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夏江菱坐着出租车前往昨夜与男友分手的餐厅,不是为了回味,或是伤
悲秋,是她昨晚太伤心,一路走到酒吧去,后来又喝得烂醉如泥,现在是来开车的。
驾车驶离后,她先把睡衣送洗,接着回家梳洗,换下满身酒味的脏衣服,旋即又开车去上班。
就算失恋了,日子还是一样要过,伤心不是跷班的好理由…虽然,她已经跷了半天班。
四年来头一遭迟到,可进了公司,却没人问她原因,因为,她的前男友一上班便昭告天下…他要结婚了。
众人一开始以为他们爱情长跑五年,终于要开花结果,纷纷道喜,但很快地,同事便发现事情不简单。
因为当所有人围着何镇汉道恭喜,问他新娘子今天怎么没来上班时,他支支吾吾的好半天没说话。
最后,还是在几个
感察觉不对的同事
问下,他才坦承新娘子不是众人以为的那一位。
这下可好了,公司里人人公认的金童玉女上演“新娘不是我”的戏码,不只
起了众同事们的八卦细胞,也挑起男女两派的战争。
何镇汉是和美广告的业务部经理,业务部的男人几乎都站在他那一边,为他找理由,一下子说夏江菱太强势,男人看了就怕;一下子又说,男人若变心,错不会只在一个人身上。
这可叫企画部的众娘子军们不服。
夏江菱有貌有才,能干又不失温柔,对她们来说,上司有如完美女神,她们早就看何镇汉不顺眼,觉得他那种自私自利的家伙配不上她,现在这混蛋不只甩了她,居然还有脸指责上司也有错?
就这样,两方人马一言不和,互相叫嚣,搞得整个公司上下
犬不宁。
可夏江菱一到,原本喧天的战火霎时恢复成不自然的平静,就连业务部那些男人也没了声音。
毕竟大家同事一场,何况她是企画部主任,怎么说都是主管,他们还没那个胆敢当面捋虎须,而这样诡异的平静一直维持到下班前一刻,最后毁在何镇汉这个当事人自己手上。
起因在会议中,他质疑企画部提出的企画案根本不符合客户需求,有意无意暗指负责这件案子的夏江菱是故意在找他麻烦,想害他在客户面前出糗。
当时整个会议室里没人敢出声,众人全睁大了眼等着看这对“前情侣”如何在会议桌上针锋相对、一报仇怨。
然教众人意外及失望的是,夏江菱没有回嘴,只是静静的表示可以再讨论。
她的风度显得何镇汉不仅是个无情无义的负心人,更是个心
狭窄、公私不分的小肚男,这使得
夏江菱的娘子军们更为她抱不平,终于使得因为这对情侣分手开始的两
战争,火爆上演!
会议室沦为战场,战火一发不可收拾,经过的总经理见状吓坏了。
“这是怎么回事!”一声大吼让吵杂的众人瞬间平静。
了解完情况,两个当事人立即被叫到总经理室“好好教育”
…。。
晚上七点钟,夏江菱总算逃离总经理室。
整整一个半小时,总经理说来说去,内容其实不过就五个字…要公私分明。
她岂会不知这道理,但何镇汉不愿意做个有风度的君子,她又何奈?说来好笑,明明是他甩了她,就算要找麻烦、要公私不分,也该是她才对吧?
为什么她以前没发现何镇汉是这么小心眼的人?
不,其实她早就知道了,只是爱情让她愚昧的看不清真相,或者该说,她为了留住爱情,始终纵容着他。
不是看不到他的缺点,不是不明白他是个怎么样的人,但因为渴望婚姻,因为期盼与他牵手一生,她自愿做个睁眼瞎子。
说起来,真怨不得别人,是她先糟蹋了自己,也难怪他敢这么肆无忌惮的糟蹋她了。
再也不了,她再也不会为了男人作践自己。
痛这么一次就够了,人若是被伤了一次还学不到教训,再被伤第二次,那不叫可怜,那叫活该。
一回到家,她立即拿出垃圾袋,将住处任何一个会让她想起过往恋情的东西全数扔了进去。
相片、男用拖鞋、他留在这儿的衣服、鞋子,两人出游时买的纪念品,他喜爱,但她却很讨厌的红色口红…全部无一幸免。
看着客厅满满两大袋的垃圾,她心里总算舒服一点,她要把属于他的东西扔掉,也扔掉那个因爱傻气、因爱没了原则的自己!
