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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窗外的雨是那么大,大得連歎息的興致都提不起,好好的一個禮拜天,只能坐在窗前發呆了!

 能做的事已做完。之穎洗了頭,幫淑怡切好菜,又把洗衣机里的衣服洗好、烘干,還有什么可做的呢?星期天不做功課,安息,是不是?雨聲比吉他聲更大,彈起來洝鼻檎{,做—嘿!把韋皓叫來!

 之穎從客廳的門沖進大雨里,剛吹干的頭發又濕了,邉由馈⑴醒澤隙际怯晁緛硐肱苋凵徏业模热家褲窳耍慌芤擦T,淋個夠吧!

 她慢慢散步似的走到愛蓮家門口,她也洝笨紤”到?一身水會弄髒文家客廳,推開門,老實不客气地走進去。愛蓮和她母親正坐著看電視,看見之穎的模樣,她們好半天都出不了聲。

 “之穎,你怎么了?掉到淡水河里了嗎?”愛蓮吃惊地跳起來“?么大的雨你到哪里去逛了?”

 “只是從我家走到你家!”之穎不在意地抹一把臉上的水珠“我想打個電話!”

 “去打吧!”愛蓮搖搖頭“若是打給韋皓,你可以在門口大聲叫我替你打!”

 “是啊!”愛蓮母親也說“打完電話快回去烘干衣服,否則會生病的!”

 “又不是紙扎的,淋一場就會病。”之穎不以為然“我叫韋皓來,就是要在雨中散步!”

 “淋雨?”愛蓮笑着問。

 “淋雨能解悶气!”之穎抓起電話。

 接電話的正是韋皓,?個永遠在“動”的男孩正悶得慌,電話里傳來的聲音是那么稚气。

 “之穎嗎?你知道我快要窒息了嗎?我家?邊的雨好大,大得一點空气都洝庇小D隳沁吥兀俊彼小?br>
 “你以為我在台南?”之穎笑了“你那邊和我?邊有什么不同?書皓,你來嗎?”

 “去你家?現在?”他問,大雨使他猶豫。

 “現在不來今天就別來了。”之穎的話像命令。他們之間太,之穎又太直率,她完全不掩飾自己,她也不考憽表f皓心中的感覺“只不過一場雨,你也怕了?”

 “怎么?樣說呢?我說不來了嗎?”韋皓委屈。

 “那么马上來,我們可以來一次‘雨中行’!”之穎說“限你一個鐘頭到!”

 “好吧!”韋皓半真半假地歎口气“我一個鐘頭之內赶到!誰叫我是韋皓,你是之穎呢?”

 “當然!”之穎放下電話,絕洝毕氲剿捴辛碛猩钜狻?br>
 愛蓮一直那么沉默地望住她,眼中的神色真是奇怪,近來,愛蓮是有些特別。

 “之穎,你好霸道!”她輕輕地說。

 “霸道?我不覺得。”之穎不在意地聳聳肩,拖一張木椅子坐下“韋皓和我…慣了。”

 “我覺得你總是欺負韋皓,”愛蓮搖搖頭“或者你自己不覺得,不過,也許韋皓喜歡你?樣。”

 “什么話?有時候他對我不也是凶巴巴的?”之穎笑一笑“我們是禮尚往來,半斤八兩!”

 愛蓮看一眼在客廳那一端看電視的母親,把聲音放低一點,神秘兮兮的。

 “我問你,之穎,”愛蓮臉上搿坝屑t暈“你和韋皓是同學?是好朋友?或是情人?你們將來—可會結婚?”

 “為什么?樣問?”之穎呆一下。

 “好奇!”愛蓮說。

 “那么我告訴你,我們是同學,是好朋友,或者…也是情人,”之穎一口气說“至于結婚,我從來洝毕脒^,相信韋皓也洝毕脒^!”

 “我洝庇幸娺^比你們更奇怪的一對了!”愛蓮說。

 “我們奇怪?”之穎睜大了眼睛“你比我更洝苯涷灒銘{什么?樣說?”

 “想象!”愛蓮眼中閃動著异采“我能想象!”

 “想象從來不真實,你不知道嗎?”之穎說。

 “但是…想象很美!”愛蓮又有羞意。

 “能把你的想象告訴我嗎?”之穎摸著濕淋淋的頭發“我常靜坐,冥想,可是我從不想?方面的事!”

 “哎—其實,我的想象也許很幼稚可笑,”愛蓮又退縮了“我覺得年輕男女朋友,該以男孩子的意見為主,女孩子該柔順點儿,不能壓住男孩!”

 “洝庇欣碛桑信降劝。 敝f不同意。

 “?只是我的想法,你不必同意。”愛蓮急忙說“我相信…一定是我的錯,不過…我喜歡?种錯法!”

 之穎歪著頭想一陣,她不能說愛蓮錯,無論如何,她是永遠不能接受的。

 “我回去了!希望下午能雨過天晴,我好辦事!”她說。

 “誰的事?施廷凱?玫瑰?或是你自己的?”愛蓮問。

 “不告訴你!”之穎眨眨眼,大步而出。

 “听說施薇亞要訂婚了!”愛蓮在后面說。

 “听誰說的?和誰?”之穎停在門口。她希望薇亞能和李立奧,她說不出理由,她也知道?是絕不可能的事。

 “他們的陳嫂告訴媽媽的,說是和潘定邦!”愛蓮跟過來“媽媽還說,是你打破了施家別墅的沉默!”

 “噢!和潘定邦!”之穎明知?是最可能的結果,卻忍不住失望?盍W會怎樣?他是個不可能因薇亞訂婚而罷手的男孩!

 “門當戶對的婚姻,潘定邦和施薇亞一樣漂亮!”愛蓮說得很有趣。

 “男孩子也說漂亮?”之穎咕嚕著沖進雨里。

 “之穎,”愛蓮的聲音追出來“你真和韋皓作‘雨中行’?”

 之穎洝碧姡拿姘朔蕉际怯晁际怯曷暋衷趺溃瑦凵徔偸菒墼谒腴_時談韋皓呢?

 回到家里,之穎的邉由篮团醒澓喼痹诘嗡桓甭錅u的模樣,她反而十分欣賞,十分得意的團團轉。

 “之穎,看你,”淑怡從廚房出來,吃惊地叫“弄成?樣子,也不怕生病?快去換衣服!”

 “換什么衣服呢?韋皓就要來了!”之穎振振有詞。

 “韋皓來和換干衣服有什么關系?”淑怡搖頭“你?樣子,才十歲嗎?”

 “我們要去淋雨,”之穎一本正經“換了干衣服不是又弄濕了?”

 “還有洝庇袆e的玩法?”淑怡笑罵著“二十歲的大姑娘要玩淋雨?”

 “韋皓說雨大得連空气都凝固,若不出去淋雨,怎能消得了悶气?”之穎說。

 “之穎,你想大病一場?”淑怡搖頭。

 “怎么你們都?樣說?文伯母、文愛蓮,還有你,”之穎歎一口气“吃了二十年的飯和營養品,我才不會差得淋一場雨就病了!”

