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穿出黑暗的小径,他在公路上拦了一辆车,就直奔九龙市区。
越往前行,眼前的一切就越热闹,五光十
的霓虹灯,熙来攘往的行人,一副令人
失的图画。
以玫再一次
失在里面?
到了以玫驻唱的夜总会,门口挂了张她好大的照片,这表示她的身价更高,人更红了。
照片中的以玫,还是以前的样子,莫恕心中掀起了一阵难以言喻的感觉,摇摇头,他走了进去。
时间还早,以玫不会这么早来,莫恕默默的在最冷僻一角坐下。
他叫了一瓶酒、几碟菜,然而…他食不下咽,以玫的事不是真的吧?只是宣传,只是宣传…
这原是个宣传的世界。
然后,终于有歌星出来唱歌,也有些人出来跳中国舞,来来去去的都不是以玫。
莫恕耐心的等着,她总会出来。
十点钟,终于听见那个嗲声嗲气的司仪说出了以玫的名字。
台下掌声如雷,以玫似乎是红了,她已不再是驻唱歌星,她有了自己表演的时间。
她穿了一身白色,非常的光彩夺目,这个圈子里的人就是这样的,越红就越漂亮,连神采都不同了。
莫恕默默的坐着,强抑了心中的激动,他要见她,他始终可以见到,不必心急。
以玫开始唱歌,人红了并不表示歌一定好,她唱得还是没什么进步,子庄怎么教的?
这一次,以玫在台上没有看见他,他坐得很远,又是被人挡住的角落,何况…以玫的眼光只在中间那一台,是那个花花公子?莫恕的心又痛了,这…还可挽回吗?替子庄。
他真是想替子庄挽回,他没有想过自己,虽然他的心一直在痛。
四首歌唱完了,以玫在掌声中退回后台。
莫恕岸了钱,慢慢往后台走。
他是唱片公司的,出示了名片,他被放进去,一门之隔,后台是这样的闹烘烘。
前台完全看不见,也听不到的闹烘烘。
拌星们忙
的预备,换衣服,赶出场,有人不见了东西,有人在怪叫怪吼…
莫恕是冷静的,他一眼就看见了以玫。
她正提着化妆箱预备离开,莫恕记得,她还得赶去另一家夜总会。
以玫匆匆往门边走,并没有看见他,他来的目的是见她,自然不能任她离开。
他伸出右手,挡住了她的去路。
“你…”以效一台头就看见他。
她脸上不只是惊慌,还有愤怒,她睁圆了眼睛,即使化了浓妆,依然能看见她脸上的铁青。
“你…放开手,拦着我做什么?”她冷硬的说。
“我有话要跟你说。”他目不转睛的望着她,那眼光是真诚而严厉的。
“我没有空。”她扬一扬头,毫不考虑的往前走。
“慢着。”莫恕苞着向前。“我只讲几句话。”
“哼!”以效恨恨的走着,一步也不停。
“以玫…”一直走出夜总会大门,莫恕才一把抓住她。“停下来,听见没有,我有话说。”
“你的话我凭什么一定要听?”以玫扬起脸,绝不示弱的。“你以为你是谁?”
莫恕一窒,慢慢放开她的手臂。
“我…是不再有说话的资格,但是…你何必要那样做?”他沉痛的。
“我怎么做与你又有什么关系?”她冷笑。
但是她没有离开的意思。
“自然…没有关系,只是…以玫,我们曾经是朋友。”他垂下头,痛苦的痹篇她的视线。
“我们曾经是朋友?哈!”她大笑一声。“你倒很记得‘朋友’这两个字。”
“我们的事…也不必再谈,我只希望…”
“你来,既然不谈我们的事,那么,你来做什么?”她毫不客气的打断他的话。
“我只希望…你能对子庄好一点。”他说。说得一点也不理直气壮。
她深深
一口气,再
一口气,曾经幻想过许多种再见莫恕的情形,却没有一次是这样的。他再来,依然只是为了子庄。
她怎能不叹息,怎能?
“但是你这样…我怎能心安?”他说。
“当然,你只求自己心安。”她嘲弄的。“人家的感受,你就全不在意了。”
“也不是…以玫,我这么做…你是应该谅解、了解的。”他困难的。
“谅解、了解你只求自己心安,而把别人的感情当皮球一样踢?”她尖锐的叫。“该说你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或是最笨的?”
