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毕敛眉恨死了自己的名字。
“敛眉”太古典了吧:超级文艺腔的,简直比琼瑶更琼瑶。从小到大,为了这个有点恶心又不会太恶心的名字,她不知道痛打过多少赞美她“你的名字好好听”的小女生。任何人只要对她的姓名表达任何意见,无论是丑化或是欣赏,都会被她视之为侮辱而被整个半死。
当然,一般人可能会对她
烈的反应感到纳闷。
敛眉,多么特殊罕闻的名号:比起其他的“淑芬”啦、“淑美”啦、“美贞”啦,简直文雅上好几百倍。
嘿!文雅!答对了,就是这个形容词害她从小到大都在邻家的小
头之间无地自容到极点。对于一般小女生而有,取蚌文雅的名字,写出一手文雅的好字,过完文雅的一生,她们就觉得此生无所憾恨了。
但是,她,毕敛眉,可就不一样了:她不要文雅,她要威风。
在“私立莘传商职”附近,谁没听过她毕敛眉的赫赫大名?从一年级入学开始,她便干下了几件轰动武林、惊动万教的大事情。先是几个不知死活的小太妹试图勒索她,却被她剥光衣服、削短头发,躲在家里三个多星期不敢见人;再则隔壁班的男生非礼她同学,被她聚众揪起来,剔掉重要部位的体
;接着校长的儿子仗势欺人,被她绑在司令台的国旗杆上吹了一夜冷风,隔
染上肺炎,住进加护病房四天。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胆敢动她,以及她的人。
她成名了。
最令人感到钦服的是,无论她犯下多大的“案子”却还有办法让自己顺利
身,甚至连训导处、校长室想尽办法要她走路,也捉不到她的小辫子。久而久之,犯在她手上的人只好自认倒楣,顶多以后别招惹她就是了。
曾经有人不信
,认为这个名字听起来文弱秀气的小女生肯定不堪一击,再看看她娇小的身材,配上圆润可爱的苹果脸,更加认定她准是靠着高年级同学的撑
才敢出来胡吹大气,结果…当然,这些不信
的同学都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从此对她心服口服。
她,是“莘传商职”的一条女龙,从高一威风到高三,从校内威风到校外,随便打个
嚏,好些个小角色就会紧张得跳脚。
直到本学期开始,一个不知死活的转学生出来与她争锋头,四处放出准备与她单挑的风声,她才被惊动,决定两方人马确实该找个时间好好谈一谈。
于是,夜半一点,幽静的大安森林公园,微风送来几缕夏末的燥热火气,她的人与范君敏为首的帮众出来谈判。
“毕敛眉,一山不容二虎,我们两个也该分出个高下,好教姊妹们确定以后究竟该听谁的,你说对不对?”
“少盖了!”她的同伴抢在前头炮轰范君敏。”你算哪
葱呀,嚣张什么?即使小毕要退出江湖,也轮不到你来接手她的位置。你才转过来两个月而已,就想骑到我们头上来,有没有搞错呀?”
“对嘛!不自量力。”
“喂,咱们老大讲话,你
什么嘴?”
“不
来打啊!”二十来个年轻女生七嘴八舌地聒噪起来,就等着双方的大姊头一声令下,大家
家伙痛快地海拚一场。
“别吵了!”毕敛眉仅凭三个字简单地喝住己方人马,相形之下范君敏就蹩脚多了,振臂连连挥了两三下,才让她的人安静下来。“咱们两人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我原本还打算和你和平相处,没想到你先找上门来。姓范的,你有什么本事尽管划下道儿来吧!难不成我还怕了你?”
她的语音清脆甜净,宛如国中小女生念课文的嗓腔,哪有半分太妹头子的气质?毋宁更像小孩子扮大戏。由于早读一年的缘故,她的外形比同年级的学生稚气,混杂在叫骂得正高兴的女生当中,简直像透了跟来观摩学习的小妹妹。这种芭比娃娃型的小女孩,也敢教堂堂范君敏屈居在她之下?哼,门都没有!