 “韋皓什么時候來?”淑怡不再勸她。還有比之穎更固執的女孩嗎?事情不論對錯,她有一定的成規,說了一定做!

 “就來了!”之穎說“他不敢遲到!”

 “之穎,你和韋皓都大了,怎能像小時候一樣對待他?”淑怕關心地說“你管得比軍隊還嚴,總有一天會嚇跑他!”

 “嚇跑他?”之穎呆一呆,抱住淑怡的手臂“媽媽,我對他太凶,太嚴,是嗎?愛蓮也?樣說呢!”

 “女孩子該溫柔點!”淑怡轉身走回臥室。

 “溫柔點?”之穎自言自語扮個鬼臉,聳聳肩又搖搖頭“之穎能溫柔嗎?麻!”

 她拉了一張椅子,眼巴巴地坐在窗前等韋皓來。韋皓可像個沖破?漫天雨絲織成网的勇士?

 一輛車子起水花飛濺。雨太密,水花濺得太高,看不清疾沖而來的是輛什么車。韋皓嗎?他果然守時而來,或者,之穎該考憽睂λ瓬厝嵝?br>
 車停在草地前面,天!?么大的雨誰有興致騎來一輛摩托車?韋皓的瘋狂行動正合之穎的意思,雨中騎摩托車遠比雨中行更痛快,不是嗎?

 她高興地跳到門口,几乎和撞進來的人碰在一起,興奮使她忘了罵韋皓的冒失,進來的人一把抓住了她,抓得又重又緊,他…不是韋皓。

 “李立奧,是…你!”之穎好意外。薇亞要訂婚的事在腦中一晃而過,她的心直往下沉。

 李立奧臉上、身上全是水,簡直洝庇幸唤z干的地方。他眼中的光芒人,是憤怒,是痛恨,是不信,是焦急.是緊張,他的臉蒼白得近乎發青,全無血

 “她要和潘定邦訂婚,是嗎?”他搖晃著之穎,他忘我地弄痛了她的雙臂“告訴我,告訴我!”

 “我不能确定,我也是才听人說…”之穎替他難過。

 “什么不能确定?我知道他們已經定了圓山飯店,”立奧咆哮著“你也想騙我,你也不說真話?”

 “我不想騙你,我也不說假話,”之穎努力鎮定自己、兩個人都動起來,場面就難收拾了“你應該知道!”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他的聲音更大“全世界的人都想騙我!”

 “李立奧,你要冷靜一點!”她用力掙脫了他的掌握“雨停了我會去問施薇亞,行了吧!”

 “現在去!”立奧拖著她的手“現在去!雨算什么?下刀子也得去!”

 在立奧的霸道面前,之穎的固執、倔強都發生不了作用。立奧霸道得…厲害,像武俠小說中脾气孤僻、正不分的高手。

 “好吧!”她只得聳聳肩答應。

 剛推開門,后面有腳步聲,她看見淑怕走出來,一定是立奧的咆哮嚇倒了媽媽。之穎想代—聲,卻被立奧用力拖進雨里,她似乎听見媽媽的惊呼。之穎按了施家門鈴,立奧马上机警地躲到一邊的牆角里。大雨洝鳖^洝蹦X往下灌,几乎過了三分鐘,撐了傘又穿了雨衣的阿保才打開門。

 “是你!”阿保好意外“什么事?”

 雨點使之穎眼睛都睜不開,她躲進阿保的雨傘下。

 “施薇亞在家嗎?”她大聲問。

 “小姐到東京去了!”阿保答。

 “那—她不是預備訂婚了?”她再問。

 “是的,”阿保有點莫名其妙,?個女孩的行動永遠那么出人意料之外,冒?么大的雨,只問?件事?“我并不很清楚,不如明天你問小姐吧!”

 “她明天回來?”她追問。

 “今天晚上:“阿保說。

 “好吧,洝笔铝耍 彼龔挠陚憷镒叱鰜恚笥暧滞砩狭埽磥硪稽c也不在乎“你關門進去吧!”

 他本來想說送之穎回家,考憽币幌陆K于忍住了,他怕自己的提議不受歡。現在年輕人愈來愈令人不了解,好像總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思想。淋雨,或者也是种時髦的玩意呢?

 看見大門關上,立奧從牆角竄出來。

 “為什么不進去見她!”他發急地大叫。

 “對我呼喝洝庇杏茫┺眮喸跂|京,今天晚上回來!”她望住那張受創的臉。經過雨水沖洗,他那臉上的真辗滞饷黠#,難道施薇亞不懂欣賞?

 “那蠢牛怎么說?”立奧果然不再呼喝。

 “他說是的!”之穎老實地回答“詳細情形他要我問施薇亞。”

 一剎那間,他們同時沉默在雨水里。并不是真沉默,他們的心都奔騰著有若那雨水,只是,他們都洝庇捄谜f。之穎覺得有點難過,有點遺憾,有點歉然…她洝睅蜕厦Α6W,他明知是事實,固執地抱著最后一點希望而來,現在希望破滅,他為絕望而沉默!

 雨水似乎融化了他們。天空滴著水,他們身上也滴著水,他們就那么動也不動地互相呆立著。雨水在立奧臉上縱橫錯,他蒼白得好像一具蜡人。她看見他的眼睛眨一下,有一滴似乎不是雨水…她不敢再看,當它是雨水吧!立奧那种男孩子是不會淚的!

 “杜之穎,你可愿幫我一次忙?”他突然說,聲音是夸張的開朗。

 “十次也行!”之穎毫不考憽薄秊樗恼嬲感動,她喜歡世上一切的真眨?

 “陪陪我,好嗎?”他認真地對她說“騎我的摩托車回台北,然后隨便找個地方癲它一場!”

 “我答應過幫你一定幫,走吧!”她豪地說。

 立奧握住她的手,大步走向摩托車。他跳上去發動了,她也跳上去抱牢他的,呼的一聲,濺起漫天水花,他們去了!

 窗前的愛蓮,窗前的淑怡都是又擔心,又意外,又不信。之穎和那個男孩子去了,看來是自愿的。那個男孩不是那晚打人的凶徒嗎?之穎?孩子,太過分了!她身上那套又濕又舊的牛仔褲邉由溃_上那對灌滿水的邉有約了韋皓,?女孩子!

 立奧的摩托車飛駛著像匹出了閘的野馬,若非他本如此,他必受傷甚深,他有些置生死于度外的模樣。之穎坐在后面,只覺雨點從耳邊呼嚒岸^,有几滴打在臉上十分疼痛,她也不在意。車速那么惊人,一剎那間已超越了十几部汽車,之穎也知危險,但是,那危險已沖破了大雨帶給她的悶气,她反而舒暢了。

 他帶她到中山北路一幢巨大而气派的洋房門口。高不可攀的牆,古老的樹木,大鐵門邊的柱上有金光閃閃的“李宅”兩個字。他帶她回家?她十分意外。

 他連人帶車撞到鐵門上,砰的一聲巨響,鐵門居然马上打開,一個像衛士模樣的人站在雨傘下。

 立奧連招呼也不打,摩托車又直沖而入,終于停在那幢漂亮的巨廈前。在?一刻,之穎看見了立奧的專橫、傲慢和任。施薇亞說怕,是怕他?些嗎?

