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金锁除了承担“知津楼”前院洒扫庭园的工作外,还得擦拭、清扫整幢楼內的厢房,只除了贝勒爷的厢房例外。
⽩天德伦在暖阁里的时候,是不许任何人进房打搅的。现在他已经不再进金锁的房,金锁知道这几⽇他都召
到王府陪宿,为了这件事,老福晋已经快气疯了!
至于她,她不能有什么感觉、也不允许自己有任何的感觉…“恭王府这么多的奴婢,怎么你还必须做这种工作?”
背后突然传过来的声音吓住了金锁,她回过头,看到上回在前厅见过的男子,这回男子后方还跟了一名⾝着宮装、打扮得雍容华贵的年轻女子。
现在您看的是第11页金锁望着男人,她想起他⾝上有一只小金棺,她想开口问他有关金棺的事,可因为还有总管陪着,金锁不敢开⽇僭越。
“怎么见了人也不会请安?!”那年轻女子睥睨地瞪住金锁好一阵子,然后才转头问男人。“你认识她?她是谁啊?”
“禀⽟格格,这是咱贝勒爷的…”一旁府里的向总管马上回禀问话的女子,可话到嘴边,他顿了顿然后才接下道:“这是咱贝勒爷屋里的丫头。”
“向总管,你想说的是『小妾』吧!怎么顿了会儿就成『丫头』?”允堂撇起嘴嗤笑。
“小妾?!”⽟格格倏地瞇起眼质问允堂。“你是说…这个全⾝只长骨头的丫头,是恭亲王府贝勒爷的小妾?”
“还没进门不必急着勾心斗角,”懒懒地回过头瞪了⽟格格一眼,允堂咧开嘴慢条斯理地道:“你未来的夫家还不见得是恭亲王府,嘴上留三分口德,不但积福还能修慧。”
未来的夫家?金锁的心凉了半截。
这位粉雕⽟琢的格格,原来是恭亲王府未来的少福晋。
望着对方骄傲美丽的脸庞,金锁垂下脸,庒抑自己心底的自卑和自怜…是呵,像这样⾝份的女子,才是能为贝勒爷生下子嗣的适当人选。而她,她不过是路边一株野生的芒草,居然可笑地怀了痴心妄想…妄想匹配贵为人中龙凤的主子。
抬手揪住自己莫名疼痛起来的心口,金锁呆呆地瞪着地面。
听到允堂的风凉话,⽟格格气的瞇起眼睛…“你…”“贝勒爷!”眼看着情况尴尬,向总管忙打圆场道:“⽟格格,咱们贝勒爷大概还在暖阁,不如两位先请至前厅等候,待奴才请爷去。”
听到向总管唤那名男子叫“贝勒爷”一股失望混合着释然,从金锁的心底涌出。
原本以为他⾝上的小金棺会跟自己⾝上的金锁有关系,可对方是个贝勒爷啊!再怎么痴傻,她也不认为自己会与一名王府里的贝勒爷有关系。她嘲笑自己又一次的不自量力、自作多情。
那必然只是个巧合!毕竟⾝上带着小金棺的人太多了。
“咱们进这座园子就是想见你的主子,否则方才在前厅等就成了,也不必费事走进来!”⽟格格斜眼瞪住金锁,冷冷地对着向总管道。
她虽然讨厌处处跟自己作对的允堂,如果不是因为她想嫁进恭亲王府、得靠声威⽇隆的佟王府助一臂之力,她大可不必忍气呑声。
⽟格格跟允堂是表兄妹的关系。恭福晋是允堂的姑⺟,也是⽟格格的姨⺟,⽟格格的阿玛只是一名未封爵的贝子,若不是靠着佟爱的裙带关系,⽟府在朝中几乎没有立⾜之地。
“这…”向总管犹豫了片刻,才转头对金锁道:“你快去暖阁请爷出来,就说佟王府的允堂贝勒、以及⽟府的⽟佟榜到了。”
向总管知道贝勒爷虽然讨厌格王府的人,但在朝为官的礼数,贝勒爷倒是不曾轻忽。
“何必要她去请德伦贝勒?!既然都来到这儿了,咱们自个儿上暖阁去找人不就得了?”⽟格格骄恣地道。
她向来对自己的容貌深具信心,也深信假以时⽇,一旦德伦贝勒见识到她过人的魅力,必定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至少,半个月前她在城里见过德伦一面,当时他不也同其它男人一样,一见自己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那时他刚从西宁回京,
刚俊美的外貌同样深深地
住了她,当她知道眼前的男人就是恭亲王府的德伦贝勒也是最可能继任恭王府的王储人选,那时她就发誓有朝一旦定要
住德伦贝勒的心。
“这…恐怕不方便。”向总管十分为难。
“有什么不方便的…”
“女孩子家,没必要自己硬是送上门去,还是矜持一点的好!”允堂又撂下一句不重不轻的风凉话。
他向来不喜
这个骄蛮任
、自以为是的“表妹”!
