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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学生(下)
 10

 走在凌晨五点多的校道上,没有太多的漆黑,寒冷而寂静无声。我傻傻地白痴了一回,经历了别人永远也无法经历的漫长过程。树叶沙沙地响了起来,我彷佛看到一小时前我要去抢银行的冲动,然后是黑暗中郭尔柔黄的脸。我伤感了,在死之前郭尔并没有出现在我思维之中。这个可怜的女孩,她总是那么地令人无法接近。倘若有一天我真的死了,不知多年以后她是否会记起,一个叫阿黑的男生,两年来一直坐在38栋教室的最后一排,久久地凝视着她。我挠了挠头,咧嘴,用两个大拇指扳起鼻子,像猪一样,这是我表达烦的标志动作。这一夜,我决定跟郭尔表白。

 我是个俗不可耐的人,正如我自命不凡的清高一样,总不会让人理解。把书包里的《女孩心理》浏览了一篇之后,我就感觉我完蛋了。这书,陌生得可怕,我想我去读《新婚必读》、《海特学报告》之类的破书也决计比看这个强。谁谁谁说爱情是由素产生的,嗯,我想我直接找点药给郭尔吃了算了,也省得在这边伪装苦恼。一个大三的男生,虽不至于七老八十沧桑了,却不可以忸怩得让人觉得恶心。不幸的是,我一直想象自己是个小男生,更为不幸的是,潜移默化之下自己真的成了小男生了。比如在阴暗的童年时代,我就为我不梳头发而洋洋得意。我不修边幅,我随和、不拘小节啊。后来,到了县城上初中依然死不悔改我行我素,甚至学着城里人穿颇为昂贵的复古式西、毫不鲜的外套。结果自己就活在了生活之外,底没有谁谁谁的搭理我,因为我土冒极了,可笑的是自己,一无所知。再比如,阳光灿烂的花季雨季,我就常常以一种凝望的姿态审视着镜子里的我和刘德华的照片,然后坚定地为自己下了一个结论,我很帅。多年以后同学聚会,老班长向我抱怨总有MM向他眉目传情,烦不胜烦之时。我就为老班长的扯皮而哈哈大笑,结果皮肤白皙的学习委员过来深有感触地认同了一回。我就感到惨无人道的山崩地裂。我同样帅得一无所知。现在,我是否也清高得一无所知。是,对郭尔一无所知。

 郭尔在我的眼中永远是个谜,一如我从来不曾意料到她有地中海贫血一样。对谜的东西,需要做的只是研究一下谜面然后绞尽脑汁抓出谜底,然而,谜,如果没有谜底呢?大山会呐喊,探索探索再探索。刘亚会说,那这个谜就永远解不开了。我只会懵懂得不知所措,然后心底里不断呼唤着,告诉郭尔,告诉郭尔…

 11

 七点半的时候,我总算在路上看到了郭尔缓缓走来。说实在,我的痔疮还在隐隐作痛,而且因为一夜未眠整个人疲惫极了。如果在三年前,我绝对不会有这样的念头要以一副这样的姿态去接我心爱的女孩,然后动情地跟她表白。无数次做梦我都希望那一刻,我是以最好的状态来接这场爱情考验。然而我从来就没有最好的状态,所以只能让最差的状态来以死一搏。“郭尔,我找你有点事”我站在郭尔面前一字一字地说道。

 郭尔莞尔一笑,从来没有过的:“什么事”

 “你能不能别去上课”

 “为什么?”

 “因为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什么重要的事”

 “就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嗯?”

 “我喜爱你”我的表情僵住了,我终于把这句话给说了出来。人熙熙攘攘的校道上,曾经让我恐惧,我会因为旁人的在场而哑口无言。我的爱,曾经以为必须在一望无垠的大草原,或者寂静无人的深夜,郑重道来。

 “谢谢”郭尔愣了一下,平静地回答,脸颊似乎有点泛红了。

 “我…我”这是我的第一次表白,却不知道要怎样继续下去。

 郭尔望着我,没有说话。

 “我可以抱抱你吗?”

 郭尔眼睛瞟了瞟四周,川不息的人群,轻轻发出了一声:“别”

 “那我可以拉着你的手吗?”

 “嗯”

 于是我伸出了左手,又换上了右手,轻轻地触摸了一下郭尔的手。她的手,是如此的鲜,小巧而温暖。我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忐忑。然后莫名其妙地走去了教室,接着整个教室毫不经意的注目。

 这是我的爱情,来的如此简单。

 我整个人就这样陶醉在她的小手里,呆呆地。刹那间忽然想起,我刚才看到郭尔的脸泛红了,多么奇特的事情。柔和的黄终于消失了,它似乎是一个美丽的传说,三千年前,噢,不,应该是三百年前,有一个女人,或者是一个小姑娘。噢,不,主角应该是一个黄脸婆。她在等待着她的爱人的归来。时间过了很久很久以后,她的爱人骑着一匹的卢马蹦蹦跳跳地回来了。黄脸婆高兴极了,跑上去就和爱人拥抱绵,然后她的爱人吻了她一下,噢,不,这是白雪公主的剧情。她的爱人给她吃了一颗红果果,黄脸婆的脸马上就红了,笑靥如花,出落得水灵极了…我停止了幻想,手中还传递着来自郭尔小手温暖的热量。也许郭尔就一直在等待着我,或者不是。我回头的时候,发现郭尔正在凝望着我,呆呆地。或许她也在幻想着一个传说,一个述说着无尽的相思和煎熬的传说。

