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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1月22

 期来‮试考‬终干结束了。我考得很糟,就连我平常学得不错的物理和数学,竟也出现好些不该错的地方。上学期,我期末‮试考‬总分名列全班第二。这一次,我竟一下子跌到第十一。

 妈妈先哭了。她没有骂我,只是扑索索掉眼泪。这让我心里更不好受。

 “天琳,你要理解妈妈的心。你哥哥不争气,妈只依靠你给妈妈争气!你看看你考得这样,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分了你的心?”

 我能说什么呢?我对不住妈妈。我真希望妈妈骂我一顿,心里才痛快。

 晚上,爸爸把一辆崭新的凤凰26女车椎回了家。我知道车早几天就买好了,怕影响我‮试考‬,一直没拿回家来。现在,考完了,爸爸高高兴兴地把车推回来了,把它当做礼物送给我。爸爸一看我的‮试考‬成绩单,脸也沉了下来。

 “你这是怎么搞的?怎么越活越?上学期第二,这学期跑到十一去了。照这样出溜下去,下学期你还想不想考大学?这车不能给你!”

 扮哥在一旁暗笑,可称了他的心。他最乐意妈妈、爸爸数落我。他总觉得妈妈爸爸偏向我。

 我心里本来就够难受的了,考得不好,我自己不知道吗?没头没脑又挨了爸爸一顿训斥,我委屈地哭了。

 “哭?还有脸哭?”爸爸火更大了。

 我一夜没睡安稳。

 1月23

 今天,收到了姑姑的信。她让我放寒假到呼和浩特去。我真想去,又真舍不得这时候离开北京。拿着信,心里特矛盾。我想姑姑,也想郭辉。我愿意在姑姑的身边,又不愿意离开郭辉。啊,要是一个人的心能分成两瓣就好了!泵姑,郭辉,我一人给你们一瓣!

 我不能走。我还在等郭辉的答复呢。这是关键的时刻。它将涤讪我的一生。姑姑,请原谅我吧;以后,还会有时间,我一定去看望您。等我大学毕业以后,有了工作,有了自己的房子,我要把您接到我家里,侍候您一辈子。

 我给姑姑写了一封回信,告诉姑姑下学期就要高考了,时间太紧张,我在准备功课,实在不能去呼和浩特了。生平头一次,我问姑姑撤了谎。

 1月24

 一连等了两天,郭辉没有来找我。我心里越发忐忑不安。他答应我‮试考‬完了之后找我的嘛,为什么没有来?忘了?不会!因为我考的成绩不好?那还不都是为了你吗?我心里真是好委屈!

 我找到都丽萍。我只能找他诉记。她正抱着本琼瑶的小说《心有千千结》在看,听后,二话没讲,拉着我就要往屋外走:“走!我陪你找他去!当面锣,对面鼓,问问清楚!这么个炖刀子割法儿,谁也受不了!”

 我被她拉出门外。两个人都愣住了。郭辉的家在哪儿啊?我们谁也不知道。

 “你别着急,我替你问问其他同学,准有知道的。他横是不能钻进地酚邬里去吧!”

 她使劲挥挥手,象是生了老大的气,又象是下了老大的决心。手里还攥着琼瑶的那本小说。

 1月26

 今天,郝丽萍找我来。她没有打听到郭辉家的地址。他新转到班上不久,从来没有招呼同学到他家去过,也从来没有告诉班里任何人他住在哪儿。真是个怪人。莫非他家非保密不可?凡人不得入内?

 “天琳,你沉住气。抻抻他也好!他也太傲气点儿了吧?”

 我可沉不住气。我必须马上见到地。

 送走郝丽萍,我急中生智,忽然想到:我去找黄老师嘛!黄老师准有他家的地址。黄老师要是问我:“你干嘛要郭辉家的地址呢?”我怎么回答?怎么回答?我就说我喜爱郭辉,我想找他!怎么?不允许吗?“你才是中学生呀?谈恋爱,太早呀!”黄老师会这么说吗?不会!黄老师不是那样的老师。

 要走出屋时。妈妈叫住了我;“你到哪儿去?放假了还到处跑?这两天,你都没怎么摸书了!”

 我说;“我到学校找黄老师有事!”

