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以玫…”他动情的拥她入怀。“不要再说了,无论以前你做过什么,我全不计较,我不是顽固的要追究过往的人,谁没过去呢?我们别再提了。”
“那你…”她含泪的仰望他。
“我喜爱你,无论如何也喜爱你。”他凝视她。
那个野猫般的女孩,终于变成一只温柔的兔子。
“喜爱?”她眼光一闪。
他低头吻一吻她脸上的泪,轻轻的,却谨慎的说:“我以前从不说过这个字,即使对雅竹,”停一停,他说:“我爱你!”
“莫恕…”他紧紧的拥抱住他。
他爱她,上帝,这是世界上最美、最动人的音乐。他爱她。
好久、好久,他们才从温馨中醒来,她离开他的怀抱站起了。
“你再写‘下午的旋律’,我去替你煮咖啡。”她安详、
足的微笑。
“别走。”他拉着她不放手。“你不觉得,这首歌词该由我们共同去完成?”﹂
“你写我唱,这样会更完美些。”她掉
他的手,转身走出去。
望着她消失在门后面的背影,他久久回不了神。
靶情是这么奇怪的一件事,从互相的敌视、水火不容到今天的相爱,简直不真实得像作梦。
可是一开始他们就互相吸引了呢?是吗。
他重新拿起笔来,却再也写不出一个字。
一会儿,他
到咖啡的香气,以玫托着小托盘,笑
的走进来。
“一定写不出了,是不是?”她
悉一切的。“灵感被我赶跑了。”
“晚上再写。”他不置可否。“我从来不喜爱勉强自己工作,我喜爱顺乎自然。”
“艺术家脾气,标准的。”她笑。
“艺术是什么呢?”他摇头。“我学的是艺术,但写的曲子却不是,也许可以攀得上艺术边缘,但一流行就被人说通俗,只有娱乐
没有艺术
,我实在怀疑,到底什么是艺术?”
“一句话惹出这么多牢騒?”她还是笑。
“不是牢騒,真话。”他叹息。“我有个朋友是写作的,颇有一点名气,但他写的文章或故事被人称为流行小说,他为这事心中不平了很久,什么是流行小说?又什么是文艺小说?又什么是文学?分别到底在哪里?因为所谓流行小说看的人多?没有留传下去的价值?然而所谓的文学看的人少,又有什么用?人家都不爱看了,价值又在哪里?又有什么值得自夸的?这就和我们的艺术、通俗有异曲同工之妙。”
“我不懂这些事,我是个俗气的人。”她坦白、老实的说。“我心目中是被大多数人接受的就是好,就是有价值,否则自己一小撮人认为好却不被一般人接受,那么好得旷古绝今
又有
用?人们不接受嘛!”
“你很会安慰人。”他笑起来。
“我说的是真话。”她正
。“不是我会安慰人,而是真话,本身有力量。”
“如果我是作家,这句话该写进文章,让更多的人看到。”他笑。
“我能不能说你很会恭维人?”她眼波
转。
“我们在互相标榜。”他拍拍她。
他端起咖啡慢慢的、浅浅的喝一口,状甚满意。
“怎么样?”她目不转睛的在盯着他。
“我从来不以为煮咖啡要讲技巧。”他说:“但是你煮的和我自己煮的就是不同。”
“好,抑或不好?”她很在意,很紧张。
“你想教我怎么煮呢?或是每天来替我煮?”他似笑非笑的望住她。
她满意的笑了,她努力做好一切,就是想得到他一句称赞的话。
“我每天来替你煮。”她想也不想的。“我在外面,不打搅你工作。”
“我并非整天工作。”他说。
“你不工作时,我陪你聊天。”她说。
“我的生活很平淡、刻板,你能习惯?”他问。
“我想可以,我也不是个活动、外向的人。”她说:“以前…许多事都违背良心。”
“我们立个规则,在我面前,谁也不许再提从前。”他很认真的。
“但是从前的一切毕竟是真正发生过的。”
“以玫,常常记住从前只是为难自己,从前的好好坏坏到今天已不能挽回或补救,以后还有许多事等着我们去创造、争取,为什么不忘了从前呢?为什么要为难自己呢?”他说。
“从前…总是个教训。”她垂下眼睑。
“你要记住的只是从教训中学到的东西就行了。”他再拍拍她。“以玫,我想不到你也这么死心眼儿。”
“因为我珍惜目前所拥有的。”她说。
“听着,以玫,我们都是曾经沧海的人,而且我在感情上是很固执的,我不会因为任何原因而改变。”他郑重的说:“我不会改变。”
“莫恕…”
她好感动。
莫恕确是个值得爱的男人,曾经沧海,他更多了一份透彻和了解,真的。
“来,我们不谈这些。”他微笑。“喝完这杯咖啡我们出去散步,然后出去晚餐。”
“散步回来我做晚餐。”她也笑了,幸福、快乐不易得,她为什么不把握眼前的呢?“我已买好菜。”
“好,我们回来晚餐。”他说。
“你说得有点勉强,我烧的菜不好吃?不对口味?”她是十分
感的。
“不…”他望住她。“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她呆怔一下,这…还用问吗?她爱他啊!
