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小楼?小楼!”
尚小楼自
上翻身起来,小飞正在她的窗口轻声唤她,她蹑手蹑足地起身,望了一眼睡在上铺的妹妹,她正睡得十分香甜。
她轻轻地打开窗户:“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她
低声音说道。
“来向你道别,过几天我就要走了。”
“你等我一下。”小楼匆匆忙忙披上衣服,打开门走了出去,小心翼翼地怕被家人发现。
好不容易走到门口,她三步并做两步,快速冲了出去,小飞正在走廊上等着她,表情笑得有些勉强。
“怎么这么快?”她劈头就问。
他耸耸肩:“其实差不多了,只是一直拖着,现在已经不能再拖了。”
“那小雨怎么办?”
他摇摇头,往外走,她跟在他的身旁。“为什么不说话?”
“因为没什么好说的,小雨不肯走,她想当人类,又爱上杜辛那个混帐,我也没有办法…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小飞…”小楼轻轻拉拉他的衣袖,心里的悲伤怎么也忍不住…“可不可以留下来呢?”
他望着她泛红的眼:“我…”叹口气,只能这样看着她。
她好难过,眼泪落了下来:“可不可以不要走?你走了我们怎么办呢?”
“不要哭呵!”他温柔地替她拭泪:“你不要这样,看你哭我心里好难受…”
“那就不要走嘛!”她哽咽地嚷着:“就这样把我们丢下,太不够意思了!小雨怎么办?你妈妈怎么办?还有我啊!我怎么办?”
“你以后长大就会忘了我的,说不定到那个时候,你根本不记得我们认识的这件事,会以为只是一场梦,大部份的人都是这样的。”
“我才不会!”
小飞摇摇头:“看看他们那些所谓的‘成年人’吧!”
“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永远都不会!”她哭嚷着,干脆停在原地哭了起来。
“好!好!好!我相信你就是了,不要这样嘛!”他轻轻哄他:“前面有个小椅子,我们去那里好不好?站在这里多难看!”
“都是你害我的!你还敢说!”小楼又羞又恼地嚷着,率先奔向那个小椅子。
他摇摇头,无奈地跟着她的背后走了过去。
他坐在人行道的小椅子上,夜已经很深了,住宅区里只有少数几家还亮着灯,路上根本没有行人,几乎所有的人都入梦了。
梦里会不会有妖
?善良、天真,属于孩子们的妖
,每个人都曾相信过的妖
…
“小楼?”
“我讨厌长大,人为什么要长大?我的同学都在讨论长大以后要做什么,只有我不想长大,不想忘了现在的自己…”
“那是不可能的,一个人除非是在长大之前死了,否则总会长大的,只是心智上的问题而已。如果你肯一直保持这个样子不受到污染,或许你就真的会一直是这个样子,而不会变成第二个杜辛或秦亚。”
“你很讨厌他们对不对?”
“谈不上讨厌。”他仰望台北几乎没有星辰的夜空:“他们是很典型的成年人,没什么好讨厌的,也没有什么值得喜爱;他们忘了自己原来的样子,并不是他们的错,毕竟大家都一样。”
“可是杜辛会伤害小雨!”
“那也不是他的错。”他耸耸肩苦笑:“除非是一个人自动送上去让别人伤害,否则没有任何人有本事伤害谁的,更何况爱情这种东西原本就没有谁对谁错可言。”
小楼沉默。
他说的她都明白,但并不能十分了解,只知道相爱的人就该在一起,这是很正常的,而事实仿佛不是如此。
小飞似乎变了,他原本很有生气,虽然不太说话,但一直很活泼;那种感觉和现在落落寡
的他完全不同,他变得很失落,很…忧郁。
“我才不忧郁!”他不屑地说道。
“不准读我的内心!”她大声抗议:“我才不管那是你的天赋还是什么,就是不准读!除非我同意!”
“人类就是这样!”他厌烦地挥挥手:“只准自己想,不准别人知道,永远口是心非,还怪别人不了解自己!矛盾!再矛盾不过!”