 巨廈里的華貴布置,自然不是施家別墅能相比的,更非之穎所能想象,連電影里都少見呢!大廳里冷清清的,一個人也洝庇小AW拖住之穎,毫不在乎地踩過長的名貴地毯,走進他的寢室。之穎回頭望望,兩行濕濕的腳印?盍W?家伙!

 立奧的寢室好大,布置得十分漂亮。那种新的家具,那几張古怪的像只桶般的沙發,不是台灣的吧!好像連占士邦片里還不曾出現過呢!她默默地看一陣,欣賞過就算了,她可不是大惊小敝,贊個不停的女孩。

 “換我的衣服吧!”立奧從衣柜里抓出一套衣服扔給之穎,是條牛仔褲和襯衫“浴室在那里,我私人的!”

 之穎也不客气,接過衣服走進浴室。?年代男孩子的衣服和女孩子洝笔裁捶謩e,她穿上立奧的衣服,倒也十分稱身。走出浴室,立奧也換了一套。

 “剛才我那樣騎車,你怕嗎?”他看看她。他實在是個很好看、很吸引人的男孩!

 “不怕!我喜歡那樣。”她天真地搖搖頭,盤著腿坐在地毯上“你知道天雨路滑可能有危險,可是我相信你是個最好的騎士!”

 “下次別把生命到別人手上!”他點點她的鼻尖“什么都可以出去,惟有生命要自己掌握,懂嗎?”

 “懂了!”她點點頭。

 “你很听話,很乖,為什么你不是施薇亞?”他自語。

 “我不可能是她,你也別傻得想把我當成她!”之穎認真地說“她不要你,不如…另外再找一個吧!”

 “不能!”他發怒地叫,有斬釘截鐵的味道“我愛的是她,不能再找一個,洝庇腥四艽嫠 ?br>
 “我不想怒你,可是…你既然愛她,為什么要做那些令她生气、令她害怕的事?”她反問。

 “你不懂。”他狠狠地捶一捶沙發“我愛她是一回事,我洝庇欣碛蛇B靈魂也給她!我有權做自己喜歡的事,我有權支配自己的行動,不是嗎?難道女孩子喜歡一個柔軟得任她去,隨她意思改變的男孩?告訴你!那不是男孩子,洝庇匈Y格稱男孩子,那是一團面!”

 “我懂,你信嗎?”之穎眼睛發光,他好像給她上了一課似的。

 “信!”他看着她“你是杜之穎!”

 “你們怎么簟胺模俊彼滩蛔枴?br>
 “洝庇恤“翻,”他說得好肯定“我從來不服她吵簟埃蠈嵳f,在她面前我努力使自己斯文。她認識潘定邦以后,就無緣無故的疏遠我!”

 “你不該去打潘定邦,是你加深了她對你的坏印象。”她搖搖頭“報紙上說得你已夠可怕,你還當面做給她看。”

 “我忍不住!”他臉上殺机搿艾F“我恨不得能殺了那個潘定邦!”

 “如果施薇亞不再愛你,殺他也洝庇谩!敝f掠一掠快干的頭發。屋子里有冷气,相當干燥。

 “薇亞愛我!”他沖動地跳起來“誰敢說她不愛我,我就殺誰!”

 “滿口打打殺殺,難怪嚇坏了她!”她搖頭,又天真地笑一笑“奇怪的是我為什么不怕你?”

 他忍了忍,沖到小酒柜邊為自己倒了滿滿一杯酒,仰頭一飲而盡,酒得他蒼白的臉上马上泛起紅暈。

 “她說怕我?”他不看她。

 “你還看不出嗎?”她說“我要一杯果汁!”

 他從小冰箱里拿出一個果汁罐頭,連罐頭刀一起扔給她,又為自己倒一杯酒。

 “你喝醉酒會發酒瘋嗎?”她開開罐頭“我生平最討厭發酒瘋的人!”

 “放心!一瓶酒也醉不倒我!”他徑自倒在紅的圓桶型沙發上“你要知道薇亞和我的事嗎?”

 “你已經告訴過我了!”她搖搖頭,仰起頭喝果汁,一口气喝完了它。

 他不響,走到窗前拉上窗帘,又熄了燈。整個屋子變成漆黑,膽小的女孩一定怪叫起來,以為立奧一定圖植卉墸f卻不出聲,靜靜地坐在地毯上。她對立奧十分信任,?信任甚至超過韋皓的。她十分了解他或者說他那种男孩吧!除非他不愛,否則,他絕對對他的愛人忠铡?

 他拿出一架小型放映机,又拿出許多盒影片,小心地裝置好,然后開動了机器。

 “?是薇亞和我在一起時拍攝的!”他又倒回紅沙發。

 十六厘米的影片,投影在白色牆壁上十分清晰,影片只有動作,洝庇醒哉Z…事實上,談情說愛的事听不見言語還好,免得麻。至于動作嘛,他們倆倒很高尚,很斯文,很干淨的。

 鏡頭里的施薇亞很美,很俏,很甜,尤其那笑容,能使任何男孩子心軟,動情。看?些影片,立奧和薇亞以前倒真是相愛。從那些各种不同款式的衣服上,可以看出他們几乎天天約會,時時見面。要好成?种樣子,怎能突然翻臉無情呢?之穎不明白。

 她想起自己和韋皓。他們認識了十多年,從手拉手的孩童時代直到現在,他們的友誼似乎仍然停在手拉手上。影片里接吻的鏡頭使她臉紅,使她心跳,使她有异樣的感覺。韋皓不曾吻過她,只有去年圣誕節參加同學舞會時,當十二點鐘教堂鐘聲響起,他輕輕碰了她的臉頰,?…不算吻吧?她和韋皓是哪一种感情?

 影片一直在放,都是薇亞和立奧親熱的鏡頭。如果以溫度來表示,他們已達到沸點,他們應該結婚,誰能相信?么相愛的人會突然變?愛情原來是?么靠不住的一樣東西,那么,之穎和韋皓—一會像淑怡說的,總有一天嚇跑他?

 哎…洝庇许f皓是种什么樣的情形?她不能想象。?十多年來總有韋皓在身邊,韋皓几乎變成她的影子。人不能洝庇杏白樱膊荒軟”有韋皓!至于感情…管他是哪一种?或者有一天會變成立奧和薇亞的那种?

 她煩惱起來,她發覺她還不懂愛情。

 燈光亮了,她吃了一惊,下意識地掩住眼睛。

 “你在想什么?”立奧的手拍在她肩上“我發覺你洝庇诳从捌 ?br>
 “我一哎,”她有些慌亂,她從來洝庇羞#樣過“洝庇邢胧裁矗 ?br>
 “小女孩不能扯謊!”他摸摸她的頭發,真像一個大哥哥“因為你還洝睂W會扯謊!”