“今
事,今
毕。既然咱们的人全到齐了,干脆今天晚上就来比画几下。”范君敏晃了晃手中的木制球
。“大家先约法三章,今晚打输的人回去之后,无条件让出‘莘传’的地盘,如果以后再敢找战胜者的麻烦,或
他们冷腿,就等着被附近的帮派围剿吧!”
毕敛眉微微一笑,白皙的容颜纯然找不出使坏的迹象,然而与她相
的同伴却清楚得很,当她
出讨好的、无辜天真的笑靥时,即代表她被惹
了!
“好,那有什么问题!”咧哂的菱形
笑得益发和蔼可亲。“各位姊妹,人家想打我们呢!大伙儿的吃饭家伙准备好了吗?”
“好了!”十二个人异口同声回答,纷纷散开来,
出预先藏在草丛里的武器。
也是球
,不过,是铝制品!
范君敏那帮人的脸色霎时转为青紫
。
毕敛眉振臂一挥,率先提起球
兜着敌人的肩膀砸下去!
“大家上!”
夜午深更,轻风袭来淡淡的树木馨香。倘若此刻是白天时分,汽车排放出来的废气想必已经遮掩掉天然的植物菁粹。
时彦踏出车门,深深
进一口冷空气,让夜风含吐的凉意在他
腔转了两圈,稍微降低血管里酒
动的温度。既然已经下车,干脆散散步,顺便让脑子也跟着清醒几分,免得酒后开车发生危险。
今天的日子相当特殊,他和好友石藤清“欧亚科技公司”及亚洲资讯界的两位王牌电脑程式设计师…再度为亚洲资讯史划下崭新的一页。他们与警界的科技高手合作,研发出一套高敏锐度电讯追踪仪。
后警方追踪可疑的电话来源时,只需要十秒钟便可锁定对方的地理位置,如此一来,逮捕罪犯的成功率势必大大提高。
这项刷新亚洲科技的发明使他获颁本年度的“十大杰出青年奖”可惜同袍石藤清是日本国籍,由东洋总公司派驻台湾科技部的钦差大臣,因此无法得到与他相同的殊荣。表扬酒会一结束,他们两位主角又被拉到酒店再庆功一次,吃闹到半个小时前大家才意犹未尽地离开。
从喧嚷繁华的酒店
身,此刻站在清夜的公园里,他的脑袋一时之间还无法调适过来,耳中彷佛还听见同侪们碰杯劝酒的声音。
铿铿铿,干杯干杯,铿铿铿!
多写实的声音…
铿铿…
咦?不是出于他的想像,他真的听见金属物击打的声音。三更半夜,谁有这等兴致跑来公园玩敲击乐?
他循声来到公园中央的空地,赫然发现两帮年轻少女正打得不亦乐乎。
械斗…
他酒醒了一大半,赶忙隐身在树干后面,掏出大哥大拨119。
“喂,大安森林公园有青少年械斗,请赶紧派人来!”
