了当地的派出所查找暂住人口,一个富有经验的老警察听了他们的描述后说:

 “能够徒手攀爬6楼的人只有两种,一种是训练有素的特警军人…”

 夫妇问道“另一种呢?”

 老警察犹豫了一下,回答“那人很可能是个贼。”

 这个贼就是小油锤。

 作恶的人也有善的一面。贪污73万元的教育局长马觉明长年资助几个贫困大学生,人贩子赵桂芹救过落水儿童,杀人犯包金龙为村里修桥,强xx犯甄洪给乡里种树。

 小油锤走进一片居民区,看到一户人家发生了火灾,最初他是想看看热闹的,甚至有点幸灾乐祸的心态。后来他听清楚了阳台上的孩子喊的是什么,那孩子一声声大喊着,爸爸,爸爸…他突然想起离开家的时候,孩子才十个月大,他在外潜逃窜了三年,自己的儿子应该3岁多了吧,也会喊爸爸了。他一阵阵心酸,准备离开,那喊声一下下敲打着他的心,他转身拿起绳子的那一刻,他不再是一个小偷,不再是一个通缉犯——他是一个父亲。

 救人之后,小油锤去了哪里呢?

 他上了火车。

 他在火车上可以看到自己的家,冀北平原上的一个小院子,门前有个池塘,栽着几棵杨树。

 他对家的回忆,就是从那个池塘开始。

 小时候他就常常坐在池塘边的树下看着火车驶过去。他跟着母亲偷煤,用长竹竿绑上一种自制的挠爪,这种简易的工具是当地人的发明。后来,他用这种挠爪勾旅客的行李,即使火车行驶的再块,只要车窗开着,他一伸手,旅客放在桌上的包就会不翼而飞。他在工地上当过小工,开过拖拉机,还学习过一段时间的家电维修,这些很快都被他放弃了,正如他所说“我的胳膊也想干活,我的脑袋却不答应”他盗窃,不是因为贫穷,而是无法改变贫穷的生活。

 后来,他和一个叫红的女人定婚了。

 他和她坐在草垛上。

 她说“邻居家小秀结婚时,男方陪送的三金一木。”

 “啥三金一木?”

 “金戒指,金项链,金耳环,还有木兰小摩托车。”

 “我也送你三金一木,金戒指,不,”小油锤说“我送你钻戒,一颗大钻石。”

 “什么时候送我,在哪呢?”

 “看那里。”他指指天上,一颗亮闪闪的星星。

 她笑了“那摩托车呢?”

 “你闭上眼睛,我给你变出来,我会魔术。”

 她闭上眼睛。

 他吻住了她。

 结婚后,小油锤和子一连吃了三个月的咸菜,那咸菜叫洋姜,是一种地下的果实,在夏天会开出黄的花。儿子出生以后,生活更加糟糕了。他开始偷自行车,转手卖掉,他的开锁技术并不高明,有时他会举着一辆自行车走在大街上。有一次,他在盗窃的时候被人逮住了,那人要把他送到派出所,他用螺丝刀狠狠的捅了那人一下,逃回了家。

 那天晚上,下着大雪,他家的炉子上正咕噜咕噜炖着一只,老婆和儿子坐在上看电视。

 他刚进家门,警察尾随而至。他拒捕,但是被捕了。他被关进监狱,很快又越狱了。他开始在全国各地做案,盗窃,抢劫,贩毒,他在火车上认识了库尔班,又介绍库尔班认识了自己的贩毒上线。在他家附近埋伏守侯的警察走了一批又来了一批,河南的走了,吉林的又来了。车站,码头,广场,甚至他家门口的电线竿上都贴上了通缉令。

 小油锤有好几次都差点被抓住,例如1999年的那个夏天,他藏身在打麦场上的第二十一个麦垛里。追捕他的警察,只搜索了二十个麦垛就放弃了。小油锤听着脚步声渐渐走远,他的脑海里闪现出一个可怕的念头:自首!