 妈妈不说什么了。

 我要骑车去。新车就放在小厨房里。刚推开小厨房的门,就听妈妈一声吼:“不许骑!考得这么糟还骑车!”我咣当一摔门,扭头跑出门。在妈妈的眼睛里,除了学习、考大学就是学习、考大学,难道我就不能有点儿别的生活了吗?见鬼去吧!我要是真考不上大学,妈妈还不得气疯了!

 今天,又是星期天。大街上人多得要命。我最讨厌星期天,讨厌妈妈休息了,在家里象警察一件监督着我。我也讨厌大街上有这么多的人,这中间有这么多肩并肩、手拉手的男女年轻人。呵!我讨厌他们,心里又止不住想和郭辉也这样肩并肩地走在一起。那天晚上我和地走在一起的情景,总也忘不了。那灯光,那晚风,那轻轻的,闪电般的握手…

 我正在胡思想,身后响起一阵自行车铃声。我以为挡了别人的路,赶紧躲到一进。谁知,回头一看,竟是常鸣。他冲着我嘿嘿地笑,一脸坏意。

 “放假了,你有时间了,买卖一定不错吧?”我想挖苦他几句。

 “承蒙您关照,还算说得过去。”

 这家伙,他们家早成了万元户,看他穿的吧,和同学不一样,高统皮靴、皮夹克、皮子套,羊剪城皮顶帽子。一身皮,简直年个退古的猿人,浑身着皮。哥哥最羡慕他,我可不羡慕。我也没那么多功夫和他闲扯。

 “这么着急干嘛去呀?”他叫住了我。

 我没说话。我怎么说呢!以前,我到他家找过他。现在,我告诉他我去找别的男同学吗?这伤他的自尊心。

 “我可知道你干嘛去!”他嘿嘿又笑了,没容我说话,他接着说“你是想去找郭辉,那个新调到咱们学校的家伙!长跑不错!”

 “你怎么知道?”我奇怪。

 “我怎么不知道!我还知道你没有找到这家伙的地址。”

 这个家伙,莫非钻进我心里去了?

 “我什么都知道,谁让咱们好过一场呢!…”

 他愈发得寸进尺,嘻皮笑脸,我打断他的话:“你快忙你份去吧!呆在这儿赚不来钱!”

 “我今儿不想赚钱了。我想专门学学老山英雄,为人民服务,免费送货上门!”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就是来找你,告诉你郭辉这家伙地址的。”

 “什么?”我更加奇怪了。

 “怎么样?够意思吧!我知道你心里的小九九:你甭瞒我了!我刚才在半路上碰见了郝丽萍,她对我说的,还有假话吗?”

 这个郝丽萍,怎么可以把这话告诉常鸣呢?

 “我立马儿骑车到你家找你,你妈说你去学校了,我这不又追你!我愿意鞍前马后为你忙。怎么样,起驾吧,我头前为您带路!”

 他这副油腔滑调,让我似信非信。

 “你还不信?我妈摆摊对过的那幢楼是七机部宿舍,郭辉就住在那楼里。第几层我可不知道,那门口我认识。常在那摆摊,我自拼见他推车从那门口进进出出,没错!我这是骨头,你白吃醋还嫌酸!”

 看他说得头头是道,我跟着他走了。我的确是想见郭辉心切。

 “走!穿小胡同,我骑车带着你,省点儿时间,时间就是金钱嘛!”

 我坐在他的后车架上,他的车子骑得嗖嗖的,左拐,右拐,不管人多少,都能骑过去,简直象练杂技。我忽然想起那一天晚上,郭辉骑车带我的情景。哎,可惜现在带我的是常鸣。这世界可真会捉弄人,你不想得到的,那么容易能得到。你想得到的,却又那么难得到。

 “前面该有警察了,您下来腿儿着吧!”

 前面要出胡同口到大街上了。我下了车。我们就这么并排走着。

 忽然,常鸣对我说:“你知道,我多盼望着就象现在这样我们一起走走!”

 这话说得让人感动。我知道他是出自真情。以前,我们曾这样走过,整整走过一个下午。

 “你别误会!我并不想和你再‘套瓷’。过去的就过去了。而且,我也的确配不上你。郭辉这小子行,他和你合适。真的,这是我的真心话,虽然,我顶嫉妒这小子的!刚听说你和他好的时候,我真想拿大板砖花了他!可一细想,你还是对的!我没出息了!你犯不上非找我!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要不,我干嘛非上杆子带你找郭辉家?”

