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伤
很多年前,她认识一个喜爱弹钢琴的男孩。男孩很帅气,却不多话,常一个人安静地坐在琴楼第三层的第三个房间练琴。那时,她总坐在隔壁的另一间,什么也不做,只静心聆听他的忧伤,如云般飘过窗前。
她喜爱他弹过的所有歌曲,并臻于娴熟地翻弹,在他磕下琴盖以后。以至于有一天,他终于忍不住踱步过来,装作毫不在意地自门头随意一瞥。就这样,隔着玻璃窗,彼此对望,她回他一个浅浅笑靥。纯净如花。
相识后的日子,云淡风轻。她看他弹张学友,刘德华,黄家驹。沉缓而抒情,坚定而豪迈。他听她唱林忆莲,孟庭苇。声音里带着点忧伤,淡淡的,不着痕迹的隐痛。全都是彼此喜爱的歌,融入琴键化也化不开。
就这样习惯,在琴房相遇,彼此圄于那个小小的房间,一架琴的周围,他弹她唱,或是她弹他唱,并很快达成默契。只需彼此一个动作,他便很快地弹出,那一季最流行的《风中有朵雨做的云》。她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敲打节拍,便可先琴而唱出刘德华的《来生缘》。于是,甜蜜温柔滋长。
练琴,最需要的是琴谱。当他将自己所购买的一本金曲100首弹完后,他忍不住长叹,唉,又要买一本歌本了。她便挑起眉头笑:“为什么要买呢。自己抄,多好。喜爱的,统统抄一起,不喜爱的,统统去掉。多好。”于是,他笑:“好,我去买一个本子,我们一起抄。一人抄一天。”她欣然答应,飞快地去做了。一个月的时间里,抄了满满一大本。他的字,她的字,大大小小,整整齐齐,夹杂在一起,彼此都爱不释手,争着要保管歌本。
那时候,她站在他身边,看他认真地看琴谱,飞速地按下光洁滑亮的琴键,偶尔抬头,给她一个微笑。她会莫名其妙地面红,忍不住躲闪。这多多少少遗落了一些,对他的爱恋。那时,她便会赌气,甩手出去,看天。他着急地在琴房里唤她的名字,说你快过来。我弹孟庭苇给你听。她不理。他又说,你不过来,我就将歌本藏起来了哦。她便急急忙忙冲进去抢歌本,任他喜形于
的笑爬上眉梢。一脸的狡黠。
她心里明白,他其实什么都知道。只是,他不说。她就永远在猜测中翻看
记,无法确定,他是否也拥有与自己一样的情怀。虽然他总是变着法子一遍一遍地,弹唱她最爱的曲子,逗她开心,告诉她,他愿意为她弹奏任何一首歌。而她,却总是因了他的种种表现,无端揣摩他的心情。只需他的一个微笑,她便幸福到了云端,又只要他一句轻描淡写的话,便凭添了无数莫明忧郁。她为此而困惑不已。
只是没想到,他们的感情会完结得那么干脆,利落。根本还来不及展开,一切已经成结束。
那是一个夕阳醉了的黄昏,他们在琴房相遇。她看着他的手,意外地发现他的掌心居然长了一个水泡。她很担心:“不会化脓吧?校外有药店,待会儿我陪你去买药…”她的话还来不及说完,他已经打断:“不用了。何必那么麻烦。我自己去就好了。”她的脸色顿时黯了下来。他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纳纳地微笑着,
言又止,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垂下头去,低低地哼唱孟庭苇的《风中有朵雨做的云》…
他不知道,那其实是她最大胆的一次表白,她甘愿放下女孩的骄傲,主动提出陪他去买药,他却拒绝了她。这让她很伤心。她想,他居然不愿意自己跟他一起并排走在校园里,那肯定是不喜爱自己吧。一想到这里,她便心如死灰,匆匆离开了琴房,再也不去顾及那本聚积了两个人心血的歌本。
后来,她便强迫自己不再去琴房。也不再理会,他连
里无数次自拐弯处,上楼处,打饭处恰到好处呈现在她面前的微笑。他在她的冷漠里,
渐沉默,
渐孤寂,终至于什么都不曾说。似乎琴房里的那一幕幕,从来都不曾发生过,她跟他,不过是两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就这样分手。很多年不见。在岁月的
转里,她经历了一些人与事,也淡忘了很多过往,却依然还保留着听歌的习惯。那天,她陪朋友去选购CD,走进一家店子,就这样促不及防地看见他,还有他手里刚刚选购好的孟庭苇《风中有朵雨做的云》。他已经有些微发福,看见她进来,他满脸的
欣一如从前,而右手却有意识地遮着那张碟,不让她看见。所有怨恨,在那一刻全数消弭。她微微叹息着,忍不住心痛如麻。原来,时间真的可以改变很多东西。可深植于心深处的爱,却未必会消失。爱,真的可以有很多种表达方式,不一定非要说出来。无数个他为她而倾情弹唱的日子,一一浮现,她几乎就要掉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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