 “你…已經不再生气了?”她看他,心緒已平。

 “每看一次?些影片,使我真實地感覺到,我和薇亞确實相愛,洝庇衅耍 彼f。

 “?些影片…施薇亞知道嗎?”她問。

 “不知道,”他笑一笑“知道了還?么自然?”

 “那你…打算怎樣?”她的臉沉下來。

 “打算怎樣?”他呆了半晌,他不懂她的意思“你以為我會拿?些影片去威脅她?”

 “那你為什么要拍攝?”她問。

 “使我有真實感!”他不屑地笑一笑“我不是好漢,是別人眼中的太保、阿飛,可是我也不要卑鄙手段!”

 “算我說錯了話!”之穎聳聳肩,對他印象更好。

 “饒你一次!”他小心地收拾好影片“對于愛情,我常常覺得不真實,手摸不到,眼看不見,感覺…卻抽象得很,所以我拍下?些影片!”

 “就算得不到你也能紀念!”她直率地打趣。

 “我不會得不到!”他握緊了拳頭“不論在什么情形下,薇亞始終是我的!”

 “甚至訂婚?結婚?”她盯著他看。

 他臉上掠過一抹難堪的紅

 “我會勸阻她做?傻事,”他堅決地說“她若和潘定邦結婚,就是做了天下最大的錯事,我要挽回2”

 “李立奧,施薇亞不是台灣最美、最好的女孩,你為什么那么愛她?”她稚气地問。

 “愛就是愛,還有為什么?”他瞪她一眼。

 “你有把握挽回?”她皺眉,她為他的固執擔心。

 “施薇亞是屬于李立奧的!”他凜然地說“誰若槍走她,是那人的不幸!”

 “你…會殺人!”她吃了一惊。

 “我?么說過?”他冷冷地笑着不置可否。

 她歪著頭,想了半天,想不通?問題。她不知道?件事將會怎樣解決,是什么結果,但是,總要解決,總有結果的。何必多費腦筋?等著看吧!

 “我勸你別動刀子,否則只有把施薇亞嚇得更遠!”

 “我會記住你的話!”他走過去拉開窗帘“今天晚上我要設法見她!”

 “要我祝你成功嗎?”她稚气的。

 “我一定成功的!”他滿有把握。

 窗外的雨不知什么時候停了,地上雖有積水,天空中卻一片清朗。之穎從地毯上跳起來,突然想起一件事。

 “糟了,韋皓冒大雨到我家去了,他一定會發火,”她又跳又叫“還有,我約好要去見一個人的!”

 “怎么了?跳得像只蝦米!”他像全然忘記剛才的動、憤怒,他又活潑起來。

 “有電話嗎?我要打一個回家!”她叫。他马上指指頭柜上的電話,她奔過去抓起來撥通愛蓮家“愛蓮在嗎?是文伯母吧!”

 不知道文伯母在電話里說了些什么,之穎的臉上有奇异的變化,只是一剎那,她又開朗起來。

 “好吧!那么請轉告媽媽,我晚一點才回來,”她說“赶回來吃晚飯!”

 币上電話,她看看坐在一邊的立奧。

 “今天你得請我吃中飯,我身上一錢也洝庇校氵得送我回去!”

 “一句話!”立奧笑一笑“我吩咐廚房替我們把午餐開到房間里來…哦!你的男朋友怎么了?”

 “韋皓和愛蓮去看電影了,雨一停就走了!”她聳聳肩“是我不好,我失約在先!”

 “愛蓮又是誰?你?么任男朋友和別的女孩子出去?你完全不忌妒?”他走到門邊,大聲叫工人的名字。

 “愛蓮是我的好朋友,韋皓和我從小在一起,忌妒什么?不可笑?”她朗地攤開雙手“別把我教成和你一樣,忌妒心重又喜歡用拳頭!”

 “你不懂,許多事情非拳頭解決不可!”他搖搖頭,走回沙發。

 “我堅決反對!”她高舉雙手“你用拳頭打不來愛情!”

 “我的愛情不是打來的!”他沉下臉。他對?方面真是感得很,提起來就會反臉。

 “我不是說你!”她有些不滿“我不喜歡你的反复無常,一下子就變臉,男孩子能?么小心眼嗎?”

 “好…吧!”他勉強自己笑起來。几次相處,他知道她是那么直率,那么坦白,那么稚气,那么熱眨f不是講他,他马上信了“我不再反复無常,只是你要記住,在?件事上,不許跟我開玩笑!”

 “說我開玩笑其實還是你小心眼!”她噰咕咕的笑。

 “下午約好了誰要見面?”他隨口問。

 “我不知道他是男是女,也不知道他是啞巴還是瞎子,更不知道他的名字,”她聳聳肩,不像開玩笑“是一家盲啞學校的心理學專家!”

 “專家!”他嗤之以鼻“?個名銜唬得了誰?我最恨那种沽名釣譽的人!”

 “別太早下斷語,不是每一個人都沽名釣譽!”她說。

 “為什么去盲啞學校?你不正常嗎?”他想了起來。

 “你才不正常,”她瞪他一眼“我們隔壁有個又?又啞的小女孩,怪可怜的,她媽媽不肯送她進學校!”

 “于是你就多管閒事了?”他捏捏她的鼻尖“上次用吉他打我,你知道我那時可能殺人的嗎?”

 “我管的全是正經事!”她皺皺鼻子。

 有人敲門,一個工人用小餐車送來食物。立奧態度傲慢、冷漠,工人好像十分怕他,敗昂檬澄铮捯膊桓叶嗾f一句就退出去。

 之穎毫不做作地吃起來。?個無城府的女孩子,可絕想不到立奧對她是多么特別了。立奧除了冷漠、專橫、暴躁之外,他內心十分高傲,通常的女孩子他根本不放在眼里,帶回家的女孩子,除了薇亞只有之穎了。

 立奧吃得很少,看得出他挑剔食物,但卻喝光整整一玻璃杯的酒。午餐后,之穎看見他眼中已經泛出紅絲。

 “借我十塊錢,我自己回去好了!”她關心地說“你該睡—覺!”

 “睡覺是費生命,”他抹一把嘴“除非疲倦得迫不得已,我決不合眼!”

 “我喜歡睡覺,因為它使我的頭腦能更清醒,”她看看身上的衣服“穿你的衣服回去嗎?”

 “放心穿!明天我專程送你的衣服回去!”他開門做一個送客的姿勢,很瀟洒。

 “別嚇坏我媽媽!”她扮個鬼臉。

 那是在士林的一家私立盲啞學校。校?不大,卻十分整洁,十分有規模,各种設備都很新穎,校舍也很气派。星期天,校?里洝庇袑W生,守門的校役卻了上來。

 “兩位找人嗎?”校役相當有禮貌。

 “我姓杜,和此地一位姓程的心理專家約好見面的,他在嗎?”之穎問得天真。約好了能不在?

 “是,程先生在辦公室等杜小姐!”校役指指二樓“我帶你上去!”

 “我在?儿等你,”立奧指指校役室外的椅子“我對專家洝迸d趣!”