然而,实质物品可以扔掉,脑猴有些东西却是扔不掉的…夜深人静,夏江菱躺在大
上,分外觉得孤单。
突然之间她觉得自己好象回到十二岁的时候…
那一晚,她也是一个人在房间里,好寂寞、好寂寞,爸妈和往常一样,到大半夜才回家,她抱着娃娃,想找妈妈撒撒娇,却听见他们在门外大吵一架,互相指责对方外遇,把小孩丢在家。
隔天,他们办了离婚,而她,从此开始在两个家庭生活的日子,然而不管是在哪个家,她都觉得自己是个外人。
爸爸和阿姨结了婚,她有了弟弟,可阿姨不喜爱她,也常跟爸爸计较他对前
的女儿比较好;妈妈和叔叔也结了婚,她又有了另外一个弟弟,可叔叔也和阿姨一样不喜爱她。
“又不是我亲生的,要我视如己出,我做不到。”他们都说一样的话。
所以,她刻意选读外地大学,远远离开,免得父母为难,只是在她心里有一块小角落,仍然渴望着家庭的温暖。
也许,那也就是为什么她宁愿委曲求全,只为了保全爱情的原因。
她想结婚,她希望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庭。在那里,没有人会认为她不应该出现,是只属于她自己的温暖。
但如今这个梦想,随着爱情消逝,也跟着碎成片片。
夏江菱深
一口气,将脸埋在被子里,想趋走冰冷寂寞,却徒劳无功。
“你会好起来的…”
温柔的男声在耳畔响起,她脑海浮现出一张
刚的脸孔。
她取饼皮包,翻找了一阵,拿出男人给她的名片。
韩劭勋。
无声念着他的名宇,她拿起手机,照着上头的号码拨号,但按了几个号码之后,又心生怯意。
现在都凌晨两点了,人家早睡了吧?虽然他说睡不着可以打电话给他,可两人到底还是陌生人,三更半夜打电话去扰人清梦,只因为她孤单寂寞的睡不着,会不会很没礼貌?
念头这么一转,再没勇气按下拨出键,她长叹一口气,放下手机,转身抱住棉被,独自面对漫漫长夜。
…。。
周末夜,热闹街头到处都是年轻人。
韩劭勋一个人开着车在街上四处
逛,不想回家。
这几天、他拚命工作,想藉此遗忘情伤。自从那
李雅珍到他家将属于她的东西全部取走,他甚至连家也不回了。
早上四处看案子、访价,晚上就回到公司作报表,累了倒头就睡,隔天早上起来再重复同样的过程。
如果不是办公室没有附设洗澡间,且他的合伙人已经受不了他三天没洗澡、没刮胡子、没换衣服的邋遢样,他现在说不定还待在事务所里。
灯号变换,车子缓缓停下。
他伸手进口袋掏出烟盒,燃起一
烟。
自从失恋之后,再没有人强迫他做这个、不做那个,例如抽烟、例如加班、例如陪女友逛街…等等等。令他有罪恶感的是,在伤心女友离去的同时,对于这久违的自由,他也有同样程度的快活。
车子继续走,开过一条又一条街道,漫无目的,忽然,他发现自己来到了婚纱街。两旁一整排的婚纱店,橱窗展示着一件又一件精美的婚纱,以及几乎和人一样高的婚纱照。
他不自觉的放慢车速,望着店外许多驻足观看、甜蜜讨论的情侣。
如果一切顺利,也许这个时候,他和雅珍也会是那众多情侣中的一对,说不定,现在正坐在店里讨论着细节,挑选婚纱…
眼前掠过熟悉的身影,脑子还来不及反应,脚下已踩了煞车。
是她!那个和他同病相怜的女子。
韩劭勋毫不犹豫的将车子往路旁一停,
出车钥匙,快步走向她。
…。。
夏江菱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到这儿来的。
这几天,公司内两
战火持续延烧,只是从枱面上转为枱面下,即使她已经明白表示过,她无意将私人恩怨带到工作中,但何镇汉却仍然老是疑神疑鬼,处处为难她。
大概是做贼心虚吧!她想。因为自知有愧于她,良心不安,所以杯弓蛇影。
有时夜半时分,她回想往日甜蜜,心痛感愈来愈微小,反而疑问愈来愈大…她当初怎么会爱上这种人?
