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再一年,
子更加深沉少语的葛文潼以极优异的成绩自高中毕业.也考完了大学联考,还没放榜,她已经将自己的行车整理好了。
怔坐在梳妆镜前,她望着自己在镜中的倒影,突然,有些想哭。
北上读书的这三年,若光以外表而评,她的改变似乎等于零,只不过,她不敢深究自己的心。
了这么久的时间,每每思及,心中的痛仍是深刻难耐。
原本以为念高一时的逐渐开朗能幸运的延续下去,最起码,也该延续到念完高中。但,世事未能尽如人意,怎料得到却在高二下学期时听见了韩清的那番话,那天晚上,因为身体的不适而无意中听到的实话,令她用了无数个夜晚暗自感伤。流泪、
怨不了任何人了,因为,没人夸大事实,也没人是故意用话伤人,但可否认的是,他那番无心的话将
她整个人重重的推落低谷…至今,她还没自跌落的深谷里攀出。
听见楼下有人开门,脚步声在整个屋子里
,她微动了动身子,怔然的眼神仍旧是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瞧着。
懊是韩妈妈回来了。
“小潼!
看吧,果不其然!
尽管心情低落,葛文潼仍忍不住在
畔绽出一一抹苦涩的细笑。三年了,韩家每一分子的脚步不她听都听得
稔了。
沉沉稳稳的踏着每一个规律的步子,那是韩伯伯;像永远都跟着双离不汗地板的拖鞋,趴踏…趴踏…趴踏四下走动,偶尔还会踉跄个几步的,是有些迷糊且静不太下来的韩妈妈;脚步轻盈的像是在跺着每一个舞步,是总是笑脸
人的阿临;而像阵风似的狂卷周遭每一寸气息的,是他,韩清。
无论如何,他们一家对她的万般好,她都点滴感怀在心。即使,她已经为自己做了个决定…
‘小潼,你在楼上吗?”
“嗯。”下意识的扬起声,她应着。
“快下来,我买了一堆卤味,很好吃唷!”顿了顿,因为吕秀瑗迫不及待的检了块卤小肚搁进嘴巴里,忙着品尝入口的极品美味。“闻到香味没?”
“唔。”不知不觉中葛文潼又叹了声。
香味?这屋子里除了永远都漾满甜蜜温馨的亲情,其余的,就是随时更新的香味,韩妈妈是好厨娘,也是个勤快的家庭主妇,用好吃的料理喂
一家子就是她最大的心愿与目标。
“你不快点下来就没喽。”吕秀瑗又催了。
这家的卤味超级好吃,也超级好卖,但也超级难买。她拎着菜篮等了老半天也才买到这么一丁点,等她跟小潼尝过后就所剩无几,连缀香的葱花都休想留渣…呵,只好对不起没有口福的老公跟儿女了。
踩着沉重的步子走下楼,一见到那捧着盘卤味走向她的韩妈妈,葛文潼的肩膀微往下垂。
懊怎么开口跟韩妈妈说呢?
“来,快点,趁热吃。”好不容易抢到的战利品那,吕秀瑗笑得很得意。接过筷子,葛文潼依言挟了块海带,正要入嘴,一块香
、热腾腾的猪小肚溜进她的嘴
。
“来,吃块小肚,我伸长了手,也只抢一到两块小胜而已。”
“…很好吃”
“很好吃噢。我就说这家的老板也
奇怪的,手艺这么
,弄的东西这么好吃,又这么抢手,可偏就是不知道赚钱,小气得要命,每天都只卤那么一点点,怎么够我们这群人厮杀抢夺呀!
“物以稀为贵嘛。”葛文潼淡淡说着。
“唉,如果你说的没错,那老板也算得上会做生意了,起码天天都不愁东西卖不完呀。
‘是呀、“筷子仍供着那块海带.
进了口中的小肚,她伸舌润了润
。“韩妈妈,明天,我想回家一趟。
“呀?”吕秀瑗呆了呆,手执着筷子僵在半空。
“我知道该早点跟你说的。”
“你要回家?明天?”她仍有些回不过神来。
怎么回事?刚刚她才在市场
挑细选的看中了只十几斤重的老母
,还拉拉杂杂的买了一大堆的菜,预备这几天都要替小潼好好的补一补,顺便替全家人打打牙祭,乐和乐和哩。
这段时间她K书K呀K的,念得这么辛苦,可怜的小脑袋瓜八成都被一堆铅字给占满了,不好好的调理一下怎么行呢,但,小潼似乎是归心U似箭··-”
但,她真当小潼是自家的孩子了哩,怎办?
