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硕王府的中秋夜宴上,经小别精心打理过的齐娃一亮相,就抢尽所有风采,看得一旁假扮随行侍女的小别好不得意。
“宁宁,才十多天不见,整个人感觉都不一样了。”硕福晋惊喜地将她牵至跟前。“是因为中秋月太美的缘故,还是你已经调适好心情等着做我们家媳妇?”
齐娃实在很怕硕福晋这般温柔的笑容。太亲切、太和善了,像是拿她当娇贵的宝贝般看待。可她还给对方的,尽是欺瞒…
“上回你离开的时候,委靡不振的,我就想你是不是跟亭兰闹脾气了。你若受了委屈,一定要坦白告诉我。你跟亭兰都算是我的女儿,我不会只护她不护你的。”
“没有,我没有受委屈!是我冲撞了亭兰,却…还找不到机会解释。”她怯怯瞟了下四周。“亭兰她…今天有来吗?”
“她待在夫家举行他们府上的祭月仪式。”
“哦…”“要不要我替你跟亭兰说情?”
“不了,这事还是我自己跟她说比较好。”
“宁宁,你可终于长大了。”
“呃?”齐娃有些错愕地僵笑着,回视硕福晋欣悦的凝望。
“你就早点跟武灵阿完婚吧。”她握紧了紧掌中纤小的柔手。“到时咱们娘俩就可以有成天说不尽的话题,一块儿打发时间,一同作伴。亭兰嫁出去后,我心头就像少块
似的,空空的。小孙子固然可爱,却无法诉诉心事。我,就只等着你嫁过来了。”
“福晋,这…”“你就偷偷叫我一声额娘吧,嗯?”
齐娃给她一句句的贴心话哄得整个人都融化了。有娘的感觉就是这样吗?连福晋的双掌都好软好厚,包笼着她的冰凉小手,像是世上最温柔的呵护,打从在母腹中就环绕着她的浓浓关注。
“额…额娘。”
“乖、乖。”福晋笑得再满意不过,一直把她牵在身旁,一同受各房女眷的请安礼,享用五彩缤纷、不断轮番上阵的各
糕点珍果。
忽地,一名阴郁的枯瘦女子前来拜见硕福晋时,令齐娃微怔。
“真不好意思,这么晚才来拜见姊姊,还请姊姊见谅。”
“哪儿的话。身子还好吗?”
那人叫硕福晋姊姊?可她看来比硕福晋苍老好多,死气沉沉的。
“宁宁。”
“啊?”
“快跟你未来的婆婆回礼啊。”硕福晋柔声的提醒吓惨了齐娃。
未来的婆婆?那她不就是武灵阿的生母了?
“元、元元宁拜见侧福晋!”惊慌之下,她竟双膝落地,诚惶诚恐地行了个大礼。
“宁宁。”硕福晋故作不服地轻嗅。“怎么对我只行单腿安,对你婆婆就这么隆重呢?”
“我、我…”
“瞧你吓的,跟你说着玩的而已。”
齐娃冷汗涔涔地回应着硕福晋的悦耳轻笑,偷瞄小别一眼时,发现他也有些讶异。四贝勒是有说过,武灵阿为侧福晋所生。侧福晋当年也是政治联姻下的牺牲品,堪称一代佳丽,可是…如今怎会毫不见任何过往风采,贫乏得像市集村妇?
“孩儿给额娘请安。”
厚重的低
猛然刺
到齐娃每条神经。畏缩地缓缓抬眼,就对上一双冷冽的晶眸。
“你等的人终于到罗。”硕福晋打趣的耳话令齐娃胆战心惊。
她哪有等他,躲都来不及了…
悴地,手肘后传来一阵刺痛,齐娃立即了解小别不悦的提醒,怯怯曲膝。“武灵阿贝勒吉祥。”
可他凶狠的瞪视一点也不吉祥,冷漠地向嫡母与生母行完礼后,便借故离去。
“武灵阿他…不留下来吗?”就只特地来行礼?
