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进入御书房,黑肱曦习惯性地往右边的内堂走去,一推开门,却没见着那个…熟悉的人影。
咦?她人呢?
这些日子以来,他只要一回御书房就会看到明晰玥,可今天却没有看到,这令他微微地感到讶异。
纵使每次
接他的都是她那冰冷的面孔,但一时没见到她,还真令他感到下习惯。
那四个婢女守在门外,她应该还在御书房内才是。
黑肱曦一想到这个可能,他便往另一边的藏书房走去。
一推开门,果真看到她斜躺在地上,肚子上还摊着一本书,他蹑手蹑脚地走近,发觉她双眼紧闭,似乎是睡着了。
环顾四周,一个念头在他的脑中闪过。在这儿放张躺椅吧!
这么想,黑肱曦决定命人搬张躺椅来这儿放,让她在看书时能舒服点。
他怕她躺在地上睡觉会着凉,便想将她抱回房里,可是,又怕抱她时会吵醒她,于是,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幸好现在天气还算暖和,不凉不冷,只睡一会儿应该是没啥关系。
他放轻脚步,到房里取了件斗篷,为她盖上。
这样大概就行了!
不忍吵醒她,他静静地离开,将门给关上。
过了好一会儿,明晰玥幽幽转醒,她发觉自己又睡着了,当她起身时,斗篷顺着她的身子滑落。
她拾起斗篷,不解地望着它。
咦?她的身上怎么有斗篷?她明明记得自己没有披斗篷来这儿,怎么她才睡一会儿而已,身上就多了件斗篷?
会是谁帮她盖的呢?会是他吗?
御书房只有黑肱曦可以自由出入,明晰玥很自然地就联想到他。
不可能的!她挥去脑中的猜想。
他和她现在虽然不至于见面就吵吵闹闹,可也没好到会为对方着想,所以,他根本就不可能会对她这么好。
他不可能会这么体贴、温柔的…
扁线穿透了门板上雕花的细孔
入了内堂,睡不着的明晰玥知道黑肱曦此刻还忙着批阅奏摺,她在门边犹豫着是否该开门。
虽然夜深了,但她睡不着,她想到外头走一走、透透气,可又怕他会阻止她到外头去,毕竟,她现在仍是被软
着。
他会放心让她出去吗?
不试试看又怎么会知道他肯或是不肯,光是在这儿犹豫下决,根本不会知道他的答案。
明晰玥果决地拉开门,走了出来。
听到开门的声音,黑肱曦缓缓地抬起头,视线由奏摺转移到她的身上。
一看到是她,他讶异她还没入睡。
“怎么还不睡呢?”他随口问出心中的疑惑。
他都会故意多逗留在这里好一会儿,等到夜深他入房时,她大概都已上
歇息,陷入了沉沉的睡梦中。
现下也差不多是他回房的时间,他不解她为何还没就寝。
“睡不着!”她简短地回答。
“睡不着?”他不认为嗜睡的她会有睡不着的时候。
“我想到外面走走。”她说出她想做的事。
面对她的答非所问,黑肱曦不表示任何意见,在和她相处这一段日子下来,他已经习惯了她的说话方式。
她不会和人迂回打转,想说就说,不想说就闭上嘴,而以她愿意开口理他的情形来看,她已经算是很给他面子了。
“去吧!”他没有理由阻止。
虽然明着她是被他软
,暗地里,他已经打算对她采取放任的策略,因为,防不胜防,倒不如让她的一颗心都转移到他的身上,这样,她就不会为了别人而做出不利于他的事情。
她无语地打开厚重的门,抬起脚跨过了门槛。
“等等!”黑肱曦突地出声。
明晰玥转身看他,想知道他唤住她的用意,他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快步地向她走近。
“天凉了,把这个披上。”他解下自己身上的斗篷,改披在她小小的肩膀上,还不放心地为她系妥带子。
“谢、谢谢…”对于他突来的温柔,她说出了她向来不习惯、也很少说出口的道谢。
除了奉命的豆儿、蔻儿、年儿、华儿不得不照料她之外,其余的人顶多只是随口说说关心的话,从没有一个外人对她这么好。