“我不该这么做吗?”她反问。
“不,我只是奇怪,我已经四十岁,又不富有,你可以随时找到比我强十倍、一百倍的人。”他说。
“强十倍、百倍的人不是你。”她皱眉。“莫恕,你不是怀疑我有目的吧?”
“不,当然不。”他摇摇头,笑了。“我只是常常怀疑,我的运气怎么一这样好?”“莫恕,你太低估自己。”她握住他的手。“你能吸引每一个女孩子,真的,只是你拒绝她们于千里之外。”
“是…吗?”他呆住了。
“你竟这样不了解自己,不明白自己。”她叹息。“林雅竹再来找你,你真不明白为什么?”
他…真不明白吗,
以玫回家,莫恕照例只送到楼下,他不是个殷勤的男人,而且下意识里,他不愿去以玫的家,他不能抹去以玫曾经有过那么多男人的阴影。
以玫当然是独居的,否则怎能方便她以前那种生活?那是一层相当不错的大厦房屋,楼下有大铁闸,二十四小时锁上大门,有看更轮
当值,治安不错,从来没发生过什么意外。
以玫愉快的走出电梯,一边从皮包里拿出钥匙。
正待开门,看见后楼梯处一个黑影,黑影?盗贼?恐惧的感觉一下子涌上来,想叫,却连声音都没有了。
但是…那黑影并没有凶神恶煞般冲出来,他只是动一动,依然站在原地。
“谁?谁站在那儿?”以玫毕竟不是普通女人,她壮看胆子喝着。
黑影又动了一动,才慢慢走过来。
“是我。”他说。
以玫吃了一惊,子庄?怎么会是他?他怎么知道她的地址?
“你,子庄。”她真是意外又尴尬。“你怎么会来?你找我…有事?”
“没事,我只是来…看看你。”子庄结巴着说。
他看来还是憔悴,经过这些日子,难道他还不能忘怀?唉!子庄。
以玫心念转动,实在她也不能太拒人于千里之外,当初他对她实在太好,而她却利用了他。
“进来坐吧!好吗?”她终于打开大门。
他沉默的跟着她进去那十分精致的客厅,他也意外,以玫的工作和收入,能有这么漂亮
的家吗?