可到底曾经爱恋一场,搞到现在这么不愉快的场面,她心里也不好受,尤其每回下属们忿忿不平的向她回报业务部的猪头男们说了什么,她就更不好受了。
说什么她个性太强,男人
不住,既然要娶回家当老婆,当然要选温柔贤淑的女人;说什么她工作能力太强,会让男人没面子,男人不需要女强人,他们需要的是小女人。
还有很多很多,每多听一句,她就愈觉得自己这辈子要嫁出去是毫无希望了…连何镇汉那种烂人都嫌她,还有谁会要她?
伤心之余,她开着车在路上闲晃,不愿回家孤孤单单的胡思
想,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站在这儿了。
她应该看了很久,因为里面的小姐已经在对她指指点点,她依稀听到她们窃窃私语猜测她是不是被论及婚嫁的男友甩了,所以才这么可怜兮兮的望着婚纱,一脸
哭无泪的模样。
难道失恋的人脸上都写了字吗?她们猜测的和事实如此接近,让夏江菱真巴不得地上有个
可以钻进去。
“嗨!”忽然,男人低沉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
她闻声转头,惊异的睁圆了眼。
“怎么是你?”
韩劭勋微笑,两手
进
子口袋。
“我也想问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我也不知道。”意识这答案多好笑,她自己先笑了出来。“我真的不知道。下班后我开着车四处晃,等我回过神来,我已经站在这里了。”
“我也是。”黑眸望着她,满是笑意。“我们老是做一样的事。”
“好象真的是这样。”她叹气。“也许全天下失恋的人会做的事都差不多。”
“我不这么认为,应该是我们两个特别有缘吧!”在街上遇到她让他
开心的,有种他乡过故知的惊喜感。
听他这么说,夏江菱很开心。
“也许你说得对,否则这城市那么大,我们怎么会一再巧遇。”
韩劭勋转头看向橱窗。“很漂亮的婚纱。”
“是啊!”她附和,语气似叹息。
“你喜爱吗?”他明知故问,她的表情、眼神,还有几乎巴在玻璃上的身体,在在都像高喊着…我喜爱!好喜爱!
“有什么用呢?”这回,她真的叹气了。“我现在连男朋友都没有,再喜爱也只能看看,过过干瘾。”她连这辈子有没有机会穿上都很怀疑。
“谁说的?”他牵起她的手,拉着她就要往店里走去。“进去试穿看看。”
“不行啦!”她大惊失
。
“为什么?”
还问她为什么,这不是很明显吗?
“我又没有要结婚,别进去浪费人家的时间。”
“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每一对进去看的情侣都会下订,她们早习惯了。”
“真的不行啦!”夏江菱弯曲两膝,拚命将自己“钉”在原地,姿势滑稽。
“为什么?”他又问。
“因为、因为…”还真想不出什么好理由拒绝,除了她觉得很丢脸之外。“对了、对了,会被误会的。”
“误会什么?”
厚!这男人真的很迟钝耶!
“我们,我们会被误会。”
韩劭勋放开她的手,两手
叉在
前,好笑的望着她。
“我问你,里面的门市小姐是你的谁?”
“嗄?”她眨眼,不解。
“你认识她们吗?”
她摇头。
“那不就得了?”他再次牵起她的手“反正都是陌生人,你不认识她,她不认识你,就算被误会又怎样?”
她望着被他牵住的手,愣愣想着…也对,这的确是个烂理由。
“走吧、走吧。”他不由分说,拉着她推开婚纱店大门。
“
光临!”
小姐亲切的声音彷佛从遥远的异次元空间传来,夏江菱半推半就,有些抗拒又有些期待的被拉了进去。
…。。
整整一层楼的崭新礼服让夏江菱感觉自己如入宝山,她原本只想随便看看就走人,免得被
得预约下订,却无处找新郎,可大概是婚纱对女人天生就有种魔力,这一看,让她足足待了半个小时还舍不得走。
“你手上这件是我们昨天才到的新款,”门市小姐热心的取下礼服,在镜前替她比划。“你的肤
白,粉红色很适合你,要不要试穿看看?”
她直觉便想拒绝,可来不及开口,韩劭勋已代她一口答应。
布帘拉上,她像个洋娃娃一样任人摆布,套装褪下,取而代之的是轻柔飘逸的粉红色礼服。
当门市小姐为她夹上夹子,让礼服看起来更合身时,她听见布幔外另一位门市人员和他聊天的声音。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完了!夏江菱暗暗叫苦。
她低头,轻抚裙襬,掩饰脸上尴尬表情。
然而教她意外的是,韩劭勋没有据实以告他们只是进来看看,顺便试穿、浪费彼此的时间,反而笑答“还没决定,可能很快,也可能再过几个月。”倒是个很高明的答案,严格说起来并不算撒谎。
她才松了一口气,又听那门市人员问:“怎么会呢?既然都已经来看婚纱了,应该是近期就有结婚的打算吧!”