虽然他是她的夫君,可她还是把他当成了外人,因为,连她的亲生父母这样的至亲都能冷落她了,对于一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而言,她只能用外人来称呼。听到她开口说“谢谢”黑肱曦不由得一愣。
今晚的他们虽然有点生疏,可至少比之前的剑拔弩张、针锋相对好多了。
这样的改变倒也算是进步了。
“嗯…”他点了下头,不再说什么地转身走回书案前,继续他未完的工作。
虽然是想要拉拢她的心、她的人,可国家大事他还是不能丝毫懈怠,国家大事摆第一,拉拢她摆第二。
睨了专心批阅奏章的他一眼,明晰玥原本平静无波的心倏地泛起了小小的涟漪。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头一次,她对自己本身以外的人感到兴趣。
没有深究心底的想法,她转身往外走去。
在她转身的那一刹那,黑肱曦眼里
出
光,而她,并没有看到…
天候虽然不冷,但些许的寒意还是有的,望着黑夜中的星空,明晰玥不自觉地拉紧有黑肱曦体温的斗篷。
今晚虽是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可满天的星斗却更加吸引人。
有多久没有看星星了?
她回想着上一次看星星的时候,那正是她在明府的最后-晚,她也是睡不着,就一个人走到院子,不自觉地抬起头仰望夜空,那一晚也是有好多的星星,不一样的是,还有一个圆圆的皎洁明月。
那一晚她睡不着觉,因为,姐姐们的爹娘都在宴上不舍地抱着她们痛哭,而她的爹却因二娘要生而徘徊房外,她的娘则一个人关在房间里,什么人也不见,那一夜她是孤独的。
就连起程那天,别人的爹娘是悲伤莫名,而她的爹却是满脸的欣喜,只因他老来得子、后继有人,而娘虽是哭得肝肠寸断,却不是为了她,而是因为自己没有儿子而哭。
平常她都会将她的悲伤藏在心底的最深处,让自己变成一个什么都不在乎的无心之人,可每每看到天上的星星,她就会开始自怜自艾,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有人说每一颗星星代表一个人的生命,那么,她和星星在一起,就像有很多人陪在她的身边,这让她暂时觉得自己不是孤单一个人,因为,有数也数不清的人陪着她。
虽然这样的想像能治疗她渴望有人陪的寂寞之心,可天明之后,她同样是孤孤单单一个人。
骗自己骗得了一时,却骗不了一辈子。
“唉…”她重重地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黑肱曦突然出声,在明晰玥还来不及反应之前坐到她的身边。“你不像是个会叹气的人。”
她不想说话,怕自己一开口就会
心底的脆弱。
见她始终无语,黑肱曦明白她不想说话,而他也随她去,并不想刻意去探究她心底的秘密,因为,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些不想说的秘密。
“你看什么?”见她仰着头那股专注的模样,他好奇地问。
上面只有一堆怱明忽暗的星星而已,什么都没有,真不明白她是看什么看到入
。
“星星。”
“星星有什么好看的?”看一下也许会觉得美,可一直看下去,他觉得好单调。
与其看着无聊的星星,他宁愿去睡觉。
明晰玥但笑不语,星星对她的意义是没有人知道的,而她也不想跟别人说。
从没见过她笑的黑肱曦,一时之间愣住了,只能盯着她的脸瞧,再也移不开他的目光。
感觉到他热烈的目光,明晰玥敛起了笑容,刻意忽略他的目光。
移开目光,黑肱曦不再盯着她直瞧。
“你喜爱星星?”
