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人间炼狱!
步入西荻国境内,常如枫才真真切切了解匡云中口里所言的人间炼狱,究竟长什么样子。
那已不是一句“凄惨”可以形容。
大雪初融的泥泞地里,三步便见一名病夫、十步可见一具尸骨,根本是哀鸿遍野、惨不忍睹。
她走着、看着,因受欺骗而冰冻的心开始
裂,与这些人比起来,她的痛苦算得了什么?
破落的街道上,一双双无神的眼刺得她眼眶一阵又一阵地酸。
常家是大陆上唯一的撰史人啊!为何从没有记录过这篇悲惨的事实?到底…到底常家人引以为傲,绝对公正、真实的历史都记载了些什么?
她有什么好骄傲的!有什么好光荣的?没有,什么也没有,关在象牙塔里撰写出来的历史,毕竟只是一篇经过修饰的虚幻,太美了,完全不切实际。
探寻的脚步变得沉重,越看,她的眼眶越红,心拧得几乎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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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过来了一天,已即将崩溃。
“来了、来了,热粥来了,大家来喝粥哦!”一个热情洋溢的声音远远传来,打破满地的苍凉,像极黑暗中唯一一道光明。
“是三皇子,三皇子来了。”瞬间,张三告诉李四、李四再告诉王五,一堆又一堆的灾民不停拥向街头。
“三皇子、三皇子、三皇子…”一声声
昂的欢呼响彻云霄。
常如枫退到路旁,想着众人口中的三皇子可不就是匡云中的兄长,排行老三的匡云西?
轰隆隆地,一阵…该算是车马声吧,逐渐接近市道。
那不是战马吗?而且…好老喔!常如枫瞧见十来匹马,各自拖着破旧的板车,上头载满一锅又一锅的热粥,送入镇上的广场。
“快喔,快喔,热粥来了,大家排队来领粥。”一个男人立在马上,扯开喉咙大声喊着。
那一定就是西荻国的三皇子,匡云西。因为常如枫在他脸上,瞧见了与匡云中一般的美丽棕眸,澄彻、透明,似琉璃般不含一丝杂质。
为什么可以在这样可怕的炼狱中活得如此纯粹?
“不要动不动就提死字。”她突然想起匡云中的话,他老这样骂她。
因为是历尽历尽艰辛才存活下来,所以生命才会显得特别光辉吗?她不懂,心头的冰融得更快,化成一阵阵水气蒙上她眼眶。
“姑娘一块儿来喝碗粥吧!”一道男声在她身边扬起,是匡云西。
常如枫抬眼,直
上了那双美丽无双的棕眸,与她最爱的恋人一模一样的棕眸;泪水再也压抑不住滑下她眼眶。
“哇,你怎么哭了?”匡云西手足无措。
而她只是哭,心痛得无法忍受。
“别哭、别哭。”他小心翼翼拍抚着她的背。
那既熟悉又陌生的温暖让她哭得更加厉害。
匡云中说的都是真的,他的无可奈何、他的忧伤悲恸,她至此全部了解,但也正因如此,他与她之间的鸿沟更深更广,天与地的差别,已经无法挽回。
“呜…相公…”一声呼唤,哭的是她无缘的爱人、她不得不做下背叛先祖遗训的规定,以及她注定了晦暗的未来。
·······
“少爷,咱们还要在这里待多久?”看着对面胳臂
的铁栏杆、踢踢脚下腥臭的烂泥,顺公公真讨厌死这个阴暗恐怖的地牢了。
“不知道。”匡云中没睁眼,继续坐在地上吐息运功。自那夜,他的身分被常如枫识破后,她本来要他服下无心果,成为她终生傀儡的。
但后来,她却突然改变主意,命人将他与顺公公打入地牢,每天只派一名聋哑婆婆送饭菜。
至今,已过半月,他没有再见过她一面。
不知她好不好?若他身分未暴
,十天前本该是他们的成亲
;早已公诸天下的婚礼,却突然少了他这名新郎倌儿,那场面必定十分难堪吧?
