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睁开眼,清晨的阳光已洒满病房。方滢然环视一周,触到了
上依然昏
的身影。马上,睡意醒了大半。这不是梦?!
走到
边,溢之的呼吸已经平顺下来,可以看出情况大为好转了。可父亲呢?
四处不见父亲的身影,过了一会儿,护士走了进来。
“知道我爸去哪儿了吗?”滢然问着,心中奇怪,按说这时父亲是不该离开溢之身边的呀。
“他天没亮就出去了,也没说去哪儿。”
很不寻常。滢然嘱咐护士看护弟弟,怀着忐忑的心跑了出去。父亲在做什么?
到布店,父亲没来过;回到家,父亲也不在。没办法,她又转回到医院。
进了病房,滢然一震,小弟正躺在病
上,睁眼看她。
“姐…”沙哑的声音由方溢之口中逸出,他的眼迅速红了。
“别哭,别哭。”滢然坐在
边,柔声安抚他“你醒来就好了,没事的,安心养伤,很快就会复原了。”
可他眼中的泪还是
了下来“不,不是…对不起…”他语无伦次地低喃。
她心一跳,敏锐地捕捉到他语气中的绝望“怎么回事?”
“我…我欠了人钱,他们要三天内还清…”方溢之垂下眼,低声叙说。
“你缺钱?为什么不向爸爸要,反而向别人借呢?”
“不是…是我输的…”
“你输的!”如遭雷殛,方滢然震撼了“你去赌博?”
方溢之不再言语,只是神情早已承认了。
“你、你只有十七岁啊,还是学生,怎么…”滢然未出口的指责在看到小弟低垂的头时咽了下去。深
一口气,她努力平息心中的波涛,最后发出低柔的叹息:“好啦,你欠了多少?”
“十万…”
“十万?!”她惊跳起来“怎么这么多?”
“没有的,姐,我根本没输这么多。是他们狮子大开口,都是他们说的!”
方滢然闭上眼,十万!倾家
产都还不起呀!蓦然睁眼:“去巡捕房告他们勒索!”
“没用的,姐。”方溢之凄然摇头“巡捕房也没办法,他们是青帮的人。”
方滢然头一阵眩晕,不支地坐在
边。她终于明白了,明白了昨天父亲为什么会有那种表情,今天又不知踪影。他是借钱去了!
可是,能借到吗?有谁可以一下就拿出那么多来。
“姐,我该怎么办?”
**
夜幕低垂,方滢然带着失落回到家。
进门后,发现父亲正坐在椅子上,低垂着头。
“爸…”滢然低唤出声,心一阵绞痛。她怎会不明白父亲的哀伤?辛苦了一辈子,最终却是这种结局。
走到父亲面前,她蹲下身子,仰头看他:“爸爸,我已经都知道了。我们该怎么办?”
方世泽失神地摇头,一句话也不说。
“难道没有任何人可以借钱给我们吗?”不会这么绝望的,不该呀。
方世泽抬眼,眼中有一闪而逝的异彩,但随即回复空
,仍是摇头。
滢然看到了,心中燃起希望:“有的,是吧?”
方世泽仍是摇头,但滢然不舍地追问:“是谁?”
“没,没有!”他忽地厉声说着,神情瞬间激动,而后又转为疲惫:“我累了。”他缓缓起身,走上楼。
**
“方滢然,有人找。”
滢然正在呆呆看着小弟的睡颜。今天是第二天,明天就是最后期限了。父亲仍在四处奔波,而她只能在这里发呆,好没用!
外面的呼声惊醒了她的沉思,她起身走了出去。
门前站着一个男人,四十来岁年纪,锦缎长袍,面容
悍。
他是谁?方滢然确定自己并不认识他。
“方小姐是吗?”男人有礼地点头,笑容可掬“我是陆公馆的管家,敝上请方小姐一叙。”
“陆公馆?”他指的是纺织大王陆恒荣家?
