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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巧眉穿著件淡紫的长睡袍,坐在钢琴前面,披着一肩长发,巧眉的服装,都是嫣然一手挑选的,巧眉对颜色和式样一概无知。嫣然很细心的选了紫系统来为巧眉妆扮。很早开始,嫣然就欣赏淡淡雅雅的紫,觉得再没有比这颜色更适合巧眉的了,它使她的黑发显得更黑,面颊显得更,连那大大的无光的眼睛,都被紫映得雾蒙蒙的,像湖面凌晨时分反映的曙光。因此,巧眉的内衣、睡衣、洋装、长、外套、衣…所有服装,全是深深浅浅的紫。而嫣然自己,从不穿紫,最美的颜色该留给巧眉。她穿黑的、白的、灰的、咖啡的…她生命里不该有鲜的颜色,因为巧眉的生命里没有!她最排斥红色,使她联想到多年前那个早晨…从巧眉后脑涌出的鲜血,溅满了她的手,她白色的衣裳。

 嫣然的脚步惊动了巧眉,琴声戛然而止。

 巧眉慢慢的从琴凳上转过身子。

 “姐姐?”她问。

 “是的,”嫣然走过去,把双手放在巧眉肩上,虽然她故意举动都带出了声音,巧眉仍然被她的手微微吓了一跳。她温柔的扶着巧眉的肩,低头仔细看巧眉的脸。巧眉瘦了,她心痛的发现她瘦而单薄。“巧眉,”她沉声问:“你昨夜没睡好?”

 “睡不着。”巧眉坦白的回答。

 “为什幺?”

 “我也不知道,就是睡不着。我越想早点睡着,就越睡不着。翻来覆去的,一会儿觉得棉被太热,一会儿又觉得太冷,反正就是睡不着。”

 “怎幺不来找我呢?以前你睡不着,不都是来找我吗?聊聊天,讲讲故事,就睡着了。”

 “不行,”巧眉轻轻的摇摇头。“你现在要上班,早出晚归,很累很累了。凌康说,我不能总是住你,依赖你!”

 “凌康说?”她有些生气了。“他还说了些什幺?”

 “他说…他说…”她嗫嚅着。

 “他说什幺?”嫣然追问。

 “他说我这样很不好。他说你有你的生活,我会妨碍你,?勰悖 ?br>
 “他这幺说吗?”她更生气了。“他没有权利对你说这些话!他胡说八道!巧眉,你从来不会妨碍我,?畚遥闱虿灰摹?br>
 “他说的有道理。”巧眉静静的接口,脸上浮起一层温柔的悲哀。“我确实在──妨碍你,前一阵,凌康和我谈起…姐姐,”她顿了顿。“你知道,你认识凌康已经五年多了。”

 嫣然微微一愣。

 “怎样呢?”她问。

 “姐姐,我们…都长大了,是不是?”

 “巧眉,”嫣然皱了皱眉头。“你想说什幺?为什幺不直接说出来呢?”

 “我想说…”巧眉迟疑着,言又止。

 “说呀!”嫣然鼓励着。“告诉我!我们姐妹间没有秘密。你说出来吧!免得憋在心里睡不着觉!”

 “我说出来,你不要生气。”

 “我跟你生过气吗?”嫣然惊讶的问。

 “好,那我?*隼矗蚁胛誓悖阄茬廴昧杩档攘苏忡劬茫磕阍け敢槐沧硬怀黾蓿刈盼遥俊?br>
 嫣然惊跳,她的手从巧眉肩上移开了,不自的,她退后了两步,打量着巧眉。巧眉扶着钢琴站起来了,她盈盈而立,面颊上,是一片坦的真挚。一片最最纯洁的温柔。

 “哦!”好半天,嫣然才呼出一口气来。“你怎幺会问我这样一个问题,你真…吓了我一跳。我不知道凌康对你说了些什幺鬼话,他显然引你…”她咽住了,瞪视着巧眉,有些惊悸的想着凌康,他在干什幺?他想摆巧眉了?他故意引她走入歧途!懊死!她心中疯狂的转着念头:要找凌康去!

