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疼…好疼…”
“嘘…你好好睡,我再帮你敷些冰凉膏葯,你就会舒服些的。”
一连几天,阎府的东厢房内都传来孙琼颐的疼痛呻
声,还有阎飞然温柔的安抚声。
在鬼门关前走了一趟的孙琼颐没有醒过,她意识不清,迟迟没有
离险境。
孙介元要大夫开最好的葯,自责甚深的孙碧珊也差谢总管买了许多补血强身的昂贵补品,要丫环们费时费工的天天熬煮,慢慢的喂给她喝。
但她就是不醒,真的是急死大家了。
终于…
今天,太阳
脸,孙琼颐似是感觉到脸上温煦阳光的暖意,她长而翘的睫
眨了一下,缓缓的睁开一双有些茫然、困惑的眼眸。
“醒了!她醒了!”
守在
畔照顾她的
桃们一见她醒了,先是开心的欢呼一声,但又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小声的提醒彼此“嘘,不能太大声,她还很虚弱呢。”
孙琼颐再次眨眨眼,这才看清楚四个丫环凑在
沿,睁大眼睛,一脸急切的看着她。
“还好吗?”
“还痛吗?”
她皱一下柳眉,混沌的脑袋这才反应过来,明白她们在问什么。
只是,恐怖的记忆被唤醒,再想到柳心韵用着如恶鬼般的狰狞表情往她身上
上一鞭又一鞭的画面,她不由自主的起了一阵哆嗦,仿佛再次感受到那被鞭笞时的椎心痛楚。
“痛…”她的全身都好痛。
“一定的、一定的,因为你的身上全是伤呢。”
桃的声音充满同情,其他人也频频点头,下一刻,她们惊呼出声,因为她竟忍着痛楚,挣扎的要下
,几个人忍不住拉高了音调。
“你做什么?不是疼吗?怎么还下
呢?”
“快躺好…”“不…这里是阎府,我不要…我不要待在这里…我要回去…”孙琼颐咬牙忍着痛的回答。
几个丫环见拗不过她,连忙对着门外大叫“少爷、夫人、老爷爷,快来啊,颐儿醒了…”这一叫她们同时又一愣,异口同声的问:“颐儿,你知道吗?你爷爷来了。”
她僵在
沿的身子…颤,怔怔的看着几人“真的?”
“真的,而且他还是夫人的亲爹、阎少爷的亲外公呢!”
“是啊,一开始我们知道时,还以为你们
伦了,结果,呃…你是弃婴,是爷爷捡到收养的,这你知情吗?”
她点点头,在她懂事后,爷爷就告知她的身世,但那一点也不影响她对他的敬爱。
可是那样刻薄无情的阎夫人怎么会是爷爷的女儿?
“你受伤了,你爷爷打了少爷好几拳,还威胁他如果没有好好照顾你,就要他出去当乞丐呢!”
桃又说。
她皱眉“爷爷要少爷去当乞丐、还打了他?!”
“嗯,所以少爷这阵子都好乖,天天守着你、顾着你,就怕你死了…”
“嘘!”冬梅不经意的瞥到站在门口的
拔身影,脸色刷地一白,连忙拉拉
桃的衣袖,对她使使眼色。
桃也看到面无表情的阎飞然,她暗呼一声糟糕,随即低头闭嘴。
孙琼颐也看到他了,她的脸色一白,频频摇头,以惊惧的眼神看着他“不!不要!我不要看到你…我不要…”
阎飞然眉峰一拢,阔步走了进来,没想到她反应
烈的紧拉着
桃跟夏荷的手,害怕的哀求着。
“帮帮我…请帮帮我…我不要他靠近…够了,真的够了…我不要再跟他有任何瓜葛…我怕,我吓到了…我真的不要了…呜吗呜…”
“呃,少爷…”
“出去。”他的语调平静。
“可是…”
“出去。”他的神情并不冷,但就是有一股让人无法抗拒的强势,孙琼颐不想在他面前表现得如此脆弱,可是柳心韵鞭打她的画面仍血淋淋的印在她的脑?铮运呐牒蓿耆且蜓矍罢飧瞿腥硕鸬摹?br>
几个丫环歉然的
回自己的手“颐儿,对不起。”她们只是下人啊。
几个人放心不下她,这一欠身出去,连忙的跑去讨救兵,没想到谢总管却说,夫人跟老爷爷出去找一些捕身葯品,还没回来呢。
房间内,孙琼颐抱紧棉被的缩在
上一角,面
惧意的看着坐在
沿的阎飞然。
他极不喜爱她此时看他的眼神,里面有着惧意,也有一抹难言的悲愤。
润润干涩的
,他开口道:“怎么了?我又不是洪水猛兽,你…”“你是!你就是洪水猛兽,而我傻得去招惹你,”她
咽一口口水,摇摇头“可我学乖了、学聪明了…我想回去…”
“颐儿,你到底在胡说什么?”