“他留下来做什么?”硕福晋也好笑。“祭月是女眷们负责的事,男人本来就该回避。”
“喔。”她不自觉地痴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有些失落…
“宁宁,你替我传个话给他。”硕福晋倾身耳语。“告诉武灵阿,今天他阿玛心情不太好,待会团圆夜宴上,叫他先别提替亲戚谋差缺的事,省得碰钉子。”
“好。”虽然听不太懂,但传话还不成问题。
“小心点,别给人发现我差你传话的事。”
齐娃抿紧小嘴认真地用力点头,便趁各房内眷陆续参拜的当口蒙混出去,根本没看到硕福晋深不可测的笑容。
深夜戌时初,明月正起,王府内灯火辉煌,可她要去的方向却一片幽寂,除了月光,别无照明。武灵阿好象不太喜爱别人亲近他的世界似的,将院落隐匿在曲折浓密的竹荫里。夜风轻掠,拂起一片沙沙凉音,气氛静谧。
跑到半路,她才赫然想到,武灵阿不一定会回他的院落去吧?待会就要开始祭月和通宵达旦的王府夜宴,他应该会先到父兄那儿寒暄等待才对。
真糟,要是她没赶在武灵阿向父亲请安前传到话…
“呀啊!”什么什么,这是什么秘密陷阱!
齐娃魂不附体地被凌空吊在竹荫间,不知名的暗器正掐在她左臂上,悬着惶惶挣扎的小人儿。
“你还来做什么?”
一听这声有如传自冥府的低
,她就凉了半截。
“武灵阿…贝勒…”她可怜兮兮地被他一掌钳在他跟前。“福晋她、要我来跟、跟、跟你传句话。”
“我记得上回已经跟你说得够明白了,你也亲口承诺你会退出这件混帐事。”
“我…是啊,可是,你能不能先放我下来再说?”
武灵阿几乎是一掌将她摔出去的,她连连踉跄了好几步,站定后已和他隔了好一段距离。
“我想,有件事我得和你讲明。”她并不是任人
圆
扁的小可怜,只是每回和他对峙,都会有一阵子的恍惚、紧张,和不知所措。“你要我退出假冒元宁格格的事,我已经和四贝勒提过了。只是,碍于某些因素,我现在想退也退不出去。老实说,我并没有想从这其中贪图到什么,立场清清白白,用意正正当当。你可以不屑我这种出身的人,玷污了你们豪门贵胄的光彩,我却已经尽我所能地低调行事,帮助大家捱过这道难关。”
希望她声音听来嘤嘤喃喃的只是种错觉,因为她已经努力鼓起毕生所有的勇气了。
“我不是你家的奴才,我也不吃你家米粮。你虽然…有地位、有权势,可你无权对我颐指气使的,叫我这样叫我那样。我之前也很认真地接纳了你的建议,但它成或不成,并不是由我决定。我希望你下次在这样…出面恐吓我之前,请先想想我们各自的立场。”
“你没资格跟我谈立场问题。”
“你也没有权利跟我下命令…”
武灵阿森寒地回以狠瞪,她却假装夜
太黑而视若无睹地瞥着一侧小河波光。
“你要怎么样才肯罢手?”他的话语一直轻轻沉沉地,好象是个没脾气的人,实则是以无形的狂妄气势
迫敌手。
“你为什么一直想
走我?”她的假扮之举并没有冒犯到他什么吧?
武灵阿的不
全浮凸在额前的青筋上。没见过这么顽固的女人,威胁没用,利
无效,可是没有人会为毫无益处的事卖命,他也不信她那套什么纯粹助人的说辞。
她如果硬要杠上,他会教她吃不了兜着走!
“我之所以要你别再演假冒格格这种烂戏,是因为你的演技很差劲,
得旁人不得不跟你一起装胡涂,自欺欺人。”
齐娃惊呆地敞着小嘴。她的演技…很差劲?
“请回想目前有多少人说过你扮的元宁很怪异?”
呃…几乎,每个人都说过…
“如果你本事够高明,我尚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目前的情况是,我无法容忍你拿所有人当白痴耍的态度。”
“我没有!”她冤枉地娇嚷。“我是很认真、很努力地在帮忙,可是,大家对元宁格格的了解都很片段。有的说她冷静,又有的说她很会闹脾气,有的说她性格淡淡的、都不太理人,诗社的人给我的回应却完全不是这样,甚至连她的琴艺如何,不同的人看法也都互相矛盾。我实在搞不懂元宁格格到底是怎么样的人,她为什么有这么多面目,为什么逃婚…”
“谁说她是逃婚来着?”他淡淡一句,就打倒齐娃的
切气势。
“呃,她,就是…离家出走嘛,所以这桩婚事被一延再延…”
“你由哪一点判断她是因为不想和我成亲才失踪?”