陆恒荣是上海商界重量级的人物,单他手下的“鸿昌”纺织厂就有十三家分厂,更不用提面粉厂之类的副业了。陆家也是她父亲布店最大的供应商。
而她知道陆家却是因为曾回绝了陆家大少爷的两次提亲。她不认为这次找她会有什么好事。“抱歉,我现在没空。”没心情给不相干的人好脸色。
“我家老爷要说的是与方小姐切身相关的事。”管家看到方滢然不曾停顿地离开,扬起声音“难道方小姐甘愿被青帮搞得家破人亡?”
方滢然的身形忽然顿住了,而管家脸上是意料之中的微笑。
**
坐车来到西区。这里是高级住宅区,一幢幢独立花园洋楼,风格各异,清雅幽静却是主旋律。车子终于停在其中一个铁门旁。向内看去,郁郁葱葱的花园不知有多深,在远处绿树掩映下
出白色洋房的一角。
庭院深深,说的就是这种情形吧。滢然在心底思量着。她不喜爱这里,很不喜爱,美仑美奂的景
,却没有和谐亲切感,只是冰冰冷冷的一片。
这想法直到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时还是没有变化。
身侧楼梯上传来脚步声,下一刻,她面前站定了一个人。
这就是商场巨子陆恒荣?他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同。他五十上下年纪,穿着合身的家居长袍,冷肃的脸庞有些瘦削。他并没有身为商人该有的精明神色,事实上他的管家更象商场中人,但他却有着无法言喻的气势,那是霸气。
“方小姐?”陆恒荣的声音也如其人般沉肃。
“我是。”方滢然点头“不知道陆先生找我有什么事?”
陆恒荣坐下,看着方滢然也大方地落座,眼中闪过一抹
赏。一个二十不到的女孩子,在他面前还能保持从容自若,本就是不简单的事。
“我知道令弟的事,也知道你们正为这事烦恼。”他直切入正题。
“陆先生愿意帮我们?”方滢然其实是没抱太大希望的,陆家怎么肯好心地拿十万元这么大笔钱财做善事?除非他另有目的…
“我当然可以拿出这笔钱来,不过…”陆恒荣停顿了下。
“不过什么?”早知道他会开出条件。
“不过请方小姐答应嫁入陆家,”陆恒荣微笑,这时他才
出商场老狐狸的狡诈“一旦方小姐成了陆家长媳,亲家的事我自然义不容辞。”
**
气愤,这是方滢然唯一的感觉,并且持续到她回到医院。
她没想到陆恒荣会卑鄙到以此来要挟她嫁入陆府。她有准备会听到不合理的要求,为了父亲和小弟,她也愿意答应任何要求…但这件事除外!
她当场回绝了,并且口不择言地讥讽:“以陆家的财势,长媳的人选很少吗?需要用这种不入
的卑鄙把戏?”
她明白惹怒陆恒荣是极不明智的,但被侮辱的感觉让她不由自主地开口还击。
但陆恒荣并没有象她想象中的
然大怒,只是脸色沉了下,随后又扯起笑容:“我知道这个要求突然了些,你可以多考虑一会儿,想通了,随时可以来找我。”
他以为她会出卖自尊和骄傲吗?
**
与此同时,在密闭的房间,在做着汇报。
“刚才方滢然去了陆家。陆恒荣提出她嫁入陆家作为
换,方滢然拒绝了。”男人报告着才收到的消息。
“她会答应的,叫几个人去催一下。”阴沉的声音命令着。
“是。”男人退出房间,找人来吩咐几句,才自言自语:“奇怪,为什么他会对陆家那么关注,还要导这出戏?”想了半天,摇了摇头“算了,坚哥的事还是不要多管的好。”
**
“老板!”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跑进来。
“阿全,怎么啦?”滢然站起身,吓了一跳,认出是布店的伙计。
“老板不在?”阿全惊慌地四面瞅着。
“什么事啊?”滢然看着他满脸的血,心咚地一跳“快去包扎一下,你受伤了。”
“店、店被砸了!”
“什么?”滢然一惊,忙朝外跑,一边说:“你留下,我去看看。”
布店是被砸了,另一个伙计也被打了。
“他们说,明天中午再凑不齐钱,他们就不只砸店,还…还要命!”伙计心惊胆战地转述。青帮啊!老板怎么会惹上这些人呢?