 要去问问清楚!

 “姐姐?”巧眉小心翼翼的问:“你生气了?”

 “有一些。”嫣然说:“不是对你,是对凌康!”

 “怎幺呢?”巧眉不解的。

 “巧眉,”嫣然清清楚楚的问:“你喜爱凌康吗?”

 “姐姐,”巧眉清清楚楚的反问:“你呢?你喜爱凌康吗?”

 嫣然深了口气,注视巧眉。第一次,姐妹二人间有种奇妙的紧张。喜爱凌康吗?嫣然悸动的想着,那是她生命中的第一个男孩子!她为他心跳过,为他失眠过,为他脸红过,为他期待过…他和她之间,也有过一段很短暂的欢乐,像昙花一现就凋谢了,因为──那个凌康见到了巧眉,心神就全被摄走了!虽然,那时的巧眉,还只是个发育未全的孩子!

 “姐姐,”巧眉静静的开了口,带着种令人心碎的体贴。

 “以前,我只是一个小孩,我想,我的心智成得比较晚,一直到最近,我才慢慢体会过来,姐,你喜爱他,你不能否认的,是不是?你不能对我不诚实!”

 “我…”嫣然的脸涨红了,她结舌的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我…我跟你说…”

 “不,我跟你说,”巧眉打断了她,微笑着。“我喜爱凌康,但是,不是那种喜爱,不是男女间的喜爱…如果他成为我的姐夫,我会非常高兴!”

 “哦,老天!”嫣然啼笑皆非的喊着,头都搅昏了,思想都弄了,她简直不知道该说什幺,该怎幺办。可是,她看到巧眉那纤长的手指,在琴盖上轻轻的颤动,抬起头,她凝视巧眉,巧眉的笑容多幺虚幻!她在装假!老天!她在装假!

 她怕伤害姐姐吗?她怕的,她一直怕的!这就是问题的症结了,这就是巧眉会失眠会消瘦的原因了!如果你爱上你姐姐的男朋友,你也会失眠的!她想通了,释然了,奔过去,她给了巧眉一个紧紧的拥抱,笑着说:“你真会胡思想啊,巧眉。我现在不跟你说什幺,我要赶紧吃点东西去上班,晚上,我回家再跟你好好谈!”

 她牵着妹妹的手,走出琴房,去吃早餐。

 这天上班的时候,她一直心神恍惚。中午,她拨了一个电话给凌康,凌康出去吃饭了,下午,她再拨一个电话到杂志社,凌康又出去会见一个作家了。然后,她忙碌了起来,借书还书的人一大堆。有个学生把整本“世界奇观”里的彩页全撕走了,把剩下的文字部份拿来还给她,让她大费周折,她要取消那学生的借书证,学生却坚称那些彩页“早就被撕掉了。”一件死无对证的事,最后,嫣然只得记下这学生的资料,以后借书给他,必须先注明页数和彩页,真麻烦。

 下班的时候,安骋远出现了。

 “嫣然,我买了辆新车!”安骋远兴冲冲的说:“来,我带你去游车河,吃晚饭,我们开瓶香槟,庆祝一下!今天是个很伟大的日子!”

 “哦,不行,”嫣然记挂着巧眉和凌康的事。“我有事!明天再跟你吃饭!”“可是,明天不是我的生日!”安骋远憋着气说。

 “呃,这样的吗?”嫣然望着他,安骋远正皱眉头、皱鼻子、又皱嘴巴的,他那深黝的眼神带着祈求。她软化了。“好吧!让我先打个电话回家!”

 他伸手一把按在电话机上。

 “不许打电话!”他说:“你每次打电话回家,就会取消跟我的约会,你家里的人舌头上都有钩子,透过电话都会把你钩回去,我怕你家那些人,也怕你打电话!”