“对!对!对!人类再卑下不过,再矛盾不过!而我正好是个既卑下又矛盾的人类,你何必和我在一起?”她发起脾气怒道,起身就走。
“小楼!小楼!”他没想到她还有这一招,愣了一下便追了上去:“对不起!是我不好!你别生气!小楼!”
她甩开他的手,又是满面泪痕,努力忍着泪水,不停地
气,拼命告诉自己不准哭!
不准哭呵!要走就让他走好了!
他那么不珍视他们之间的一切,那她又何必这样伤心呢?
尽管她是那么那么地喜爱他…
“小楼?”他走到她的面前,不知所措地望着她:“你不要这么难过嘛!我以后都不说了,好不好?”
她摇摇头,哽咽地说道:“反正也没有以后了…”
小飞轻轻拉起她的手坐回小椅子上:“我要走,你为什么这样伤心?小雨都没有你这么爱哭。”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望着他的眼,那闪耀着金芒的眸子里没有丝毫的虚假与伪装…他是真的不明白。
小雨曾说过,小飞看似复杂,其实再单纯不过。他只是在人类的世界里待久了,懂得应用保护
。他那看似凶悍的外表下所拥有的,其实是一颗比任何人都要单纯而善良的心。
小楼叹口气,往后靠在椅子上,仰望着稀微的星斗:“小飞,如果你可以留在人间的话,你想做什么?”
他眨眨眼,怎么女人这么善变?
前一分钟还哭哭啼啼地,现在又没事似的问他这问题?
他只好笑了笑耸耸肩,也和她一样靠向椅背,仰望天空:“开武术馆。”
“什么?”她意外地坐直身子,好奇地望着他:“开武术馆?”
“怎么?不相信我?”他跳起来摆了个架势十足的姿态:“没人告诉你,我是跆拳道三段、空手道三段的高手吗?”
她噗哧一笑,无法想象小飞这么漂亮的长相教别人跆拳道会是什么样子!
他十分不服气地挥舞拳头:“你少瞧不起人!如果我留下来,一定会是个一
的教练的!可以训练奥运选手!”
“我又没说不相信你,你这么生气做什么?”她无辜地笑道:“只是不太容易想象嘛!”她拍拍身旁的位置:“这里没有你的敌人,你可以乖乖过来坐下。”
他朝她扮了个鬼脸走过来坐下。
小楼微笑,恢复原先的姿态,双眼闪着
朦变幻的色彩:“等我长大,我要开一家小咖啡店兼书店,里面全部卖有关妖
的书和漫画,喜爱的人可以到店里来喝咖啡,看有关妖
的书和漫画;和我一样的人一定很多,那些拥有小小梦想的人都可以到店里来,也许他们也有妖
的故事,我们可以一同分享…”她想着,说着,浑然不觉他正愣愣地望着她。
“如果那时候你还在的话,你、我、小雨,我们就可以一起开店,开一间小小小小的店,不必太大,可是里面要有非常、非常多的书哟!”她比了比:“很多很多关于妖
的书!让所有有梦想的人和我们一起看!”
那间小店似乎就在她的眼前般,而那小小的梦想似乎也很快就可以达成。
无关金钱,无关财富,只有梦想。
最最单纯,最最美丽,最最令人感动!
“你觉得好不好?”她突然双眼闪闪发光地转过头来问他:“你喜不喜爱这个主意?”
他沉默地垂下眼:“那是不可能的。”
“我知道。”她起身在红砖道上漫步走着,微风吹动树干,发出沙沙地声响。“就算你不在,我还是会开那样一间小店的。”
小飞走到她的身旁,很静很静,连半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然后我会告诉我所有的朋友与客人,我曾经认识一个妖
,在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们也许会笑我,也许不会,可是我一定会说,会说我好喜爱他,可是…可是他却离开了我…”
她的声音到后来只剩下一点点,溶在树叶沙沙的叹息里。
他们静静地互望着,眼里包含着太多不必说出的感情…
你知道哪里不一样吗?