方世泽也来了。看着支离破碎的店面,他呆了。
“爸!”滢然难忍地看到父亲跪倒在柜台前,看到他轻抚着零
的布匹的颤抖的手,看到他泛着血丝的眼盈满了水光,看到泪一滴滴落在手上、衣上、布上…
够了!
她转身飞也似的跑远。
“小姐,去哪儿?”司机看着身后的女孩儿,好苍白的脸啊!
“霞飞路,陆公馆。”
**
“考虑清楚了吗?”陆恒荣似乎早料到她会去而复返,悠然自得地笑着。
“如果我答应,你就会拿出十万元?”
“不错。”陆恒荣点头确认。
她的心沉了沉。不知道心里的感觉,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喜还是该悲。陆恒荣残忍地向她提供了这一条生路,唯一的生路!但或许她更希望他不曾提过。
嘴微微开启,却发不出声音。她该怎么回答?
“你愿意等我吗?”温柔的语音仍在耳边,那寂静的夜…
“明天中午再凑不齐钱,他们就不只砸店,还要命!”
“等我,等我!等我…”
几道声音
错,她头晕目眩了。
“姐,我该怎么办?”溢之的无助,父亲的哀凄,逐渐盖过另一道深情的凝睇…
“好。”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心猛烈地绞痛,为什么她还没有心痛至死?她宁愿死啊!
“好,我等你。”她怀着羞怯,做出允诺,那时心里是怎样的喜悦呀。
“我嫁!”她终于把话
了出来。
在吐出这两个字之后,她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
时间匆匆而过,转眼,一个月悄悄溜走。
陆恒荣信守诺言,保住了方家三人和布店。
方世泽感激莫名,去陆家道谢时才知道女儿应允了什么,却已无法挽回。
后天就要举行婚礼了。
方滢然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
。这是一个月来她最常做的一件事,因为…她已无处可去。
还记得在震惊与狂怒之后,父亲满脸的哀伤“爸没用,真没用!一辈子到头却让女儿受这种委屈。”
“姐,都是我不好,你打我、骂我呀!”小翟
喊,他永远都不会忘记姐姐牺牲了什么,那个
拔俊俏的大哥呀!
她受不了,受不了在满心绝望时还要强颜欢笑地安抚家人,所以她宁可走出家门。
医院,她更不会去。事实上,自她把自己卖了的那一刻起,她就已决定斩断一切,包括学业、包括理想,包括…他。她已没资格想他了。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血红的太阳在吐出最后一丝光亮后,终于隐没在地平线下,喧闹的城市,处处灯红酒绿,燕歌笙舞,在纸醉金
的极度繁华背后,隐藏的是堕落。
如今的她不也是堕落人群中的一员吗?
又走了一整天,她仍不想停,尽管腿双早已疲软,身体早已虚乏。
突然,一具身体
过来,随着扑面的酒气,一个陌生的声音嘿嘿笑着,含混不清地说:“小妹妹,一个人寂寞吧,要不要哥哥我陪陪你呀…”
她的身子被一双
壮的手臂紧箍着,随后,酒气夹着口臭混成几
作呕的气味欺近,放肆的言辞仍在继续,方滢然只是拼命地又绝望地企图挣脱这桎梏。
“放开我…”在她的叫声终于伴着呜咽逸出时,闷闷的撞击声响起,那双手臂一松,同时传来呼痛声。
她身子不稳,随势
倒,耳畔响起另一道温和的男声:“小心!”随后,一双手扶住了她。
“放开!”她终于崩溃了,在泪疯狂
下的同时,手亦狂
地挥舞挣扎。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欺侮她,为什么连一个独自哀痛的空间也不给她?
那双手放开了她,但显然手的主人并没有远去,因为在之后她的一个踉跄中,手又适时地递了出来,给予有力的支撑。
她没再挣脱,因为全身早已无力,只有无助地
着泪,只想将泪
干、
尽,让她再也感不到痛。
周围喧哗的人声渐渐模糊,霓虹灯似也不再闪烁,眼前一黑,她晕了过去。
**
“她没有大碍,只是一天没有进食,饥饿加上精神郁闷导致的昏厥,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陆庭轩坐在
前的椅子上,微蹙着眉,耳边还回响着医生的话。
一天不曾进食?她就是这样精神恍惚地走了一整天吗?