“你的家很漂亮。”他是心里怎么想?*
隹诘娜恕?br>
“很普通。”她有些不自然。“你坐,我给你倒茶。”
“不用客气,我不口渴。”他坐下来。
她还是走进厨房,替他拿出来一杯茶。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儿?”她看他一眼。
“我…哎…我…”他期艾着。
“是莫恕告诉你的?”她故意这么说。
“我…”他的脸
红了。“我…好几次看着你回家…”
“哦!”她释然的笑了。“其实你只要打电话给我,我也会告诉你的。”
“你会吗?你以前…不喜爱我来你家。”他说。
“以前是以前,现在不一样了。”
他默然不语。
不一样是什么?她和莫恕来往?以前她一直说不方便,他以为是她父母。
“你一个人住这儿?”他四下张望一下。
“是,我习惯一个人住。”她轻描淡写的。“我父母住新界,交通不方便。”
“你…不在夜总会唱了?”他的神色怪怪的。
“嗯,休息一阵。”她不置可否。
“你才开始唱,你该为自己打一点基础。”他小心的。“我记得你说过要比陈秋霞更红。”
“那个时候很幼稚,坐井观天。”她淡淡的笑。“眼光太短浅,让你笑话了。”
“你的意思是放弃唱歌?”他很意外。
“不,我正在开始灌一张唱片。”她还是淡淡的。“我要做另一种形式的歌星。”
他又沉默了。
或者是他想说什么,忍住了。
“你不觉得我这样比较好?”她反问。
“我…很难讲。”他摇摇头。“我喜爱看见你站在台上发光,你与其他歌星不同,你是非常耀眼,非常光芒四
,我觉得…你会比较适合台上。”
“也许是…可是…我觉得累,站在台上不只唱歌、表演就算了,还要应付其他许多事,很复杂的。”
“是…有人要求你不再上台?”他犹豫着说。
“你是指莫恕?”她笑。“怎么会呢?他根本不理我这些事,我是先解约才告诉他的。”
“他一定很高兴。”他闷闷的。
“他没有表示意见。”她摇头。
“他…作曲让你唱,让你灌唱片?”他问,眉宇之间隐有妒意。
“他是我的老师。”她说得很自然。
“以玫…我也可以为你这么做。”子庄似乎鼓起勇气。“我的唱片公司可以捧你。”
“很谢谢你的好意,子庄。”她是诚恳的。“但是我和莫恕那家公司有合约的。”
“你可以要求解约,他们会同意的。”他热烈得近乎幼稚。“你还没有成名,他们是不会留难你的。”
“子庄,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一定唱你的歌。”她好为难,子庄怎么这么死
呢?“反正机会多得是。”
“不,不,你现在不答应,以后也不会有机会。”他沮丧的。“在你心目中,我一定远不如他,我知道。”
以玫明白‘他’是指莫恕。
“不要这么说,子庄,我从来没拿你们俩比较过。”她认真的说:“相信我,真的。”
“你在安慰我,我分明不如他,”子庄的脸又红了。“要不然你为什么宁愿他教?”
“你不以为我是利用他的名气吗?”她故意说。
“不是。”他回答得斩钉截铁。“我知道你不是利用他的名气,你根本没利用这个来宣传,你认为他比我好。”
“我说不是你又不肯相信,我们还是不谈这些,好不好?”她说。
“或者…你也被他吸引了?”他还是说。
“子庄…”她很窘迫。
她不能承认,否则会使他们关系恶化。
“当年雅竹也这样,”他喃喃地说:“每一个女人都会喜爱他,他有性格、有才气、有名气,还有令女人着
的骄傲,我知道你也喜爱他。”
“子庄,我…说过他是老师。”她为难的。
“他是最有吸引力的老师。”他冷笑。
“你别误会他,子庄。”她本能的替莫恕辩驳:“你跟他相处那么久,你该比我更了解他的善良才是。”
“他是善良,但是他太…滥用感情。”他愤愤的。
“你错了,他不是这样的人,”她摇头,她实在想为他们尽一点力。“子庄,他为你的不告而别非常痛心。”
“我总该独立,我已经三十岁了。”他说。
“是,你有理由要独立,却不能在这种情形下,”她正
说:“子庄,你这么做很伤他。”
“他却没想过,他做的一些事会伤我。”他说。
“他绝对不想伤你,他所做的一切都为你好。”她说。
“还说为我好?”他几乎是叫起来。“他明明知道我…我…为什么偏要把你抢过去?”
“这…也是有原因的,”她犹豫半晌,终于说:“我跟你学歌…也只是想利用你,这是我的真话,我的目的被他看出了,他为了你的前途才这么做的。”
“很堂皇的理由啊!”平和忠厚的子庄也尖锐起来,感情的力量真难以估计。“他为我好,他真会为我好吗?他大概希望我永远像个孩子般的跟在他身边,什么都听他的,永远没有自己的意见。”
“你忘了这十多年来他对你的栽培?”她皱眉。“他怎么可能是你说的那样呢?”
“那他…为什么要阻止你和我来往?”他不平的。
“他为你好,他怕我阻碍你的前途,”她坦白的,苦口婆心的。“子庄,你是个重感情的人,而事实上,我…是不适合你。”
“适不适合,我自己知道,我自己决定。”他咆哮着。“他绝对无权
手。”
“他…”以玫皱皱眉,要怎么解释呢?“子庄,你知不知道我是怎样的一个人?”