“谢谢,我们已经派员前往处理了。”八号分机的警员如是回答。
于是他匆匆中断通话,继续观察眼前的战局。
打斗场面正式进人高
迭起的阶段,乍看之下彷佛两方的人马势均力敌,然而持木制球
的帮众显然比铝
那边的伤势严重多了。好几
银灰色的铝
已经沾染了淡红色的血丝,火力超级强大,因此多数“木
帮”的成员脸上已经见红“铝
帮”则以鼻青脸肿的颜色居多。
好狠!时彦叹为观止。他也当过学生,也听说过同学之间打打闹闹的事迹,可从没亲眼有过年轻人打架的酷劲。她们简直不把对手当人看。
喔喔响的警铃声从两个方向包抄而来。
警方的速度比他想像中迅捷好几倍,看来他们早已得知今晚有人闹事的风声。五分钟不到,距离公园最近的分局已经派遣四辆警车过来稳住场面。
霎时间,车顶闪烁的红灯穿透蓊郁的树林,投
在
烘烘的广场上,战斗中的少女突然发现自己被人包围了。
“条子来了!”铝
帮的一个女孩大喊。“大家快闪,明天老地方集合。”
叫嚷的女生个子比其他人娇小,却似乎是她们的领头。只见她喊声一出,铝
帮众马上收住
势,无人再恋战,听话地抱着武器往四周的林木散去。
木
帮也发觉情况不太对劲,连忙转头朝另一个方向跑开。
“哔哔哔!”十来个员警纷纷跳下车,吹着口哨冲进公园里逮人。
五、六个小女生当场被捉个正着,其他警员则追进林子里,试图多捕到几位漏网之鱼回去报业绩。
时彦留在原地观察了几分钟,越想越不妥。如果警察瞟见他的影踪,当场盘问起来,或要求他回局里当目击证人,他可就头大了。最近光是公事就已经忙不过来,哪来的美国时间跑警局?
决定了,自求多么要紧!
他在树林间躲躲藏藏地潜回自己车上,行止比那些女孩更像干坏事的家伙。
时彦自个儿想想都好笑,在夜半的公园里蹑手蹑脚,着实属生平第一遭。没法子!谁教他自小就是个品学兼优的乖乖牌,这种打架闹事的场面向来与他绝缘,难免缺少一个英雄式撤退的经验。
他坐回车上,重新发动引擎,车身悄悄滑向寂静的信义路。
“幸好我及时
身。”
很好,没惊动任何人,幸好他及时
身。
咦,他有说出口吗?好像没有。既然如此,哪来的回音,莫非他喝酒喝晕头了?眼光一转,后照镜突然多出一个影子对他微笑。
“喝!”他的心脏险些停下所有正常工作。
三更半夜后座出现人影,简直可比拟恐怖电影的情节!幸好他现在不是行驶在自强隧道或九弯十八拐,否则真会吓坏人!
“老兄,你的胆子满小的嘛:无胆人也敢在半夜开车。”后座的不速之客自动爬到前座,拍拍身上的尘土,一派轻松自如的模样。“嘿,你这辆车
炫的,多少钱一部呀?”
他以眼角余光扫描坐霸王车的乘客,幽暗的街灯映出她的轮廓。老天,她就是适才向“铝
帮”发号施令的小头头!小客人年轻得不像话,看起来顶多十五、六岁而已,真难以相信这等年纪的小女生已经成为堂堂的地区小霸王。
她何时潜到他车上来,他居然没发现?
“你是谁?”他收起惊愕的表情,马上换上严肃不阿的脸色,聚众滋事的青少年最容易走上歪路,必须好好劝导他们才行。
“小毕。你呢?”她居然还有兴致吱吱咯咯地和他闲聊。
“时彦。”他的眉心揪得像叉烧包。“这么晚了,你为什么还不回家?居然在公园里打架,难道不怕家人担心你吗?”
“哦,你看见我们啦!”她的眼珠子一转,瞟见他西装口袋里的行动电话,脑袋自动推演出合逻辑的理论。“原来是你打电话通知警方,难怪!我正在猜想为何他们的消息如此灵通哩!原来是你们这些市井小民去告密。真是多事!”
时彦不可思议地端凝她。他担心她们打出人命来,才好心好意通知警方过来主持正义,没想到落人她口中却成了“多管闲事”是谁说这个世界上好心有好报?