眼光
连在细致的容颜上。毫无血
的面容、未干的泪渍、紧锁的秀眉…
心忽然一阵刺痛。天,她怎会变成这样?那个轻灵飘逸的身影呢?那个在阳光下灿烂微笑的女孩呢?
他已知道事情的始末,知道她为何会答应婚事,知道她一定会不好受。可是,他却不知道这事会带给她这么大的影响!
下午见到她时,他受到最大的冲击,那冲击将他满心的喜悦洗刷殆尽,转而换上浓浓的心痛。她的泪、她的愁、她的憔悴,是他带来的,他知道。不忍伤她,所以宁可强抑渴望,退出这纷争。可是,命运最终仍是将他们拉在一起,让他不可避免地成了伤她最重的人。
上紧闭的眼瞳忽地动了动,在瞬间拉回了他的思绪。浓密的睫
轻颤,终于缓缓扬起。
白色的墙壁,白色的灯光,白色的
褥,在方滢然睁开眼后,一切都是刺目的白。她在哪儿,她怎么了?
“你醒了。”温和的男声自身旁响起,她眼光瞬时一偏,看到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
声音有丝熟悉,仿佛…之前的记忆缓缓倒
入昏沉的大脑,她在街上游
,她被人纠
,她哭了,她晕去…
眸光倏地又拉回至男子脸上,是他救了她?
我在哪儿?她想问,却不料出口的是一串低微的呻
。
陆庭轩显然看清了她的疑问,忙回答:“这里是医院。刚才你突然昏过去,来不及作其他处理,就带你到最近的医院。放心,你没事,先喝了它,等精神好点再出去吃饭。”说着端起还冒着热气的稀粥,舀了一匙,
喂她。
方滢然侧首痹篇。她无法接受一个陌生人做出这种近似亲密的动作,即使他刚救过她也一样。
感到对方的动作微滞了一下,随后收回手,她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歉疚。他一定很尴尬吧。“谢谢你。”她轻声将谢意逸出。
回应她的依然是一贯的平和“不要谢我,方小姐,事实上我该说抱歉。”
她的眼光又扬起,不掩讶异,他怎么知道她姓方?
“我叫陆庭轩。”对方轻轻送来一个答案。
而后,方滢然瞪大了眼,盯住他微微含笑的脸庞,完全呆住了。
**
直到在餐厅坐下好一会儿,方滢然才逐渐清醒过来,终于接受了对面坐着的就是陆家大少爷、她未来丈夫的事实。她打量着他,眼中渐升疑惑。
这些日子以来,她自然打听过陆庭轩是怎样的人,可是父亲给她的答案居然是他也不知道。即使目前“鸿昌”大半是由陆庭轩主持,这位陆家大少爷在人们眼中依然是神秘人物。只知道他留过洋,半年前才回国,继承了父亲的家业,并且经营得有声有
,可他从不涉足社
场合,所以众多商场人也只闻其名。
她也曾想过陆庭轩不公开社
的原因,骄横?丑怪?面目可憎?总是不好的吧,否则陆恒荣也不会用这种方法选长媳了。但所有推测在见到陆庭轩之后都不成立了。
他有张端正的脸庞,稍嫌清瘦但不会棱角分明,两道微微上扬的浓眉显示其性格中坚毅的一面,而之下的那双幽深黑眸中
动的温柔却柔化了这
刚的部分,使他给人一种安全的舒适感觉。
他身上丝毫没有富家子弟的骄矜,也不象商人般彰显精明气势,反而
出温文儒雅的书卷气。剪裁合身的蓝色长衫,衬托出他颀长的身形,更衬托出他如诗人般的忧郁气质。他或许不算俊美,但他有自己独特之处,而他的特色也是
人的。
忆起初遇时他有力恒定的扶持,病房内体贴关怀的动作,面对她谦和有礼的态度…
不,他不该是这样的!她宁可他如她所想的丑陋横蛮,也不愿他是这样一个温柔体贴的男人!这样的他,让她怎么面对?