“我对不起你,如枫。”他实在亏欠她太多了,尽管他撒谎的出发点并非为了自己,但西荻国民是人、她亦同,实在没理由为了他的国家,牺牲她一人。
唉!不过现在说再多也来不及了。眼下他唯一能做的是,尽快恢复功力,以保护顺公公离开地牢、回西荻,向四位皇兄报告他失败的消息,请他们另谋他法解决国内窘境。
至于他。“呵…”
边的笑苍凉似十二月的隆雪,他已决定,后半生将永远为弥补她而活。如果她还愿意要他这个傀儡的话,他甘心服下无心果,从此心底只住她一人。
“常小姐。”顺公公忽地叫道。
匡云中霍然睁开眼,阴暗的地牢那端,一点光亮缓缓接近;晕黄的烛火下,照出一张惨白憔悴的娇颜。
他起身,慢步走向她,隔着铁栏杆与她凄然的容颜相对。
“十五
又两个时辰不见了。”他扬
笑道。
常如枫鼻间倏地一酸,如今才知相思磨人,不过十余
,她已想他想得快要发疯。
“你好吗?”他探出手,抚着她微凉的颊。“你瘦了,是想我想的吧!”
“唔…呵…”忍不住鼻酸,她
下泪,但
角却弯起一朵许久不见的笑花。这世上也只有他能够左右她的情绪如此彻底,要她笑就笑、要她哭便哭。
他美丽的棕眸底添入了几许红丝,看得人不
心碎。“但你想我一定没有我想你多,因为我比你瘦多了,瞧…”他的手臂穿出铁栏杆拉起她的手,凑近他脸颊。“是不是变得好瘦?可见我是多么地思念你,茶不思、饭不想,
夜夜只念你一人。”
她
动着双
,想开口骂他又说谭话,就像以前那样,与他嬉闹地开着玩笑,将平凡的日子妆点得如虹彩般光辉绚烂。
但她说不出话来,喉咙像梗着把
沙,让她满腔言语只能变成一连串无意义的气音。
“你的无心果呢?拿来给我吃吧!再这样看不见你,我可受不了,情愿吃了无心果,变成木偶也没关系,只要能永远跟着你。”他说得好轻松,话中甚至带着笑,仿佛是个三岁小童正在讨糖吃。
但她却再也听不下去了,无助的螓首低垂,滚滚热泪灼烫了他的手。
“如枫,别哭,如枫…”她的泪让他慌了手脚。“你已经不想要我的陪伴了吗?如果是,我愿意走。”
她摇头、又点头,泪
不止。
“如枫!”他隔着铁栏杆将她拥进怀里。“我的宝贝,如枫…”
他们是真心相爱的啊!为何却无法相守?她的心好痛,好想呐喊!为什么?谁能给她一个答案?
一旁的顺公公看着这对无缘的有情人,同样忍不住让泪水纵横了一张老脸。
“云中…”常如枫嗳哑地唤着他的名,深深嗅闻着他的味道,这也许是最后一次了,她一定要努力记住他的一切。
“怎么了?”匡云中轻应。
她摇头,再度深
口气,让她的身体充满对他的记忆。
好半晌,她头着小手,解下系于
间的锁匙,打开了地牢门。
“如枫?”他站在牢里看着她,瞧见她脸上认命似的绝望,心顿慌。“你是什么意思?”
“我去了趟西荻国,”她说,不仅声音凄凉,连原本笼罩于周身温暖的氛围都变得寒冷了。“也看见你说的人间炼狱了。”她自怀中掏出一本书递给他。“所以我下了个决定,请你走吧,回西荻去尽你应尽之责任。”
他看了书皮一眼,却没有伸手接过。“你要将‘上古异志’给我?”
“正确的说,这是你要的黄金传说解答。我已解开黄金埋藏地点之谜,也全写在里头了,连同采金所需要之物事、技术…全部都有。”她将书
进他怀里,转身往外走。“我也只能帮你这么多,剩下的,你好自为之。”
“等一下。”匡云中急步追上她,大掌抬起她苍白如纸的娇颜。“你…”他果然没想错,她是抱着必死之决心甘冒天下之大不题、背叛鸿鹄书斋来帮他的。
可一名理该永持公正的撰史人,却对三国之一产生私心、破例相助,这样一份过错,又会被如何处置?