“你可以骂我、误会我,但…不要那样做。”他还是不敢正眼看她。
“我做了什么?要你远远的跑来劝解我一番?你简直对我仁至义尽嘛!”她冷笑。
“我…我看了晚报。”他闷闷的说。
“那又怎样?我不能或不该
那样的朋友?”她很不给面子。“那样的朋友又令你不安了?”
“但是子庄…”
“子庄是你什么人?又是我的什么人?”她强硬的。“你要对他好,为他牺牲你的一切,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你难道有理由、有资格要求我像你一样为他牺牲,对他无条件的好?你当我是什么呢?”
“我…”莫恕难堪的。
“既然自知理屈,还来做什么?”她瞪着他。“你不尊重自己感情,不尊重别人感情,你…根本不是人。”
“以玫…”
“不必再说,我要赶时间,而且…我有约会。”她冷然说:“我不希望再见到你。”
“以玫,”他摇摇头,沉痛的。“我这人…不足惜,也不必再提,子庄对你是全心全意的。”
“荒谬,你以为自己是什么?有什么资格去决定、左右别人的感情?”她问。
“我…”他说不出话。
“你不要我,是你我的事,你没有资格要我去接受另一个人。”她凝视他。“感情…原不能代替,你应该明白这道理。”
“以玫…”
“而且…子庄在你眼中是最好的,你又怎知他在我眼中如何?”她又笑了起来,笑得…有些暖昧。“你又怎知我不是真爱那花花公子?”
“你…对这种事不能玩火。”他说。
“玩火?”她冷笑。“玩火是什么?是没有好结果?那么我和你呢?也算玩火?”
“但是…那种人没有安什么好心,你很聪明,你应该看得出来。”他真心的说。
“那我该感谢你的关怀?”她盯着他。
“以玫,我来…至少你该相信我的诚意。”他说。
“我说过感谢。”她冷冷的。
“你…子庄晚上还来接你下班吗?”他问。
“为什么不问他?”她似乎不经意的朝街口望一望。
“如果你真…怪我,你罚我好了,不要玩火。”他说。
“莫先生,你说笑话,罚你?”她笑得夸张。
一辆雪亮的平洽四五○跑车停在她面前,她微微一提裙子,侧一侧头,留下一个难解的笑容,扬长而去。
就是那个花花公子大
狼吧?
莫恕心中疼得麻木了,好半天他才缓缓转身,消失在人群之中。一
大石柱后面转出一个人,那是神色特别的子庄。是子庄,他听见了一切。
深夜,以玫独自乘电梯上楼,对付某一些人,她是颇有手段的,她不许那花花公子上楼,他就只好乖乖离开。走出电梯,她就看见了子庄。
她一点也不意外,子庄在夜总会接不到她,他就一定会等在这儿,子庄根本就是这么死心眼儿的人。
“等了很久?”她淡淡的问。
一边打开了大门,侧身走进去。子庄犹豫一下,也跟着进门。他一直沉默着。
“我和一个朋友去宵夜。”她扔开皮包,打开灯。
她说得那样自然,似乎完全没把他放在心上似的。
“我知道。”子庄的声音很平静。
诧异的反而是以玫,子庄不生气、不激动?
“夜总会的人告诉你的?”她坐下来。
“我…根本没去夜总会接你。”他也坐下来。
这更令以玫意外了,怎么回事?子庄一直表现得死
烂打,不到黄河心不死,他…居
然不去夜总会接她?
“哦…”以玫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
“以玫我觉得你这么做…很傻。”他忽然说。
“我这么做?怎么做?”她呆怔一下。
她真是不知道子庄指什么而言。
“那个和你一起宵夜的朋友,”子庄的神色很庄重。“你是故意和他在一起的。”
以玫皱皱眉,她是故意和那个花花公子在一起的?是吧!事已至此,故意与不故意又有什么分别呢?