她是决定牺牲自己了,她的名誉并不重要,她希望是莫恕、子庄能和好。
“知道,我当然知道。”他点点头。“你是个业余模特儿,也在化妆品公司做事。”
“这只是表面。”她笑。
“表面?”他不明白。
“是,这只是我的表面身分,”她无奈的摇头。“实际上,我用这些名衔去…应酬。”
“应酬是什么?”他是老实人,完全不明白。
“和一些有钱佬…
际。”她叹一口气。“那些
际是要收钱的。”
“收钱的
际?”他想一想,懂了。“那不是…那不是…我不信,你骗我!”
“我没有理由要骗你,这种事很光荣吗?”她摇头苦笑。“我说出来是希望你们能谅解,如此而已。”
“那不可能。”他很固执。“我相信你不是那种女人。”
“我是的,只不过比别的人做得高级些罢了。”她叹一口气。“穷人家的女孩又特别爱虚荣,似乎…只有这一条路走,这是自古以来女人的悲哀。”
“这不是理由。”他
红了脸。
“想想看,子庄,”她苦笑,既然说了,也就不必保留。“我没有理由丑化自己,对不对?我希望你明白他的一番心意。”
“那他…又为什么和你在一起?”他忍不住说。
“不要固执,好吗?他只是我老师。”她说:“他心中只有一个林雅竹。”
“他早把雅竹忘了。”他又红了脸,他是一直在激动。“我知道,他太滥用感清。”
“子庄,我要怎么说,你才相信呢?他会喜爱我这样的人吗?”她
一口气,豁出了自己。“他比你更清楚我,你不信吗?你看吧,我住的房子,我的日常生活是怎么来的?当模
特儿,替化妆品公司工作的薪水够吗?这屋子是我自己的,你…应该明白了。”
“以玫…”他好激动。“无论如何,我不在乎,我喜爱你,我不介意你的过去,真的。”
“我介意。”她冷静。
“以玫…”他愕然。
“回去吧!子庄,回去好好想想,我这样的一个女人,值不值得你那么恨莫恕。”她叹口气。“上次你们在演唱会见面,你没有理会他。”
“无论你说什么,我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他站起来,他是那样的固执。“我恨他,是他拆散了我们。”
“子庄,我从来不曾…爱过你。”她无法不说。
“你扯谎,你骗人!”他叫起来。“你们…你们分明联合起来对付我,我…恨你们。”
“子庄…”她意外的叫。
子庄已拉开门,旋风般的冲了出去,迅速消失门外。
他…真是爱恨那般强烈的人?子庄。
子庄摇摇晃晃,步履不稳的走出电梯,浓烈的酒气弥漫在他四周,走廊上不算明亮的灯光也能看见他满脸酒意,他又去喝酒了。
离开莫恕的这一大段日子,他简直无法工作,爱恨、妒意
满了心
,矛盾使他不能一刻安静下来,他只能借助酒
来麻醉自己。这是个古老却有效的法子,是吗?酒
的确可以使人麻醉,使人忘却很多事。摸到他住的那一个单位门口,他费了半天的力气才打开门。这是唱片公司同事徐镇的家,徐是单身汉,自己供了一个单位,空看一间房子正好租给他。
这个时候,徐镇若非仍在公司就是已经入睡,徐是那种除了工作就是休息的人,他永无娱乐。
其实子庄以前也没有娱乐,也是除了工作就是休息,唯一放出去一次的感情,竟…竟…小客厅里坐着一个人,不是徐镇,子庄
眼,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睛,定一定神,看清楚了,没有错,不是徐镇,是莫恕!莫恕,怎么会坐在这儿?
看见莫恕,心中涌上了万般情绪,这是他曾经敬爱的人,这也是对他有恩的老师,但是以玫…以玫…想起这个名字,子庄全身的血
都涌进脑袋,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谁让你来的?”他指着莫恕,全身都在抖。“我不要看见你,你走!”
莫恕不响,只是静静的望住他,用一种他完全不明白、不了解的眼光望住他。
“你走。”子庄把脸转向一边。“我不要看见你。”
莫恕还是不出声,他来的目的是什么?不出声?