即便外人不追究,常如枫的良心首先就不会放过自己。
不!他不能走,他一走,她就死定了。
“来,我带你去看一些东西。”这回换他拖着她的手往外走。
“你不是得赶回西荻?”她挣扎着,不想再与他纠
下去,当断而不断,不过是多添悲伤。
“不急在这一刻。”他说着,回头对尚在牢里的顺公公喊道:“你先回西厢收拾包袱,等我回去后,再启程回西荻;而你…”他紧捉住常如枫的手。“你休想抛下我做傻事。”
他知道!她容颜更白,却也不觉讶异,毕竟,他一直是懂她的,该当了解她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出手助他振兴西荻国。
此事之后,她再也没资格姓“常”甚至天下人若知她的私心,她亦无颜苟活世间。
“你放开我。”做都做了,她不后悔,也希望他别阻碍她,迫使她犯下更多的错。
“我会放开你的,在你得知全部的真相后。”他的棕眸转暗,一瞬也不瞬地凝视她。
她一愣,从未见过他这般沉恸的表情,仿佛有什么天大的秘密即将揭晓;她再也无法动,只能随着他走向她生命中最严苛的一场考验。
········
匡云中拖着常如枫来到灯园求见琉璃夫人;同时,他亦命人请来常泰与常松。
“你到底想做什么?”不知为何,她的心好慌。
“你等着看就知道了。”他说,拍拍她的手要她捺下着急,静心等待。
不多时,琉璃夫人到了,向来跟在她身后的忠仆同样寸步不离。
“你找我有何事?”琉璃夫人问。
“等一下。”匡云中转头望向门口,只见常泰先到、常松随后。“终于,所有的关系人都到齐了。”他说。
他到底在说些什么?一群人面面相觑片刻,最后由常如枫开了口。“云中,你把所有人都召集到此,究竟想干么?”
“介绍一个人给大家认识。”匡云中举步走向琉璃夫人身后的老仆。“岳父大人,戏演至此,也该落幕了吧?”
众人一愣,匡云中喊老仆“岳父大人”那不是指…
“你在叫谁岳父,我爹早就死了。”常如枫怒责。
“如果他只是诈死呢?”匡云中笑。
一时间,除了琉璃夫人外,房里所有的视线齐聚在老仆身上。
好半晌,老仆幽幽开口。“我早知不该救你的。”不是年老沙哑的声音,而是一个悦耳略沉的男声。
“爹!”常如枫惊道。
“你没死。”常泰讶喊。
老仆摇摇头,伸手揭下脸上
巧无比的面具,果真是常如枫之父,常家第三十五代主人常言。
“爹!”常如枫扑向常言。“您为什么要诈死?女儿…女儿好想您,爹…”
“对不起,枫儿,是爹对不起你,但爹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常一言叹道。
“是什么苦衷竟让您不惜丢下女儿诈死?”常如枫哭喊。
“我…”常言万分为难。
“这一点由我来说明吧!”匡云中主动接过难题。“我想,岳父大人的诈死念头,应该已经想了很久,是吧?夫人。”话到一半,他突转向琉璃夫人。
“你果真是个聪明的孩子。”琉璃夫人笑了笑。“对不起小枫,你爹会诈死,全是为了我。当年,我和姐姐被买入常家,分别成为泰哥与言哥的童养媳,但后来,姐姐许久不孕,爹请大夫诊查,发现我和姐姐都无法生育,姐姐和泰哥因此被剔除继承权赶出常府。本来,爹也要赶我的,多亏了言哥求情,拨下灯园予我居住,给了我一个容身处。”
话至此,曾经身历其事的常泰与常言皆红了眼眶。
常言放开女儿,走向琉璃夫人。“枫儿,其实我与琉璃一直相爱至深,却为爹娘所迫,不得另行娶
,我亏负了琉璃;但她却一点儿也不怨我,甚至在你娘死后,尽心尽力照顾你、照顾常家;那时我就发誓,总有一天,我会给琉璃一个
代。直到那
,我发现茶水被下毒,我知道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可以摆
‘常言’的身分,重新生活,与琉璃双宿双栖。于是我诈死,我以为只要我一死,昔年的恩恩怨怨便可告一段落,那恨我之人也会死心,不再为恶。”说着,他望了常泰一眼,显然心中亦有数,下毒者必与常泰
不了干系。“后来,我又因放心不下你,遂与琉璃商量,请她掩护我。平时,我跟在她身后假装她的仆人,偶尔再打扮成黑衣人,暗中保护你,就这样,我发现了许多原先不知道的事。”
“原来那名黑衣人是爹扮的?”常如枫不敢相信。“爹,您会武?”