“你打算明天就回家?”
“嗯。
“怎么这么突然就说要回去呢?”之前一点都没听到风声呀?
“我妈妈
代,考完了要回家一趟。
“可是,别那么急着回去嘛!
“我会早去一早回。
“啧,话是没错啦,但是…”
“我只回家住蚌几天就回来了。”她细声道。
不敢告诉韩妈妈,就算几天后她回来了,也不会再在韩家继续往下去了。只要征询过爸妈的同意,她就要开始将心中的决定付诸实现了。
‘小潼,你真的明天就要回家了吗?”
“嗯。
“真的是明天…啧,那只老母
,…··”现在剁一剁,放进锅子里炖,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韩妈妈想做什么料理?”葛文潼几不可闻的叹起气来。“我来帮忙…
或许,这是她可以帮忙的最后一餐了,等她自嘉义回来时,就得开始忙了。忙着找房子、找兼职、找…”另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
虽然知道韩妈妈他们应该会觉得很难过,甚至觉得她…现实无情,可是,那也罢了。因为她已经不想再承受任何人的人情债了。
“小潼,你在韩妈妈家住的还习惯吗”悄声自女儿身后迈前几步,杨玉铃递了杯冰镇透凉的果汁给她。
“很好。”睨了母亲一眼,她下意识的啜了口冰凉沁心的果汁。“谢谢。
“你瘦多了噢!’”她有些心疼。
原本还指望秀瑗的乐观
子及好手艺能多少将小潼养胖一些,可看来,她也失败了。幸好瘦归瘦,小潼的健康似乎无恙,要不然,自己得开始考虑押着女儿去医院做一次全身健康检查才行了。
“我向来食量就不大。
“女孩子太瘦了也不怎么好。”她较喜爱体型丰
圆润的女孩子,看起来福福泰泰的,很讨人喜爱。
“嗯。”‘你是有什么事情想跟妈妈说?”虽然与女儿不算太亲,尤其是这三年来,女儿都在台北,寒暑假才回家暂住蚌几天,更是将关系拉远了些,可是凭着为人母亲的第六感,杨玉铃依稀感觉出女儿这次回来心事重重。
“我是想…呃…妈…”
“怎么了?”难得向来行事低调却果决的女儿说起话来竟会
吐。,这岂不代表着,事情大条了?
‘”妈,我想…搬家。
“搬家?”像听到了什么大新闻,她下意识的反问。“为什么要搬家?”不是住得好好的吗?
“学?牒杪杓以读诵!?br>
“可是,你还不知道自己考取哪所学校,不是吗?就算是东吴或辅大吧,顶多也只是转个几趟车就可以了。”杨玉铃不怎么赞同。“虽然要你天天两头奔波,累是累一点,但,这样子你爸跟我会比较放心。’”
下意识里反对的原因并不是想省了那些住宿费、交通费什么的,很单纯的,杨玉铃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若小潼继续住在韩家,好歹还可以有人就近照应自己这向来就较同龄孩子冰冷,但心地善良的女儿。
如果小潼真的搬出去独自租屋而居,…台北的治安又
教人忧心…不成、不成,她不赞成!
“来来去去的,很费时。
“习惯了就好啦。
“一个人住外头除了自由,其余的也没比较好。
“可是…这是最好的解决之道。”她低喃。
“解决之道?什么意思?”再怎么样,也没料到自女儿门中说出的话有这么一着“小潼,是不是你在韩家出了什么事?
“没有呀。
“那你怎么会突然想搬出来住呢?”该不该拨个电话跟秀援卿一聊。
“只是…妈,我会打工赚住宿费用。
“妈会反对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你爸爸赚的钱虽然不多,但还够供你们姐弟几个的学费。更何况,你年年都有领奖学金,你弟弟们也偶尔领得到几笔,凑一凑也是笔不少的进账。’”轻颦眉,杨玉铃追索着原因“还是,你觉得零用钱不够用?或者,你
男朋友了?