“我们之间…再也没有关系。”子庄激动得口不择言。“以前你对我好,后来…我再也不欠你的,你不要再来,我不要看见你。”
“我只想跟你谈谈。”莫恕终于说。
“谈!我们之间没有可谈的,没有!”子庄叫。
“有,而且必须要谈。”莫恕十分冷静。
“不,我不和你谈。”子庄态度强硬又激动,一副对敌人、仇人的模样。
“不谈你会后悔。”莫恕说。
“后悔的事已太多,不只这一件事。”子庄不示弱。
莫恕微微皱眉,心中难过,若子庄一直这么下去,这岂不全是他害的?
“子庄,为什么要酗酒?这对事情没有帮助。”莫恕说。他知道说了也可能没有用,却又不能不说,他对子庄真是情如手足。
“我喜爱做什么就做什么,你管不着。”子庄昂然说。那红红的脸上满是愤恨。
“我当然不能管你,我希望你好。”莫恕说。
“我好?”子庄哈哈大笑起来。“我当然好哇!我有什么不好呢?”
“子庄,你…恨我?”莫恕沉声的问。
“我…不知道。”子庄生硬的。“我只是不想见你,看见你…我心里难过。”
“我很抱歉,子庄,”莫恕诚心诚意的。“我并不想令事情变成这样。”
“我该很感谢、很感动你这么说?”子庄尖锐的。
他原本不是这样的人,感情上的打击完完全全改变了他。
“子庄,我们心平气和的谈一谈,好吗?”莫恕说。他已经极度的低声下气了。
当然,他是内疚的,他对不起子庄,虽然…他并非故意对不起他,事情的发展不是他能想像,不是他脑控制的。
“我希望自己能心平气和。”子庄痛苦的。
“子庄,当初我不知道…”莫恕为难、难堪的。“我只是希望你好。”
“希望我好?”子庄又沉不住气了。“怎么样才算好?像现在这样?半死不活,每天醉醺醺的,不能作曲,不能教学生,这算好?”
“子庄…”
“如果开始时,你就讲明你喜爱她,我绝不和你争。”子庄的脸变成紫红色。“但是你不讲,而且还仇视她,当她成洪水猛兽,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样做。”
“我…也不明白自己。”莫恕垂下头。“我只能说…事情发展得令我自己意外。”
“我不信!”子庄大叫。“你分明开始就喜爱她,所有的一切…你是故作姿态。”
“子庄…我是这样的人吗?”莫恕痛苦的。
“我不知道你是怎样的人,真的。”子庄直直的望着他。“这么多年相处,我一直不明白你是怎样的人,你是深沉的,你把一切都放在心里。”
“我…”莫恕不知道该说什么,事已至此,说什么也岂非多余?
“你告诉我,是不是一开始你就喜爱她?”子庄似乎是得理不饶人。
“不…是。”莫恕费了好大的气力说。
他说得虽费力,但良心平安,他的确不是一开始就喜爱以玫,真的。
“你敢发誓?”子庄盯着他。
“我可以发誓。”莫恕叹息着摇摇头。“但是发誓对我们…对整件事有益吗?”
子庄再看他一阵,忽然笑起来,笑得涸岂。
“我告诉你,就算你发誓,我也不信。”他说。
“我知道你会不信,但我还是要讲。”莫恕努力使自己平静。“我希望有一天你能真正心平气和时,或者…你会明白的。”
“我不会心平气和,只要你在,我不会心平气和。”子庄
息着。“你是个阴险卑鄙的人。”
“骂了我这一顿之后,你会不会舒服一点?”莫恕问。
“不会,我会恨你一辈子。”子庄叫。莫恕轻轻叹一口气。
“我不介意你恨我一辈子,你能不再折磨自己吗?”他沉痛的说。
“折磨自己?谁?”子庄绝不以为意。“你指喝酒?你怎知喝酒不会令我快乐?”
莫恕沉默半晌,他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徐镇说…你一首曲子也没作过。”他慢慢说。
子庄一震,马上又不在意的笑。“我不想作曲当然不作。”他说。
“还有,你监制那张唱片…其中有四首歌都要重新录过,子庄,你怎能这样?”莫恕痛心的。
“我怎样?”子庄毫不介意。
“工作的时候喝得醉醺醺的,”莫恕摇摇头。“这样下去…你甚至会失去工作。”
“失去工作?谁理会它,”子庄坐到椅子上。“以往的十年,你不是一样失去工作?”