“学过一点皮
啦!”
“所以那夜,岳父见我亲吻如枫,才会出掌打我,因为您以为我在轻薄如枫。”匡云中走过去,拉起常如枫的手。“当然,在密室里救了我与如枫的也是您老人家,您的武功可不只是懂得皮
而已。”
常如枫仰头望了匡云中一眼,瞧见他侃侃而谈的模样,心头一时酸、一时甜;她的男人多么聪明勇敢啊,却再也不属于她。“原来是爹救了我和云中。”
常言瞪了匡云中一眼,对于他的太过精明,揭
所有事情,满心不悦。
匡云中回了他一记歉疚的眼神,他也不想当众揭发常言的谎言,破坏他与琉璃夫人双宿双栖的好机会;但为了给失去生存意志的常如枫一个重新活下去的理由与勇气,他不得不这么做。
“不过我想,府里谙武的人应该不只岳父大人,泰伯父,还有老管家,你两人的武艺也不差吧?”匡云中将矛头指向常泰与常松。
常泰冷笑了声。“没错,我确实谙武,甚至府里两起下毒案件,以及你们连番遭险也都是我派他做的。”他指向常松。“常恨,我真正的义子,取名‘恨’字,正是为了永远不忘常家害死我娘子之仇。”
常松也干脆地揭下面具,一看,却是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他是常恨。
“你不是常叔?”常如枫大惊。“那常叔呢?”
“老家伙早在一个多月前被我的恨儿收买,回乡与他的儿孙团圆了。”常泰大掌拍着常恨。“恨儿可不是江彬,蠢蛋一枚,他办事能力很强的。”
“就是你在我房里放蛇、茶里下毒,屡次谋害我?”常如枫瞪向常恨。“我信任你啊,你却利用我的信任与不防备害我?你良心何在?”
常恨无言,他也不想害人,但立场相异,他亦无可奈何。
“为什么?”常如枫不懂,血浓于水的亲人,却为何要这般自相残杀?
“你还不明白吗?像常府这样一座可怕的牢笼根本不该存在。”常泰泣吼。“说什么公正无私,其实不过是冷血无情,我娘子是如此地温柔善良,却只因为无法生育,便被赶出家门。
落在外的日子并不好过,尽管我使尽全力想让娘子开心,但她仍一天天地憔悴,没多久就病了,而且越病越沉,有一天,她开口向我道歉,她说她对不起我,若没娶她,我不会被剥夺继承权,你们可知我听得有多心痛?我爱她啊!能够娶到她,比给我十个常家更令我开心。后来,娘子病得好重…她想回家,死在生长的地方,我回家跪求爹娘,我不要常家,只求他们让娘子回来,让娘子在这里合眼。但爹娘不允,说什么祖训规定,非继承者不得再凭藉常府光荣过活。混帐,谁稀罕常府光荣啦?我只想让娘子快乐,我只要娘子能够死得安心。可他们说什么都不答应…是他们,是他们害得我娘子死不瞑目,都是这个狗
常家害的,没有这里,我娘子不会死得这么惨,娘子、娘子,呜呜呜…”
常恨扶着哭得不能自已的常泰。“我义母最后是发疯而死的。她生病后,义父一直照顾她,但她却渐渐失了神智,有一天,在我们投宿的客栈里,她突然不停地向义父磕头道歉,求义父原谅她,义父已经不晓得该说什么了,只能抱着义母痛哭,直到义母哭累,说想喝水,义父转身倒水,义母就从客栈二楼跳了下去,适时一辆马车刚好经过,义母当场被马车撞得粉身碎骨。”
瞬间,
气声此起彼落,伴随着阵阵啜泣,将房内的气氛压抑到最低点。
“所以我要毁了常家,我一定要毁了常家为娘子报仇…”常泰疯狂怒吼。匡云中冷眼旁观这常家两代,也许热情专痴才是常家人的本
,却为了一个鸿鹄书斋将自己勉强到几
疯狂的境界,实在是太为难他们了。