“我胡说?”看着眼前这张俊俏桀骜的脸,她凄凉一笑“我一点都没胡说,依你的风
子,谁知道在我之前,有没有女人也这样无声无息的被抓走、鞭打、甚至死了…”
“绝没有这种事发生。”提起她被鞭打的事,他的心又是一阵
痛。
“所以说我是惟一的‘幸运者’?”她话中带刺。
“这…”“说穿了,我只是你的代罪羔羊,柳心韵的妒火全是因你而起,而我这个无辜的人,却得背负你带给她的伤痛。”
他承认“这件事是我不对,可是我真的没想到她会那样丧心病狂的鞭打你。”
“丧心病狂的人是你。”她气愤却又虚弱的打断他的话“把女人视为玩物,玩一玩就可以扔了,柳心韵她…”
“可我从来没有玩过她。”他也忍不住的打断她的话抗议道。
她别开脸。“那是你的事,我不想再看到你,我觉得好累了。”
他凝睇着她那张苍白的小脸蛋,心微微一揪,他抿了下
,点点头“我明白了,你先睡会儿,晚一点我再过来。”
“不必了!”
“颐儿一一”他的拳头握紧,克制那股快被她
起的怒火。
“真的,你放心。”她转过头来看他,语气平静的道:“我会跟爷爷说,不让你去当乞丐的,因为我孙琼颐不是什么伟大的人,可以左右你这个风
少爷的命运。”
他蹙眉“颐儿,我照顾你跟外公那句狗
不通的话根本一点关系也没有,我是因为…”
“我不要听。”她捂住耳朵,痛苦的低喊。
阎飞然深深的
了一口长气,告诉自己不要急,她才刚从一场恶梦醒来,还是让她好好休息吧。
他深深的再看她一眼,这才转身出去,将门给关上。
不知何时,她已经进驻他的心,甚至取走了连他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感情。
他承认自己爱她。连他自己都讶异,他这个风
种的体内居然还有爱人的能力,对“爱”这事他十分确定,那时看到她伤痕累累的躺在血泊中,他以为自己也会跟着死去,也就确定自己深爱着她,只是,她对自己产生排拒感
但不管如何,她醒了、活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
“爷爷!”
躺在
上的孙琼颐一看到孙介元走进房里,忍不住热泪盈眶,挣扎着要坐起身。
“傻孩子,不急不急!”孙介元连忙上前,轻轻的将她扶起“你试凄了。”
她的眼泪滚落眼眶,靠在他的怀中低声啜泣。
“看到你醒了,爷爷就真的放心了。”他微微的推开她,仔细打量她瘦削的脸颊与气
“你得在这儿好好的养身。”
“可爷爷,我想回龙头渚…”
“不行,你的身子还太弱。”
“求求你,我真的不想待在这儿了。”
“不想待在这儿的原因是什么?”
“我…”总不能跟爷爷说,她是因为对阎飞然极度失望吧!她只知道自己要离这儿远远的,永远住在龙头渚,那就不会再受伤害,这外面的人心太可怕、太丑陋、太自私了。
不舍的看着她的神情由落寞、害怕、再转为伤心,他知道经过这一切,她是被迫长大了。
他叹息一声“颐儿,你什么都先别想,就算要回去,也得等身子调养妥当了,才能成行。”
“可是…”她真的不想留下来了。
“回龙头渚一路颠簸,你承受得了吗?”
她低头,看着身上的鞭伤,鼻头泛酸,更想哭了。
他爱怜的轻抚着她的手,小心的痹篇伤处“有个人想跟你说话、跟你忏悔,不知道你肯不肯见她?”
她错愕的眼眸跟着他爷爷的目光移到门口,一眼就看见一名朴实素净的中年女子正一脸歉意的看着自己。
她皱眉,她从没见过这个妇人啊…“你认不出来了?她是飞然的娘,我的女儿。”
孙琼颐的眼睛倏地瞪大,难以置信的将她仔细的瞧上一瞧,可是她与之前那个浓装
裹、全身珠光宝气的阎夫人实在沾不上一点边。
“她有话跟你说,看在爷爷的份上,听她说说好不好?”