啊,她竟没想过这么大个盲点,就直接以为武灵阿即为元宁逃家的关键。但她不能在这节骨眼上败阵,否则一定会被他乘势一脚踩死!
“我是没、没有证据证明她是因为不想跟你成亲才逃家,但你也没有证、证证据证明她不是!”她努力扬着下巴。
“她向我献身的事,又怎么说?”
齐娃吓得差点得弯身到地上拣下巴。“她…献、献、献身?”
武灵阿微微
出百年难得一见的隐约笑容,双眼闪着胜利光芒。“你以为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可是,可是,你们还没有成亲!”
“反正有婚约在身,我们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不可能,教养严谨的豪门千金哪会在婚前逾矩?“你…口说无凭,一点也没有说服力。而且由我这些天在元宁格格家生活的观察来看,她的家教才不会允许她…”
“她这里,有颗浅褐色的痣。”
齐娃僵成一尊木头人,脑浆凝结,不知道如何回应
陷在她右
顶峰下的手指。
“而她最
感的地方,是这里。”他长指一滑,便隔着衣衫强劲捏住她右侧
头,令她
身惊骇一
。
齐娃动都不敢动,也不晓得怎么应付
鲁
转着她
峰的怪手。
“她左边,就没有右方那么
感。”他将巨掌移至齐娃左侧,大爪一拧,
起整团丰
的沉重负荷。“我们很早就在一起,甚至比这桩婚约更早。只是有了婚约后,我们更可以肆无忌惮地享受。”
不会吧…她脑中的元宁幻影开始噼啪破裂。
“有没有婚约,对我们来说都无妨,因为那不是我们追求的。”他
着
着,竟有些失神。
掌中隐隐怯怯的颤抖,倒是元宁不曾有过的。
“所以我说,你扮的元宁很差劲。”
“我、我不不不知、知道你和元宁格格有有有…”
“元宁她有着狂野的灵魂。”他刻意贴在她耳畔阴险地低
。“她每次籍故和我碰面,第一件事就是急着和我放纵一场,再冷冷淡淡地恢复平
疏离的模样。只是我们在人前,无论再怎么保持距离,都无法掩饰火热的视线,想着彼此袒
的姿态。这,你演得来吗?”
演不来,她绝对演不来!
齐娃卯足全力双手狠推向他的
膛,将他的魅惑耳语及怪掌推到一臂之遥外,两眼星花
闪地急急轻
着。
她决定退出这出戏,她现在就回四贝勒府上跟他说去!
“我…”一坚决抬眼,她就看见那双高高在上的琥珀眼瞳,弯着傲慢而自负的曲线,优越地展现着称心如意的神采。
“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说了就等于中了他的计!她不甘心又有些气恼地蜷着无助的双拳,憋了许久的愤慨才毅然扬起不屈不挠的小脸。
“谢谢你告诉我这么重要的秘密。我想…以后我会更拿捏得住我的演技,不再让人说我演的元宁格格很奇怪。告辞。”
她才一转身嗔怨地跑走,就被他一把拖回身前,狠狠咬牙
视。
“你应该还有什么更重要的话得说吧。”
他刚才果然是在使计想吓走她,这才是他的真面目!
“硕福晋说,你阿玛今天心情不太好,劝你先别提替亲戚谋差缺的事,省得碰钉子。”
她
代完这重要口信,甩开他的钳制便快步奔离,拒绝跟他这手段卑鄙的小人周旋下去。她没去看武灵阿是何表情,也没注意到在竹荫外侧错愕且惊喜的人影。
直到夜午合桌的团圆宴上,齐娃才发觉有双冷冷的笑眼一直瞅着她。
“千、千佳郡主?”她怎么也会出现在硕王府的家宴上?
“表哥,我要坐这儿。”千佳冷傲地直接宣告,便一
股坐定在武灵阿右侧,斜睨他左侧被长辈安排着的齐娃。“怎么今儿个如此特别用心打扮哪,元宁?”