 之穎摗睋”手,也不勉強他,隨著校役上樓。

 很精致的辦公室,和之穎想象完全不同…她記得小學、中學時,連校長辦公室都簡陋得很。?間辦公室像電視、電影片里看見過的那些醫生、博士什么約書房,有巨大的牆壁書架,有十分講究的寫字台和皮椅,有一組招待客人的沙發,茶几上還有一瓶黃玫瑰。最難得的,是地上舖了青綠的地毯,踏上—去好像踩在綠茸茸的青草上。綠窗帘是拉開的,只垂下一幅薄薄的白紗,窗戶緊椤保_著冷气,一走進去就覺得精神一振。

 “程先生!”之穎叫。辦公室里洝庇腥税。偛判R壅f程先生,他必是—個男人!

 左邊—扇門開了,走出一個很年輕的男孩子。他穿著—件今年流行的米圓領邉由溃獥l米長褲,腳下穿著米便鞋,好清的顏

 “請問程先生在嗎?”之穎問。她對?种型的男孩子頗有好感,因為他自然,他隨便。?個男孩子不及立奧漂亮,不及韋皓活潑,卻很有型…屬于他個人、別人學不來的型。

 “你就是杜之穎?”那男孩眼中閃過一抹惊訝,從頭到腳打量之穎。

 之穎掠掠頭發。洝倍Y貌的家伙!難道他看出?身衣服不屬于她?套衣服是新了一點,卻也洝笔裁煌桩敚l規定女孩子不准穿男孩衣服?她不高興地想。

 “我要見程先生!”她洝焙闷摹_#些什么專家,專會搭臭架子!

 “你不是見著了嗎?”那男孩俏皮地眨眨眼“我就是程以哲!”

 “你…”之穎張大了口。

 他是專家?年輕的,很有型,很幽默,很瀟洒的男孩是專家?

 “請坐!”程以哲微笑着。那微笑里有絲稚气的惡作劇,卻不令人發窘。

 “我…哎…”之穎有些不知所措,?簡直太出乎她意料之外“你說你是…”

 “程以哲和你約好見面的!”他仍然微笑。牙齒整齊而健康,給人愉快的感覺。

 “你年輕得使人不能置信!”她怔怔地瞪著她“不是冒你父親名字的專家吧?”

 “像嗎?”他不以為憾的,很有幽默感。

 “誰知道?我們?個時代什么怪事都有。”她坐下來,像和朋友聊天一樣“被頭士能被英女王封為爵士,你當然可能是專家!”

 他坐到那張皮制的椅子上,態度安詳而悠閒。

 “能夠說你的問題嗎?”他問,兩眼炯炯有神。

 “哦!”她整一整神色,差點忘了正經事呢!“我的鄰居是個天生?啞的小女孩,她听不見聲音,不會說話,也不懂手語,我希望她能得到貴校的幫忙!”

 “讓她來學校吧!她多大了?”他皺著眉心…習慣的,像在思考什么似的。

 “五歲!”她“她母親十分奇怪,不許她接近任何人,也不肯送她進學校!”

 “有?樣的事?”他的眉皺得更緊“不肯送她進學校一定有原因,是吧?”

 “洝庇腥酥涝颍B玫瑰的父親都不知道!”她說。

 “玫瑰!誰?”他眼睛閃一閃。

 “就是那個小女孩,她叫丁玫瑰。”她解釋。

 他望着她半晌,稚气地笑了。

 “我有個感覺,?個名字很适合你!”他說得很直率。

 “玫瑰的名字适合我?”她傻傻地指著自己,一剎那間,她的臉紅了,她覺察出他的話里贊美的意思“見鬼,我的名字是之穎。”

 他再笑一笑,笑得親切极了。

 “知道嗎?回到台灣兩年,你是第一個向我講‘見鬼’?兩個字的女孩。”他說得好奇怪“我覺得好像是妹妹在跟我講話,你使我想起家!”

 “家?想家就回家好了。”她說,忽然想起他剛說“回台灣兩年”“你的家不在台灣?”

 “在美國!”他又眨眨眼,難怪他有那么多洋人的動作了“十年前由香港移民去美國!”

 “嘿!你是廣東人?”她的興趣來了“教我講廣東話!”

 “我是江蘇人!”他笑笑“講完正經事我教你講廣東話!”

 “哎…你肯幫玫瑰嗎?”她急忙說。

 “怎樣幫法?她母親不肯送她來學校!”他說。他一直帶著一种研究的眼光看她。

 “你是心理專家,你去研究她母親,勸她母親,好嗎?”之穎懇切地說,她像在為自己的事,在求人似的。

 “那個玫瑰…是你的什么人?”以哲問。

 “鄰居,他們才搬來一個月。”她說。

 “如果我說愿意,你能告訴我先該怎么做?”他說。

 “哎…讓我想想,你可以直接去拜訪她…不行,不行,慧玲一定不肯讓玫瑰見你。”她自言自語的“程…以哲,你說該怎么辦?”

 她已經再叫不出程先生了。先生兩個字絕對不适于他?种男孩,先生該是那种西裝穿得平平板板,頭發梳得一絲不亂,說起話來一本正經的男人。而他…一個穿邉由溃矚g眨眼,笑得親切,說話幽默風趣的男孩子,男孩子叫什么先生呢?

 “你的問題難倒了我!”他撫著眉心“惟一的方法,我假裝你的朋友去接近玫瑰和她母親。”

 “好辦法!”之穎跳起來。立奧的緊身襯衫和牛仔褲使她苗條的曲線搿凹s出“不過…不怕你的女朋友,或者太太誤會?”

 “洝庇刑螅矝”有女朋友!”他攤開雙手,她马上信了。

 “嘿!我替你介紹個女朋友好嗎?”她想到愛蓮,?樣出色的男孩子配愛蓮足足有余了。

 “別的可以接受,?件事不行。”他連頭帶手一起搖“女朋友一定要自己找,自己挑,自己選,直到令自己完全滿意為止!”

 “條件太高小心一輩子結不了婚!”她皺皺鼻子,哼一聲。

 “我不擔心,”他淡然“因為我洝庇袟l件!”

 “?件事…我指玫瑰的事,你要通知你們校長嗎?”她關心地問。

 “當然!我來辦,你放心!”他拿出紙筆“寫你的地址給我,我好去找你。”

 之穎接過紙筆,毫不猶豫就寫了。她一心只想到玫瑰,可洝笨紤”?樣年輕的“專家”可能帶給她麻煩。

 “晚上我都在,你隨時來,”她說“麻煩你?件事…不要緊,是嗎?你是以服務及幫助病人為宗旨的!”

 “你講得很好!”他看看地址“很近,就在經天母的路上,我可以散步過去。”

 她站起來,大方地向他伸出右手。

 “先謝謝你,希望你成功!”她笑着說“別告訴玫瑰的媽媽,他們不知道我來找你!”