知道了。
因为我喜爱你。
那一夜微风轻吹,而树叶们叹息地飘落,落在他们的身上。
落在一对少男少女无声的啜泣拥抱里。
那一夜,全世界的星子都坠落了…
**
他
朦朦地睡着,恍惚中似乎见到一双哀怨的眸子。
那是谁?
秦亚?还是小雨?
这几天他对她们两个全都在一视同仁,避不见面。
秦亚只要一见到他,便催着他与她一同回家去见她的父母,大有大事已定的感觉,让他觉得压力很大,仿佛一条绳子套在颈项上,而另一端正毫不留情地渐渐收紧…
但也不能怪她,因为当初是他提议该到她家去拜访的,如今她催他也是理所当然。他该去,偏偏又不想去,仿佛仍眷恋着什么…
小雨,对了!
眷恋着的正是那有一双哀怨眼眸追随着他的何飞雨。
想起她便没来由的一阵心痛!
怎么会弄成这样呢?
无形中,命运的手不知是如何恶作剧地翻弄,竟会将事情弄成这个样子!
那天,小飞莫名其妙地消失之后,隐隐约约,心中仿佛有什么被触动了,心情翻腾了起来!
他知道不能再继续下去,当小飞问他:爱不爱小雨的那一刻,一切都已
轨,
离他控制的范围…
深陷其中不可自拔,他将伤害的是许多人,而不只是他自己,他没有勇气?
他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
“勇气。”
这似乎是很久远以前在书本上念到的词句,在现实生活之中,他何时需要用到它?
或许正因如此,他早已忘了何谓“勇气”一切以最现实的利益着眼“爱与勇气”是年少时才需要的东西吧!
象小雨、小飞,他们所做的一切,凭借的不就是“爱与勇气”吗?她有勇气爱上他,更有勇气背叛一切,但他没有…
他没有资格接受那样单纯而真挚的爱情…他害怕。
然后听到轻轻的啜泣声…
是梦?
他十六岁那年爱上一个和他同年纪的女孩儿,她很温柔,象小雨一样温柔,凡事总以他为优先考虑,他爱她!
可是当年的他既骄傲又自卑,就在那样复杂又单纯的矛盾情节中,他离开了她;那天下好大的寸,仿佛连天空都为他们夭折的感情而哭泣!
他永远忘不了当他告诉她…残忍而冷酷地告诉她:“我不再爱你了。”当时她那错愕、惊惧…来不及痛楚,来不及
血的表情!
许久,她就一直维持着那样的表情,然后泪水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象雨…象珍珠的泪。
他那么那么后悔,可是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身走入大雨之中;那泥泞的操场,滂沱的大雨之中,他知道她是哭着回去的!
是谁在他的梦中哭泣?
那年联考,他与她都没有考上。在梦中,他一直见到她那温柔的眼中所
下来的泪水,无声的啜泣。他一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那么的残忍!
几年之后,他仍断断续续在梦中见到她那双温柔流泪的眼…直到他得知她嫁给同学中一位当上医师的男孩,从那时起,他的梦中便再也没有流泪的眼了。
现在这又是谁?
谁在他的梦中哭泣呢?
“你不再相信爱与勇气了。”
淡淡温柔的紫
中,小雨的身影出现,娉娉婷婷地在他的眼前。
他只能微微苦笑:“是的,我不再相信爱情与勇气了。”
她望着他,闪动紫晶的星眸中盈盈地浮现泪光。
杜辛摇摇头,伸手想为她拭泪,伸到一半又觉得自己十分愚蠢!
这不过是一场梦啊!
可是她轻轻握住他的手,她小小的手,柔美而冰冰凉凉的,几乎感觉不到半点温度,却是那么地具有真实感!
梦是这样的吗?他混乱了,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梦中或是清醒着,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期望什么?清醒?还是继续在这个美丽而虚幻的梦里?
