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寂寞是容器,
得透明,虚得彻底…
桑海若失神,任由乐音包围住他,深深陷入一种无人可触及的境界。
原先他只是想听听音乐,发现音响中有D片,没细想便直接按下播放键,然后听到这一语中的、带着淡淡忧伤的音乐。
寂寞是玻璃,脆弱回音,那么清晰…
忽地,他有些些的明白了,他对小鱼儿的感觉。
小鱼儿,那是他为她取的绰号,在他见识过她入水后如鱼儿一般矫健的身手,忍不住为她取的小绰号。
之前大哥问他,为什么觉得虞媺特别,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直觉觉得他们本质相同,是一样的人,他们是一国的。
但现在他知道了,知道该怎么解释那份相同。
寂寞,是那一份散发出的寂寞的感觉,让他深受吸引。
就像歌词中所形容的,寂寞是玻璃,他跟她,就像两只玻璃瓶,人海中不经意的相遇,意外的
会出清脆的声响,一种只有他能听见的声响,让他不得不注意到她,正视她那份他所熟悉的、由灵魂深处所散发出的孤寂。
没人发现,但因为彼此频率的相符,所以他总能轻易的感受到她的存在,即使不用正眼看到她,即使处在人群中,他一样能知道她的出现与存在。
也就因为彼此的频率相符,面对的是他熟悉的感觉,跟她相处,总让他觉得分外的安心及自在,当然,对她的感觉并不止于如此,还有其它的,好比那…
开门声响让桑海若回神,入门而来的,正是他所想的那个人。
“你回来了。”他笑,纯然的喜悦。
泻一室的乐音让她定在原地,尴尬得直想找个地
钻。
那种感觉,就像是将她深埋心底深处的心情硬生生挖出,赤
呈现在他面前的感觉,让她觉得难堪。
桑海若误以为她的沉默是在聆听,很快乐的想跟她分享他的发现。
“这音乐很好听。”
她没接腔,意外于他竟会放音乐来听…一想到D是她忘了收,直接放在音响内才让他发现的,心中真是懊恼得要命。
“怎么了?”他偏头看她,虽是细微似无的小小异样,但已让他察觉不对劲。
“没事。”一口否认,她才不会告诉他,她哪里不对了。
“今天跟同学玩得不开心吗?”他猜。
她不答,望瞭望屋内,反问:“剑濮大哥呢?”
“出去了。”
“出去了?”
“嗯,他接了一通电话,说有事情得出门一趟。”他说明状况。
“喔。”经过一下午折腾,她这时没有心力独自面对他,低着头绕过他的存在就要回房。“那我先上去了。”
行经他身边时,他突地拉住了她。
“?”她看他,不解其意。
他想了想,做下结论。“你在生我的气吗?”
“你怎这么想?”她皱眉,不知他怎会有这样的念头。
“你不想跟我说话,不看我。”他举证,一脸忧心。“你讨厌我?”
差点就要忘了,他的纤细
感…看着他无辜又委屈的样子,虞媺的心几乎就要当场融化。
真是的,她不是早认清一切了?
只要她能力所及,她要做一个守护他、让他得以幸福的人,她一直是这样想的,怎会因为一下午的谈话,就无故跟着那些人起舞,兴起撇清关系、不再让人误会的想法?
她明明就不在乎其它人的眼光,也认定事实绝对胜于雄辩,那又何必怕人误会,为了无意义的撇清关系而害他伤了心呢?
“没有,你别
想。”念头一绕,她自动放软了声音。
“真的?”他不安,像个受惊的孩子。
“真的!”她保证。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没机会,手机响起,是他的手机,来电显示是封剑濮找他。
趁着他讲电话,她回房,关上房门想换下一身的校服。
叩叩叩,敲门声在她刚解第一颗扣子时响起。
“大哥找你。”门外,他的声音响起。
寄人篱下的她还有点自知之明,再扣回扣子,开门,接过他手中的电话。
“虞媺吗?”
“是。”言简意赅。
“抱歉,我临时有事,没办法准备晚餐了,想请你帮个忙,帮我照顾阿海一下,你带他出去吃饭好吗?”
她能说不好吗?
草草收了电话,她对上他期待的眼。
“大哥怎么说?”