“嗯。”她轻轻地点头。
“你不是说你是个无心之人吗?既然无心,何来喜爱?”他不是故意要和她再起辩论,他只是想要打破她高筑的心墙。
他觉得她并非如她自己所说的无心,她只是以这个理由来拒绝所有接近她的人罢了。
听了他的问话,明晰玥睁大双眼瞪着他。
“别生气,朕只是就事论事。”
“我是无心,可我只对人无心。”话一说完,明晰玥就要起身往回走。
“别走!”黑肱曦手快地拉住她的手,不让她离开。
他使劲一拉,她就这么跌入他的怀里,他立即抱住她,不让她
身。
“放开我!”她挣扎着想起身。
“其实,你根本并非无心之人,你只是固执地以这个理由为藉口,拒绝面对自己心中的感觉,也拒绝别人的好意。什么时候,你才会愿意打开自己的心房,去接受关心你的人?”
他的一席话,令明晰玥无法遏止地怒火中烧。
“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你凭什么说这种话?”她对着他怒吼。她又何尝希望自己变成这个样子?
自她懂事以来,她只知道要让自己变得什么都不在乎,因为,若不这样,她早就活不下去了。
“我就是不懂,才要你明明白白地说个清楚。”他想要知道她为何要武装起自己,只要她肯说,他就能了解。
明晰玥痛苦地闭上眼,脑中浮现的净是她所有悲伤的回忆。
一幕幕的往事侵蚀她的心,令她痛苦难当,在他的柔情之下泪水渐渐地决堤。
见她落泪,黑肱曦感到心惊。
她会哭?她竟然会脆弱地偎在他怀里哭泣!
黑肱曦沉默地搂紧她,任由她放肆地痛哭,他愿意就这样抱着她,分担她心中所有的苦。
这样的怀抱是温暖的,她渴望了十几年的温暖怀抱竟然是由一个外人给她,而不是生养她的爹娘。
自以为无心的明晰玥,一颗心正一丝一丝地被黑肱曦给挖掘出来。
抱着哭累睡着的明晰玥,黑肱曦将她轻放在
上,不想吵醒她。
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在她冰冷,淡漠的面孔下,又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委屈?
手指轻轻地拭去她脸颊上的泪,他为她感到心疼。
是什么样的痛苦令她在他的面前失控?又是什么样的悲哀,令她无法遏止地嚎啕大哭?
以前,他老是被她
怒,完全没有想要去了解她,之后又认为她是替中齐做事的
细,她对他更加没有过好脸色。
而现在,他开始有些动摇,像她这样的女子,有可能会是
细吗?
在他这些日子的观察中,她并没有和外界联络,更加没有利用他不在之时要她的婢女替她送信或送什么消息。
难不成…他真的是误会她了?在和她接触之后,他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猜测是否错了。
唉!他不知如何是好地在心中叹了口气。
替她盖上锦被,他往他平
歇息的软榻走去。
大婚迄今,他还没和她同
而眠过,久而久之他也习惯了。
正当他要躺下之时,他仿佛听到细细的低鸣声,断断续续地令他听不真切。
咦?那是什么声音?黑肱曦竖起耳朵绕着内堂细听,发现那声音是由明晰玥所发出的。
他好奇地俯在她的
边,想听清楚她到底在说些什么。
“呜…”
她没有说话,只是不停地低泣,似乎还停留在方才哭泣的情景之中,连睡着了也无法挣脱。
“别哭了。”他难得地开口安抚人。
突地,明晰玥两只手举高
挥,黑肱曦躲避不及,无巧不巧地被她打中了脸颊。
捣着吃痛的脸,黑肱曦满脸愠
地瞪着她。
胆敢以下犯上的人,依他看,世上除了她之外,找不到第二个人了。
“别走…别…”她的手仍是
挥,像是想要抓住什么似的。
真是的!他怎么会和一个睡觉作梦的人生气?倏地,黑肱曦觉得自己方才泛升的怒火很可笑。
他伸出手握住她的,让她不再
挥。
手里一抓到暖暖的东西,明晰玥立即像得到宝贝似的紧紧地握在怀里,一点也不敢放松。