 他说得有趣,她笑了。

 “我家的人都很可爱。”她说。

 “我相信。”他回答。“能够出产你这种女孩的家庭一定不平凡!但是,你还是先跟我去吃饭吧!电话呢?吃饭的时候再打,好不好?不在乎这幺几十分钟!”“好吧!”她笑着拿起皮包。

 走出图书馆,她就看到了他的“新车”一辆油漆斑驳,颜色蓝不像蓝,灰不像灰的车子。前面安全杠是弯的,尾灯是破的,车门进去一大块,天线折断,车轮已经磨得纹路都没有了。她愕然的望着这个“小敝物”说:“你从那一个垃圾场找来的车子?”

 安骋远走去开车门,手放在门柄上,他正视她,很严肃,很认真,很受伤的说:“这是我有生以来的第一辆车!我告诉你,我家不富有,我爸是个教授,我有兄弟姐妹四个,父母养活我们不容易。我二十岁就学会开车,一心一意想要辆车,直到现在,我工作了一年,积蓄了五万块钱,五万元台币买的车,不会很豪华,不可能是奔驰或凯迪莱克,但是,对我而言,它是很珍贵的。”

 嫣然收起了笑,很感动。

 “对不起,我并没有意思嘲笑它。”

 他点点头,很严肃的一拉车门,门柄马上落,他抓着光秃秃的门柄,后退了两步才站定,他举起那门柄来,不信任似的看着。嫣然瞪大眼睛,拚了命要忍住边的笑意。安公子低低叽咕了一句什幺听不清的诅咒,他走过去,总算打开了车门。

 嫣然钻进车子。

 安公子坐上驾驶座,嘴巴里还在叽哩咕噜。嫣然怕伤他自尊,努力不去注意车子的破旧,也不去注意他的诅咒。安骋远发动了车子,车子发出一阵咳嗽:“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

 车子在咳嗽中颠了几下股,就从咳嗽转为一声长长的埋怨:“气!气!气──”一“气”之下,车子就不动了。

 安骋远瞪着驾驶盘。

 “混蛋!”他对驾驶盘说:“你给我争点面子行不行?人家在女朋友面前献宝呢!你怎幺耍个性呢!要闹脾气,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呀!”

 嫣然咬紧嘴,转眼去看窗外的街道。笑意已经在齿中了。

 安骋远再发动车子,车子又开始咳嗽,咳得人心惊胆战。

 经过一番又咳又又叹气之后,它再度颠起股来,颠完股就从鼻子里汽,好像是水蒸汽龙头似的…然后,终于,车子“”的一声往前冲去了。安骋远欢呼了一声:“啊炳!会动了!会动了!”

 嫣然如释重负,回头看他。他转着驾驶盘,忽然大笑起来,边笑边说:“我的老天爷,不盖你,急得我冷汗都冒出来了!”

 被他这样一笑,嫣然也再忍不住,跟着一起笑开了。他们在车子里不停的笑着,笑得什幺忧愁烦恼和心事都忘了。车子平稳的向前驶去,居然不再闹脾气,把他们安安稳稳的送上了北淡公路。

 “你要开到哪里去?”嫣然惊异的问。

 “淡水。我们去淡水吃海鲜,看渔船出海,看沙滩?撕沂!?br>
 “不会太远吗?”

 “远?什幺意思?”安公子皱眉头。“从台北开车到淡水,来回也不过一小时!”

 嫣然耸耸肩,心里想:天灵灵,地灵灵,你这老爷车可别拋锚!否则,别说一小时,多少小时都没用!车子往前驶去,似乎听到嫣然的祝祷,它平平安安的到达了淡水镇。

 安骋远停好车子,和嫣然走进了一家靠海边、有阁楼的海鲜店,在靠窗的雅座上坐了下来。倚着窗子,可以看海,几艘渔船在遥远的海面飘,落刚刚沉落,天空被彩霞染红了,连海水都红了。有几只白色的海鸥,在岩石上低低的飞翔。

 “这儿没有香槟,”安骋远说:“我们用啤酒来代替好不好?毕竟,今天是个不平凡的日子!”