“故意?不,他只是一个朋友。”她故作淡然。
“以玫,如果是我错…我会认错。”他困难却万分真诚的说:“我也愿想办法挽回一切,就只希望你…你不要这样。”
“你做错了什么?我不知道啊!”她说:“我和朋友去宵夜,绝对与你无关。”
“我不是说与我有关,我…我…是指…他,莫恕。”子庄费了好大的力量才说出来。
“他…他又怎么了?”以玫眼光闪一闪,她开始有点明白,子庄终于是想通了、看透了!靶情原不可勉强,更不能代替。
“你和那花花公子在一起是故意做给他看的。”子庄
一口气,沉声说。
“怎么会呢?我为什么要故意做给他看?他和我…又有什么关系?”以玫的声音夸张得绝不真实。
“以玫,我现在终于明白以前…我错得多厉害。”他叹息:“我现在只求你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以玫眼中的光芒变了几次,她摇摇头。
“没有什么需要弥补的,子庄。”她说。
这是她的真心话,弥补什么呢,莫恕谤本没有真正重视过她,或者说没有真正爱过她,莫恕心中始终是林雅竹,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否则以雅竹今
的身分地位,有什么理由复出灌片,当然是为了莫恕。
她何必要弥补?她根本从来没有真正拥有过。
“以玫,我是绝对诚心诚意的,”他认真的说:“给我一个补救的机会,否则我会一辈子不得安乐。”
“不要口口声声说弥补,”她淡漠的笑一笑。“目前这样不好吗?我只希望唱片的销路好,令我扶摇直上,你忘了吗?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
“不是,你根本不怎么重视名成利就…有一个时期你几乎完全放弃了唱歌,你忘记了吗?”他盯着她。
“那个时期…我神经不正常”她自嘲着。
“不是,为了莫恕你愿放弃一切。”他肯定的说:“只可惜那时…我并不懂得这些。”
“以前的事不提也罢。”她摇摇头:“喝咖啡吗?”
“不,我只要谈这件事。”子庄是固执的。
“我不明白,你怎么突然…改变了?”她问。是啊!子庄怎么会突然改变的?
“我…以前太蠢。”他叹一口气:“我几乎做错了一件令我一辈子都后悔的事。”
“为什么会变聪明的?”她笑。
“也许…成长,”他低下头马上又抬起来。“而且…我看见他。”
“看见他…莫恕?在哪里?”她惊讶的。
“你转场子的时候,”他
一口气。“我看见他跟着你出来,我也…听见你们讲的话。”
“你…”以玫呆住了,半天都回不了神。
“我一直错怪他、误会他,”他摇头。“我实在是个最自私、最小器、最卑鄙的人,我很惭愧,我实在对不起他,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那就不要说,”她也摇头。“子庄,无论如何,过去的事不想再提。”
“你…不愿挽回?”他惊异的。
她笑着摇头,很难懂的神色。
“子庄,所有的事不是你想的那么单纯。”她说。
“单纯?”他睁大眼睛。“如果没有我,事情根本就简单得不得了,是我弄糟一切。”
“不是,不是你,”她说:“如果没有你,结果还是一样,相信我,结果还是一样。”
“不可能,绝不可能!”他叫。
“子庄,你信不信?虽然你和莫恕相处二十年,我却比你更了解他,”她说:“他…该怎么说?莫恕不是你和我能真正看得透的。”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他摇头。
“哎…我是说…感情上他是固执的,他不会因时间而改变。”她终于说。
他想一想,摇摇头。
“不可能,我知道你指林雅竹,但…”
“事实如此,”她无可奈何的笑。“林雅竹终于答应复出,唱他第一批歌曲。”
“之…并不表示感情。”子庄怔一怔。
“不表示感情是表示什么?”她笑:“莫恕说得对,子庄,你始终是太天真了。”
“他…说我天真?”他问。
“不谙人情世故。”她又摇头。
“但是…他今夜来找你,难道不表示他对你关心?”他说。今夜莫恕的话实在令他感,也令他惭愧。“关心的是你,不是我。”她说.“我死我活、我富贵、我沉沦,你看他会不会理?”
“不要这么偏激,他也关心你。”他说。
“别人若真关心我,我能感觉得到,”她摇头。“但莫恕必心的是你,只是你。”
“你…为什么不给他机会使你们好好的谈一次?”他一厢情愿的。
“我和他还有什么可谈的呢?”她拍拍沙发扶手。
“以玫…”
“我们不谈这个问题,”她说:“我相信白己的看法和感觉,我也觉得自已做得对。”
“以玫,我根本不相信你的话。”他盯着她。“你不可能变得这么快,前些日子你见到像他的人还神不守舍,现在…我怎么也不相信。”
“这么说,我也不该相信你真的看透,想通一切。”她笑。
“以玫,这件事…总要解决。”他说。
“不是已经解决了吗!”她说:“他的一走了之,不就是最好的解决方法吗?”