 我拉紧了郭尔的手,轻轻地吻了她一下。她微微地闭着眼睛,丝毫不惊讶我的举动。也许接下来我会抱住她,疯狂地亲吻下去。然后倾尽所有订一个高贵的房间,那里有着洁白如初的,曼妙的钢琴曲,以及散发着幽香的DIOR。然后我们上,拼命地****。再然后我们能在以后的记上看到,这是我的爱情,来的如此简单。呸!这是哪门子的爱情,整一个情。我笑了,看着郭尔。郭尔睁开了眼睛,在我鲜红的啃了一下。然后回头,拉着我一路奔跑。一直以来,我难以想象我等待了这么久的爱情会来得如此浓烈。我们本应该相知相爱,再冒着被红男绿女骂老土的危险,天荒地老地海誓山盟一番,然后再拥抱亲吻。但是童话的爱情不是这么说的,比如青蛙王子和白雪公主,他们都必须先有一吻,才有可能来他们的爱情。最后,王子和公主在城堡里幸福地生活着而杳无音讯。现实则是,我的爱情苏醒了,郭尔的爱情复活了,我们或许不能在城堡里,或许就在垃圾堆或者天桥下,不知道是不是幸福地生活着。总而言之,我竟然对未来毫无指望了,只想这么,这么和郭尔一直跑着,跑着。

 12

 解剖课还照常上着,我们现在已经把下肢和上肢解剖完了。现在由农村包围城市,进行着盆部、腹部、部的解剖。几次解剖课的适应,现在对尸体的恐惧淡化了,甚至有些木然了。那似乎和一只死猪,或者死狗没有什么区别。更为夸张的是,一些熬夜的家伙竟能坐在尸体旁边安然地睡着。我常常在想,拿手术刀割开肌的感觉是不是和老爸老妈剁杀鱼时相似。这是一具尸体,嗯,脑子有点模糊的概念。唯一让我们依然别扭的事情是福尔马林的味道,腹部的空腔显然浸润着过剩的福尔马林,味道极为呛人。很多次我拿着手术刀泪满面,捂着嘴巴发疯似的冲出实验室,不断地咳嗽,然后张大着嘴巴拼命呼吸。等待我平息下来的时候,我才发觉,鼻涕已经漫过了口罩,一塌涂地。我开始有点懒洋洋的趋势,对着一条神经可以慢条斯理剥离上半天,这时候总是郭尔忽然一喝,我才醍醐灌顶,猛然一看,这只是韧带罢了。对了,让我苦闷不堪总是神经和韧带,我经常分不清楚。不过郭尔自有她的办法,她总是对这些白色的条带状物施以重手。韧带总是容易被挑断的,而神经则更坚韧一些,郭尔的这个方法常常让我们这组的进度快了很多。有郭尔在真好,我心里偷偷乐着。到腹部上区的时候,小老头明显放慢了解剖进度,他更多的时候是让我们观察,记忆。这是很无聊的事情,真的,起码对我而言是。我从来就没有习惯拿起解剖书预习过,除了弥漫的福尔马林味可以一次又一次刺我的大脑,就是肌在分离之下微微的撕裂声了。郭尔在用镊子拨开肌观察神经血管走行的时候,我则很无聊的拿着手术刀划着尸体的皮肤,或者画一条线,或者一个圆。终于,我看着他们一会盯着黑板白茫茫的汉字,一会提起一条血管念念有词。我也想找样特别的东西,琢磨琢磨。于是,我扫了一行脾膈韧带的介绍,就把手往腹部左上区去,深点,深点,再深点,哈哈,我摸到脾了,软软的,冷冷的。这就是脾膈韧带了,范围是…叭,断了!顿时间我就感觉我手的活动范围大了很多,往四周探了一下,竟然有多的积。我屈了一下手指,握紧脾捏了一下,妈的!滑滑的,其间夹杂着泥土的颗粒,恶心极了。我迅速出了手掌,好像下一刻我的手掌就即将被没在这幽深的腔隙里。请闭上眼睛!白色的手套上沾满了细不一的砖红色颗粒,着铁锈的黏,稠稠的。我赶紧趴到水盆边,宁开水龙头不断地冲啊冲,可是,水龙头出的水也是铁锈的。我终于忍不住,胃里一阵糜直往嘴巴冲,然后破堤而出。我吐得面无血,苍白极了。阿示就在水盆旁边看着,嘻嘻地笑,他对我这个样子似乎很得意。这个变态,我狠狠地望了他一眼。上了这么多门解剖课,阿示没有一次自己拿起手术刀解剖过尸体,几乎都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当然,更多的时候他躺在寝室里睡懒觉。郭尔悄悄走到我身旁,递给了我一张纸巾,说了句:“没想到你也这样”我没有回答,如果在以前我一定觉得男子汉的尊严受到严峻的挑衅,非面红耳赤高声抗议不可。然而现在,我不,吐就吐,有什么了不起的。重要的是我应该吐得极有风度,于是我接过郭尔的纸巾,装作毫不经意的样子擦了一下嘴巴,然后快步走回解剖台,我决定再摸一次这个尸体的脾,以示我的藐视。结果这回更糟,跟随着我的手漫溢而出的福尔马林无孔不入上窜下跳,然后一二三齐齐钻进我的鼻孔,继而攻陷我的泪腺和咽喉,于是我的眼泪唰唰唰倾而下,喉咙以0。6秒的间歇不断咳咳咳配合伴奏。我再一次冲向水盆,淋漓畅快地吐了起来,黄的胃酸,更为黄的胆汁,到最后,我终于吐无可吐。整个人趴在水盆上,气若游丝。我安静极了,真想一咕脑倒在尸体的旁边,宁静地睡着。半响,郭尔拿出纸巾帮我擦了擦嘴,然后掺扶着我走出室外。  m.nKO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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