手心上凸起、柔软的触感,他立即明白自己的手碰到了什么。
自己的手被
在她的心口上,正是她
前浑圆的位置,黑肱曦是缩回也不是,不缩回也不是,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若缩回手,他怕她会一整晚不停地呓语而睡得不安稳:可不缩回手,他今晚怕是不用睡了;因为,掌下的柔软刺
着他沉寂已久的
望。
而最悲惨的是,他根本就还没有打算与她圆房,至少,他不能趁人之危,在她最脆弱的时候占有她。
“你可害苦朕了!”他轻声地抱怨。
他是个男人,还是个正正常常的男人,他对女人当然会有
望,尤其,他面对的是他的娘子、他的皇后,他可以名正言顺要的人,没有一个男人忍得住的。
“你这个
人的小妖
真是害人不浅啊!”他想,自己偷偷地一亲芳泽,先以吻来安慰一下自己的
望也好,反正偷个香吻没有人会知道,也不会留下证据。
他微微地俯下身,想要在她的芳
间偷香。
像是知晓他的企图,明晰玥抱紧他的手一个翻身,令他的
在落下时没有碰到她的
,反而是贴上了枕头。
对于自己亲到枕头的事,黑肱曦实在是哭笑不得。
“连亲一下也不行,你可真会捉弄人。”
算了!不和她计较了,他得赶紧
回手,否则,他今晚真的就没得睡了。
他试着要
回自己的手,可她抓得死紧,不让他
回。
唉!他无奈地爬上
,在她身边的空位上躺下,而因为一只手被她抓着,所以,他的
紧贴着她的背,让她偎在他的怀里。
黑肱曦原本想要睡一下,可美人在怀令他思绪紊乱、无法成眠。
天色微亮,黑肱曦趁着明晰玥
睡之际,他试着
回自己的手,试了几次之后,她
住他手的力量终于消失,放松了他的手。
一得到自由,黑肱曦赶紧下
离开她,就怕再待下去会无法
身。
“皇上!”屋外有人放低声音轻唤。
他瞥了她的睡颜一眼,替她放下帐幔,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再轻轻地关上。
一见到皇上,申公公就要行礼。
“免了,别吵醒皇后。”他的声音刻意
低,显得没有威严。
“是,皇上。”申公公也跟着他
低嗓门。
黑肱曦直
地站立着,让人服侍他梳洗、更衣,准备要上朝。
“不知皇上什么时候要让娘娘回懿德宫?而皇上又什么时候想回翔龙宫?皇上和娘娘共住在御书房实在是太不方便了。”
申公公不懂,皇上为什么要如此地委屈自己和皇后娘娘?
明明有大宫院可歇息,可他们两个人偏偏要共挤在一个小小御书房的内堂,实在是太奇怪了。
黑肱曦睨了眼申公公。“朕做的决定何时需要你过问了?”
幸好他怕会吵醒明晰玥,不敢过于大声吼人,否则,申公公面对的语气绝对不是这么的和善。
“皇上恕罪!”申公公以为皇上生气了,紧张得忘了要控制嗓门。
“小声点!”他不悦地提醒。
“是!”“记得命人在藏书房内放张躺椅,位置就摆在窗下,还有,叫他们搬椅子时要小声点,不准吵醒皇后。”他仔细地嘱咐。
“是!”“走吧!”见众人已替他打理好,他率先走出御书房。
御书房的大门几乎是无声无息地关上,只因,皇上有
代,不能吵醒皇后娘娘。
其实,早在黑肱曦
回手时,明晰玥就醒了。
虽然他们说话的声音都刻意
低,可清醒的她却听得一清二楚。
原来他都命人要轻声细语,难怪从她搬到御书房过夜后,她就没有大清早被人吵醒过,往往醒来时都已
上三竿。
想起他昨晚的温柔,她揪紧锦被的边缘,不由得淡淡地笑了开来。
第一次有人对她这么好,不但关心她的身子怕她着凉,还设想周到地为她在藏书房摆设躺椅,她猜想,他大概是知道她在地上看书、睡觉,所以,才会突然想要增加一张躺椅。
一想到这儿,她又淡淡地笑了,只是,这笑和往常有些许不同,包含了幸福的感觉及一丝丝的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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