“他的走是我
的,我说过。”他说。
“他若真对我好,任谁也
不走他,我也说过。”以玫似乎已坚定了立场,再也不肯转变。
“以玫,你是…再也不肯原谅我们?”子庄问。
“你知道这根本不是原谅与否的问题,”以玫还是摇头。“你什么都好,子庄,就是有点婆婆妈妈!”
子庄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但他还不放弃。
“我不在意你怎么说我,我也很清楚自己的缺点、毛病,我只希望你能再考虑一下。”他真诚的说。
“还要我考虑些什么呢?子庄,这件事上,我从来没有机会主动过。”她说。
“现在一切的主动权都在你手上。”他说。
“你不觉得迟了吗?”她笑。
“你…不是真打算和那花花公子在一起吧?”他说。他开始担心,开始不安。
“我现在不想明天的事,不必费脑筋,明天总是会来,船到桥头自然直。”她说得像在开玩笑。
“以玫…我不相信这么做会幸福”他盯着她看。“你们根本没有爱情。”
“我再也不相信世界上有爱情。”她说。
“以玫…”
“我不想再谈,我很累,想休息,子庄。”她说。
“好吧—我走,”他站起一阵。“但是…如果我证明林雅竹的事并非如此,那你肯不肯重新考虑?”
以玫皱眉,没有马上回答。
“我一定能证明的,以玫,”他说:“你回答我。”
“我不知道,或者那时候我已结婚了呢?”她笑。
“不会,我明天就去找他,我一定要找到,”子庄的眼中有一抹坚定的光芒。“你不会明天就结婚。”
以玫摇摇头,再摇摇头。
“子庄,你不但天真,还有一股傻劲,”她说:“事实上,你很本不必证明什么给找看,我完全不觉得他…和我还有什么关系。”
子庄也摇头,用不信任的口吻说:“你不是这样的人,我知道,你绝不是这样的人,你故意这么说的。”
“子庄,你相不相信缘分,我和莫恕…或者可以说有缘无分吧!”
是吗?有缘无分?
这一次,子庄是改了婆婆妈妈的毛病,坐言起行,第二天一早就坐在莫恕唱片公司陈经理的办公室,他那坚决肯定的态度令人不能不信,若他不能得到莫恕的地址,他一辈子也不离开。
大家原都是朋友,更清楚他同莫恕的关系和感情,自然不会赶他走。他从早上坐到下午,唱片公司的人都下班了、离开了,他还是像磐石般的坐着。
他甚至没有吃午餐,只是喝了一杯茶。
“子庄,回去吧!”陈经理叹一口气。“或者今夜我去替你问问莫恕,明天约个地方见面。”
“不,我要他的地址,我现在要见他。”子庄不为所动。
“你听见我打电话给他,他不肯见你。”陈经理真是左右为难。
“他不见我是他的事,但我一定要见他,”子庄摇摇头:“而且…我是绝对善意的。”
“我也不十分清楚你们为什么弄成这样,但是…子庄,不是我说你,有时侯你实在太孩子气,除了作曲、教音乐、教唱歌,你凡事不经大脑。”陈经理说。
“我知道我错,所以我要道歉,要挽回。”子庄说。
“哦…”陈经理眼光一闪,是道歉和挽回?那么,这个现成的好人不妨一做了。
“主要的,我劝他回家,”子庄
一口气,他彷佛嗅到一丝希望的气息。“自他离开,我们那个家就一直空着,很可惜,也不安全。”
“你为什么不搬回去住?”
“他肯原谅我,我一定搬回去。”子庄说得非常诚恳。
思索半晌,考虑半晌,陈经理终于点点头。
“如果真是这样,我该给你地址。”他说。
“难道你不相信我?”他站起来。
陈经理再凝视他一阵,终于写下一个地址。
“你去吧!那个地方很好找,在沙田一下车就能见到,很独立、特别的一区。”他说。
“谢谢,谢谢你。”子庄激动得脸都
红了。“谢谢。”
转身,大步奔着出去。
跋到沙田,天已昏黑,果然是一眼就能望见那用铁丝网围住的独立地区,穿过小径,家家户户的灯光都已在望了,狗吠声也一阵阵传来。
子庄突然紧张起来,莫恕…肯见他吗?会用什么样的态度对他?肯接受他的道歉吗?