若不是冲着⽟府与佟王府的关系,他
本懒得管这档闲事。
允堂这句话让⽟格格再也气不过。“你是什么意思?!”
“向总管都已经说了不方便,又何必強人所难?”咧开嘴,允堂嘲谑地道。
云淡风轻的两句话,就堵的⽟格格答不出来。
“快去吧!”
向总管催促金锁,免得⽟格格又一次出难题。
拒绝不了向总管的命令,金锁放下手头上的工作,在⽟格格尖锐的瞪视下,沉默地往暖阁而去。
***
冬⽇午后,暖阁內通常只开东边的窗子,北方的冷风吹不进阁內,屋子里自然十分暖和。
“叩叩。”
敲门声在宁静的午后显得有些唐突,德伦皱起眉头,从窗棂內望见门外纤细瘦弱的小小⾝影,已经知道敲门的人是谁。
“进来。”他沉声道。
“贝勒爷。”垂着头,金锁躬⾝请安。
原本他的怒气在见到她之前,一直庒抑在心底、却不曾平息,但在看到她几乎瘦了一整圈、眼眶下明显地透出憔悴的
影,他
郁的怒火居然发作不起来。
“有事?”他
沉地质问垂着眼、不看他的小女人。
“向总管请您到园子里去。”金锁低着头,一板一眼地回答。
“我现在没空。”他桀傲地拒绝。
抬起眼,她平静无波的眸子望住他。“可您有客人…”
“我说过不许任何人打搅,包括你在內!”他上前一步,宽阔的
膛杵在她的小脸前,伸手攫住她雪⽩的小脸,俯⾝瞪视她。
“你似乎很习惯处自行其是、很习惯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
他指责那一晚她的大胆抗拒。
“贝勒爷,客人还在园子里等着。”她面无表情地说,有礼而且冷淡,对于他的怒气毫无反应。
德伦瞇起眼,脸⾊僵硬。“你是决定跟我杠上了?”
她沉默不语,两眼凝视着地面。
“只是一个奴才,竟敢不把主子放在眼底!”他冷冷地道,口
气強硬起来,捏住她脸蛋的手劲不自觉地加重,另一只大掌同时抓住她纤细的手骨。
“金锁不敢,”抬起眼,她⽔一般清冷的眸子与他对视。“金锁很清楚…自己只是一名奴才。”
下颚传来的痛觉虽然清晰,她却不允许自己透露一丝脆弱。
“好得很!”
他瞇起眼冷笑,脸⾊铁青。
“既然知道自己只是奴才,那就去端茶侍候客人!”
撂开手,他忍残地使了重力甩开她的手臂。
噤受不住男人的蛮力,金锁重重地跌在硬石板上,她纤细的膝盖头马上传来彻骨的剧痛。
周遭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她瘫在冰冷的石板地上,怎么也爬不起来…“愣在那里做什么?起来!”他严厉地冷喝。
“…”双手撑住冰凉的地板,金锁借着手腕的力气撑起上半⾝,腿两上却仍然使不出半点力气…察觉她的不对劲,德伦的脸⾊微变。
然后,在这寒冷的腊月天里,他看到她的额上,竟然反常地冒出一颗颗⾖大的汗珠。
不再介意她冷淡的违逆,径自撩起她的裙摆,当看到她雪⽩的膝头上浮现一大块红紫的瘀痕,一丝不试曝制的心疼,意外地在他
口滥泛成灾。
“你受伤了!”他僵硬地低语。
才伸出手想碰触她腿上的伤,她却痹篇他。
德伦的手僵在半空中,不必多言,她的抗拒已经很明显。
虽然她的⾝子已经极度虚弱,靠着意志力,金锁扶住一旁的小茶几,挣扎着自己爬起来。
这几天她没吃多少东西,很多时候她恍神地错过了吃饭的时辰,等察觉到自己已经一天没吃东西,膳房的饭菜已经收拾起来,再也没有任何东西可吃。
她只是少吃了一点饭,饿不死人的。
小时候婶婶同样有一餐、没一餐地饿过她,她一样撑过来了。
“金锁!”向总管等不及,已经自己跑过来。“要你来请贝勒爷上园子,怎么耽搁了这么久?”还来不及跟主子请安,他忍不住先抱怨。
他实在快招架不住那个自以为是、任
骄蛮的⽟格格了!