“我爱你。”她这样说,握着他的手轻轻覆上她的颊,仿佛要借着他的体温使她的感受到些许的温暖。
“我知道。”他轻轻回答,心上仿佛被薄刃划过,一道细细绵长的伤口于焉形成:“可是那是不对的,我无法接受。”
她点点头,没有问为什么,眸中只有一迳的谅解伤痛。
他却痛楚了!
多少年来不曾感到心痛,除了初恋时的小女朋友曾让他那样深切地痛过之外,多少年来他不曾感到心痛。
情感自那道伤口中
出来!
他忍不住轻轻拥抱她:“如果…如果我们早几年认识多好?如果…如果当我还相信爱与勇气的时候就认识你该有多好?而现在已经太迟了!我不再相信爱情,不再相信勇气;我只是个凡夫俗子,你的爱太干净、太单纯,我没有资格拥有它!我没有勇气…我害怕…”
呵!其实又何需解释什么?
他是个懦夫,他没有勇气去爱自己的梦,而她曾是他的梦…
所有的理由都是多余的。
她无声地哭了,她无法强迫一个人来爱自己,没有任何人能强迫谁来爱自己,尽管她是那么那么地爱他!
她无声地
着泪,泪水也象珍珠,小小的身影轻轻地颤抖,拥着他,仿佛再也没有明天。
他们说年轻时的爱与成年人的爱是不同的。
他们说现实的爱与虚幻的爱是不同的。
其实都一样,只要有爱便有勇气,也只有真正的爱才能产生勇气,否则便是爱得不够深、不够真。
他不过是害怕,不过是没有勇气,不过是…
不过是否决了真爱的可能
罢了。
她轻轻地离开他的怀抱,静静地流泪,静静地望着他:“那么我要走了。”
这不过是一场梦。
一场太过真实的梦,甚至连惊慌都是那么地催人!“去哪里?”
“离开这里,到很遥远的地方。”她挤出了一个笑脸,好痛好痛的笑脸:“谢谢你。”
他惶恐地再度伸手:“小雨!”
她渐渐隐没在那淡紫
的光影之中,泪仍深深烙在他的心口:“小雨!别走!小雨…”
“杜辛!杜辛!”
他一震,猛然睁开双眼,杜扬道蹙着眉的脸,出现在眼前:“作恶梦?”
“嗯。”只是一场梦而已。
他苍白的脸惊魂未甫,只不过一场梦!
那不是真的!
那绝对不会是真的!
“你怎么看起来这么惨?”杜扬道打量儿子:“梦到小雨应该不是什么很可怕的梦吧?”
“我说梦话?”他苦笑着自沙发上翻身起来,
太阳
,缓和那恐怖的情绪。
“说得全世界都听见了。”他走进厨房倒水:“刚刚秦亚打过电话来,我看你睡得那么
就没叫你,她叫你明天打电话给她。”
“哦。”
“哦?”杜扬道将水放在他的面前:“那是什么意思?”
他喝了水镇定一下心神:“什么‘什么意思’?”
“少跟我装蒜。”他笑着捶儿子一下:“什么时候才把她带到我面前亮亮相?丑媳妇迟早也要见公婆,更何况,我相信你的眼光,你挑的人一定不会错。”
杜辛茫然地笑了笑。
自从杜扬道收养了他,二十多年来,他们的关系与其说是父子,不如说是朋友。
他总是这样信任他,信任到让他怀疑他到底有没有把自己当儿子看?
为了这种事父子俩还大吵了一架,而今他已成年,他十分感激他所给他的充份自由,只是…只是他并不很确定自己究竟值不值得信任?
“怎么,有问题?”
“没什么。”他朝他笑笑:“你和何阿姨怎么样?她答应你的求婚没有?”