莫恕…现在在做什么事?作曲?沉思?他的模样似乎没什么改变,脾气呢?个性呢?
子庄真的紧张,走上楼梯,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越来越急促的呼吸。
终于站在莫恕家的门口,他听不见里面有任何声音,也看不见灯火,莫非莫恕不在?
深深
一口气,他按下门铃。
只等了十秒钟,大门就开了,没有铁闸,他和莫恕就这么面对面的站着。
“莫…莫先生,”子庄的声音在发抖,脸也变了。“我…可以进来吗?”
他终于又叫莫恕为莫先生了。
莫恕没出声,也没有任何表清,既不惊奇,也不意外,既不
,也不拒绝,既不喜爱,也不恼怒,是一张完全没有喜怒哀乐的脸。
他侧一侧身,这表示让子庄进来,是吗?是吗?
屋子里是安静的,没有电视声
,没有人声,没有厨房里的声音,简直冷寂得似乎没有人住。
子庄看见桌上有一叠五线谱,是莫恕的新作吧?他不敢问。
“是我强迫陈经理给的地址,你不要怪他。”子庄望着莫恕,像个求饶的孩子。
“我没有怪他。”莫恕冷淡的。
“我…我…莫先生,我…”子庄结结巴巴,就是讲不出那个“错”字,认错是很困难的一件事。
“我想…你下次不要再来了,”莫恕说,还是那么平静、淡漠,很“出世”的味道。“事情已经过去。”
“不,不,莫先生,不…请你原谅我以前的错,我知道自己错了,”他是诚心诚意的。“我做的一切事都…莫名其妙。”
“唱片推出了吧?”莫恕忽然提出个好远的话题,显然不愿和他谈私事。
“是…莫先生,请你搬回去住,好吗?”子庄凝视着他,眼眶也红了。
“我这儿很好、很清静,我很喜爱。”莫恕不置可否的摇着头。
“但是…那是我们的家。”子庄说。
莫恕看子庄一眼,很难懂的一眼。
“你搬回去吧!”他说。
“不,除非你原谅我,你先搬回去,否则…”子庄很固执的摇着头。
“我怪过你吗?”莫恕问。
“没有,但是…我知道错了,我内疚。”子庄说。在莫恕面前,他可以畅所
言,不必担心什么。
“男孩子要放开
怀,内疚…很伤人的。”莫恕说。
“你原谅我,你回去?”子庄天真得很。
“或者…过些时候吧!”莫恕说。他不想为这件事和子庄争论,他有一定的主张。
“你…看见报,也看见那个人吧?”子庄问。
他们都不必言明却都能了解“那个人”当然是以玫的那个花花公子啦!
“是。”莫恕脸上文风不动。
“她是故意这么做的,她做给你看。”子庄说。
莫恕皱眉,子庄不正常了吗?
“不要太天真,”莫恕淡淡的摇头。“她有做任何事、认识任何人的权利。”
“但是…但是那样一个人,明明没有真心,我…唉!我好抱歉。”子庄自责的。
“人家有没有真心我们看不见,而且…我们没有资格去干涉她的朋友。”莫恕说。口气对子庄真是没有一丝芥蒂。
“可是她分明有意做给你看,而且…她根本不喜爱那个人,她根本不快乐。”子庄说。
莫恕沉默了一下,他…在想什么?没有人能知道。
“我愿意跟你谈其他事,否则…你回去吧!”莫恕说。
子庄摇摇头。
怎么同事呢?莫恕和以玫似乎都走进了牛角尖,他们分明互相爱慕的,为什么要这样呢?伤人伤己。
“你那些歌…真给雅竹唱?”子庄问。
“会吗?”莫恕笑了。“不能否认她适合唱我写的歌。”
“萧玉山同意?”子庄再问。
“那是他们夫妇的事,我管不了。”莫恕说。
“外面传…雅竹为了当年和你的感情而复出。”子庄小心的问。
“感情。”莫恕笑起来。“今时今
在这个社会上,感情两个字还会被人抬出来用吗?”