“是有打算,”韩劭勋面不改
的答道“只是日子还没看好,你知道的,长辈们各有各的意见,很难摆平。”
接下来那门市人员又问了几个问题,例如他们在哪里认识的啊,交往多久了,打算在哪里宴客…等等等,他全部一一对答如
,听得夏江菱忍不住偷笑。
这人真坏!明明没有的事也说得跟真的一样。
“好了。”门市小姐站起身,笑望着她。“你到镜子前看看,喜不喜爱。”
她依言乖乖走到和人一般高的大镜子前,镜子里映照出的影像让她拧眉。说不出哪里怪,可就觉得这漂亮的礼服穿在她身上一点也不搭。
“很漂亮喔。”镜中映出高大身影,韩劭勋站在她的身后,笑望着镜里的她“不过有一个部分要再修正一下。”说罢,伸手摘下她头上的发夹,长发霎时
而下。“这样好多了。”
夏江菱愣愣望着镜中的影像。
乌亮柔顺的长发披散两肩,为她增添几分柔媚气息,身后男子修长
拔,目光含笑,乍看之下,两人就像一对即将步入礼堂的情侣,她竟感到不好意思起来。
“好了,接下来…”他缓缓开口,说出的话让她睁大双眼。“试试别件吧!”
然后事情完全失去控制。
原本她只打算进来看一看,结果
不起他的怂恿,试穿了礼服,而这一试穿,竟一件接一件,他好象上了瘾,挑得比她这个试穿的人还起劲。
“就这一件吧!”韩劭勋忽然开口,吓了她一跳。
“咦?”他在说什么啊?
他笑。“简单大方、高贵典雅,很适合你。”
“咦咦?”她低头看向身上的白纱,急急忙忙拉着他到旁边讲悄悄话。“我根本没有对象可以结婚,订婚纱做什么!”
“一定要结婚才可以穿婚纱吗?”他正
。“有没有听过一种东西?”
“什么?”
“艺术照。”
…。。
他一定是疯了,夏江菱想着。
晚上八点钟,人家婚纱店过两个小时就要打烊了,他却无论如何都要小姐把摄影师和化妆师找来,因为他要她现在就拍照。
看着门市小姐们手忙脚
的打电话确认摄影师有没有空,她好想挖个
钻进去。那些门市小姐一定觉得他们真是一对澳客。
“你太强人所难了啦!”她脸都红了。
韩劭勋却只是笑,因为他看出了在歉意及羞意的背后,其实她也很开心、很期待。
终于,门市小姐确定摄影师有空,他们被带到另一楼层。
化妆师替她上妆,他在一边看,时时提出意见,拍照的礼眼几乎都是他选的,夏江菱不以为意,因为他的确好眼光,选的那些礼服都很适合她,就连造型师也是赞不绝口。
正式拍照时,她很紧张,尤其四周都是陌生人,她实在不好意思摆出各种奇奇怪怪的姿势,所幸有他一直在旁边说话逗她笑,渐渐地,她总算拋开矜持,稍微自然了一点。
拍了几十张,换了三套造型,摄影师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新郎呢?新郎跑哪去了?”
在场的人闻言全笑翻,因为都已经拍到最后一套礼服了,摄影师居然到现在才发现少了一个人。
韩劭勋礼貌拒绝了一起入镜的邀请。
“这不是婚纱照,只是纪念照。”
摄影师老兄可不吃这一套。“管他婚纱照还是纪念照,人来了就顺便拍一拍嘛!来来来,别害臊!”
拗不过众人坚持,最后韩劭勋还是“下海”了。
而且…
“来!来!看这边!”摄影师大喊“下巴抬高一点,对、对,手放在新娘
上,好!就是这样。”
咔喳一张又一张,再一张。
“现在我们来玩连环动作喔,有没有拍过大头照?像这样。”高头大马的摄影师十分有表演
的又是嘟嘴又是眨眼,耍可爱耍得很彻底“看过没?知道没?开始喽!”
顿时,一对男女在镜头前挤眉弄眼,已经完全不顾形象,玩得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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