 他握著她的手,亮亮的眼睛停在她臉上。

 “我盡力辦?件事?也很高興認識你!”他說。

 她洒脫不在意地笑一笑,大步走出去。

 關上辦公室門,她發現他跟了出來。用不著送啊!?么客气做什么?他從走廊往下望,看見等在樓下的立奧,他轉向她。

 “你的男朋友?”他問得好唐突。

 “不是!”她聳聳肩“他愛的是施薇亞,而我的男朋友叫韋皓!”

 她頭也不回地大步去了。一分鐘后,他們的摩托車馳出校?,消失在公路上…

 奇妙的女孩子,杜之穎!

 以哲慢慢踱回辦公室。坦白得像一張紙,天真無得像個小女孩,熱铡⑸屏嫉孟駛天使,又那么豪,那么開朗,怎樣的女孩子?他惑了!

 他是心理專家,他從不注意外表,他專門發掘深奧的東西,之穎引起了他的興趣。

 他走到寫字台邊,拿起那張地址念几遍,他已記住了—他要牢牢的記住,他知道,他不會只去一次!

 他在計划,明天晚上,可以去嗎?

 但愿那叫玫瑰的小女孩帶給他幸

 是一個很美的夜。清朗、柔美的月光洒滿了小徑,施家別墅外的几戶人家靜謐而安詳,一陣又一陣朴實動人的吉他聲是周遭唯一的點綴。

 昨的一場大雨使屋前的草地依舊濕,看完書的之穎好坐在石階上。已經九點鐘,不會有人來,昨天那個程以哲也不會來了。她穿了條短褲,一件背心型的邉由溃癸L有點涼,她多披了一條大巾。她眼眸深邃透剔,閃動有如星辰。她安靜地坐著,凝注黑暗中大片田野,無言地彈著那首《旋轉人生》。

 她彈得那么專注,那么凝神,她把對人生的全部熱愛用手指透過吉他彈了出來,使?首曲子活生生地跳躍在空中。人生是美麗的,只要腳踏實地,抱定宗旨,充滿信心、盼望与愛心,生命途上必為你開放美麗的花朵。

 小徑上緩緩地走來一人,修長而洒脫。米的衣飾在夜中分外?明。他走得很穩定,很有教養。他不是活潑的韋皓,也不是傲慢、專橫的李立奧,更不是過分体貼溫柔的潘定邦,在此地,他是個陌生人。

 遠遠的他就看見了彈吉他的女孩,她必是之穎了,只有她才會那么無拘束地坐在地上,只有她才會穿得那么隨便。他的心像小溪水緩緩粱穅,那是愉快,是喜悅,是安适。他站定在之穎面前。

 凝神在吉他聲中的之穎覺得眼前一黑,有一團黑影阻擋了她的視線。她愕然抬起頭,是立奧吧?只有他才會來得?么突然,他已設法見到了施薇亞?他已解決了滿有把握的感情糾紛?他是來報告喜訊的吧?

 “噢!你!”她看清了是誰時,不由得高興地跳起來“程以哲,你很守信用!”

 “?是我的工作!”他微笑。他看來似乎很穩重,可是看他生動的眸子,一定有活躍的,豪放的,甚至于不羈的另一面。

 “可惜太晚了,?個時候慧玲不會放玫瑰出來!”她望着他。她很自然地有親近他的念頭。

 “不要緊,先來熟悉環境2”他不在意地在石階上坐下來,拿起之穎的吉他。

 “熟悉環境?”她稚气地笑着,重新坐下“你是間諜?是偵探?”

 “差不多,是心理的間諜和偵探!”他說,輕輕地彈了几個音符,指法很純

 “你會彈吉他?”她惊喜地問。會彈吉他的男孩子多半喜歡唱熱門音樂,吵得人頭痛,她洝焙酶小ㄒ粊硗捻f皓,卻對吉他毫無興趣。對以哲…雖然他們那么陌生,雖然他們還不是朋友,她有發現新大陸般的喜悅。

 “?是陶冶心靈、自娛的最好方法!”他又彈几個音符。

 “你也唱民歌?”她開心起來,她找到一個同志。

 “我喜歡巴克歐文的,”他眨眨眼“他的鄉音最重,我喜歡那种泥土味和青草昧!”

 “哎…”她樂得不知道說什么好。他們喜歡的歌手雖然不同,欣賞力卻同樣高。他說鄉音,說泥土味和青草味,多妙的一件事!“真洝毕氲剑桃哉埽悴皇切睦韺<覇幔俊?br>
 “心理專家不能喜歡民歌?誰規定的?”他眼中搿坝写賿兜男σ狻?br>
 “所有的專家不都是戴著近視眼鏡,一平二板,三正四方的嗎?講起話來愈是高深莫測,愈是別人不懂,自己也未必明白的愈專得厲害嗎?”她噰呱呱的“你?樣的專家,叫我怎能不怀疑?”

 “如果你不提專家兩個字,我會更感謝你一點!”他很風趣“事實上我學醫,也修心理學,如此而已!”

 “原來還是個醫生!”她扮著鬼臉“醫生的名銜還不如專家來得唬人!”

 “我唬人嗎?”他低下頭調弄一陣琴弦“你學什么的?說不定將來的名銜比我更唬人!”

 “外!”她揚一揚頭,稚气的自傲。

 “噢!是個有几重面孔的人物呢!”他打趣。

 “算了,我能有几重面孔,天都塌了,”她聳聳肩。“我愛多管閒事,我不善于朋友。喜歡就是喜歡,討厭就是討厭,叫我口是心非馬上臉紅。我的功課很好,成績有資格申請外國學校獎學金,要我做個有几重面孔的成功外官,永遠不可能!”她坦率又稚气,想到什么就講什么“我啊!直看,橫看,正看,反看,上看,下看,四面八方都是杜之穎!”

 他忍住那份沖上來的笑意。?個女孩子真有意思,她正如自己所說的,完全不會搿安亍矚g她?份天真,?份直率,?份坦白,?份毫不做作的稚气。

 “杜之穎不好嗎?我擔保洝庇腥讼衲悖 彼f。

 “你以為又會有人像你了?”她听不出他贊美的意思“看看你的指頭,可是十只一般長短?人怎能相同?”

 他不回答她的話,徑自彈起一首歌,是仙蒂蕭唱的《線上的木偶》,彈得好靈活,好生動。

 “你也會唱流行曲?”她歪著頭。

 “?一首是—九六九年歐洲各國歌曲比賽的冠軍,”他自顧自的說“線上的木偶是被牽著動的,所以說,做一個真正表現自我的人,是件幸福的事!”

 “轉彎抹角的說話,陰險!”她笑起來。

 他又彈了一陣,然后停了下來。

 “每個晚上你都獨自坐在?儿彈吉他?”他問得突然。

 “是啊!當然在做完功課之后!”她說。

 “那你的那個韋皓不來陪你?你眼中很孤獨呢!”他說。

 “韋皓!”她呆一下,他怎么知道?好一陣才記得昨天自己說出來的“有時他會來,不過,他來了我仍然彈吉他…哎,誰說我孤獨了?”

 “你的眼睛告訴我的!”他涸葡定“如果你精神有寄托,很穩定,你不會多管閒事!”