她点点头,看着他先行出去,让她俩独处。
孙碧珊坐在
沿,一脸愧疚的看着她“对不起,是我害了你…”她将柳心韵提出的活聘礼要求,及要人将她打昏送给柳心韵的事一一道来。
“我是鬼
心窍了,居然…”她眼眶泛红“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孙琼颐不知该说什么,但严夫子说过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况,她还是爷爷的女儿。
她释然一笑“没事了,一切都过去,只要你
后…”
“我懂的,过去的我已死,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个重生的孙碧珊,不会再那么讨人厌、刻薄的。”孙碧珊着急的抢话回答,但话一说完,她又觉得很不好意思“对不起。”
孙琼颐不介意的摇摇头“不过,我很想知道爷爷跟阎夫人是怎么一回事?爷爷不曾告诉过我,他有个女儿。”
孙碧珊哽咽一声,想到那段逃离父亲的岁月,她的眼眶又红了。
“阎夫人…”
她拭去眼角的泪“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当年,我爱上一个声名狼藉的风
公子,爹阻挠我们在一起,于是我跟他私奔,此举自然是伤透了我爹的心,”她顿了一下,咽下哽在喉间的硬块“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一有孕,飞然的爹就不理我了,我也没脸再去找爹,几个月后,孩子落地,我越加辛苦,更不敢回去探望他老人家。”
“那飞然的爹呢?”
她叹息一声“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飞然八岁时,他靠着一张英俊的脸四处拐女人骗吃骗喝的,最后被一名吃醋的有夫之妇给
刀砍死了。”
孙琼颐倒
了口凉气,怔怔的瞪着泪水不停泛
的孙碧珊。
“飞然不曾见过他爹,可他的外貌、个性与他爹是如出一辙的。”
回忆过往,孙碧珊哭红了眼睛,也重新省视自己对儿子的放纵与不该,另外,自己也太在乎他人的目光,才会想攀亲附贵。
而这些都该有所转变了。
她将那些思绪暂时放下,既感动又愧疚的看着孙琼颐“说来,是你代我承
膝下,我理该好好的谢谢你,可我却恩将仇报,我真的是羞得无地自容。”
“阎夫人,那事都过去了,请你就别放在心上。”
她哽咽的道:“谢谢你,你真的是一个很善良的女孩。”她看着她,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站起身来,拭去眼角的泪水“我赶紧去叫飞然来陪你…”“不!”
孙碧珊愣了一愣,不解的看着她,她以为她最想见到的人是儿子。
“不要,阎夫人,我不想见到他…”
“这…为什么?”
“没什么原因,就是不想见他。”
她一脸困惑,但见孙琼颐神情坚持,也只好点点头“那你好好休息,你若真的不想见飞然,我会要他别来这儿打搅你养病的,好吗?”
“谢谢你了。”
她点点头,先行离开。
孙琼颐看着关上的房门,再将目光移到另一边的窗,凝望那湛蓝的天空。
对,她要快点好起来,然后回到龙头渚那海天一
的美丽景致下生活,远离这里的一切丑陋…
*
宜兴街上“明来茶馆”的三楼,苏之农、林岚浩、郑秋远、马汉文边啃瓜子、剥花生,以看怪物的眼神看着突然改“吃素”的阎飞然。
从来他们的聚会一直都是在有胭脂味的地方举行的,没想到,昨儿姑娘们在他的怀中又磨又踏时,他这个大少爷居然大发雷霆,将那些姑娘全吼了出去,今天大伙儿提议要找个地方玩,他却提议来“茶馆!”
拜托!这儿没女人,更没酒呢!
“阎少爷,你在闷什么?倒是说说看啊!”林岚浩开口问。
但阎飞然只是一口一口的将茶水灌进肚子,理都不理。
几个好友互看一眼,耸耸肩,喝着茶径自聊开了。
“柳心韵的事听说了吗?”
马汉文这话一出口,阎飞然握住茶杯的手一紧“啪”地一声,杯子应声裂开。
他怒不可遏的瞪着马汉文“该死的,我说过了,不准在我的面前提起这个名字。”
“飞然,我知道你气她,可她的日子也不好过啊!”“就是。她鞭打孙琼颐的事儿沸沸扬扬的传开后,众邻里一见到柳家人都是指指点点的。”
“流言搞得柳家人不得不搬离
晓山庄,住到京里去。”
“这几天有人从京城回来,说柳心韵的哭时笑、疯疯癫癫的,柳家人也不知所措,即使将宫里的太医都请去医治了,也没啥改善。”
几个人一句一句的说个没停,让面无表情的阎飞然没法子打断。
其实他们也觉得柳心韵
可怜的,或许她就是太压抑真
情才会变得如此暴力。
至于小金跟小银,间接说来也是孙琼颐的救命恩人,所以阎夫人送给她们一笔不小的报酬,两个小丫环倒也聪明,早早就离开宜兴了。
“最可怜的是,柳心韵那条美人鱼变成人人害怕的吃人鱼,而那些名贵的鱼儿被扔在
晓山庄自生自灭的…咦,飞然,你干什么?”