 我和他接触这么长时间,没想到他这人这样重感情,讲义气。我听得出他话的意思!他说得随随便便,话里却蕴涵着复杂地感情。我说。“谢谢!常鸣,我会永远记住你的!”

 “有你这一句话,全结了!”

 说话的工夫,到了郭辉家的楼前。常鸣指着楼门口说:“就这里,你上楼再打听吧!我不陪你了。我们还是好朋友,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还愿意竭诚为您效劳!”他又来了油腔滑调。

 罢转身要走,他又说:“我这可是耽误卖好几条巴拿马呀!这事迹,你还不给我写篇表扬稿,在学校板报上登登呀?”

 他是个有意思的人。我想起他拿把宝剑吓唬我的情景,不由得笑了。

 进楼一打听,郭辉家住四楼。我敲响了他家的房门,心里突突直跳。一个女孩子贸然闯进入家家里,他会怎么看呢?会不会以为我这个人太不稳重?还是为我这大胆的行动而钦佩?不管怎么说,我来了。我想这恐怕不是所有女孩子都敢做的事吧?

 开门的是郭辉的母亲,那次在医院,我见过一面。我告诉她:“我是郭辉的同学,我找郭辉!”她请我进了屋。这是一间二居室的房子。小屋大概是郭辉住着、门虚掩着。不知里面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她母亲把我领到大屋里。显然,这是大人住的地方。他母亲让我坐在沙发上,然后仔细打量着我,看得我有些发,莫非我的衣服脏了,还是身上有什么滑稽的地方?她问我:“你就是路天琳同学吧?”

 我点点点头。一定是郭辉把我的事告诉他母亲了,要不便一定是他母亲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问郭辉,问出来了我的名字。家长嘛,都是这样,只要自己的孩子一爱上异朋友,脑子马上就紧怅起来。就想别是不没搞对象,会不会出问题,有没有歪门道。孩子自然也不会把这种事告诉给家长。于是,这种事便愈发神秘,而且总是东躲西藏,尽量压抑着这种感情,好象是办了多么可的、不道德的事一样。好些家长根本就没想到我们中学生已经到了萌发爱情的年龄,更不相信我们中学生可以有一种高尚纯洁美好的爱情。这是永远也没法和家长说清的。谁知道郭辉的母亲是什么样的家长呢?我默默等待着。

 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告诉我;“郭辉没在家!你找他有事吗?”

 “有…呵,也没什么事…”我无法一时解释清楚,我问道:“您知道郭辉上哪儿去了吗了”

 “他说是找同学,也没告诉我去找谁。”

 找同学?会不会是找我?我的心里咚咚跳。

 “他什么时候走的?”

 “刚走不多久!”

 我的心跳得更厉害了。沙发上好象长出了蒺藜,我坐不住了,赶紧起身告辞。虽然,我尽力让自己的行动老成持重一些。但一定还是很慌张、忙。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时候,郭辉一定在我的家里,千万别一见我没在家,就走了呀!我得赶紧回家。

 我匆匆告别,向公共汽车站奔去。

 鲍共汽车真挤,又赶上星期天,更挤成沙丁鱼罐头。可气的是连续来了两辆车都不停,响响喇叭,扬长而去。好不容易一挤上车,差点儿没把我挤成豆饼。挤成豆饼我也得上去,我的力气一下子变大起来,挤得后边的一位中年人直说;“这个小姑娘,真够可以的呵!”对不起了,今天家里有事,多担待点儿吧!

 匆匆忙忙赶到家里,根本没有郭辉。他没有来。一切都是我心造的幻影。我一下子了气,仰身倒在上,真想哭。

 这时候,我想写记。我一肚子的话,只能对记倾吐。打开抽屉时,我发现里面的东西了,记本来是放在最底层,让好几个笔记着的,现在竟水落石出,放在最上面了。有人翻过我的记?我马上火了。

 “妈!谁动我记了?”我夺门而出,冲着正在厨房里忙乎的妈妈嚷嚷开了。

 妈妈系着围裙走进屋说:“我看了。你嚷嚷什么?我正想找你呢!”