 “?真是謬論!”她從他手里拿回吉他“我的朋友不多,但…都是最好的,了解的,知心的!爸爸媽媽也對我好,我還有吉他和書本,誰敢說我孤獨?”

 “我說的!”他看着她,眼中光芒那么強烈,那么堅定,像不可搖動的大山,令人無法不信服。

 她皺皺鼻子,心里信服嘴上可不服輸,她不習慣被人壓下去。?兩天怎么回事?先有立奧后有以哲,他們都是自信而剛強的人。立奧在外表上表現出來,以哲卻是內蘊的,他們倆都是特別的男孩!

 “我偏不信你那一套!”她固執地笑着。

 “若你都不肯信,讓我怎么去幫助玫瑰?”他說。

 “我和玫瑰是兩件事,對嗎?”她反問。

 “看來,你也需要幫助呢!”他站起來“玫瑰住在?里?”他指著愛蓮的家。

 “不,是那一家。”她也站起來。忽然看見愛蓮站在窗前注視他們。“喂!出來嗎?文愛蓮!”

 在之穎看見愛蓮的那一剎那,她本想避開的,她洝毕氲街f會突然站起來,會突然看見她。之穎和那個男孩子談得好愉快、好熟悉似的,她怎么從來都不知道還有?樣一個男孩?韋皓自然也不知道,是嗎?之穎已經叫了她,她只能硬著頭皮走出去,無論如何,看看那男孩子是什么人也好!

 她拘拘束束的走向之穎,她只知道那是個男孩子,她羞澀得洝庇锌此谎鄣挠缕?br>
 “文愛蓮,程以哲!”之穎為他們互相介紹。

 愛蓮勉強看以哲一眼,點點頭,臉龐漲得通紅。以哲只嗨了一聲,很淡漠,也很拘謹,和對之穎的一見如故簡直不可同而語。

 “程以哲是醫生,是心理專家,”之穎并不在乎他們之間不落“我請他來幫助玫瑰的!”

 “幫助玫瑰?丁太太同意了?”愛蓮看之穎,她發現之穎臉上有一种特別的光彩。

 “是幫助玫瑰,又不是害她,用不著慧玲同意!”之穎說得理所當然。

 “之穎,你又在惹麻煩!”愛蓮明?地在警告。

 “不會有麻煩,文小姐。”以哲很有禮貌地接口“我們那間盲啞學校有類似的情形,我們克服了!”

 “擔心什么?愛蓮,”之穎滿有把握“你什么時候看見之穎失敗過?”

 愛蓮垂首不語。很意外的,她看來對以哲并洝庇泻糜∠螅褚哉苓#樣的男孩子…哎!人与人之間的事真難說,是緣分吧!

 “我們…去看看玫瑰的家吧!”以哲提議。

 “好!愛蓮一起去!”之穎把肩上的巾裹緊一點。

 “你們去吧!”愛蓮很斯文地搖頭“我剛才正在背一首古詩。再見,程先生!”

 她徑自去了,并且,再不會在窗前出現。

 “你的朋友不太友善!”他笑一笑。

 “她怕見生人,她是株含羞草!”她不以為意。

 “是嗎?”他們停在丁家的草地前,他看一看,搖搖頭“窗帘深垂,大門緊鎖著,以為誰要搶走玫瑰?”

 “慧玲怕我打搅玫瑰!”她說。

 屋里突然傳出一陣茶杯落地的聲音,接著有人在講話,不,在爭吵。爭吵的聲音不大,似乎怕被人听見。過了一陣,傳出女人的哭聲。

 “是丁范和慧玲!”之穎關心地說。

 “別去!”以哲攔住她奔過去的動作“你?樣闖入,他們不會感激,很尷尬的!”

 “慧玲在哭!”之穎推不開他的手。

 “讓他們自己解決,”以哲平靜地說“第三者的介入會使誤會更大!”

 之穎看他一陣,他黑亮的眼睛搿坝行σ猓λ闹善啃λ臎_動?

 “听你一次話!”她說“不過,你得告訴我實話,你心里是不是在笑我?”

 “洝庇校彼拱锥嬲“我只在想,你是個很可愛的小女孩!”

 “哎…油腔滑調!”她的臉紅了。洝庇腥诉#么講過她,似乎混合著兄長的感情。書皓和她同年,不會說她小女孩;立奧太冷傲,不會說?种話,他…很特別!

 “真心話!”他指指心髒。

 “慧玲和丁范吵架,每次都是為玫瑰。”之穎轉開話題“丁范要送玫瑰去學校,慧玲死也不肯!”

 “那么嚴重?死也不肯?”他笑了。

 “你洝庇锌吹哿幔敝f搖搖頭“很有教養的模樣,但是蠻不講理,好倔強,好固執!”

 “洝庇腥颂焐绱耍ㄓ颍 彼了贾?br>
 “你去研究!”她說。

 以哲面對著她,帶著一种十分特別的笑容。

 “你知道你?身打扮像什么?女獨行俠?”他說。

 “什么獨行俠?你是指意大利拍的西部片?”她皺皺鼻子“我們叫‘荒野大鏢客’!”

 “大鏢客?好重的日本味,不好!”他搖搖頭。

 “喂,程以哲…”

 突然,一聲特別的、惊人的、令人心中一緊的聲音划破夜空,傳入他們耳里,她的話被打斷了,眼中一片惊疑。

 “那是…什么聲音?”她不安地問。

 “好像是槍聲!”他神色凝重起來、

 “槍聲!”她惊跳一下,會和施廷凱有關嗎?“我們快去!”

 她下意識地抓住他的手,拖著他往施家別墅跑。真是廷凱招待記者,引來十年前的凶手?是誰發的那一槍?廷凱?或是那凶手?廷凱不是只有飛鏢…天!他練飛鏢有原因的?

 施家別墅的大門竟然虛掩著,他們從來都是門戶緊椤保褚乖趺椿厥拢空媸怯腥诉M去了?之穎又急又怕。上帝,別讓可怕的事情再發生在廷凱身上,那簡直太殘忍了。他已看不見世上美好的一切,不能再奪去他生存的權力!

 之穎和以哲沖鋒般的奔進客廳,施家的人正亂成一團。果然發生了意外,果然是廷凱!只見他蜷伏在地板上…所有地毯都收起來了。痛苦地呻著。能呻,能出聲,表示還活著,還不會嚴重到危及生命。之穎奔過去,推開嚇得臉發青的施薇亞。

 “施伯伯,傷了哪里?”之穎叫。她自己看見廷凱手受傷,鮮血汩汩的往外滲,血腥味加上灼焦皮膚的味道,令人作嘔“阿保,還不快預備車送施伯伯進醫院!”

 阿保龐大的身軀站了起來,他听命令听慣了,從來不會有自己的主意,之穎說起醫院,他才遲鈍地想起?事。

 “不,別送去醫院…”廷凱痛苦地阻止“我…不去醫院,我不要…被人知道!”

 阿保只對廷凱忠心,廷凱說不去醫院,他几乎毫不思索的就停止動作。他真像一條忠心的狗,廷凱是他的主宰。

 “你不能不去,施伯伯,你要马上止血,消毒…”之穎着急地叫。施家的人是怎么回事?生命的事能開玩笑嗎?任得廷凱說不去就不去?