“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润润
,她低语。“只是,我想靠自己的能力照顾自己。
这辈子,爸妈他们给她的已经够多了,韩家也是;如果可以,她希望能尽量减低身边的人对她所付出的一切精神与花费。而经济上的自给自足是她第一个考虑到的回馈。毕竟弟弟们愈长愈大,所需要的花费也会愈来愈多,虽然暂时她还无法赚钱加减贴补家用,但也已经可以开始学着对自己的花费负责任了。
毕竟,她阴沉的
子至今未见开朗,说不定…韩清他愈来愈觉得自己是朽木难雕,相处困难,只是碍于两家的情谊.说不出口罢了。
‘小潼,你年纪还小,这事情个必这么急吧?”
“我已经高中毕业了。”
“对,可是你还要念大学呀,况且,你知道自己会考取哪所学校吗?”
“大致有个底了。”依她
略的推算,公立的大学应该没什么问题。
鲍立大学的学费与学杂费较私校便宜一大半,只要能尽量减少求学的费用,生活费的筹措就容易得多了。说不定在自给自足的生活中游刃有余后,还能省下一些寄回去当家用呢_
“听起来,你已经下定决心了?”不是气,只是…唉,真拿这个沉静却个性执拗的女儿没法子。
“嗯,可是,我希望能得到你跟爸的同意。”葛文潼避重就轻说道。
她心知肚明,只要妈妈这关能过,爸爸那边就没什么问题了。而如果爸妈他们真的是持反对意见到底的话,她会…会继续留在嘉义,花更多的时间与心神来说服他们。
因为,即使自小就不显亲近,他们却始终是她的父母亲;而且,也永远是她的父母亲呀!
红甜美的西瓜跟丰润多汁的三湾
梨经葛文潼的一双巧手漂亮的切受上盘,端放在餐桌上,但,围坐在桌旁的五个人没有一个伸手去拿又子,四双错愕又不解的眼眸全都落在同一个方向。
心平气和,葛文撞面对着他们的注视,虽然心绪有些仓皇慌茫。但依然是不动不移的坐在桌边,她所没注意到的是,自个儿搁在大腿上的双手已经扭续成一团了。
他们为什么都用这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瞪着她?
“什么?”
“你说什么‘/”
四张嘴,木约而同的齐张同嚷,但,全都在轻呼着同一份惊诧,望着她的眼神写着天方夜谭般的
惘。
“呃,我想搬出去住。’”她鼓起勇气重申。
“为什么?”这回,又是四张嘴齐张,同样的三个字
口而出。
“‘学?胝舛υ兜摹ぁぃぁ?br>
“不准!”
最响亮的第一道拒绝竟然是来自韩清。
还没拿到半件证书,就先接到了当兵的征召令,已经够让他深感挫败了。这一分离,虽不是天涯海角,但也算得上是南北相隔,他上担心老妈会因他的“从军乐”而略感孤单,若小潼又在这个节骨眼上搬出去,那家里岂不是更加冷冷清清了?
不准、不准、不准、不准,他死也不准爸妈点头答应了小潼的请求。
除了体恤爸妈他们一定会心疼小潼出外独居的苦处,在坚决反对之际,还存在着他的一份私心。是的,他早已厘清的私心。若小潼离开了韩家,那他的感情…不曾说出口,但并不代表他不清楚且漠视这一年多来自己的心情转变。
对小潼,他动了心了。
说不出所以然,只知道在不知个觉中,生
冷寂又不善言词的她就这么盘踞在他心里。或许,就在那年他抱着混沌恍惚中喃场呓语的她冲进医院的那一天起吧?怀中搂紧因高烧而更显娇弱虚软的身于,双臂忽地起了颤意,
口的地方泛着心疼,即使是手持者驾驶盘,一路上仍频频抬眼目后望境中注意着她的情形,每每瞧见她苍白铁青的脸蛋,全身便不自觉的
起了莫名的悸痛。
她的痛苦,他竟能感问身受!
是呀,怎么会是这样呢?曾经,他不止问了自
已千遍、万遍,但,仍旧是无解。只知道渐渐的、炎热的眼神只愿盯着她的身影好转,有意无意的找尽任何借口窝在她身边,即使只是相对无语,他亦觉得乐在其中深感甜蜜。
至今未能将爱慕之心化为行动,是因为见她年纪尚轻,不想有太多杂事分了她读书的专注,只盼着当她考究大学联考后,能痛痛快快的揭
自己的心,然后,不容她挣脱逃避的一举掳获她的心。
这是他的计划,也是他的愿望,在等待的日子里自己竞能耐得住相思之苦,这份难脑粕贵的耐心也够教人佩服了。
、如今,她却说她想要搬离韩家,远离他的势力范围…··‘光想到他不在时,可能有破坏分子乘机闯入、掳获她的心,忐忑的
口就不
泛起了焦迫的苦恼。
“别妄想了,就算是考上了大学,你也得住在家里才行。”外面的世界纷
又··…
因繁多,她执意要出外独居,而他又不在家,若一个不小心,他的暂时缺席说不定会延伸到永恒…“学校又不是远在外县市!
