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直以来,他拥有绝大多数的她,而她却只拥有一小部分的他。他的灵魂的某个角落,依然与她隔绝,也与整个世界隔绝,收放在只有他自己能开敞的保险柜里。虽然
爱过后,倦极的枕边低语时,他坦承,持属在她手中的组成最纯净无杂质,但,这终究只是一小部分啊!
而今,他连那一小部分也要分出给第二个女子,不让她专有。
痛苦来得又快又猛,让她毫无招架之力。
眼前一暗,她的弱躯晃了一晃。
“恺梅,你还好吧?”刘若薇关心的打量她。
璀璨正在另一间包厢与同学叙旧,冷不防觑见她摇摇
坠的身形,连忙抢出来,搀扶着她的背脊。
“我没事。”她惨然微笑。
“哎呀,你的额头有点烫!”璀璨被她的热度吓了一跳。“
怪你一整天的脸色都很苍白,八成是感冒了。要不要我陪你去看医生?”
“不用了。”她勉强顺过气,喃声的道:“我先回家休息,不陪你们聊了。”
“我跟你一起回去。”璀璨自告奋勇。
“不用,我没事的。”她低声坚持。“我没事。”
* * *
在《边城》的尾声,翠翠得知心爱的人儿选择离开,敞帆而去时,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当她望着那川载走爱人的河水,呢喃着:“这个人或许永远不回来,或许明天回来。”又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明天,代表着茫然不安的未定数。
她愿意痴痴的等,抱持着瞧不见希望的虚无,等待他返航,等待他的回眸。多久?五年之后,她仍然能贞定不移的坚持下去吗?十年之后,十五年之后呢?
如果,在她盼到人儿归来的那一天,却发现对方早已另有他爱,另结一颗让她出其不意的女人心,她该如何面对?
而她自己,冷恺梅,在默默等守了十九年之后,又该如何取舍?
忽然之间,生命中存在已久的不解都找到答案。她终于明了,从六岁开始一直等待着发生的那件事是什么:她也了解为何毫无来由的厌恨着刘若蔷。十多年来,自己百般抗拒被冠称为“冷恺群的妹妹”夤夜失眠时,却只能在他怀中得到睡神的救赎…
一直以来,只是因着他而已。
原来,六岁的小小冷恺梅就已经开始长智慧,懵懂中认知到“冷恺群”这叁个字将会为生命带来多大的冲击。为此,她闪避逃窜了十九年,不料最终仍旧对撞上这份“冲击”的本源体。
脑袋好昏,四肢百骸彷佛
散了似的,又重又沉…
为什么没有人拉她一把?为什么没有人帮助她
离这团晕转?为什么没有人…
回汤在
离
涌的漩涡中,好久好久,却无论如何也游不出情
的纠
。
神智时昏时醒。
印象中,她似曾经碰触过电话。彼端传出来的声音,既陌生又熟悉…
…好,我帮你请假。
…你怎么还不来上班?
…小姐,请订一份报纸。
镑种噪音如
般涌来。头好重…全身好热…心里好着急…怎么找不到那特有的声音呢?
…你昨天没回来吃饭!
啊!对了,就是这个声音,终于让她找到了。
请你,请你告诉我,刘若蔷好吗?
声音又沉默。
他上哪儿去了?回来啊,回来。
…恺梅,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刘若蔷。
是的,她记得,她当然记得。
为什么?她凄楚的问,为什么你要出现?为何还不放弃?
…不,这是错的。你才应该放弃,你才不该争夺!你和你哥哥,这样污秽不洁的情事,怎能纵容它发生呢?你会毁了他,也毁了自己。
不会的!求求你,别再和我争夺了。
…不,我才求求你,放手吧!让他回到我身边。
可是,我爱他啊!我爱了他十九年,比你远,比你久,比你深。
…你的爱已经腐朽、溃烂,充满污秽,本就不应该存在的。****!你懂吗?你的爱是令人鄙弃的兄妹****!
头好昏。夜
又深沉。万恶的黑暗世界,只有她孤立存在。
依然,依然,人与绿杨俱瘦。
她错了…她走得不够远…
她应该要远远逃开的…
这就是她的命定吗?
* * *
辨律的哔哔声,一点一滴穿透脑中的
雾。意识从极度的黑暗昏沉中,慢慢往上飘浮…
往头顶的光亮明灿…
她缓缓撑开眼脸。
触目一片淡雅的粉蓝色,
若小宝宝的衣装,一盏抬灯莹照着柔和的光线。哔哔声源自她
边一部怪模怪样的仪器,机器旁架着高悬的软塑胶瓶,透过管子与针头,点点滴滴将清澈的
体
淌进她的血管里。
她倦极的 拢眼睫,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也耗尽全身的每丝气力。
一束沙哑的声音,从遥迢千里远的地方震汤而来。
“恺梅,你醒了?”听起来含有几分试探,又似带着几分欣喜。
她再度张开眼眸。
冷恺群的脸孔出现在正上方。
而她几乎认不出他。
猖狂的胡碴完全包覆住半张脸,形成一片淡青色的暗影,以往向来梳理整齐的刘海,也大剌剌的占据整个前额。他的脸型原本就清瞿冷峻,现下更显得瘦削得不像话。
怔怔瞧着这张脸孔,这张曾经如此重要的脸庞…居然不像她记忆中的模样了。
恍如隔世。
疲惫的眼脸又掩去水灵灵的眸光。
“你生病了,发烧演变成肺炎,四天前送来医院,直到今天早晨病情才稳定下来,推离加护病房。”暗夜的低
声解说着她的病情。
手掌传来被紧持住的感觉。
原来,她真的死过一回。亏待她多年的上帝,终于决定再给她一次机会,吃另一段新的人生。
“我会不会死呢?”她衰弱的向命运展开探询。“哥哥?”