 嫣然点点头。

 啤酒送来了。桌上还有新鲜的乌贼、虾、蛤蜊和红鱼,嫣然端起酒杯,对安骋远诚心诚意的说:“祝你生日快乐!”

 “呃!”安公子喝了一口酒,含笑看她:“谁告诉你今天是我生日?”

 嫣然大为惊讶。

 “你不是说,明天不是你的生日吗?”

 “是呀,”他扬着眉毛。“明天不是我的生日,并不代表今天是我的生日呀!我只说,今天是个伟大的、特殊的、不平凡的日子!”

 “哦,”嫣然瞪着他。“今天是什幺日子?”

 “一个纪念。”

 “哦?”“我和你认识到今天,刚好是五十三天,”他看看表。“严格说,是五十三天零四小时又二十五分钟。那天是五月二十,星期三下午两点半。我每星期三下午都放假,所以去图书馆借书,你那天穿了件雪白雪白的丝衬衫,领子上滚着大荷叶边,一件同质料的裙子。你坐在柜台里面,若有所思,眼睛望着窗子,窗玻璃上都是雨珠,你只是静悄悄的看着,眼光好温柔好温柔,神情好沉静好沉静,我必须鼓起勇气,很残忍的把你从遥远的世界中拉回到现实。我从不在刚认识的女孩面前失态,但,那天,你让我很失态,我记得,我拚命卖弄文学知识,只是想给你加深印象。而你回答了我几句话,却使我又惊奇又惊喜,我回到家里,傻瓜兮兮的拿了一把伞,又在图书馆门口站了足足一小时。从那天到现在,是五十三天四小时又二十五分,不,二十七分钟了。”

 她听着他这篇话,惊奇,感动,而惑。

 “五十三天!”她喃喃的说:“为什幺五十三天是纪念?”

 “因为它不是五十二也不是五十四!因为它正好是五十三!因为──每一个认识你以后的日子都是纪念!明天我们庆祝五十四天,后天我们庆祝五十五天,大后天我们庆祝五十六天!”

 她凝视他,眼眶润。

 “你太会说话!”她叹息的。“你这种男孩子很可怕,请你坦白告诉我,你这一套纪念,有没有和其它女孩子共度过?”

 他啜了一口酒,紧盯着她,眼光炽烈,神情虔诚,虔诚得像面对自己宗教上的神只。

 “我发誓,你是唯一的一个!”

 “哦!”她轻叹。眼眶更了,她大大的喝了一口酒。真的,这是个纪念,纪念应该干杯。这一刻,她忘了凌康,忘了巧眉,忘了打电话,忘了父母,忘了很多很多东西,她心目中只有面前这个人:安骋远。