他是害她痛苦万分的罪魁祸首,她该恨他的!可是…可是在面对这样一双温柔的眼眸,她唯一涌起的感觉竟是歉疚!无心的自己会伤了他呀…
对于方滢然近似无理的盯视,陆庭轩只是包容地微笑,未曾显
半点不悦或不耐,直至饭菜端上,他才打破沉默:“眼睛是解不了饥饿的,你不妨先填
肚子,才有力气继续看下去,怎样?”他的话语含着一丝戏谑,但用轻柔的语调发出,却让人有了种备受宠溺的感觉。
方滢然眨了眨眼,回过神,有片刻的赧然,微垂了眼:“对不起。”
他低笑“该是我说谢谢才对,因为我知道我的长相绝对达不到‘赏心悦目’的标准,能受注目这么久,是我的荣幸。”
方滢然讶然抬眼,半晌,一缕笑意冲破层层郁闷的封锁,释放出来,攀上了她的
角。在茶饭不思的这些天后,奇迹似的,她又有了
餐一顿的兴致。
她埋头吃饭,从而漏掉了她展
笑意的一瞬,陆庭轩眼中
转的强烈眸光。原来…他也是能让她展颜的…
足地轻叹口气,她放下筷子,靠上身后的椅背“好久没吃过这么地道的川菜了,我怎么从没听说过这里呢?你也爱吃川菜?”不然不会带她到这里吧。
边带着笑,陆庭轩怎能告诉她,在知道她爱吃川菜后,他就几乎跑遍了全上海的川菜馆,为的只是幻想与她共同进食的温馨?而今,他的梦想实现了。“这家是才开的。”
“今后要炒。”她意犹未尽。
“好,只要你高兴。”
陆庭轩温柔的回应刹时震动了她的心湖,使方滢然蓦然发现自己刚说了什么话。她怎会在他面前用近似撒娇的口吻提出要求,又得到他宠溺的回应,仿佛他们已是最亲密的家人…
空气因她表情的凝滞而静止,原本和谐的气氛在刹那间添了份尴尬,一时间,大家都没说话。
许久之后,陆庭轩用低缓的语调打破沉默:“我想,这件事带给你很多困扰,是吗?”他的微笑消失了,眸光变得深沉难测。
方滢然知道他所指的是他们的婚事。还用说吗?她苦笑。
“听说你退学了。”他开口,心里却知道自己该说的不是这个,放她自由,才是他该做的,可是,该死,他说不出口!“如果你愿意,可以继续读下去的。”自私的他呀!
继续读?不,她不认为有这个必要。“不需要,”她抬眼望着陆庭轩,浑不知深浓的悲哀已至眼底“我不愿再去学校了。”
她看到他沉静的黑眸飞快地闪过一缕异光,类似…心痛…
“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到家时,夜已深了。
“滢然。”看到她要进门,陆庭轩忽地开口叫住了她。可当她转身看他时,他的嘴张了张,硬是
不出决定了的话。“好好休息。”最终,如是说。
她点头,目送他的身影上了路边的汽车,急驰而去。
**
方滢然回转身,要开门。突然,一条人影从黑暗中冲出,随即,一只手已抓住了她的手臂。掌心的热力炙痛了她,她震惊地挣扎,在呼声未冲出口之前,熟悉的感觉忽地涌上心头。刹那间,她停止了挣扎,仰起脸,已毫无血
了。
星光下,那张被心痛折磨的漂亮面孔真实地出现在她眼前。淩
的黑发不羁地垂在前额,浓密的剑眉紧蹙着,乌黑的眼眸炙热地、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薄薄的
紧抿得发了白。他没说话,但他的眼,他的手已说了更多。
方滢然完全没了反应,怔怔地与他对视,怔怔地任他拉进一旁的小巷。
“他是谁?”话由齿逢
出,眼中是遭背叛的痛苦与狂怒。
颤抖由心开始,扩散至全身,他的话拉回方滢然游离的神志。是他,是他回来了!她瞪大了眼望着他,渴望地、震撼地,巨大的喜悦与巨大的悲伤翻涌着,她渴望扑进他的怀里放声大哭,哭尽这些日子的委屈和痛苦。可是…
“不关你的事。”表情转为疏离。
“不关我的事?承诺了要等我的人却说这不关我的事!你…算了,还说这些干什么?”他冷笑着自语,狂烈的神色淡漠了,以一种完全陌生的眼神看着她“你不说我也知道,他是陆庭轩吧。有钱有势的陆家,你的眼光还真好,一辈子可以锦衣玉食、荣华富贵,这就是你要的吧,是吧!”