“这…不同。”莫恕还是摇头。
“当然不同,当时你还有一个我能赚钱养活你,”子庄不顾一切的说:“现在若我失业,失去工作能力,我可能像野狗一样在街上没人理。”
“你自己知道为什么不振作?”莫恕大声问。
“为什么要恨你?振作有什么好?”子庄摇摇头,眼眶红了。“始终…还不是这样。”
“为一个不值得的女孩子,你就放弃前途?”莫恕是忍无可忍。
“不值得的女孩?”子庄怪笑。“不值得的女孩子你又要?为什么你能,我不能?”
“子庄…”
“总之你没有理由,你对不起我,说什么也没有用。”子庄打断他的话。
“是…我对不起你,”莫恕垂下头。“你告诉我,你要怎样才肯振作?才肯放弃喝酒?”
子庄呆怔一下。“我的条件你怕负担不起。”他冷冷的笑。
“说吧!”莫恕说。
“你会肯吗?放弃她。”子庄嘲弄的。
“就算我肯,你又肯让事情从头来过?”莫恕似在自语。“你还肯接受她?”
“那是我的事,我只要你放弃。”子庄冷硬的。
“你能保证?”莫恕问。
“保证什么?我振作?我不喝酒?”子庄大笑起来。“你当我是什么?三岁小孩?”
“子庄,我真心希望你好,事情我…弄巧成拙,”莫恕看来又后悔、又矛盾、又痛苦。“当初我真是全心为你,她实在不是好女孩,但…但…我也不知道…怎么陷下去了。”“很美丽、新
的故事。”子庄不留余地。
“不是故事…子庄,她对你无益,你怎么这样固执呢?”莫恕黯然说。
“我只恨你卑鄙。”子庄咬着
说:“不许我和她来往,你自己却…”
“不…我不是有心这么做。”莫恕摇头。
“你肯放弃她?现在?”子庄追问。
“我放弃了你能好好工作?”他反问。他不能任子庄这么下去,他是当于庄是唯一的亲人。
“如果我答应你呢?”子庄笑得特别。
“那么…我就放弃。”莫恕透一口气。为子庄…牺牲感情又怎样?
或者他是命中注定得不到感情的人吧?
以玫用钥匙开了大门,走进莫恕的家。
现在该说是莫恕的家吧?子庄不住在这儿,莫恕休息、工作、吃饭都在家里,他是很少外出的,除了一定要到唱片公司录音。
进门的时候,以玫觉得有丝异样,说不出什么原因的,屋子显得空
。
莫恕不在家里?咋天分手时他没提起过。
“莫恕,莫恕!”以玫每一间房子都看了一遍,他不在,大概有急事出去了。
她也不在意,迳自到厨房,先看看冰箱里,有些新鲜蔬菜、有
、有鱼、有蛋,好吧!她替他做午餐。
一边哼著歌,一边开始工作。
对于做家事,她原也是能手,很短的时间里她就做得井井有条,蔬菜洗好,
切好,鱼也放在盘子里配上姜葱,等莫恕回来,一炒一蒸就行了。
当然,还有莫恕喜爱的一样…蕃茄蛋花汤。
午餮的时间过了,莫恕没有回来,也没有电话。
她觉得奇怪,他明知她会来,不回来也该有个电话啊,难道真是忙得不能分身?
又等了一阵,快两点钟了,她忍无可忍的打了个电话去唱片公司。
但是唱片公司的人说莫恕没去过,今天也不会去,没有事莫恕是不去的。
放下电话,以玫怔怔的发了一阵呆,莫恕谤本没什么去处,这半天的时间他去了哪里?
把鱼
放回冰箱,她到他工作室去查看。桌子上很干净,钢琴合上的,唱机、唱片、各种书籍都出乎意料之外的整齐,没有什么不对。
她又去他的卧室,同样的,
铺理得好好的,没有凌乱的衣物,拉开衣柜,简单的平时穿的几套衣服还挂着。
她摇摇头,也没什么不妥啊!
肚子很饿,实在不能再等,她去厨房随便吃了一点面包,喝一杯鲜
。
还是没有莫恕的消息。
坐在沙发上,她等着、等着就睡着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时竟已五点多。
莫恕还是没回来。
从疑惑变成不安,莫非他遇到什么意外?