林岚浩不解的看着阎飞然突然站起身,一言不吭的下楼去了。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真的搞不清楚他到底是哪
筋不对了。
“也许咱们应该去找那个天仙美人问一问,这事铁定跟她有关。”
林岚浩这一提议,几人连忙点头附和,从听到孙琼颐苏醒过来的消息后,他们就直说要去探望她,可阎飞然不肯让他们去,说她需要静养,他们这些人太吵了。
可这几天下来,他竟成了闷葫芦,他们不去了解了解一下怎么成?
于是几个人遂往阎府去,没想到却吃了一个大大的闭门羹。
“对不起,除了我们还有阎夫人、老爷爷外,颐儿谁也不见。”
桃四人挡在门外,几个人对视一眼,眸中浮上笑意。
原来,阎飞然的“闷”就来自此啊!
他们在门外拱手祝福孙琼颐早
康复、好好休息后,笑咪咪的离开了,这一趟可没有白走。
而阎飞然在离开茶馆后,到了空无一人的
晓山庄,一见到那些鱼儿生命力旺盛的在池中优游,这几
被娘耳提面命不准去见颐儿而闷透的心也总算舒缓了些。
他的目光定视着那条长得更肥更大的黄金鱼儿,略微思索了一下,勾起嘴角一笑,决定以这条黄金鱼儿当饵,钓钓那条美人鱼。
*
彩霞满天。
阎飞然一手捧着个陶缸,往孙琼颐的房间走去,不意外的,一到门口,就有四个娘子军挡道。
“对不起,少爷,老爷爷跟夫人都有
代…”
他以下巴努努手中的陶缸“你们跟颐儿说,我是送礼物来给她的,看她要不要见我?”
“礼物?”四个丫环看着他那空空如也的陶缸,不解的问:“就这个?”
“你们烦不烦,去问就是了。”
几个丫头看他臭着一张俊脸,只得点点头,由
桃进房,不一会儿,她走了出来,跟他点头道:“少爷,你可以进去了。”
他抿抿
,越过几个丫环走进房间。
几天没见,孙琼颐的气
远比第一天他看到她时要好得多。
她目光直视着他手中的陶缸。
他在心中暗笑一声,将陶缸放在桌上,走到
沿坐下,挡住她的视线,也注意到她的身子突地一颤。
他忍不住出言调侃“怎么,外面有四大女金刚,你还怕我吃了你?”
“那陶缸里装的是什么?”她故意逃避他的问题。
他耸耸肩“目前是空无一物,但是等咱们条件谈妥,装的便会是你心爱的小黄金鱼了。”
“条件?”
“嗯唔,门
解除。”他直勾勾的看着她“我想来看你,你不能拒绝。”
她苦涩一笑“这算什么,以一条鱼儿来威胁我引”
“不是威胁,而是谈和。”
“何必呢,我跟爷爷已经谈好了,等我身子允许,我们就一起回龙头渚。”
“我不准。”
“不准?!我是你的谁?你又是我的谁?”她嗤笑一声“我不懂,人心真的太复杂了,你喜爱跟女人在一起,认为女人除了陪男人睡觉外,一点价值也没有,为何这会儿又霸道的要我这么一个毫无价值的女人留下来?”
“因为你对我的意义不同。”
“什么意义?”
“我…”他实在不习惯说爱,这种感觉太陌生也太
麻了“我、我不想让你走。”
“就这样?”她摇摇头“你太幼稚、太可笑了。”
他一挑浓眉“是吗?”
“嗯。我不会答应你的条件的,一旦回到龙头渚,我还怕看不到黄金鱼儿吗?”
他笑了起来“话是没错,但是被我带出来送给柳心韵的这一条应该意义不凡吧?要不然,你会为了一个陶缸而破例见我?”她语
,对他那么容易看穿她的心事,不知该喜该悲。
“你想带它回去,是不?”他又问。
她是想,不过她才不会轻易妥协。“你要给就给,不给就请你出去。”
“那就真的对不起了,我不给。”他挑挑浓眉,微笑的拿起陶缸离开,一派从容的将门给关上。
四丫头皱眉看着心情好像变得很好的少爷,见他走远了,忍不住纷纷踏进屋里问起孙琼颐。
“颐儿,你跟少爷说了什么?他看来好像
开心的。”
“是吗?”孙琼颐拧眉,她不觉得自己有说什么可以让他开心的。倒是这再来的时间里,她的心老惦记着那条黄金鱼儿,它当时只是条小鱼苗,而今,长大了吗?能适应这儿吗?
她这个守护神好久好久都没有看过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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