“下车!”他霍然踩停煞车,丰田跑车随便停妥在路边的空位。“下来,下来,我想问清楚几件事情。”
“有什么好问的,你又不是我老头。”话虽如此,既然汽车是人家的,她也不好意思硬赖在座椅上。“好吧!你尽快问,别占用我太多时间,天色不早啦,我明天还得上课哩。”
她推开车门,俐落地跳下地。其实她读夜间部,平时即使再晚睡也不至于迟到,然而此时此刻倒是可以拿出来当个绝佳的藉口,以免他
问她太久。
原来她也晓得天色不早了,明天该上学,时彦又好气又好笑。
此刻和她近距离面对面,他才惊觉她的年稚荏弱。小毕姑娘的头顶甚至不及他的下巴,浑身上下只有三两
,倒是脸蛋的轮廓圆嘟嘟的,眉宇之间还算清秀,活
是邻家女的标准形象,任谁也无法将她与适才抡起球
扁人的狠相联想在一起。
“你今年几岁?”他忽然提出一徊不相干的问题。
“十七。干嘛,你想替我拉皮条呀?”她掏出一片口香糖抛进嘴里。
时彦忍不住对她吊儿郎当的表情皱了皱眉头。外表明明清新可人得很,偏偏嘴巴和态度教人不敢领教。
“你叫什么名字?”
“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我叫小毕。”
“我想知道你的全名。”他耐下心来和她周旋。
敛眉向来对问题一大堆的人物敬而远之,能敷衍就敷衍,倘若对方再不识相继续追问下去,她通常会好心地送他们一杯“特调加味红茶”…里面掺些绿油
、死蚂蚁之类的,让他们解解渴。可是她非常明事理,做人要懂得报恩,毕竟时彦大兄算得上她的救命恩人,好歹也该回报他几句真话。
再说,他给人的感觉
不错的,虽然衣履有些凌乱,刘海垂到额前,但是仪表干干净净,全身周转着一股书卷气质,比她学校的老师更像“学术界的高人”浑然找不出现代人普遍具备的铜臭味。最重要的是,一般人面对她时,自然而然会
出排斥感,彷佛她身上挂着“不良少女”或“必×”的招牌,然而他的眼中却透出纯然的关心和百分之五十的疑惑,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任何负面的情绪。
换言之,这男人若非太不知民间疾苦,便是人大公无私。嗯!奇葩一个,她喜爱。
“OK,老实招认,我叫毕敛眉,收敛的敛,眉毛的眉,不过你最好叫我小毕,因为凡是叫我‘敛眉’,‘小眉’的人,通常没有好下场。”她先把丑话说在前头。
时彦开始消化她透
的消息。敛眉,好奇怪的名字。通常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女儿一辈子无忧无虑,因此取蚌“展眉”、“笑眉”、“扬眉”的名号博得好彩头,怎地她爸妈不但希望她“敛眉”还巴望她“必敛眉?”
“你读哪个学校?”他继续身家调查。
喔哦!这个可不能让他知道,谁晓得他会不会向训导处告密。
“野
学校”她随口混过去。“你呢?你在哪里工作?今年多大啦?娶老婆没有?”
什么时候轮到她盘问起他来着?时彦啼笑皆非。
“再不说实话,我就把你去在路边,自己走罗!”恐吓她试试看,说不定有效。
“好呀!你走吧!拜拜。”她居然比他更潇洒,扛着铝
悠哉地踏上信义路四段。
时彦总算见识到新生代年轻人的帅劲。
这厢该如何是好,总不成叫他眼巴巴追上去求她回来吧?
避他的!石藤清就常常告诫他太滥用自己的善心,人家也不见得会感激。或许他该听听好友的劝告,反正他的事情已经够多了,犯不着再搅和进一个问题少女。于是他坐回车子里,发动引擎,噗地一声开走。
啥?真的走啦!身后传来汽车走远的声音,敛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超级无情无义的男人,算她看走眼了!
她气得咬牙切齿。
哼,你想走,我偏不让你走。
于是她故意挑中一条乌漆抹黑的小巷子弯进去,甚且自动解开衬衫前襟的四颗扣子。果不其然,几个面目猥琐的小
氓看见猎物出现在正前方,年轻鲜
得今人唾涎骨嘟嘟地直冒上口,眼珠子只差没掉出来。
“哟,小妹妹,三更半夜不怕遇见坏人喔?”一个阿飞吹了声
的口哨,紧紧盯住她半遮半掩的雪白酥
。
“当然怕,所以才带了
球
防身嘛!”她嘟起红
,瞟过去一记娇滴滴的媚眼。“大哥哥,人家好像迷路了,你送我回去好不好?人家的胆子好小耶!”