不,他不能允许这种后果发生、
“是呀,住在家里,好歹我们还能常常看到你呀,”吕秀瑗整个脸都垮了。
“离学校近一点.会方便些。”她轻喃。
早该知道,想要不颤、不避、不闪、不畏的面对韩家四个人异口同声的追问,除了要有充足的勇气、完美无缺的理由、最佳的说服力外,最重要的是,还得要有一颗其强无比的胆子。
差一点,她就在那四双神采相仿的黑眸凝视下惨败、退缩了。
“我们家已经够近了呀!”韩清第三个不依。
“呃,还得转两趟车。”她小声反驳。
‘那有什么,哥从念大学开始也是成天在公车与公车间打转呀?”直到爸替他买了辆车,这才
离公车族的身分,就算小潼那时还没住进来,可也应该曾听妈说过几回了呀?
既然总爱在生活上偷点小懒的哥哥可以办到天天通勤,勤劳自持的小潼更应该没有问题的,这一点,她很确信。
“对呀、对呀,还是住在家里方便些。”见儿女都开口撑
,吕秀瑗的语气更具说服力了。
“我知道。
“那你还想搬出去住?”兄妹俩又异口同声的喊了起来。
“…我怕我会体力不支。”坦白说,这是她最后的武器了。
住在韩家三年有余,小病小痛是少见少有,再者,她的忍痛能力无常人所及,能让她呻
出声更是难得。但重感冒却犯过三、两回,一染了寒病,完全就像个活死人似的折腾自己,也拖累了韩妈妈一家人,再加上长年进补却总是瘦巴巴的体型,韩家人都当她是一身病鼻,捱不得任何苦难似的。
梆文潼押了重注,成不成全在这一击。而韩家四个人闻言,你望望我,我瞧瞧你,皆俱无言。
怎办,她说的是实话啊!
“到时候真不行…再来打算也还不迟呀?韩清犹做挣扎。
明知道小憧的这个理由强而有力,可就是无法眼睁睁的放她单飞?咸欤趟趺捶攀帧⑺尚哪兀?br>
“是呀,如果到时候真的吃不消,阿清偶尔还能开车接送…呢…”
“妈,你忘了哥已经毕业了,而且再过几天就要去当兵了?”心知肚明大势底定,韩临的眉眼塌着,向来爱笑的眸中逐渐雾起了水气。
“真讨厌,你什么时候不去当兵,这种要命的时刻跑去报效国家!”肩一垂,吕秀瑗想也不想的将怨气都丢到儿子塌得更难看的脸上。
这会儿,儿子该报效的是自个儿家才是呀。国家又没啥大难临头,可这个家却像是…像是…像是要散了似的。
“‘妈,我也不想这样呀。’”韩清满肚子大便。
“韩妈妈,你们别恼。’”眼见他们一个个如败兵之将的愁眉苦脸,她没有得偿所愿的愉悦,反而像是某些东西,很重要的一些感觉,在刹那间被狠狠的自体内
离。不想走,但又不能不走,或许,连老天爷都赞成她离开韩家吧?“即使没住在这儿,我们还是可以见面呀。”
“小潼!”只念着她的名字,吕秀瑗的眼眶就红了。
小撞她这一走,他们就再难见她回到韩家长住了。不知怎地,她心中浮起了这么个教人伤心的想法。
“偶尔我还是可以回这里住蚌几天呀,对不对?”她安慰着吕秀援。“只要你们还
我。
“
!”闻言,吕秀瑗不
微僵了身子。
为什么小潼要用这么疏离客气的字眼呢!为什么?
“你说的那是什么话嘛,你早已经是家里的一分子了呀!”扑上去,韩临紧紧的揽着葛文潼的脖子,暗暗的将眼泪
进葛文潼的颈窝,”‘怎办,我已经开始想你了。
“谢谢你们。”环视着四双从头到尾部锁定在自己身上的眼,忍不住的,酸楚的苦涩自鼻心染向眼眶。
生平第一遭,她知道自己原来也是这么狠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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