“他说有事,不回来了,要我们两个自己解决晚餐。”
“有事?”他显得怀疑。“大哥他总是陪我一起吃晚餐的。”
苞义弟共进晚餐,是封剑濮多年来维持的习惯,即使是北上办事也一样,不论要谈论什么公事,封剑濮一定会在傍晚前回来,甚至有空闲时还会自己下厨,就像今天本来预定的那样,也难怪桑海若感到怀疑。
“可能是临时有什么急事吧。”她没细问,也无法给什么解释,只能这么说。
“菜都买回来了。”他抱怨,连续吃外食吃了好几天,本来很期待今天能在家吃饭的,却没想到又落了空。
她知道他的意思,因为陪着他们吃了几天外食,她也觉得有点腻了。
“不然…我看看你们买了什么,等下我试着弄点什么来吃。”在她能制止前,她已经把话说出口了,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真要命,她会煮的也就那几样,要是他吃不惯…她这不是自掘坟墓吗?
“呃…我随便说说的。”她想改口。
他看她,像是听不懂什么叫随便说说。
“我们买很多东西,你看看你要煮什么。”最终,他只来这么一句。
意思是,她非得
一手不可了。
在他期待的目光中,她没有退路,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由于桑海若的捧场,晚餐算是大成功。
即使只是很简便的料理,切了他们买回来的牛
,下了面条,炒烂洋葱加进
、再加进煮
的面,和成一团后再加上意大利面专用的罐头酱,然后大功告成。
真的是超简单的料理,毫无技术可言的那种,但桑海若吃得唏哩呼噜,
足得像是得到全世界,让她忍不住有小小的得意,一种成就感所带来的小小得意。
但这小小的得意没能维持多久…
FillMeWithYourLove,EverlastingLove
让我感觉你温暖的气息…
“我换其它的音乐给你听好不好?”洗着碗盘,她打商量。
“为什么?”他擦着她递
来的碟子,不解。
“听一个晚上,你不想换别的音乐吗?”那一再重复的乐音,真是叫她越听越尴尬。
“我觉得这个很好听。”他微笑,拒绝了她的提议。
第六百五十八次的懊悔袭上虞媺的心头。
真糟,她实在不该把D留在音响里的,特别是这D还是她特地烧录的,重复来重复去就那么一百零一首…是没有听腻的问题,但问题是跟着他一起听,她多心的总感觉到尴尬,毕竟、毕竟他就站在她身边,那么样的近,近到她清楚的感受他的存在、他温暖的气息…
“等下你有事吗?”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忽然问。
“?”
“大哥买了很好看的片子给我,我放给你看。”
她对电影没兴趣,直觉想拒绝,但看他一副急于献宝的样子,她不忍破坏他的期待,还是点头应允了。
所以,当一切都收拾好后,他们调好室内的灯光,在灯光美、气氛佳的情况下,正对着大大的屏幕,排排坐在沙发上,开始看片子。
一开始虞媺并不怎么期待,毕竟她对看电影这类的娱乐没什么特别的喜爱,只是暗暗庆幸,为了看片子,那形同她心情一般、被持续不犊欹放的音乐总算被关掉了。
就在这不期待中,片子开始…结果出乎意料的,虞媺马上让影片的内容吸引所有的注意力。
并不是她想象中的剧情电影,而是国家地理频道那一类出品的纪录片,关于海底世界的纪录片。
大大的屏幕中,播放着她最爱的海洋世界,湛蓝的水光是基底颜色,当中由妍丽多彩的珊瑚、海星、海葵、海胆等棘皮动物构成浑然天成的美丽画面。
当然,这美丽的海底花园并不如它所呈现的那么安详平和,在记录者的解说中,摄影速度依据解说的内容放快数倍,可以轻易看穿这海底花园的平静假像。
不论是海星、海葵、海胆还是那些看起来
茸茸的
隧足,其实每一种都是在移动中,只是平常时看不出来,必须要长时间观察才会发现,这时影片的快速运转就是为了帮助人们了解这真相。
于是乎,从画面上来看,可以看见颜色
丽的海星怎么游移向浑身是刺的海胆,又是怎么除掉那些刺针、吃到藏在针刺下的内容物;然后在海星进食完毕退开后,紧接着补位上来的是诸多的
隧足,这些
茸茸的
隧足就像清道夫一样,专门吃海底的腐食跟残渣。
当然不只是这些棘皮动物的生态介绍,紧接着还有乌贼、鲈鱼跟其它多种海底生物如何狩猎的详细说明,那些超越科技所能达到的生物本能,让虞媺看得一愣一愣,深深为之着
。
桑海若本来也看得专心,但后来发现,她比那些海洋生物还能吸引他,他看着她的时间比看着电视多,最后甚至是直接看着她,不再理会影片。
真好,她在身边,就坐在他的身边陪着他呢!