“好好好,那有什么问题?”阿飞
了口唾沫,挥手召出隐在暗处的同伴。”走,大哥先带你去一个很好玩的地方,玩完之后再陪你一起回家。”
找死!她暗暗冷哼。
“好,来追我吧!追到就是你的,你们想带我到哪里都成。”暗巷里扬起银铃般清亮的笑声。
她转过身,率先奔出黑暗的怀抱,踏上信义路宽广的路肩。
“小妹妹,别跑呀:哥哥请你吃消夜。”三个痞子呼啸着追上去,嘻嘻哈哈的神情俨然把她当成俎上
。
远远的,时彦的丰田跑车以蜗牛的速度向前爬行。他的脑袋里想得洒
,其实心中仍然放心不下,对方终究只是个未成年的小姑娘,踏错脚步是难免的。他这样冷酷地转头就走,生怕小毕带给他无谓的庥烦,态度上与其他怕事的愚夫愚妇有什么不同呢?亏他还是个高级知识分子。
他越是反覆考虑,越是觉得过意不去,眼眸不断从后照镜里观察她的举动。两分钟前她走进那条巷子里,也不知道安不安全,他正想回头进去搜寻,才一会儿工夫,就见她急匆匆跑出来,恍如火烧
股。
发生了什么事?
慢着!她是被人追出来的,后面还踉着三个
里
气的少年郎。
他赶紧掉转车头,火速
上她气急败坏的身影。
“小毕!”他连忙跳下车。
“救命呀!”她猛然扑进他怀里。“时彦,快救我,他们想非礼我。”
“别怕,别怕,我在这里。”小痞子居然连国家幼苗都敢
采,他气得七窍生烟。“你们想做什么?”
阿飞们煞停脚步,呈扇形的杵在他面前。
“不干你的事!把她
出来。”带头的老大呼喝。
“时彦,他们好过分哦!我走进巷子里,想找公用电话叫无线电计程车,他们忽然包围过来,不但说了一些下
的话,还扯我的衬衫钮扣。幸好你回头救我,否则我…我…”她哭得梨花带雨,从他居高临下的角度往下看,开敞的衣襟让春光尽数外
在他人的眼底。
时彦的无名火刹那间窜得又疾又猛。“你们去不丢脸,三个大男人居然合起来欺负一个小女生!”
严格说来他也应该负些责任,居然把十七岁的小姑娘丢在路边,自己走人,现在想想都觉得惭愧得不得了。
“你…”阿飞老大正想驳斥时彦,其中一个兄弟忽然拉住他。
“大仔,我看有问题哦!他们两个说不定是约好的,想抓我们仙人跳,我们还是走吧!”他的兄弟显然比较有见地。
“快滚!”时彦也懒得反驳他们。今晚不知怎么回事,尽遇上一些不良少年、少女惹事。
“你给我记住。”小
氓撂下场面话才离开。
眼见机不可失,毕敛眉忽然哇地一声,哭得惊天地拉鬼柙。
“好可怕哦!真的好可怕…呜…”她捂着脸拚命
噎。
时彦越看越不忍心。一点小事就把她吓成这样,可见在同伴面前充老大是一回事,本质的她仍然是个小女生。
“夜那么深了,你一个女孩儿家本来就不该独白走在路边。”他正好来个机会教育。
“我又不是自愿的,是你赶我下车的呀!”她合着满眶泪水控诉他。
他登时被她的话堵得说不出话来。
“我…可是…”她可以选择不下车呀!“好好,算我不对,走吧!我送你回家。”
“不要。”她使出牛脾气。
“为什么?”难道她吓不怕?