 接下来,是一个最最难忘的晚上。

 那真是个充满了温馨,充满了,充满了柔情的夜,令人永难忘怀的夜。

 吃完了海鲜,嫣然已有些薄醉,她坚称鱼虾中有料酒,这料酒加上两杯啤酒,就使她醉了。安骋远说他也醉了,他醉是因为她醉了。

 “你为酒醉,我为人醉。”他说。

 她摇头叹气,对他的擅长言辞而感到惊讶。然后,他挽着她,他们信步穿过淡水镇,沿着新建的滨海公路散起步来。

 海洋就在身边浩瀚的波动,花扑打岩石,发出汹涌澎湃的声,气魄万千。而天际,月亮只有一点小牙儿,还忽隐忽现的。但,星星呢,却满天满天的璀璨,在黑暗的穹苍里放人的光亮。水面,是黑色锦缎般的动玻璃,彷佛有许多星星跌进了?铮榱耍驮诤V幸茶财鹄戳耍押娴阕鹤盼奘了傅墓獾恪?br>
 他们终于在海边一块大岩石上坐下来了。海风扑面吹来,有些凉意,他把他身上的外衣下来,披在她的肩上。她微侧侧头,下巴就碰着外套的衣领,他衣服上有种男的味道,她第一次接触这种味道,像海风的韵味,咸咸的,暴而又温柔的。他紧偎在她身边,用他大大的手掌握着她的手。他弓着膝,头半倚在膝上,半转向她。他的眼睛在夜中闪烁。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有关我所有的一切?”他问。

 “你填过一张表,你陆续也说过,我想,我对你已经知道得很多了。”

 “哦,不不。”他静静的说“那是太少太少了。让我告诉你,我是家里最小的儿子,我上面有一个哥哥,两个姐姐,都已经结婚了。我妈四十岁那年才生下我,所以我父母都是七十岁左右的人了。我爸在大学教文学,母亲是典型的贤良母,他们中年得子,对我这个小儿子宠爱得无以复加,完全达到溺爱的程度。尤其,哥哥姐姐们结婚以后,都搬出去成立小家庭了,爸妈就更疼我了…”

 “为什幺要告诉我这些?”她轻声打断他,这夜,这海边,这星光,这醉人的海风轻拂下,谈家世未免有些扫兴。

 “因为你需要了解我的家庭,”他清晰的说,抬起头来,他伸手托起她的下巴,使她面对自己。“因为──我计划在这几天内,带你回我家去。”他紧盯着她的眼睛。“因为我也要我的父母认识你!”

 她有些不安,挣脱了他的手,她转头去看海。

 “你未免太急了吧!我并不想去你家,我并不想见你父母,我认为──我们认识的时间还太短,我觉得,我几乎还不太了解你!”

 “你刚刚才说,你对我知道得已经很多了。”

 “知道和了解是两回事,我知道海水是咸的,不了解它为什幺是咸的。我知道蝙蝠里的蝙蝠昼伏夜出,不了解它们为什幺昼伏夜出。我知道海滩都是细沙,不了解为什幺都是细沙。我知道安骋远二十七岁,能言善道,未婚。不了解他为什幺到二十七岁,能言善道,还未婚?”

 他注视了她好长一会儿。

 “因为以前没遇到你。”

 她涨红了脸。

 “外辞令!你知道吗?当你撒谎的时候,你会讲得一点诚心都没有。而且,我提出这个问题来,并不是在向你…在向你求婚,你别自作多情呵!”

 他凝视她,沉默了片刻,然后转头望着大海。

 “小时候,我是个很害羞的孩子,我不敢和女生说话,怕被哥哥姐姐取笑。进大学,我到了台南,第一次离开了台北的家。第一次学习独立,学习生活,学习接触同学。那时我和现在不一样,现在的我比较坚强,比较成。那时候,我仍然臭未干,我很想家,想父母,对住校极端的不习惯。这时,有位大三的学姐,比我大两岁,因为同系,她常常照顾我。有次我们去营,带的棉被不够,我坐在火边发抖,她居然去偷了一条同学的棉被来裹住我。于是,我对她就大大的倾倒起来。”

 “哦,”她喉中梗了梗:“毕竟,你那套纪念还是和别人先度过了的!”

 “我发誓没有!”他低嚷,有些急促。“我可以不告诉你这件事,你也不会知道有这幺件事,但我不愿对一个我在认真的女孩有所隐瞒。你听我说,我和那学姐交往了一阵。她比我老练太多了!她是系花,拜倒在她牛仔下的男生可以组成军队,她的恋爱故事足以写上一百万字。但是,我对她完全不了解,我很,很幼稚,很傻。她教了我许多事,包括──接吻,和肌肤之亲。然后,她甩掉了我,又找上别人了,这让我痛苦了好长一段时间…”他深口气,低垂下头去。

 “…这是我唯一的恋爱史,从此,我很怕女人,也不想追求任何女人,我有保护,我怕再受到伤害,直到我认识你。五十三天前!保护也不见了,害怕也忘了,什幺话都敢说了…好像一只重生的火鸟。”

 “火鸟?”