杜扬道涩笑:“如果她答应了,我大概会吓一大跳。快二十年了,我平均一年向她求二十次婚,求得都快成习惯了!我猜我求婚的次数大概可以列入吉尼斯纪录万古
芳。”他无奈地挥了挥手,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你今天不是应该去替两个小孩实习吗?怎么这个时候窝在客厅里睡觉?”
“我…不太想去,有点累。”
他奇怪地打量着他:“怎么回事?前一阵子还看你兴致
地,有事没事往他们那里跑,现在又说累?香云说你好几天没去了,她那两个小表也成天魂不守舍的,你们这些年轻人是怎么回事?流行
感冒?”
他一愣:“小飞和小雨怎么了?”
杜扬道蹙着眉:“小飞每天都不在家,三更半夜也不见人影,根本不知道在做些什么。你何阿姨问他,他却什么都不说,快把她
疯了。小雨也
怪气地,老是一个人莫名其妙掉眼泪,女孩子家情绪化很正常,可是小雨以前从来没有那个样子过…”他望着脸色仍然苍白的他:“该不会和你有关系吧?”
杜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脑中一片混乱,过了好半晌才终于理出一句话:“他们两个都不是一般的孩子。”
“我知道。”
“什么?”他愣愣地问。
杜扬道挥挥手,习惯性地推推眼镜:“小飞和小雨的身世一直是个谜,没人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来的,连你何阿姨也不知道;他们就这样凭空冒了出来,光看到长相就知道他们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连脾气都古怪…不过古怪归古怪,两个可都是好孩子,只是不知道最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垂眼沉思,看来小雨没有把心事向她的母亲吐
。
他和她的一翻神
,除了他们自己和小飞知道外,没有人晓得,没有人明白。
不会有人了解的。
“杜辛,小雨年纪轻,难免有些幻想,你可不要也跟着糊涂。”杜扬道若有所指地说道。
他一愣,已明了他的意思。
杜扬道拍拍他的肩:“如果有可能,我会举双手赞成,但显然你们相差太远了,在各方面都一样。孩子不懂事,你该明白的。”
“嗯。”“什么时候带着秦亚来见见我?”
“明白。”
**
黑暗中,她坐在儿子的房间里静静等着。今夜,就是今夜,她一定要把所有的事情弄个明白!
这阵子,她一点一滴地失去她的孩子,她无力阻止!因为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不能再坐视情况继续恶化下去!
她曾经害怕过,曾经犹豫过,但那使她险些完全失去他们;这次她不能再冒险,不管事实是什么,不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都有资格知道!
她是他们的母亲。
天色快亮了,小飞到现在还没回来,这阵子他都是这个样子;她一直纵容着他,只因心中隐隐约约不想去深究其中的原因,深怕一旦揭开那层神秘的面纱,一切再也无法挽回…可是现在,她还有什么好失去的?情况再恶劣也比不过现在!
突然,她感受到什么似的转头望向窗口,远处有一点小小金色的光芒,越来越近…终于停在窗口,光影中似乎有个人影…
那是她的儿子。
她睁大了眼,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这是她的儿子!
半晌,他们就这样互望着,然后那团光影渐渐飘离了窗边…
她猛然跳了起来!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他走!他是她的孩子!绝不能让他走!
“小飞!小飞回来!”她奔到窗口狂吼着,手忙脚
地推开窗户:“回来!小飞!不可以走,你不能走!你是我儿子!小飞!小飞!”
他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渐渐移了回来,飘进他们位于十二楼的家。
何香云愣愣地望着金色的光芒渐渐褪去,身体不由自主地护卫着。
扁芒褪尽,小飞站在她的面前勇敢地直视着她:“不要害怕,我不是外星人,不会伤害你。”
这是她的儿子,有张俊美得异于常人的面孔,聪明而倔强的头脑,这么骄傲,这么勇敢又这么地脆弱!