“是不是呢?”子庄不放松。
“该去问林雅竹本人,对不对?”莫恕淡淡的。“我是个健忘的人,什么事一过都忘掉了。”
“包括感情?”子庄问。
“当然包括感情。”奠恕笑。
“她…说你没有忘情雅竹。”子庄忽然说。
“什么?”莫恕皱眉,这话是以玫说的?“她太看得起我,在世界上我最难忘情的只是
我自己,我根本是一个绝对自私的人。”
“不是真话,你最不自私。”子庄几乎是在叫。
莫恕摇摇头,再摇摇头,心中却
过一抹温暖,他似乎又得回了子庄,是吗?他那相依为命的兄弟。
“每一个人都自私,包括你,包括我。”他微微一笑,这是今夜第一次笑容。“所不同的只是程度。”
“不,不是你,你绝对不自私,真的…”
“我们谈谈工作吧!”莫恕打断了子庄的话。“你把全都精神放进作曲吗?”
“没有,我精神不能集中,”子庄摇头。“离开冢,一切都不习惯。”
“搬回去吧!”莫恕说。
“你那张由雅竹唱的新唱片,预备用哪一首歌作主题?”子庄问。
似乎,他们又恢复闲话家常,像以往一样。
“‘下午的旋律’,”莫恕说。
“这首歌…不是本来要给以玫唱的?”子庄望着莫恕。
莫恕的冷静、淡漠在这一刹那,好像淡了、散了,只是一刹那,他又平静了。
“谁唱都一样,只不过一首歌而已。”他说。
“对某些人来说,意义不同。”子庄说。
“某些人。”莫恕自嘲的笑了。“我已经
离人群,把自己孤立起来,‘某些人’对我已没有意义。”
“人怎能
离群众,把自己孤立呢?你始终都要回到人群的。”子庄认真的。
“到时候再说吧,”莫恕摇摇头:“我现在不怎么打算明天的事。”
子庄呆怔一下,这岂不是和以玫相同的口吻?
“那首‘下午的旋律’…是不是写你自己?”子庄问。
莫恕也呆住了,子庄怎能这样问?莫非…子庄真的已明白,已了解他的心境?下午的旋律。
“我只是作曲、作词,算不上写自己,”莫恕有一抹难言的难堪。“而且这曲子已作好一个多月了。”
“我能不能先听一次?”子庄问。
“等…出唱片时吧!”莫恕摇头拒绝,忽然之间,他有逃避的感觉,他怕子庄看穿他。
“你以前总把作好的曲子先给我听。”子庄说得稚气。“是你不原谅我?或是这曲子特别?”
莫恕摇摇头,叫他怎么说?怎么解释?
“我给你一份,你带回去听吧!”他只能这么做。
子庄接过他递过来的两张五线谱纸张,充满好奇的先看一眼。
“回去自己弹琴,再看。”莫恕阻止他。“现在…我们出去吃饭。”
“出去吃?家里有材料吗?我来做。”子庄收好那首曲子。
“没有。”莫恕说。“我不喜爱进厨房,多半出去吃,除非刮风下雨。”
子庄突然想起那天下雨,以玫误认行人是莫恕的事,他暗暗叹息,若不能令他们和好如初,是他的罪过,他硬生生的分开他们的。
“我们到九龙市区去吃,好不好?”他说。莫恕肯跟他到九龙,似乎希望又浓一分。
“我们附近有一家餐馆不错,不比大酒楼差。”莫恕说:“去吧!我现在习惯早睡。”
子庄有些失望,却也不勉强,只要他知道莫恕的住处,他总能求得莫恕回心转意,他相信自已能做到。
他们相偕出门,似乎从没任何事发生在他们中间,非常的融洽、和睦。
“雅竹怎么和你联络上的?”子庄忽然问。他实在想弄清楚莫恕心中对雅竹如何。
“她来找我。”莫恕淡然说。
“我觉得她好怪,既然嫁了富翁,为什么又一再的来找你呢?”子庄说。颇不以为然。
“应该可以说朋友之间的交往。”莫恕说。
“她不怕外面传谣言?她是名
夫人啊!”子庄说。
“你…想知道什么?子庄。”莫恕停下脚步。
“我…我…”子庄被看穿心事,有些讪讪然。
“你还是关心自己的事吧!”莫恕轻轻拍一拍他。“我知道以玫这么做令你很不开心,你该想办法…怎么把那花花公子赶走,而不是到我这儿来谈雅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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