“珍珠!”常泰哭着,似乎正透过琉璃夫人的脸,与他早逝的
子重逢。
“泰哥,我是琉璃,不是姐姐。”琉璃夫人温柔地举袖轻拭他满脸泪痕。“其实姐姐病后,曾写过一封信给我,她说,在常府里这段日子,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怎么可能?常家…常家让娘子吃了这么多苦…”
“但我和姐姐本就是个苦命儿啊!我们的亲生爹娘都不要我们,将我们卖给别人,若非干爹干娘的善心,买下我和姐姐做泰哥和言哥的媳妇儿,我们早不知
落何方,也许沦落青楼、也许饿死路边,哪还能够读书识字,甚至认识你和言哥这样的好人;我们不后悔!就算再来一遍,我们还是会求干爹干娘买下我们。”
“为什么?你们太善良了,常家待你们并不优厚啊!”“够了!不论别的,光说泰哥和言哥待我姐妹两人的深情,一切便已足够。泰哥,姐姐想回家不是为恨,是不舍,因为太喜爱这里了,所以舍不得离去。”
“娘子…喜爱这里?”
“最喜爱不过了。我也喜爱,我和姐姐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就在这里,怎么会想要毁了它呢?”
好半晌,常泰说不出半句话。难道他做错了?一直以来,他处心积虑想要毁灭常家,其实不是在报他娘子的仇,而是在伤害她的爱?
“义父!”常恨走近他身边。“我也觉得琉璃夫人说得对,义母是这样善良的一个人,怎可能时刻念着要报仇?”
“是这样吗?我一直误会了娘子的意思?”常泰回身抱着义子,放声痛哭。“娘子,原谅我,娘子…”
常如枫再也看不下去了,如此悲剧到底是谁的错?“呜…云中…”她转身,却发现他已消失。云中…解开困扰常家多年的纠葛后,他就走了,连跟她道别都没有。
“云中!”她跑出灯园,至少…至少要跟他说一声再见啊!“云中,你回来,你回来啊,云中…”
“小姐,你在找未来姑爷吗?他刚骑马出去了,还
代了一封信要我交给小姐。”一切彷佛都在匡云中的预料之中,常如枫方跑出灯园,一名下人便适时地送上了他最后的留言。
常如枫颤着手接过信函,打开,上头只有三行字。“我不会跟你道别的,因为你必须等我,我一定会回来。”
“小姐,姑爷还要我转告你,解决事情的方法并不只一种,对于你心中的顾虑,他早有解决之道,请你相信他。”下人禀道。
他真的有解决他两人间差异的方法?他要她相信他、他对她许诺。以前她或许不信,但经历了方才的变故后…“我相信你,云中,我相信你,呜…我一定会等你回来的。”
风中彷佛传来他潇洒的嗓音。“相信我喔…”伴着她喜悦的哭声,在灯园里旋、盘转,带走过去的
霾,送来未来的新希望。
尾声
半年后…
纷纷扰扰多时的常府终在江彬失踪、常泰出家、常恨
迹江湖的情况下,有了一个平静的结局。
至于常言,他早已经“死”了;不过常府却多了个大胡子管家…言叔。他并不恋当家的位置,比起得与心上人劳燕分飞,他还宁可屈居奴仆。况且,他也觉得当管家
有趣的,不论常府内外发生何事,他都能最先知道。
像今早,他就获知了一个不得了的大消息。
“枫儿、枫儿,不好了,枫儿…”常言的大嗓门一路自外厅响进了内堂。
“爹,发生什么事了?瞧您急成这样。”一面整理鬓间的
发、一面拢正发上的珠花,常如枫俏步出闺房。
“不对啦!枫儿,你得喊我言叔才行,你老叫我爹,万一给人发现我的真实身分,那我诈死的把戏不就白玩了?”