“我讨厌人家问我一大堆问题,除非你答应不
问我,我才要让你送。”
拜托,送她回家可不是什么天大的恩惠,她竟然拿出来和他讨价还价。
“我是关心你,所以才会对你做身家调查。”算了,瞧她绷着俏脸不说话的表情,即使他陪尽了好话也没用。“顶多我不再多间就是了。”他无奈地投降。
“那就好,上车吧!”横淌奔
的泪水转眼间被她收得干干净净,她带着施恩的表情坐进跑车前座。
不知怎地,时彦忽然有种上当的感觉…
一张驾照。
姓名:时彦,出生日期:56、04、01。…哗,老她一大截,而且他是愚人节出生的,哈哈哈,笑死人!
住址:仁爱路三段。嗯,家境不错哦!
现金一万三千四百八十二元。这家伙是有钱人。
一大堆名片,外加两张金卡,以及他自己的名片:欧亚科技,电脑部主任,时彦。
“小毕!”死
宋韵青忽然凑近她耳畔大嚷。
“啊!”她吓得跳起来,手上的东西扔了满地。幸好下一节是体育课,接着就放学回家,同学大都去操场集合了,她的“犯罪证物”才没有吸引太多的注意力。
“你在看什么?”宋韵青替她捡起咖啡
的长形皮夹。“哇!钱耶!你从哪里赚来的?”
“拿来。”她老实不客气地抢过来。“这皮夹是别人的,我无意间捡到,过几天就要送还给人家。”
“你疯啦?”宋韵青眼珠子瞪得大大的。“里面起码有好几万块,你干嘛眼巴巴地退回去给其他人快活?你上回不是说房东想涨房租吗?这些钱正好用来
租,你也省得一天到晚为了张罗房租而忙得团团转,岂不是两全其美。”
“不义之财不可取。”敛眉老气横秋地撂下一句。更何况她摸走时彦的皮夹是另有计画,区区一万多块算什么?钱总有花完的一天,想办法骗个轻松而且肥水多的工作才是正经事。
“对了,你知不知道范君敏差点被训导处记大过,结果‘老板’出面替她
下来?”老板是综合商业科的学生为科主任洪志扬取的绰号。
“什么!有这种事?”她还以为姓范的这支大过记定了。
前夜的械斗,范君敏虽然没被警方逮个正着,受捕的同伙却供出带头大姊的名字;至于她的人则比对方帮众机灵上百倍,全部全身而退。于是,隔天傍晚少年警察拎着手铐到夜间部来提人,训导主任为此几乎火大得脑中风,甚至扬言要将范君敏退学处分,没想到她居然有法子拉老板当保人而逃过一劫,看来以后可不能小看她了。
“老板的死
子大家都‘哉哉耶’,听说她老爸捐出一笔‘友善的捐款’,名义上提供科办公室添购器材,私底下全入了老板的荷包,所以老板才心甘情愿替他保住女儿的学籍,甚至向警方宣称械斗当天范君敏留在学校替助教整理资料,根本不在现场呢!”