“那是我弟…”肘后传来小别警惕的一拧,她马上改口。“那是我的婢女新学到的梳妆花样…你若喜爱,下次可以找她也帮你打理打理。”
“气势!”小别弯身在她耳畔悄声忿忿提醒。“不要呢呢喃喃的,咬字用力点!”
她连忙
直背脊,正襟危坐,亮着晶灿大眼,一副刀马旦上场征战的英武架式。
千佳在一旁森然用膳,不时扬起等着好戏看的嘴角,令齐娃莫名地连连发
。
“咱们府里人是愈来愈多了。”硕福晋欣喜地啜着赏月酒。
“有的人则是翅膀硬了就再也不回头。”大胡子王爷外貌孔武剽悍,可感伤起来,倒颇具诗人的沧桑情怀。
“好好佳节,哀声叹气什么。”硕福晋没好气地轻拍了下王爷的大肥手掌。“难得一家人全同桌吃饭,摆着一副愁眉苦脸,岂不倒尽大家胄口。”
王府内平
甚少如此十几二十人地共处一桌,总是各院打理各自的食事,独独除夕与中秋,才有各房同聚的盛况。可是王爷他呀…
“哎,亭兰以前还没出嫁时,都会在团圆宴上替我作诗凑兴,跟我讨赏赐,逗我开心。如今…”
齐娃叹为观止地瞪善两眼水花
转的肥壮王爷,没想到四贝勒口中疼女儿疼上天去了的王爷真的如此易感多情,跟他平
威震八方的英雄气概迥然不同。
“要凑兴也不是只有亭兰才办得到,今儿个就有两个诗社成员在场,你可以给人
一手的机会呀。”硕福晋像哄孩子般地柔声化开了王爷可怜兮兮的眉头。
“是啊,明月当空,正是诗
大发的最佳时候。”千佳不怀好意地斜瞥齐娃。“你说是吗,元宁?”
“的确。”她努力挤出雍容大方的甜甜笑靥,心里则疯了似地狂跳狂嚷:完了、毁了、死定了!什么作诗,叫她作诗不如叫她当场假作僵尸,还比较
采。
“啊,有这些才女在,赏月的气氛就不同了。”
“听说汉人的文化就是这么陶冶出来的。”
“跟咱们弯弓
虎不同的美感啊。”
席间渐渐漾开浪漫的情绪,人人热络起兴致,
得齐娃愈发恐慌。要作诗,他们大家尽管去做吧,可别找她!千万别找上她!
“元宁,就由你开始吧。”
千佳这一句,引来大伙的赞同与期待。毕竟元宁一家文采出众,豪杰满门,琴棋书画冠于满洲各府子弟。如此风雅世家的才女,出口必定不凡。
“这…我只是来作客的,怎好…”“别客气,就当是在自个儿家里,随便
两首给他们接句就行。”硕福晋和煦的笑容温柔鼓励着,陷齐娃于万劫不复的烈火深渊里。
“可我…”
“元宁真是含蓄。”
“搞不好人家就等着一展长才的机会呢。”旁人笑道。
求求你们别说了,拿条白绫给她上吊还比较干脆…
“你该不会连怎么作诗都给病忘了吧?”
齐娃警戒回视千佳的凉凉笑容,她今天的态度实在很怪,特别挑衅。
“你说你病得人都变了性格,我勉强可以接受,可我从没听说有人会病到连才华都变了的事儿。除非…”
千佳果然是故意的!
“琵琶记二十七出酊江月!”小别急急耳语的同时,齐娃顺势朗声娇
:玉楼绛气,卷霞稍,云
寒光澄澈。丹桂飘香清思
,人在瑶台银阙。
影透空帏,光窥罗帐,
冷蚩声切。关山今夜,照人几处离别。
须信离合悲
,还如玉兔,有
晴圆缺。便做人生长宴会,几见冰轮皎洁?