那您老还“枫儿、枫儿”地直叫,难道不怕曝光?常如枫没辙地耸了下肩。“不碍事啦!爹,我早对府里下人说过,您是我义父,任管家一职只是暂时;这亲父是爹,义父也是爹,没人会怀疑我那声*爹*里是否另有涵义的。”
“也对。”常言颔首,况且为了掩人耳目,他还留了一脸大胡子,应是没人认得出才是。
“对了,爹,您为什么大清早找我这么急?”
“我…”想起来意后,常言脸色由红转青。“西荻国传来消息,五皇子匡云中…”
“云中回来了?”提起爱人的名字,喜悦浮上她娇颜。
常言为难地摇了摇头。“西荻皇室发出告示,五皇子匡云中于
前暴毙身亡,全国举丧三
。”
“怎么可能?”血
自她脸上褪尽。“他明明说过会再回来的。”他的信还被她
在绣荷包里,搁在
口上,缓缓发散著令人安心的温度,而他的人…居然死了。“我不信…”她推开常言,疯也似地往外跑去。
他不会死的,她相信他的保证,他说过会回到她身边,就一定不会食言。
“云中、云中、云中…”那说他死亡的告示铁定是谣言,她才没那么容易被骗咧!
她要上西荻,她要去找他,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否则她绝对不信。
她拚命地跑着,跑过长廊、跑过大厅、跑过前院、直跑出了常府。
“啊!”
面,一名乞丐与她撞了个正着。
“小心。”对方扶住了她。“没撞伤吧?”飞扬的嗓音好生熟悉。
常如枫抬眼上望,笔直望入一双透明澄澈的棕眸。“啊…”泪水滑下,却被他尽数地
入喉。
“小姐,要买个夫婿吗?”他对她眨眼,一边不停地吻着她的泪。
“云中、云中、云中…”蟀首埋进他怀里,她哭得不能自已。
“这答案是愿意喽!我很便宜,卖你一两银子就好。”他笑,高高地抱起她,不停地转着圈圈。“我回来了,如枫,我回来了…”
是啊!他回来了,教她等了足足六个月,他终于回到她身边了。“云中,我想你,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他拉扯着自己一身破衣与满头
发。“你瞧,我想你想得人都憔悴如昨
黄花了,呜…”
“什么昨
黄花?”她瞪眼,挣扎地下了地来。“明明是乞丐。”
“呵!你也知道我很穷,没钱买新衣打理门面嘛!”
看得出来,他半年前离开她家穿的是这套衣服,半年后回来,穿的还是这一套。“回家吧!我让人准备热水给你梳洗更衣。”她拉着他的手,转回常府。
“与其先洗澡,你不如请人做顿好吃的,填填我饿得都扁掉了的肚子。”他说。“我可是连赶了七天的路,赶死十匹马,才从圣山赶到你家。”
“你去圣山干什么?”那座山地形险恶、山路崎岖,连当地猎户都甚少有本领与勇气入山一探耶!
“当然是去找黄金啦!”
“你找到黄金了?”
“它一直就埋在圣山的山腹中,西荻国会耗去数百年仍不得其门而入,是因为它的出入口隐藏在圣山隔壁的乌扎山山脚下;谁能想得到,埋在圣山里的黄金,得从乌扎山去找?”
“那你…不回去淘金吗?”金矿耶!黄橙橙的金子谁能不动心?
“怎么淘?那条山路又窄又陡,我武艺未恢复,险些儿就走不到地头,多亏四哥背我,否则我早摔死了。像那种矿山,没有经过基本开发,根本无法进入,而要开发,就要钱、要技术、要人才,我们什么都没有,凭什么跟人家去淘金?”