说不出来的
足感让桑海若觉得快乐,那是种他自己也理不清的心情跟感觉,就是觉得愉快,愉快到松懈了心情,在影片解说员的浑厚嗓音催眠下,不知不觉缓缓倒向她都不自觉。
肩上忽地一沈让虞媺从影片的世界中回神,转头一看,就看见他枕着她的肩、闭着眼,像是睡着的样子。
“海哥?”她轻唤,因为他的贴近,心口处小小騒动着。
“嗯?”他仍闭着眼,
蒙的声音显示他的困倦。
“你累了?要不要回房去睡?”
“不要,我要看片子。”
这样是要怎么看啊?
虞媺哭笑不得,觉得他的回答真是孩子气的紧,简直就像是为了贪玩而僵持不肯去睡的小孩子。
“我们一起看片。”浑然不觉自己的话有什么逻辑上的问题,就算是闭着眼,他还是很坚持的说道。
在她意识到前,她已动手帮他调整姿势…斜倚在她身上的他非常配合,怀中抱着抱枕,顺势一倒,侧身枕着她的腿继续睡。
直到他贴枕着她的腿,虞媺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那份难以言喻的亲密感,可这时才反应到已经太慢了,总不能一把将他推开…
想装作无事,但不论她怎么粉饰太平,一颗心已不在电视上了,即使上头播映的是她最爱的海底世界也一样。
良久,她放弃挣扎,低头静静地看着他的睡颜,看着那眉、那眼、那线条优美的樱
薄
。
第一次,她能够这样近距离又毫无顾忌的细细打量他,她像是着了魔一样,无法转移开视线。
能有这样的机会,让她近距离、贴身的仔细看着他,内心应该要感到高兴的;但实际上,她只感到淡淡的忧伤。
像这样的看着他,这机会…怕是不会再有了…
直到惊醒,虞媺才发现自己也睡着了。
屏幕上播放的片子早已播完,没时间让她细想,究竟是肚
眼皮松、还是影片中解说人的浑厚声音让她睡着,他痛苦的模样已率先获取她所有的注意力。
他紧闭着眼,呼吸急促,冷汗直冒,整个人微微发抖,苍白的脸色像是病了,痛苦的表情又像是承受着极大的痛楚…
“海哥?”她唤他,有些紧张,不明白现下是什么情况。
紧张中又观望了下,她发现,不只是痛苦,那神情还带了恐惧。
原来是作噩梦!
“醒醒,海哥你醒醒。”她再唤,想将他从噩梦中唤醒。
一连数声都没办法叫醒他,她只得动手去摇晃他。
“海哥?海哥?”
这一回总算见了成效,那双深邃美丽的眼睁开了,但没有焦距。
“没事了,你只是在作噩梦。”帮他擦去一脸的薄汗,她安慰他。
一双宝石般的乌瞳正怔怔地看着前方,但一点焦距也没有,视而不见的不知道看着什么。
“醒来!”在她反应过来前,她在他耳边大喝一声。“你醒来!那只是噩梦,只是一个噩梦而已。”
慢慢、慢慢的,那双美丽的黑眸开始有了光彩,焦点慢慢凝聚,她扶他坐起,他清醒,真的清醒过来了,只是看着她时,显得有些困惑。
“没事了,你刚刚作了一个噩梦。”她说。
噩梦?
这名词让他更显
惘。
他作噩梦了吗?他不记得了啊?