她不知道莫恕有什么朋友,有什么地方可去,除了莫恕这个人和他和雅竹的那一段情外,她对他的一切是全然陌生的。
他去了哪里?
再一次走进工作室,仔细的查看一次,哦…那首“下午的旋律”已经不见了,他填好了词送去唱片公司?
她再一次的打电话去唱片公司,回答的依然一样,莫恕今天没有去过,也不会去,他没和任何人约好。
以玫的不安变成焦急,她像一只困兽一般的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到底莫恕去了哪里?
窗外暮色四合,她开亮电灯,站在窗前张望窗外四周,莫恕,莫恕,快回来吧!他该知道她在等他。
窗外尽是来往穿梭的行人、车辆,就是没有他的影子,天色已黑尽,他依然没消息。
她的焦急变成害伯,真遇到意外?
在香港遇到意外真是不稀奇,车祸啦、人祸啦…譬如抢劫、伤人啦,莫恕会不会…
越想越恐惧,她真想跑出去,找遍香港每一个角落,把他给找回来。
但是…香港那么大,人那么多,别说她,就算警方要找一个人也不容易,她怎么做得到?
莫恕,莫恕,快回来吧,她真是担心死了。
九点半,她真是心急如焚,连肚子饿也忘了,呆呆的坐在沙发上发怔。
莫恕从来没试过整天不回来,连电话也没有,他一定是遇到意外了,一定是。
怎么办呢?该不该报警,不,不,要失踪二十四小时或四十八小时之后警方才会受理的,现在去报警也没有用,再等一阵吧,或者他就会回来?
她的眼睛紧紧的盯住大门,她渴望大门打开,莫恕就站在门边…
等到十一点,她气馁了,一定发生了一些什么事,否则莫恕绝对不会一点消息也没有。
她记起了上次子庄给她的电话号码,急忙在皮包里
翻、
找,还算不错,终于找到了,她没有把这电话号码扔掉。
找子庄问莫恕的事…子庄肯回答吗?子庄现在不是恨透了莫恕?
这是唯一可以求助的人,试试也好,子庄…或者不会那么硬心肠。
她硬着头皮拨电话,运气很好,她听得出来接电话的正是子庄。
“子庄,我,以玫,何以玫!”她说。声音惶急又有浓重的哭意。
“以玫?什么事,怎么了?”子庄听出不妥。“不要急,你慢慢说。”
“子庄…你看见莫恕吗?你知道他会去哪里吗?”她的眼泪终于是掉下来。“我等了他一天,他到现在还没回来,连电话也没有。”
子庄有一阵短暂的沉默。
“子庄,我没有办法,只能找你。”以玫哭着。“我不认得他的朋友,我不知道他可能去哪里,子庄,只有你能帮我,子庄…”
“你什么时候到他家的?”子庄终于问。
“早晨十点!”她说。
“屋子里有没有什么异样?”他再问。
“没有,很整齐。”她说。
“很整齐?”子庄问。“有没有不见了什么?”
“没有…我不知道,哦!那首歌,那首‘下午的旋律’昨天还在的,现在不见了。”她说。
“譬如衣服用品呢?”他再问。
衣服用品?什么意思?
“子庄,你…怀疑什么?”以玫呆怔住了。
“不…我只是问问。”子庄声音有点怪。“你该知道的,莫…莫先生平
不是个注重整齐的人,他不爱收拾屋子的,是不是?”
“是…”以玫四下张望,是了,这就是异样之处,屋子里出乎意料之外的整齐。“那你的意思是…”
“我也不知道。”子庄似乎在
气,很紧张,很激动。“以玫…这样吧!你等我,我现在马上来。”
“好,我等你。”放下电话,她又坐在沙发上发呆。
现在她是六神无主,子庄马上赶来帮忙,她实在是非常感激的。
莫恕说得对,子庄是善良的、热心的。
二十分钟后,于庄终于赶到了,这二十分钟里,以玫彷佛过了两年。
“子庄…”乍见子庄,她又哭起来了。
她原本是个坚强的、世故的女孩,现在竟是这么感情脆弱,爱情的确能改变人。
“别哭,别急,以玫,他不会有事的。”子庄安慰着。“我们先看看他的东西。”
子庄自然比以玫更清楚了解莫恕的一切,他看了卧室,看了衣柜,看了工作室,他心中明白,莫恕离开了,莫恕没有骗他,莫恕离开了。
他心中十分激动,莫恕答应他放弃以玫,莫恕真的是这么做了,他…他…
“怎么样?不见了什么?”以玫着急的问。
“一些衣服,一些书。”子庄照实回答。
“那…他…他做什么-走了之?”以玫如晴天霹雳。
这怎么可能呢?昨天一到都是好好的,她又怎能知道昨夜莫恕和子庄的协定?