 我更火了:“你有什么权利看我的记!”

 妈妈也大了:“我是你妈!”

 “是妈也不能随便动人家记?这是受宪法保护的!”

 “我还不是为了你吗?不看记我还不知道你的心呢!你这么小小年龄就知道搞对象,怪不得期末‮试考‬考得这么糟!这儿一天,我一直纳闷,找不到原因。刚才常鸣来找你,我怕这小子是不是又和你有什么牵连,才想起这方面,也才想起看看你的记。怎么啦?违反宪法啦?你从来不对家长讲心里话,当妈妈的没办法,才看你的记,为了知道你究竟心里想的是什么!错了?这是为你好?还是害你呀?你怎么不说话了?哑巴了?”

 妈妈这一顿雨打芭蕉的数落,让我没有息的功夫。说心里话,我知道妈妈是为了我好,可她这做法,我可真接受不了。

 “你看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好不容易和常鸣断了,我才放心几天呀,你又搞上了对象!你现在是学生,懂吗?”

 “妈!什么搞对象!”我不服气,说得多难听呵?

 “不是搞对象又是什么!”

 “人家男女同学之间就不能有友谊了?”

 “妈经过你们这个年龄,也上过中学,知道你们之间这个友谊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友谊就等于搞对象,结婚,生孩子…”

 我气得鼓鼓的,说话可能太没边没沿了,话没说完“啪!”挨了妈妈一耳光:“你真是没脸没皮了!说的什么话?嗯?现在社会上多复杂,你知道不?男女之间的事,你懂什么?等吃亏上当就晚了!”

 我捂着脸没哭,还在顶嘴:“您把别人都想得那么坏!世上就没好人啦?爱情就没有了?”

 “你知道什么是爱情?爱情能顶饭吃?顶衣穿?那是专门惑你们年轻人,说得好听的!”

 “妈!”

 “任你怎么说?上中学就是不许谈这种事,考上大学再说!”

 说到这儿,妈妈突然抹起眼泪来了,然后开始又磨叨开我听了不知多少遍的话题:“你一点儿也不知道妈妈的心,你哥哥没出息,我就指望着你了…”本来,我还想和地争争,一看这样子,心也软了。算了。她是为了我好!可是,她不知孩怎样做才能真地为我好。我实在不明白,也不能理解妈妈,她今年才四十二岁,并不老呀,怎么这么讨厌爱情呢?一个人,没有了爱情该怎么活着?难道它就是为了说着好听的吗?妈妈呀,您自己现在和爸爸还有没有爱情呢?难道没有了,就只剩下了吃和穿了吗?我不懂。也许,我还小。正因为我不懂,我才想去弄懂爱情这个谜呀!

 1月27

 今天,妈妈让爸爸给我买了张去呼和浩特的火车票。“让她去她姑姑那里,省得在这儿分心!”昨天夜里,我就听妈妈这样对爸爸讲了。我知道她是想让我和郭辉分开,好专心复习功课。火车票买好了,是三天之后的票。我接过票,没说什么。我想见姑姑,比谁都想。可是,我还没见到郭辉呢!我舍不得这一个寒假的时间离开郭辉;不能和他见面。

 我悄悄地把火车票退了。爸爸、妈妈还以为我真地要去呼和浩特呢!

 我回到家里,哥哥正在和他的那个描眉修鬓带耳环的小妞争论海曼的死值不值?自从报纸和电视一登一播放1米83的海曼在日本暴死的消息,这两天成了大家议论的话题。

 扮哥说:“海曼才二十来岁就死了,真不值!”

 那小妞却说:“海曼每月挣40万元呢!要是能挣那么多钱,让我死也值了!看咱们挣的这两壶醋钱吧!”

 “人死了,钱还有什么用?”

 “没钱,人活着有什么劲?”

 于是,他们开始没完没了地争论起来,好象争论究竟是蛋生,还是生蛋一样,争论有钱和活着哪个更重要?我真替海曼难过,她竟成了这两个不学无术家伙垫牙用的了!不管是为了钱也好,还是为了名也好,我还是敬佩海曼。她毕竟有自己的事业,并且为这个事业奋斗了,虽然,她最终也没有取得世界冠军,而且又猝然死去。我觉得她要比哥哥和这个小妞强!人活着,究竟为了什么?人活着的目的可以有多种多样,但是我反对“人活着没有理想和事业的追求,没有真正爱情的追求,而只有纯物质的追求。那么,人和动物没什么两样!