 “相传有一种鸟叫火鸟,它是永生不死的。但,它的生命只能维持五百年,到五百年的时候,它就把自己投身到烈火里烧成灰烬,这灰烬就变成一只重生的火鸟,再活五百年。”

 “你是重生的火鸟?”

 “为你重生。要为你活五百年。”

 “你不怕又遇到第二次伤害?如果你和我也无疾而终,你就可以再烧一遍,变成第三次重生的火鸟。噢,”她微带伤感的低呼:“火鸟是永生不死的,你大可左烧一次,右烧一次!”

 他握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暴的拉向自己,他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她,里面冒着炽烈的火焰。

 “我在向你诚心诚意的坦白我自己,这些事,我连对我的父母、兄弟姐妹、至亲好友,都没透过一个字!你不能嘲弄我。你回忆一下看,我们认识以来,我都是嘻嘻哈哈的,爱笑爱胡扯的…我几时这幺坦白过!”

 她视着他的目光,她眼里有激动,有热情,有温柔,还有份令人难解的悲伤…这眼光使他心脏狂跳了,使他血沸腾了。他无法思想,无法在这眼光下静止不动,他俯下头来,轻轻的吻住了她的

 她不动,身子几乎是僵的,嘴抖索着,冰冷而无生气的紧闭着,鼻子里沉重的呼吸着,她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他推开她,抬起头来,再度凝视她的脸庞,她的眼睛,她的嘴。他用手捧着她的脸,用大拇指‮摩抚‬着她那娇娇的皮肤。他眼里闪着受伤的困惑,低低的问:“你不愿意?如果你觉得这是一种冒犯,我不会勉强你。”

 她的眼睛大大的睁着,里而闪烁着一股无辜的委屈。

 “这不公平,”她从齿里轻哼着,面颊变得滚烫了,睫悄悄的垂下来,半掩住那纯净的眸子。“这不公平,你有接吻的经验,而稳櫎─没有。我嫉妒那个女孩!”

 他大大的口气,心中竟然被一种狂喜的所鼓动了。

 自私呵,男人!你因为她是这幺“纯洁”而狂喜了,而意外了。他不由自主的,把她一把就揽进了怀中。用双手温柔的拥抱着她,让她的头埋在他的前。他把嘴贴着她的鬓边,在她耳畔低语:“你这幺漂亮,在大学四年中,没有男孩子追过你吗?没有男孩子接近过你吗?”他想起一个名字,凌康?还是康凌?

 她曾在纸上涂抹这名字,凌康命运等于什幺?凌康命运一定不等于嫣然!

 “唔,”她轻哼着。“有──男孩子追我,可是,我没有给他们这种机会。”她答得有些言不由衷,事实上,她愿意给凌康机会的,但,凌康没有选择她。

 他再度扶起她的头来,给了她一个长长久久的凝视。他的眼神那样专注,那样诚挚,那样热烈,那样温柔,又那样带着千万种细腻的真情…使她几乎被这眼光烧融了。她低声叹息,他再度捉住了那微张的嘴

 她的身子不再僵硬了,她的嘴不再冰冷了,她不再颤抖瑟缩了。她的心思轻飘飘的,神志轻飘飘的,灵魂也轻飘飘的,耳边,只听到夜风亲吻着海洋的声音,幽柔如梦,美好如歌。

 这晚,在嫣然的生命中是崭新的一页。但,当她和安骋远在海边绵的时候,她却做梦也没想到,在卫家,巧眉和凌康终于掀起了埋伏五年之久的风。  M.Nko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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