此夜明多,隔年期远,莫放金樽歇。
但愿人长久,年年同赏明月。
毕,众人一片静谧,仍沉浸在袅娜柔美的音韵里,无声地叹息。
“啊…”王爷忍不住泪思爱女。“年年同赏明月…”
“是、是是啊。”她没有背错吧?这出戏她常听小别唱,唱得她倒背如
。
“实在太美了…元宁果真是一代才女,不愧是敬谨亲王府的格格。”
“便做人生长宴会,几见冰轮皎洁?这不但诗意佳,更呼应了今晚的团圆宴。”
“比什么
前明月光、千里共婵娟来得新鲜多了。不然听来听去,中秋
月好象就只有那几句能上抬面。”
齐娃这一炮打得又高又响亮,害得千佳接不下势均力敌的其它花样。
“见笑了。”齐娃谦虚地朝众人的赞赏颔首,最后目光行至千佳深沉的面容,便跳过武灵阿,落回手中杯酒。
她目前还没胆
视武灵阿,光要在他身畔坐稳,就已需要很了不得的定力。她不在乎给他看到她手中美酒颤颤不宁的波光,只希望酒别当场傍抖出杯外就行。
“太
了,元宁,你这样让我也忍不住想显一显风头了。”千佳一脸喜悦地吩咐下人拿来纸笔。“这样吧,咱们来玩玩平
诗社里最爱的游戏。”
什么游戏?齐娃焦虑地偷瞄着小别,他也是一副如临大敌的紧张样。他是很会唱戏,背了不少本子,可是纸笔一旦上场…恐怕他俩这回真是栽定了。
千佳理首挥毫一阵,便倨傲地将纸笺递往齐娃的方向。
“来吧,元宁!换你了。”
换她!换她什么…
“快呀,这不是你最拿手的吗?快表演给大家瞧瞧。”
齐娃瞪着那张墨迹未干的纸笺,冷汗
遍背脊。看来,千佳是铁了心非得给她难堪不可。她该怎么办?这回该怎么应付?
“元宁?”千佳
笑催着。
“我的确很喜爱这种游戏,也玩得很
。但是千佳,在座的人恐怕就不太懂我们说什么了,你何不为大家解释一下呢?”
千佳骤然拧紧了不悦眉头,精明地瞪到齐娃微微发抖的笑容后,立即扬起幽幽的嘴角。
“呀,你这还真倒提醒我了。是这样的,我方才写了半首诗,剩下的另一半,就
由元宁来完成。不过意境一定要相通,字句一定要俐落,平仄要和,格律要对,否则就算输了。”千佳大方地向众人详细解说。“元宁可是我们诗社里的常胜军,从没有人难得倒她。所以我们曾在诗社里笑说,要是哪天元宁对不出诗句来,那肯定是个冒牌货。”
齐娃碎地惊望千佳,得到她一记不怀好意的斜睨。
千佳是特地来拆台的,存心要在众人面前掀她的底,教她再也扮不下去!
“元宁,你说呢?”她轻摇着柔软的纸笺。“这诗,你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她当然不能对。若是接过那张纸,一切都会穿帮。
“你是正牌货呢,还是冒牌货?”千佳懒懒
道。
“你的玩笑真有趣。”齐娃坚定而稳重地伸出左手,抓住千佳晃来晃去的纸笺。“不愧是诗社里的冷面笑匠,开起玩笑也都别具匠心。”
“喂!”小别惊慌地连连捏着齐娃的手臂警示。“你疯了,怎么可以接下那张纸!”
齐娃不甩小别狂
的窃嚷,故作沉
地望着白纸上的一团团黑杂球,不时颔首而笑,或嗯嗯嗯地陶醉沉
旁人听也听不清的模糊梦呓。
好一段时间过去,她还在喃喃自语的状态中。
“这诗…还要多久才对得出来?”旁人等得都快昏睡过去了。
“元宁,该
卷了吧。”千佳冷嘲。“如果对不出来,何不坦白说呢?”
“我?对不出来?”齐娃被逗乐似地咯咯笑。“千佳今天心情真好,老在拿我寻开心。”
“何必迂回呢?你早已经
馅了。”而千佳等的正是出招的时机。
“怎么着?”众人不解地驱动着,开始察觉不对劲。
“你何不直接招供你根本对不出来,因为你是个冒牌货?”
这句笑
一下子凝住全场气氛。
元宁失踪的谣言,大家略有所闻,却在元宁近
的频频造访下逐渐淡化。可是,她的不同于以往,总让人抹不掉疑惑的疙瘩。
她真会是冒牌货吗?
“你的玩笑未免恶劣,千佳。”齐娃
下极度的恐惧,力持冷静。不能败阵,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能弃械投降!