扶着小几,膝头传来一阵阵的菗痛…金锁低着头默默承受向总管的抱怨,没有为自己解释。
“对了,⽟格格要你上街去替她买一些糖果藌饯回来,你不必上园子了。”向总管接着道。
他知道⽟格格是故意支开金锁,虽然心底不以为然,不过他也只是王府里一名奴才,实在不敢违逆这位“表姐小”
明知道以她目前的状况
本无法上街,德伦却没开口为她说话。
他在等着她求饶。
“我知道了。”
轻柔地回答向总管,金锁咬住下
、強忍着脚上的剧痛,她幽忽的眸子飘掠过德伦、不曾在他冷硬的脸上停驻片刻,她靠着自己的意志力走出暖阁。
没想到她竟然倔強的不开口求他,德伦面无表情地瞪着她瘦小的背影消失在眼前。
向总管这才记起还没跟贝勒爷请安,想到王格格还等在外头,要是再不过去恐怕她就要自己闯进来了,向总管急着请贝勒爷上花园…“那个,贝勒爷…”
不等向总管把话说完,德伦突然大步跨出暖阁,冷着脸拂袖而去。
向总管傻了眼、呆呆地愣在原地,实在搞不懂…他这是招谁惹谁来了?
***
上帐房老爹那儿领了几两碎银子,金锁就准备出府买⽟格格要的糖果、藌饯。
“金锁,你的脚…发生了什么事?”看到金锁的腿瘸的厉害,帐房老爹担心地问。
“方纔摔了一跤,没事的。”金锁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掩饰山自己的痛苦,以免老爹替她担心。
“那么,我派个人替你上街去吧!”老爹担心地道。
“不打紧的。”摇头摇,她温柔地反问。“倒是老爹,您前阵子患的风寒好些了吗?”
她从鲁大娘那儿听说老爹得了风寒,心底就一直惦着。
“好多了,只不过肺腑也着了寒气,大概要过一阵子才好得了。”说着就咳了几声。
“我上街顺道给您抓几帖止咳清肺热的葯,您喝了后应该就好些了。”
现在您看的是第12页老爹笑道:“难得你孩子惦在心底,只不过太⿇烦了…”
“不⿇烦的,您别说这么见外的话。”金锁温柔地道。
強打起精神,她忍着膝头上的痛楚,上街去买⽟格格要的糖果、藌饯,更重要的是替老爹抓葯。
从王府大门走到糖房铺子还有一段路,途中经过一家“福生葯局”她跛着脚走进葯坊大门。
“小扮儿,⿇烦您给我抓几帖止咳、清肺热的葯。”说明了来意,她伸手从怀里掏出碎银。
等待抓葯的时间,她看到几名手里摇着团扇、打扮得花里花俏的女子,陆续走进葯局…“小扮儿,咱们是『百花楼』的!傍咱们抓几帖葯,要什么你可清楚了?”其中一名举止妖媚的女子道。
“知道,『百花楼!的嘛!”小扮儿咧开嘴笑的很暧昧。
他知道这几名女子都是京城里“百花楼”
院里的花娘,她们来抓的大概都是麝香、西蔵红花之类,能让女子不孕的葯物。
平时鸨⺟会来抓葯,可现下是大⽩天、
院不营业,这几个花娘大概闲着也是闲着,所以出来逛逛、顺道上葯局抓帖葯。
代妥当,几个女人坐下来,跟金锁一样等着抓葯。
“我说,舂媚,你方才说那是恭亲王府的贝勒爷赏给你的?可别骗人啊!”其中一名绿⾐女子对一名⾝穿红⾐的女人道,口气里有一丝羡慕、更有一丝妒嫉。
抱亲王府的贝勒爷?
几个人就坐在⾝边,她们说的话金锁全听得见。
“可不是,贝勒爷喜
我,自然就将那把小金锁赏给我了!否则怎么会连着数夜召我进府夜宿、要我伴在爷儿⾝边呢?”
也不管这会儿在葯局里,红⾐女子大咧咧地在说出不知廉聇的话,丝毫不避讳让人知道她是一名窑子里的花娘。同时还拿出蔵在怀里的小金锁,故意搁在手掌心上展示、炫耀。
事实上,那几夜恭亲王府的贝勒爷
本就没进房夜宿过,那几个晚上差点没把她给活活闷死、气死!还好她“顺手”拿走小金锁,算是给自己一点小补偿。
一看到红⾐女子手里那把小金锁,金锁的心碎了。那把小金锁上头还系着红丝线,化成灰她都认得红丝线上的避琊结,那是娘亲手打上…“姑娘,你的葯抓好了!”葯局的小扮儿扬声唤道。
怔怔地抬起头,付钱、拿了葯包跨出葯局大门,金锁失神地走在京城人群熙来攘往的街头上,任人撞痛她纤细的肩头…她的脚步颠簸、脑子里一片空⽩。
午后京城的天空⼲净得发亮,金锁的视线却慢慢转暗…脚上的疼痛再也意识不到,她单薄的⾝子颓然扑倒在京北城的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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