他的身体重重一震。“恺梅!”低喊带着前所未有的迫切。
“哥哥,我会不会从这个世界消失?”
“不会!”憔悴的脸孔骇人的扭曲着。“我不会让你死去!我不会让你离开我!”
离开,却正是她选择的皈依。
虽然虚弱,虽然已耗尽灵魂的能源,虽然苍凉得不想再争辩下去,她仍然吃力的睁开眼,瞳眸深处蕴含着令人惊异的清澈,直直看进他眼底。
“可是,我要走。”苍白的
挑起一抹微笑,凄楚而坚定。“我要离开你。”
越到黄昏时刻,越觉深沉痛苦。
通常,寂寂静夜提供了人类一个放纵情绪沉沦的机会,而盛炎的白画则有工作做为麻醉品;唯有黄昏时分,在太阳将落未落的
界点,大脑从急骤的忙碌纷扰转而准备进入休息期,情绪会逸出一道裂
,让悲哀的感受
乘虚而入。
“我曾经读到一段话。”贺怀宇
错起长腿,安适的坐在单人沙发里。“每个男人的深处,都会有一个关于女人的“原型”他最爱的就是那个像他“原型”的女人。”
窗边的人影默然背对他而立,任访客自行陈说着,没有任何出言干涉的意图。
夕阳拉长了人影,细细瘦瘦的单独一道,彷佛少了些什么,有点抽象
的凄冷感。
“你体内的“原型”最像你自己,一个女
化的“冷恺群”换诸于现实生活中又可以代换成另外一个单数名词…“冷恺梅。””
最后叁个字似乎触动了窗边的人,影偏动了几寸,终于回过脸来,两颊的线条瘦削而漠然。
“你演讲完了吧?”冷恺群淡淡地撇了撇嘴角。“敢问劂 今
前来敝公司找我一叙,究竟为了什么?只为传道薰陶我这块顽石吗?”
“幸好你有自知之明,还晓得自己是一块顽石。”贺怀宇咋出“孺子可教也”的舌音。“我不为你而来,而是为了恺梅。”
他沉静的看着多年的死对头。
“上个月“台大”冯医师告诉我恺梅因为肺炎而住院,我就知道情况不太对劲,叁个礼拜前又接到她的辞呈,说要到英国拿博士学位,唉…”贺怀宇摇头叹气。“冷公子,你追女人的手段明明很行的,为什么换到自己最心爱的人身上,反而
了手脚呢?”
他闷哼一声。“不关你的事。”
“冷恺梅的事就是我的事。”贺怀宇也回应得老实不客气。“那个女孩儿从小就对我胃口,偏偏你又特别懂得欺榨别人,我不多帮衬着她一点,怎么得了?”
阴冷的眼睛霎时眯紧了。“既然这么喜爱她,你去追她啊!我又没打断你的腿,不准你去。”
“别开玩笑了,想打断我的腿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贺怀宇嗤之以鼻。“真是抱歉得很,本大夫名草有主,而且就是你那亲亲小恺梅的同事兼国小同窗,咱们俩注定了,下半辈子会因为彼此那口子的关联而纠
不清。如果我对其他女人生出非分之想,即使你不打断我的腿,贺家的第一位准媳妇也会。”
他干脆又转过头去,这一回并未试着发出挑 的言词。
夕照斜斜,剪影出人形所含纳的孤寂。
“你又有什么狗
建议了?”口吻虽然没什么好气,却沉潜着一丝丝询求。他一定疯了,才会站在办公室里,与一位敌对公司的家族成员讨论他的爱情问题。
“有,叁个字。”贺怀宇也懒得和他打马虎眼。“去、追、她。”
他回眸瞪死对头一眼。
“干嘛?拉不下脸?”贺怀宇嘿嘿笑。“好吧,尽管去顾着你那张厚厚的脸皮吧!算我今天白来了。”访客欠了欠身,作势站起来。
“我不懂。”他忽然深思的沉淀下思绪。“你积极鼓动我求取靶情的胜利,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当然有。”贺怀宇经过家庭背景充分的训练,已经很懂得如何玩一套把戏…把你的计谋直接告诉敌人,再看着他不得不跳下去,即使已事先预知了。“如果我成功的说服你追去伦敦找她,那么,第一,你欠我一个人情。第二,你肯定没空谋略“国家网路高科技工程”的计画案“贺氏科技”少了一号竞争者,
夺得标的就八九不离十。我身为贺家次子,偶尔也得帮忙分担一点事业压力嘛。第叁,我要结婚了,这是喜帖。看在恺梅的份上,婚礼当天,你人不必到无所谓,红包一定得准时
达。我早看你不顺眼了,现下既然有机会,干嘛不炸一炸你?”
“原来如此。”他挑了挑眉。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我一直在想…”他又陷入沉思。“为什么我们俩从没有真正的干过一架?”
“嗯…”贺怀宇
下巴。“好问题。”
“我这辈子很少动手打架,但揍过的人还真不少,怎么其中没有一个姓“贺”的?”他喃喃念算。
“原因很简单。”贺怀宇正式
站起
。
两个男人高度相当,也同样修长瘦削。
胜败难言。
他目
着贺怀宇走上前,肌
马上蓄势待发。说真的,他等着痛揍掉姓贺的脸上那抹惹人厌的微笑,也已经很久了。
“答案只有两句话。”贺怀宇摇晃着两
手指。
他挑眉,愿闻其详。
“我又不是神经病,干嘛随便找人打架?”名医脚跟一转,大剌剌的步向出口。
什么!他愕然。
“冷小子,偶尔听听充满智慧的老人言吧!”离去前,贺怀宇不忘留下一记秋波。“去找回你的“原型”否则,你永远拼不起一个完整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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