他怎能这样说她?他怎能把她看作贪恋富贵的女人?她不是的,她也是被
的呀!“没错,陆家是有钱有势,做陆家的长媳当然比跟着穷学生要好得多了。”她知道这些话出口后,他们真的完了。
冰冷的话语一字字地砸过去,季卓云手一松,倒退了一步,沉沉地
了口气。“很好,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了,恭喜你啊。”他闭了闭眼,硬是
下酸涩的水光“我真蠢,竟没看出你是这样一个人,还对你…”话语顿住了,好一会儿,他蓦然睁眼,眼中只剩下一片清冷“今天起,我们再无关系,我不会再见你,永远!”
永远?!方滢然看着他决然的背影消失,心忽地空
的一片。他不要再见她了,她真的失去他了!而且是她亲手推开了他!终于抑制不住,泪狂
而出。
前所未有的寒冷包围了她,让她只能无助地蜷缩在墙角,无助地啜泣,无助地任泪爬满面颊。
最后一次,就让她放纵地哭一回吧。
**
叹息,幽幽逸出。
在浴室,陆庭轩
下礼服,换上家居衣袍,对着镜子静立,看到镜中人眼里的惶惑,再一次自问,他做的究竟是对还是错?
结婚了,在今天。和自己深爱的女子结为夫
,这梦寐以求的渴望,他实现了。可是,本该狂喜的心却只有
惘。
缓步出了浴室,看到纤细的身影依然坐在
边,保持着同一姿势。
今天的她,惊人的美丽,但也美得毫无生气。记得两天前相遇时,她还不象这般。即使悲伤,即使憔悴,但情绪依然表
在外,会哭也会笑。但,今天他见她时,唯一想到的,是“哀莫大于心死”这六个字。她始终垂着眼帘,任人摆布,仿佛一个绝美的玩偶娃娃,而看到这样的她,他心碎了。
他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累了吗?要不要先洗个澡,换换衣服?”他站在她身边,柔声说着“忙了一整天,你该早点休息。”方滢然面无表情地点头,手轻轻抬起,却是要解开他的衣服。
陆庭轩一震,倏地握住她的手,眼中窜过一缕火光。“不要这样。”他低声说,声音喑哑“听我说,滢然。”
他蹲下,双手拢住她的小手,微仰着头望进她低垂的眼眸,让她也看清楚自己眼中的认真与炙热。“我为我的自私向你道歉。但是,相信我,我会做一个好丈夫,终我一生,怜你,宠你,滢然,我发誓!”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两双眼眸的对视仿佛经历了地久天长,终于,慢慢的,她脸上死寂的空虚渐渐融化,在他热切的许诺里,在他真挚的眼光里,她无法不动容♂逐渐
润了乾涩的眼瞳。她被温柔地拥入温暖的怀中,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低语:“不要在我面前强忍什么,滢然,如果想哭,就好好哭一场吧。”
冰冷的
体由衣襟慢慢渗透进肌肤,他搂着怀中颤抖的身子,闭上了眼,心里辨不出是喜还是悲。他为她能敞开心扉而欣慰,可是,她是在为另一个男人哭泣啊,在他们的新婚夜。
她也不明白,在因他而被迫背弃承诺,悔掉一生幸福之后,对这个男人,她为什么
不起丝毫恨意,反而是躲在他怀中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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