 我忽然想到,海曼有没有过爱情?她追求过事业,可以问心无愧。爱情呢?如果她没有追求过爱情,我要替她的死惋惜了。

 1月28

 今天,我终于等到了郭辉。心诚,石头也能开花,我信。

 不过,他来的可真不是时候,正好赶上妈妈在家。妈妈一点儿也赶不上人家郭辉的妈妈有修养,我真替妈妈害羞。她简直象大街上常见的那种惯于骂街得家庭妇女,一见郭辉走进家门,就象审贼一样把人家从头到脚看了个遍,连让坐的客气话都没有,马上叉起喊道;“你就叫郭辉吧?你看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你把我们家的天琳弄得五三道的,期末‮试考‬都弄糟了,你知道不知道?还大模大样地有脸来找天琳!…”

 “妈!”我跺着脚喊。妈妈一点儿也不知道等重人。这是我的同学,我请来的客人!

 “你别叫我!我不是你妈!你管人家妈叫妈去吧!一点儿话也不听!居然把人叫上门来了!”

 这都说的什么话呀!冰辉什么话也没说。他大概没有想到‘到我家来居然碰见这么一出戏。他真是好修养,要是我可受不了。不过,我看得出,他的脸一红一红的变了。一时,我不知该怎么劝说他。

 “路天琳,伯母正生气,我就走了,改再说吧!”他居然还沉得住气,,这么客气地说完,转身走出了屋。

 我急了,跟着走出了屋。妈妈冲我喊:“天琳!你给我回来!”我不理她,她接着喊:“你要不回来,就永远别回来!”

 我追上郭辉,沿着大街走,谁也没有讲话,正是下午两、三点的时候,阳光暖和和的,风不大,冬日难得的好天气。

 “郭辉,你别生我妈的气!”我觉得对不住他。

 “没什么!当妈的都是这样,可以理解。我不怪罪你妈,真的!”他的话让我舒心些。

 我们来到崇文门的十字路口上,车很多,来来往往的人,不知来自何方,又向何方而去?在这众多的人群中,会不会也有象我们这样的中学生?

 “到哪儿去呢?”我望着正眨眼睛的红绿灯,问他。

 “到我家坐坐好吗?”他说完,又补充道“你见过我妈妈的,她是好人!”这话让我听了不大是滋味,因为让我又一次想起我妈妈。

 “好吧!”

 我跟着他来到他家。那虽然只来过一次的、却是我已经熟悉的房间。他妈妈没在家。他领我走进他的房间。这个小天地向我全部敞开了秘密:一张单人折叠底下放着哑铃和拉力器。一个一头沉的写字桌,上面的书、本堆放得整齐有序,一个袖珍收录机也放得端端正正。墙上贴着几张画,大概都是从旧挂历上剪下来的梵高和雷诺阿的油画。靠近头有一个镜框,里面是一张戴眼镜男人的照片,长得有点象郭辉。

 我不住指指那镜框问道:“是你父亲吗?”

 他点点头:“是”

 两次来都没有见过他父亲。可我已经从郭辉嘴里知道他的父亲是科技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我打量着镜框里的照片,又打量着郭辉。郭辉这人长的真有意思,跟他妈妈在一起时,让人觉得象他妈妈;和他爸爸一比呢,又让人觉得象他爸爸。

 屋里只有一把椅子。郭辉让我坐在椅子上,他自己坐在上。沉默了一会儿,这一刻的沉默让人感到特别温情动人。我真希望就在这暖和和的下午,这样默默地坐着,永远,永远,直至我们都成为化石。

 “路天琳,我本来早想找你的…”他开始讲话了。

 我一直等待着,等不及了,打断了他;“那为什么不找我呢?”

 “我一直没有想好…”“现在想好了?”

 “怎么说呢?路天琳,你的意思,我早明白。我很珍惜你对我的这种感情。而且,说实话,我也…对你有这种感情。”

 我的心又在咚咚跳得直响。温和的阳光透过窗户正照在他的肩头,闪闪发光。我看到他双手叉在一起,垂着头,没有看我,仿佛在寻找着适当的语言来表达这种感情。我真幸福。我的期望没有落空。

 “可是…”

 为什么要说“可是?”