洪志扬污钱的高强本事是科里上上下下、老师和学生都知道的“秘密。”他仗着和校长一表三十万里的亲戚关系,凡是校方拨下来的经费、学生参加校际比赛赢回来的奖金、校外的各式捐款,全被他以一句“科内筹措教学设备,经费短缺”为由,没收到他私人的荷包里。冲着他受到老校长宠爱,后台硬邦邦的,所以大家敢怒不敢言,任他作威作福了好多年。
年老昏庸的校长已经一只脚踏进棺材里,只要有人在他耳畔说些逢
拍马的话就浑身轻飘飘,正好搭配上超级马
洪志扬,每天也乐得“蒙上眼睛就以为看不见,捂上耳朵就以为听不到”所以指望校长惩处他贪污,就等于祈求赤道下雪一样的不可能。
“搞什么!”敛眉一脚踢歪课桌椅。“那个死老板活得不耐烦啦!我想暗整的人他还有种包庇下来,分明是不给我面子。”
“就是嘛!”宋韵青在旁边愤慨地帮腔。“你都不知道那个姓范的有多可恶,她居然大摇大摆的对其他人宣称,那天晚上你明知道打不赢,才偷偷叫警察来闹场,还叫你回家吃
嘴,别出来‘现世现症’了,咱们的人听了气不过,差点抡起球
多卯她两下。”
可恶。她给我小心一点!敛眉贝齿咬得嘎嘎响。
“小毕,我看哪!你最好再把范君敏约出来海扁一顿,让她知道好歹,省得她以后到外面讲话跟放
一样。”
“那有什么问题!咱们下个礼拜就…呀!不行,不行不行!”她忽然用力晃动发丝鬈鬈的小头颅。
差点忘了,接下来的日子她还有其他盘算,而且这番计画的重要
甚至比出来和范君敏争地盘重要两百倍。凭她的本事,要吃定时彦那种滥好人实在太容易了,倘若她的谋略得逞,届时不但可从他那儿骗到好几万的“助学贷款”、“补习费”、“学杂费”甚至外加一个打工机会。放着好端端的大鱼不钓,反而
空去理睬范君敏那小
胚?她又不是头壳有裂
。
“小宋,我在‘欧亚科技’找到工作了。”敛眉决定先斩后奏,反正她相中的目标向来没有得不到的。“因此在未来的几个月我会非常非常忙碌,我的位子就暂时由你来接任,这段期间倘若姊妹们遇上任何问题,你可得多担待一点。”
“我?”宋韵青以为自己听错了。今天原本想来怂恿小毕出马教训姓范的,怎么说到最后,自己反而荣升新任的老大来着?
“对,就是你,不要怀疑。”她拍拍好友的肩膀,
出一副托孤的表情。“我肩负着神圣的使命,所以你必须让我无后顾之忧地完成它。”
“可是范君敏…”“范君敏的事,我不想再跟她计较;至于老板那边,有朝一
我会揭穿他的真面目,你放心地接下我的位子吧!”
“可是其他人…”“其他姊妹明天就会接到我正式卸任的通知,以后我仅担任‘顾问’的职位,你们想砍人或揍人时候,尽管来找我帮忙策划,但是我恐怕无法再与你们一起出动了。”
“但是…”“一切就交给你了,再见!”语毕,不再看好友呆愣的脸庞一眼,迳自拿起运动服走出教室。
大功告成!其实老早以前她就想甩掉其他跟班,因为出来混就该牢记出来混的年限,她可不打算一辈子当太妹头子。
她对未来立定了三阶段计画:顺利拿到毕业证书、补习一年,接着考大学,而
完成这些计画当然必须筹措足够的资本。她远在苗栗的妈妈独自照顾四个弟妹,外加一个好赌的同居人,已经够辛苦了,砍了他们的头也蹦不出一个子儿来供她念书,所以她打小时候就学会凡事靠自己的金科玉律。
敛眉掏出印刷细致的名片,再仔细打量几眼。
欧亚科技,电脑部主任,时彦。
她听过这家公司的赫赫大名,据说福利和薪水满不错的,而且工作稳定,任何人履历表上填着“曾任欧亚公司××”的名头,到哪儿都吃香。唯一的缺点就是,公司制度太好了,
动率低,所以一般人很难挤得进去。
这厢时彦对她派上用场了。
严格说来,他对白己的印象应属于比较负面的,毕竟他们相识在一个械斗的夜晚。而时彦能当上“欧亚公司”电脑部主任,想当然耳,脑筋必定是不同凡响的,因此若想哄他相信她的上进心,进而施舍一个打工机会,还得经过精心设计才行。幸好她占有某些先天
的优势:天真无
的外表和骗死人不偿命的鬼点子。凭着这两项利器,她毕敛眉已然接近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境界,花招要在他身上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
嘿嘿嘿,时彦,你好好等着,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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