“那你倒说说,你看了半天诗句,看出什么苗头来了吗?”
“当然。”
“为什么等了老半天,你却对不出一字一句来?”
“我…早就已经对出来了。”
“对在哪儿!”
齐娃的双耳被狂
的心跳震得嗡嗡响,头昏脑
。“不就…对在这纸上了吗?”
“你连字都看颠倒了,还对什么诗呢?”哼哼。
字颠倒了!齐娃骇然一拍手,像被火烧着似地避开那张纸。待它飘飘
地躺至桌面,众人不
皱眉瞪往齐娃。她把纸笺拿颠倒了,还假作看得津津有味。难不成,她是…
“文盲,才会认不得字的方向。”千佳悠哉喃喃。
傍人知道了!她不会认字的事,竟然给所有人知道了!
“你何不干脆告诉大家你的真实身分呢?”
“宁宁?”硕福晋质问的神情绞紧了齐娃的心。她最不愿伤的,就是这名温柔的母亲。
“齐娃…”小别颤巍巍地贴着她后背,不知如何处置下场。
“我问你名字,到底听见没!”千佳霍然一喝,震缩了齐娃。
“你…明知道我就是元宁。”
“但这回你没有证据证明你是,我却有证据证明你不是!”“喔?”
“你不识字就是证据!”
齐娃努力维持轻浅安然的笑容。“我哪里不识字了?”
“连字该怎么看都不晓得的人,不是文盲是什么!”
“我只是在作诗…”
还敢强词夺理!“你的诗作在哪里!”
“就…在纸上…”
“胡说八道!你当大伙都是白痴吗!”
“本来就是。”武灵阿淡淡介入的沉
凝住火爆气氛。
“你在说什么?”千佳有些怀疑她是不是听错了。
武灵阿甚至连眼也不曾抬一下,专注地拣着碟子里的五
糕点。“元宁已经告诉你答案很多遍!你听不懂,是你有问题,不是她有问题。”
“你到底在说什么?”千佳渐渐不
。
“你念念纸上的诗句不就明白了。”
千佳不服气地抓过纸笺快速喃喃,迟疑地审析半晌。“这哪有什么答案?分明就只有我写的…”
“倒着念。”
“什么?”
武灵阿依然垂眸以筷子支弄着糕点。“方才元宁是怎么看的,你就怎么念。”
千佳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只见武灵阿漫不经心地替她
出令众人诧异的完整诗作:书麒麟,麒麟画。
荣华富贵,富贵荣华。
金门下,玉马嘶,
玉马嘶在金门下。
宰相人家规模大,
大规模宰相人家。
莫不是王侯驸马?
簪花御酒,御酒簪花。
“虽不是工整的回文,也算是
采的例句,这就是元宁替你对完的诗作。你还有什么废话要嚷吗?”
千佳愕瞪武灵阿闲散的冷睇,不敢相信他竟会出手搭救那个冒牌货。不只千佳,连齐娃也惊呆了,无法理解他怎会突然有此转变。
他不是一直想尽办法要撵走她、放弃假扮元宁吗?为什么这时却立场幡然扭转,替她做了连她都搞不懂是怎么回事的完美收尾?
“千佳,你实在太胡闹了。”
“开玩笑也要有分寸哪…”
众人无奈地笑着化开僵局,不一会儿,王爷和福晋的长子、长媳抱着刚睡醒的圆滚男婴入席,马上席卷所有长辈的注意力,痴狂地围着他惊叹那没有牙齿的勇猛大阿欠,以及他拿口水吐泡泡的高超绝技,崇拜不已。
齐娃正想乘隙躲到人堆里,避开武灵阿,却被一股力道悍然钳住小手,无法撤退。
他这是…做什么?
齐娃焦急地不住扫视周遭众人,虽然大伙关注的不是她这方,可武灵阿这般公然
捏住她小手的举动也未免太张狂。他都不怕给人瞧见吗?
“请…请你放开我的…”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什么?她听不懂,却被他的表情摄得寒
耸立。
“下次再让我看见你出现在这王府里,我绝不再手下留情。”
齐娃闷声
,错愕地目送甩开她小手便冷然离席的孤傲背影。垂望自己的柔手,已被他
狠地钳出了道道青紫。
他是故意伤害她的。既然如此,刚才又为何要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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