“但我已将能够助你淘金的人事物全写在‘上古异志’上,一并交给你啦!你只要去找,就一定可以找到。”
“那已经不关我的事了。”他牵起她的手,凑近
边轻轻一吻。“我找到黄金,任务已了,要钱、要技术、要人才…那是哥哥们的事,他们得自己去找。我下半辈子唯一的责任只有你,我要娶你,跟你生很多、很多的孩子。”
他不要黄金、宁可要她!怎么有这么傻的人?可是她好感动。“真的可以吗?我们的身分…”
“什么身分?”他朝她眨眨眼。“我已经是个死人啦!死人还会有身分问题吗?”
原来那个死亡告示的真意是如此!“云中…”她嘴才张。
“哇!”一个惊逃诏地的尖叫倏然杀到;是常言,他手指匡云中,身子骨抖得像要散掉。“你不是死了吗?”
“我当然死了啊!”匡云中大笑。“我不学岳父大人诈死,变成一个没有身分的死人,如何回来娶如枫?”
原来死小子是在玩诈死把戏!真可恶,就会模仿,一点儿创意也没有。“我答应你们成亲了吗?我绝对不会把枫儿嫁给你的。”常言从来就看匡云中不顺眼。
“一个死人有什么立场反对?”匡云中摇头笑着。
“唔!”常言登时哑口无言。
“何况如枫爱死我了,她一定会嫁给我的。”说着,匡云中还故意扳起常如枫的下巴,一记火热无比的亲吻落上她的
。
“姓匡的…”常言全身发抖。“你竟敢在我面前亲我女儿?”
“更
烈的事你都看过了,现在再来大惊小敝,不嫌矫情?”匡云中贼笑。
“云中!”常如枫喧叫,他绝对是故意挑衅她父亲的,到底在想什么?
“我不准你们成亲,绝对不准、不准、不准…”常言跳脚。
“那怎么办?”匡云中戏谁地转向常如枫。“你爹不准我们成亲,我要怎么帮你生常家继承人?”
“谁要你生的孩子?”常言咆哮。
匡云中回他一记“你疯了”的眼神。“亲爱的岳父大人,我是男人,本来就不可能生孩子。”
“是你自己说的。”
“我说的是帮,不是我自己生,岳父大人,你年老耳背了。”
“你敢说我老?”常言吹胡子瞪眼睛。
“你们两个够了没?”常如枫哀嚎,她是喜爱日子热闹些,但这样也未免太热闹了。
“事实胜于雄辩嘛!”匡云中对着常言咧开一嘴白牙。
“我杀了你,等我砍了你,你就不能抢走我女儿了。”常言气疯了。
“等你犯了杀人罪被关入大牢里后,我不必抢便可以得到如枫。”匡云中大笑。
“云中,够了。”常如枫企图阻止场面更加恶化。“爹,您也别再闹了。”
“听清楚了吧!岳父大人,如枫先叫我的名字喔!这表示在她心里,我的地位胜于你。”匡云中乐得手舞足蹈。
常如枫再也受不了地一记指骨头敲上他脑门。“我爹得罪你了吗?你这么讨厌他,非气死他不可?”
“冤枉啊!”匡云中一脸无辜。“我很喜爱岳父大人的,否则谁要费那么多
舌与他说话?”
常氏父女同时用看怪物的眼神看他,怎么他喜爱一个人,就爱要贫嘴气死人家?
常如枫想起他以前也很爱逗她,每天不把她逗得又哭又笑一次,似乎就活不下去似的,简直是变态!
“女儿,你要不要重新考虑一下?”常言指着匡云中说。
“的确得重新考虑。”常如枫点头,转身步离麻烦现场。
匡云中这才感到大祸临头。“不要啊,如枫。”他苦苦追在她身后。“顶多以后我不耍嘴皮子了,你可千万别不嫁我。”
她埋头急行,故意不理他,谁叫他嘴
,活该受罚。然后…等她觉得够了,她再告诉他,她早爱死他了,今生今世非他不嫁,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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