她望着他,心情已平静下来:“我为什么要怕你?你是我一手抚养长大的儿子,就算你是外星人也仍是我儿子。”
他打量着她,星眸中闪过一丝狐疑的神彩,仿佛不太相信她的反应会是这样的。
何香云走到他的书桌前坐下,在微弱的灯光下盯着他看:“我有资格知道一切,现在把所有的事情告诉我。”
“你不会相信的,那完全不符合逻辑,对你们来说是荒谬可笑的!”他摇头,许多淡金色的光点在黑暗中飘落。
她伸手随之一握,那光点在她的掌心消失:“世界上除了数学之外没有任何一件事是符合逻辑的,这十年来,我已被你们训练得够坚强,说吧!如果我必须失去你们,那么至少让我知道为什么?”
小飞凝视母亲带着哀愁而佯装坚强的脸,终于缓缓地点点头…这是无法逃避的命运。
**
长老总是说:爱与勇气永不失败。
她也一直那样以为,这是每个妖
奉为圭臬的唯一原则。
可是她失败了。
或许他们的教条和人间的教条一样,都有漏
,都有例外和死角。
不是每个到人间来的妖
都能成功的,她明白,尤其她还是属于失败的一个。
限期快到了,小飞要走,而她将要消失,没有怨言地消失。她知道她是不能回妖
国的,因为她太象人类;长久和人类相处的缘故,她已非昔日,她已有了杂质!
多么舍不得!
她环视四周,她生活了十年的地方…十年在人间是很漫长的!
看!她已非妖
了!
妖
是不会舍不得的,因为太真,任何东西都会产生感情、会留恋,但不会“舍不得。”
这一切、一切!
妖妖委靡不振地坐在她的书桌上,没
打采地,看起来十分无助伤心。
“你怎么办呢?”她轻轻摊开掌心让它爬上去坐着:“我走了之后你怎么办呢?妈妈又怎么办?小飞也要走了,或许你可以跟他一起回去,可是这样一来,妈妈就更孤单了,妖妖,你愿不愿意留下来陪妈妈?”
妖妖伤心地哭了起来,飞到她的脖子上紧紧地抱住她,小翅膀无力地垂着,小小的手用力地抱着她,哭得让人心酸!
小雨轻轻刮它的背:“不要这样…你看我都不哭了…”但声音却哽咽了…
他不爱她。
他无法爱她,甚至无法接受她的爱?
这是无能为力的事情!
她曾经天真地以为只要她爱他就够了,她曾经天真地以为爱和勇气真的永不失败!
她却忘了任何事都有前提的,也忘了任何事都是无法勉强的!
他不爱她、不敢爱她、不能接受她的爱,并非任何人的错!
爱情和对错、怨恨完全没有关系。
只能说她和他出现在错误的时间和错误的地点里!
爱和勇气永不失败的前提是:相爱。
能够相爱才能再谈其他的事,单方面的爱情无法成立,单方面的付出也无法成立。
爱是均衡的,而她不明白,即使明白也无法改变什么,因为爱是无法控制与左右的。
妖
很脆弱,妖
的心很小,只容得下一个人的梦;妖
不起痛楚,
不起伤害,妖
和人类不同。
“妖妖…”她轻轻拔开它的手抱它下来,事到临头反而冷静了下来:“对不起,是我带你来的,可是我却不能再照顾你了。”
妖妖伤心地点点头,乖巧地坐在她的手上。
“你愿不愿意留在这里呢?你可以留下来陪妈妈和小楼。”想起小楼,她轻轻微笑:“或许小飞和小楼可以成功,那么小飞就不必走了,他可以留下来陪妈妈,那么妈妈和小楼都不会伤心了,对不对?”
妖妖望着她,大眼睛里仍然有着伤痛,但表情却开朗了一些,显然很同意她的看法。
“那么,我们可以去找小楼,时间已经不多了。如果他们够幸运,可以在期限之前明白自己的心,那么结局就快乐多了!”她开心地起身。
妖妖飞到她的肩上指指隔壁。
“我知道。”她黯然地笑了笑:“不过,现在还不必去向妈妈道别。在走之前,我希望可以做些事…做些至少我可以做得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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