 “路天琳,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不能…不能!”

 “为什么?”

 “我怎么跟你解释呢?为什么?为什么?这两天,我也一直问自己为什么?因为我的爸爸…”

 我止不住一下站起来,望着墙上那个镜框:“你爸爸反对?”

 “不!我爸爸和妈妈都是极尊重我的,对于我的一切事,他们都不干涉。”

 “那为了什么?”

 “你大概不知道,我十岁的那年,我爸爸骑自行车时,出了车祸,被一辆大卡车撞死了…”

 啊!我马上想起那天去六中赛足球的路上。哦,我明白了!为什么他对汽车那么感,一路上那样照顾我!

 “我妈妈一直没有再结婚,带着我长大。我爸爸从小就对我特好,他是我崇拜的第一个英雄。他死的时候还不到四十岁,正可以有作为的时候!我妈妈没有再结婚,就是觉得我长得象父亲,她总觉得父亲没有死。我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我只知道好好学习,也考上科技大学,也象爸爸一样搞我们国家的航天工业。后来我把我的想法对妈妈讲了,她说:‘你爸爸活着,永远活着’…”

 冰辉没有再说下去。我走到那幅镜框前面,仔仔细细端详着,一位严肃的人,近视镜片后面藏着一双睿智而深邃的眼睛。这双眼睛似乎在望着郭辉,也在望着我。那是审视和督促的目光。

 “郭辉,我明白你的性格和理想形成的原因了。我真羡慕你有这样一个好爸爸。可是…”

 冰辉打断了我的话:“我知道下面你要说什么。你是说这并不妨碍我们之间感情的建立和发展。你为什么要把事业和爱情对立起来呢?对不对?”

 我点点头。

 “没有办法。有人可以不对立,有人就是对立。这就是我的性格。不成为爸爸那样的人,我决不谈恋爱。我要把一切的时间都用在学习上。否则,我对不起我的妈妈和爸爸。”

 “那我可以等,一直等到你觉得需要爱情了,需要我为止!”

 “如果是一辈子呢?”

 “那我就等一辈子!”

 “算了!那都是爱情的神话。我不希望你这样,我们的年龄还太小,而世界这么大,你可以选择的余地还多得很。我们现在说的、做的都可能太幼稚。”

 “当然,你说得是有道理的。但你不觉得你做得太绝对了吗?”

 “可能。可是,你知道我的性格。我对爱情的看法可能和你不大一样。我觉得爱情是美好的,但决不会把爱情看得那么重要,超乎一切。我认为人的事业才是最重要的!失去了事业,爱情便没有任何意义。这一点,我可能是太绝对了。可你说不服我。”

 “那么,只好这样了?”

 “是的!”

 “我们连友谊都不可以谈吗?”

 “友谊只能是爱情的前奏。”

 “照你说男女之间没有纯洁友谊可谈了?”

 “没有。男女之间的友谊,要么发展为爱情,要么最后破灭、消失。”

 “你可真绝对。”他果断的话让我吃惊,我的反驳竟这样无力。

 他笑笑,没再讲话。我们这份严肃认真劲儿,哪里象中学生,简直象两位哲学家在给爱情下定义。

 有人开门。是郭辉的母亲。她见到我,还是那么客气并要我留下吃晚饭。我才意识到天已经黑下来,时间不早了。我起身告辞,”郭辉没有再留我,送我走出楼,一直到公共汽车站旁。他们我伸出手,我握住他的手。我知道,这已经是尾声了。我们只提过两次手,没想到一次是开始,一次使是结束。

 我跳上公共汽车,竟然一下子坐过了站,车一直把我拉到了终点。我下车后,已经是万家灯火时分。我无目的地到处走。我没有想到一腔热情得到的是这个结果。郭辉拒绝了我!我竟遭到拒绝!我真委屈!我真想哭!

 不知有多晚了,我才回到家。妈妈正在着急。原来,她生怕下午我和她一赌气,真地会想不开寻短见或者私奔什么的呢。妈妈呀,妈妈,你也太不了解你的女儿了。爸爸和哥哥这会儿正骑着车,分头到处找我呢!真是!  M.Nko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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