封闭的心灵让桑海若连噩梦都不愿意面对,即使前一刻他还处在那恐怖的噩梦中,惊慌痛苦又害怕,但只消他一醒,他想保护自己的意识便又封闭了一切,自动隔绝掉那些反应在潜意识的可怕梦境。
所以,醒来后的他并不觉得他刚刚作了一个噩梦,对于她口中的噩梦说只感到相当的不解。
“好了,已经没事了。”虞媺不知他的情况,只是直觉的安抚。
他软软倒向她,将她整个人抱在怀中…
他忆不起梦境,也不知数秒之前他还处于梦境当中,他只知道他好累,觉得整个人像是要散了一样,疲累不已。
他无法解释那感觉,也不知这感觉是从何而来,但他就是觉得累,不管身体还是心灵;而且不只是累,他还怕,觉得很害怕。
虽然他自我防护的心能让他在清醒后遗忘一切,可是梦境中的恐惧实在太过强烈,即使他能自动遗忘,可内心中却仍残存一份他无法理解的惊骇感,让他莫名的觉得害怕。
虞媺察觉他的惊慌,所以没推开他,虽是被抱在怀中的那一个,但她细细的手臂绕过他的腹
环着他,像安抚一个受惊吓的孩子,轻轻拍抚。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她温言哄着,直当他还忘不了噩梦中的情境。
他没开口,听着她的声音,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香味,颤抖慢慢的平息下来,惧意也慢慢的被驱散。
“哇“你家真漂亮!”
突来的赞美声让虞媺吓了一跳,但吓到的人不只是她,站在玄关处的美少年睁大双眼看着拥抱中的两人,脸上的表情才真是精彩。
“抱歉,打搅了,你们继续,继续啊。”右手臂打着石膏的美少年干笑,就要退开。
“你又玩什么花招?”跟着美少年身后进门的封剑濮低斥他,不满的表情在看清厅中两人相拥的姿势时,微微一滞。
“别误会。”虞媺尴尬得失去思考能力,但始作俑者一点帮忙解释的迹象也没有,只是静静的抱着她,赖在她身上,一动也不动。
“那个…”想了半天,心慌意
的虞媺只有一个解释。“海哥他作噩梦了。”
是事实,但也是很烂的说法,不过离奇的是,封剑濮在看见义弟精神萎靡的模样后,像通灵一样的,竟能了解她的意思。
一秒也没耽搁,封剑濮快步的走向义弟想观看情况。
只见安栖在虞媺肩头的俊颜上透着疲累跟苍白,像是经历什么磨难似的。
“阿海?”
“大哥。”睁开眼,义兄的面容让桑海若
出一抹虚弱的笑。
“没事了,我扶你回房休息。”依据经验法则,封剑濮已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未来几天,这个潜意识中仍受过去梦魇所苦的义弟将会又病又吐的在
上躺好几天。
“没关系,我休息一下就好。”桑海若不想动,虞媺身上的淡淡香味让他觉得舒服,一点也不想动。
“别逞强。”封剑濮非常担心他。
虞媺感觉到了,虽然不明白封剑濮的担忧从何而来,但她感觉到了,因此忍不住开口。“海哥,你听话,如果不舒服,还是回房里躺一下。”
这回没有任何拒绝,桑海若稍稍松开了她,从她的肩头抬起头来看她。
“你会陪我吗?”他看着她,只提出这个问题,眼中的依恋极为明显。
封剑濮皱眉。
这种情况,这种画面,再综合之前感觉到的异常,要他再用爱屋及乌来自欺欺人,实在有点难度。
“你会陪我吗?”没得到她的回答,桑海若执拗的再问一次。
虞媺为难,封剑濮在场,这让她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你听话,回房去休息,虞媺当然会陪着你。”封剑濮出来打圆场,恳求的视线看着虞媺,让后者想拒绝都觉得不好意思。
“嗯。”她轻轻点了头,在怪异感盈满心头的状态下。
就这样,在封剑濮老母
似的全程监护下,整个人虚弱不已的桑海若牵着虞媺的手,在义兄的扶持下举步维艰的回房里去。
美少年的存在已被人遗忘了。
一头雾水又没人理会的他,旁观了半天,犹搞不清发生了什么事。
等了好一会儿,还不见人下来说明,美少年用完好的那只手搔搔头,困惑感越来越深…
哇哩,现在到底是怎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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