 “我不去,我一不要緊,”廷凱咬緊牙“我不能破…破坏自己的計划!”

 “爸爸…”施薇亞顫抖著不知如何勸解。

 “那…總得請個醫生回來!”之穎用雙手緊握著廷凱左臂上端,使血不至于得那么急,那么猛。

 “讓我來吧!”一個穩定的聲音進來。以哲走到廷凱身邊,轉身吩咐阿保“抬他到沙發上,小心一點!”

 阿保马上照辦,把廷凱移到沙發上。之穎也讓開一邊,?時,惊魂甫定的薇亞才搬出十分齊備的醫藥箱,給以哲。

 以哲先檢查傷口,看得很仔細。他對那一小塊皮焦爛的地方一點也不害怕。然后,他用手巾練地扎起廷凱上臂,替廷凱清除傷口,消毒,上藥,很有技巧地包扎好,站起來。

 “扶?位…施先生去休息吧!”他平靜地說“很幸訌椫皇遣吝^手臂,傷口是子彈灼傷的,不需要開刀拿彈頭,休息一星期就會好!”“謝謝你,謝謝你,”薇亞一連串地說“?件事發生得太突然,我們都嚇傻了!”

 “是怎么回事?你們大門洝标P上!”之穎說。

 “大門洝标P?”阿保皺皺眉,卻又不能不信,之穎他們就是?樣進來的“明明是我關的!”

 他預備扶廷凱回寢室,廷凱搖手阻止了他。經過了?一陣子,廷凱已不再痛苦呻,他安靜多了。

 “我來說,”廷凱嗓音?得怪异“我從書房出來預備休息,我關了冷气,拉開窗帘,我想早晨的陽光能入書房,雖然我看不見,也希望能感覺到。我走到書房門口,槍聲就響了,從書房窗外進來,打中我的左臂!”

 “你…洝碧娪腥俗呓哪_步聲?”之穎問。她記起廷凱不可思議的敏銳听覺。

 “洝庇新曇簦唤z也洝庇校 蓖P臉變得好古怪“一定是他,我知道一定是他!”

 之穎和薇亞對望一眼,是指那個凶手嗎?

 “多狡猾的家伙,他竟然一點聲音也不發出來,”廷凱動地說“隔著玻璃他在?中,他不敢進來,他真狡猾,他不敢走到我面前,他知道我能听出每一塊地板的聲音,他知道我的飛鏢不會放過他…”

 “爸爸!”薇亞難堪,有以哲?陌生人在場啊!

 “哦!”廷凱马上惊覺,他感极了“剛才替我醫傷口的先生是…之穎的朋友?”

 “是…的!”之穎答得有點遲疑。以哲算她的朋友嗎?他們只見過兩次面,而且是為玫瑰的事,以后他們可能不再來往的“他叫程以哲,是個醫生,也是個心理專家!”

 廷凱沉默了半晌,才慢慢說:“謝謝你,程先生!”然后示意阿保扶他進臥室。

 之穎看見他們走進后面一間房,她曉得薇亞說過母親是住樓上,他們夫婦分房而住?

 “哎…爸爸因為眼睛不方便,所以住樓下!”薇亞看出之穎所想的。

 “眼睛不方便?有病?”以哲口。

 “瞎了!”薇亞淡淡的,不愿深談。

 以哲很机警,也洝庇賳栂氯ァ?br>
 “施薇亞,你?個空中小姐怎么看見傷者?么怕?客人意外受傷怎么辦?”之穎突然想起來。

 “?是不同的,受傷的是爸爸,又那么突然!”薇亞微笑。

 之穎點點頭。看見阿保匆匆走出去,?個反應永遠比人慢一步的家伙怎能做保鏢?多忠心也洝庇杏茫F在又后知后覺的去做什么?捉凶手?

 “我們走了,你得小心些!”之穎看着蔽亞“還是不報警,是吧!”

 薇亞不回答,只無可奈何地笑一笑。廷凱總說有計划,但是…怎樣的計划?把生命也賠下去?

 “明天放學我再來看施伯伯!”之穎在門口說。

 “明天我飛舊金山,”薇亞甜甜地說“告訴你一件事,定邦和我下星期六訂婚!”

 之穎站定了,專注地凝視薇亞,怎么是?樣呢?說訂婚竟無要訂婚女孩飛揚的神采,她像無奈又像苦澀,更像有搿皯n,有無限心事,為立奧?怎樣糾纏不清的一件事?

 “恭喜你!”之穎慢慢說。

 “星期天我回來,我找你。”薇亞說得很含蓄,她一定有話要告訴之穎。

 之穎摗睋”手,和以哲慢慢沿著小徑走開去。

 “很奇怪的一家人,很奇怪的一些事,”以哲似自語又似問人“?家人生活在霧里!”

 “每家都有自己的搿爸裕嘈拍阋矔敝f淡淡的“還是別問吧!”

 “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以哲很認真地說“施先生可是天生的盲人?”

 “不,施廷凱是十年前最出名的大律師,”之穎說“鏹水使他瞎眼!”

 “哦…”以哲拖長了聲音“不是我想多管閒事,我主修五宮科,我想幫助他!”

 “還說不多管閒事,完全跟我一樣。”之穎笑起來。相同的個很自然地拉近了他們“不需要你幫他,他請來美國最權威的眼科專家,一個月后可能就動手術,据說复明的希望很高!”

 “是嗎?”以哲皺眉作沉思狀。他似乎有什么話要說,卻洝庇姓f出來。

 “我相信是的。”之穎天真地說“施廷凱好有信心,預備親自把凶徒繩之以法!”

 “又涉及我不許問的問題了嗎?”他風趣地說“鏹水淋瞎的眼睛可以复明?”

 “問你自己,我不是醫生!”她拾起石階上的吉他。

 他四下望望。田野已沉睡在深濃的夜中。黑暗中,他對此地有一份說不出的依戀,依戀那份宁靜,依戀那份溫馨,更依戀那份淡得捉摸不到的友誼。

 “我是不是該回去了?”他望着她。

 “問我嗎?”她俏皮地皺皺鼻子“一個醫生、一個專家,指摗辈涣俗约旱哪_步?”

 “我什么時候再來?”他不以為然。

 “奇怪了,怎么問我?”她睜大眼睛“白天我洝笨眨憧傄砩蟻恚遣皇牵俊?br>
 “我明天來!”他對她摗睋”手,望着她倒退了几步,才轉身离開。

 “希望明晚玫瑰會出來!”她聳聳肩,反身回家。

 淑怡從房里探出頭,關切地問:“發生了什么事?誰受傷?”

 “施廷凱!”之穎扯開肩上的巾。

 “外面那個男孩又是誰?”淑怡再問,有些怀疑。

 “程以哲!”她頭也不回地走回臥室。

 ?三個字…程以哲,似乎突然加入了?個奇妙的小圈子。

 掃描校正:LuoHuiJ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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