子庄沉默半晌终于点头。
“我想…他走了。”他沉声说。
这一刻他内心的感情是复杂的,莫恕终于离开了,那纠
在他内心的爱恨一下子得到解
,还有些感激,也有些惆怅,莫恕…离开了,为了要他戒酒,要他振作,莫恕离开了,也放弃了他第二次的爱情。
“走…为什么?”以玫跌坐沙发上。“为什么?”
子庄知道为什么,却不能回答。
“为什么?”以玫喃喃的说:“为什么,我做得不好?他不满意我?为什么呢?”
“以玫,也许…他另有原因。”子庄只能这么说。
以玫那样子他看了也难过,以玫真是那样钟情于莫恕?但是他爱以玫啊!
“另有原因?不,不,他一定是不满意我,一定是我做得不好,不会另有原因。”以玫又哭了。
“不是这样的,以玫,你是好女孩,他一直这么说,他…他…也许躲起来几天去作曲呢?”子庄胡乱的安慰着。
他心中也矛盾,有庆幸、有不安,这件事是他一手造成的,他没有办法,他爱以玫。
爱…对他来说该是占有,是自私的。
“躲起来作曲?不,不,他根本不需要躲起来,他随时都可以写出很好的曲子,他只要出声,我就不会来打搅他,他不需要躲起来,一定是我不好。”她低泣着。
“以玫…”子庄不知道该说什么。
“子庄,你知道他去了哪里,你一定知道,是不是?”她眼中
出希冀之光。“你带我去找他,好不好,子庄,你一定肯的,我知道。”
“但是…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子庄摇头。
以玫对莫恕这么一往情深,他能令她回心转意吗?
“但是你们有共同的朋友,你和他唱片公司的同事也
,你帮我去打听,好不好?”以玫急切的问。
“好,明天…我替你去打听。”子庄点头。
“谢谢你,子庄,我知道只有你能帮我。”以玫抓住他的手,感觉到他轻轻一颤。“谢谢你!”
“以玫…我只是说打听,也未必一定有人知道。”子庄说得好困难。“如果他存心痹篇,一定没有人能找到他。”
“我知道,无论如何…我都会感谢你。”以玫说。
子庄不安的
一口气,她感激他?莫恕是他
走的。
“那么…我送你回去吧,太晚了。”他说。
“好!”她点点头。“明天一早我就会来这儿,你有消息就马上打电话给我。”
“我会做。”子庄伴着她往外走。
沉默走下四楼,走出铁闸。
“子庄,莫恕不在家时,你会搬回来吗?”她突然问。
她知道莫恕希望他搬回来,莫恕的离开…可是与子庄有些关系?
她是
感的,当她平静下来,她马上就想到了。
“我…不知道。”子庄摇头。
“我希望能找他回来,否则…子庄,你得回来看屋子,总不能没人住这儿。”她说。
“我考虑。”他低着头说。
坐计程车回家的途中,两个人都沉默,各人想着自己的心事。
“听说你的那张唱片就要出了。”他忽然说。
“是。”她叹一口气。“只可惜莫恕不在,他是作曲又监制,他出了最大的努力。”
“他总会在香港的,如果唱片畅销,他会知道。”子庄安慰着。
“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唱他作的新歌。”她叹息。
“他若作曲又适合你,一定会给你唱的。”他说。
“我很喜爱那首‘下午的旋律’,可惜他带走了。”她说。
“‘下午的旋律’?”他问。
“一首新歌,他自己作曲又填词,很美,很好听。”她说。一边哼了起来。“本来他答应给我灌唱片的。”
他没有出声。“下午的旋律”莫恕作曲又自己填词,可是…可是写他自己的心境?自己的感受?指他这一次得到的爱清?下午的旋律…属于莫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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