 被通缉的这些年里,小油锤最初是在恐惧中过日子,最后是在思念中过日子。他觉的自己早晚都会被抓住,他甚至盼望着那一天快点到来。

 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坐在火车上看一眼自己的家。他只能用这种方式接近,虽然这一刹那的接近转瞬即逝。

 现在他正出神的凝视着窗外,再过半小时,他就可以看到自己家的小院子了。他想起离家的那个夜晚,雪花飘着,炉火正旺,炖着一只,老婆把儿子逗的咯咯笑。这个画面他久久不能忘怀,他在潜逃窜的日子里深深呼吸就能闻到炖的香味,那只炖了很多年,家应该还是老样子,一切都没有改变吧。

 小油锤的对面坐着一个穿军装的老人,老人观察他很久了。

 “你的手怎么回事?”老人问道。

 “没事,”小油锤的手着绷带,他把手举起来说“被玻璃划了一下。”

 “看来这个大年夜要在火车上过喽,我去看儿子,你呢,家里都有什么人?”

 “有老婆啊,”小油锤回答“还有个儿子,4岁了。”

 也许是为了打发旅途的寂寞,老人开始喋喋不休的说起自己家乡过年的风俗,还有子女的一些琐碎的小事,我们常常遇到这类可敬而又生厌的老人。小油锤最初还愿意做一个听众,后来不耐烦了。老人丝毫没有闭嘴的意思,又闲扯起自己早年当兵时的故事,最后他问小油锤“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呢?”

 “我说我是一个通缉犯,你相信吗,”小油锤用那种开玩笑的语气说“杀人放火,无恶不做。”

 老人吃了一惊,态度随即变了,他打量着面前的这个长发青年说“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好人,杀人犯,不象,说真的,我可以一拳把你打倒,我不怕你,我还不老,只有73岁,抓住你的领子象抓一只小一样,把你扔到警察那里。可是我不会这么做,因为,我看不起你,真的,你大概是干过什么坏事吧,你应该自己去自首。当然,自首之前,可以先回家看看,毕竟快过年了嘛。看看老婆孩子。每天早晨你老婆在村里是第一个醒来,晚上是最后一个睡觉,一整天都在田里,背不动一袋玉米但是还要背。你的儿子到处游,没人管没人问。”

 小油锤不说话了,这大概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思考。

 老人继续絮絮叨叨的说“一个女人拉扯一个孩子不容易。你儿子吃的比猫好一些,比狗差一些,这是因为物价的原因,排骨比鱼要贵。你呢,我看不起你,说真的,你是一个胆小鬼。你走过一个幼儿园的时候,听到很多孩子在笑,在做游戏,那时,你的儿子在做什么呢,他在哭。小孩都是小鸟,但是你儿子从来不唱歌。别的孩子有玩具,熊或者卡通画,你儿子呢,只能用活泥巴,或者堆沙子,把树叶放在臭水沟里看着它们漂去。现在,别人家在吃饺子,猪芹菜馅的,或者羊胡萝卜馅的,但是你老婆呢,我和你打赌,她吃的是白菜馅的,也许会把火腿肠剁碎放进去,就是那种一块钱一的火腿肠。你的儿子呢,在旁边着手指,谗的要命,你说你是通缉犯,不会是和我开玩笑吧?”

 小油锤把头扭向窗外,他看到了他的家,小院依然安详,一个孩子在门前的杨树下玩耍,泪水立刻涌出来模糊了视线——他认出那正是他的儿子。

 他迅速擦掉眼泪,站起来整理行李。

 “怎么,到前面你该下车了吧?”老人问道。

 “不,我现在就下去,一分钟也等不及了。”小油锤说完,爬上桌子,蹲在车窗口,因为前面有个小站,所以火车行驶的并不快。他先观察了一下地形,然后纵身一跳,他想跳到铁轨旁边的一个水塘边上,那水塘边有枯萎的芦苇与荷叶,但是他跳的时候,衣服被窗口上的挂钩钩了一下,他落在铺设铁轨的石子上,摔断了腿,在翻滚的过程中又断了几肋骨,然后滚到了水塘里。

 他向前爬着,用尽所有力气,最后死在了回家的路上。  M.NkO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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