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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开学第一周,各大社团纷纷选中午餐休息或课后的时间招生。青彤大学的法、商学院之间,扑盖了一片千多坪的大型活动广场,一到招生热,广场总会在最短的时间内狂涌进最蜂拥的人海。

 几家欢乐几家愁,平时热门抢手的学生组织,报名摊位前自然挤满丰沛的学弟、学妹,享受着车如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的风光劲儿。至于门堪罗雀的团体,反正这些年来也孤独惯了,摊位照样陈列出来,招生负责人们径自嗑瓜子、闲扯淡,无聊地赏视着邻居送往来的盛况。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李清照的词句分明创写来形容冷门社团的。古人果然具有智能,千百年前就能预料到后辈的哀怨。

 “海鸟社”的招生摊位也屈居冷清凄戚的行列。

 尽管每张摊位莫不是施展出浑身解数抢人,海鸟社的门面却最是清寂,仅有一位外表吊儿郎当的扁平型女生自顾自钻研言情小说,浑然将外人视之如无物。

 “请问学姊,海鸟社是做什么的?”两尾小泥鳅伫立脚步,好奇的视线落在她猛啃的小说封面。

 知名画家陈淑芬绘制的精美封面与他们相对,书名只有简简单单四个字--帅哥有难。

 封面移开,一双丈母娘审女婿的瞳仁瞟向小子。

 “敛财。”解答完毕,灵眸再度消失在书本内页。

 围里着NlKE旧球鞋的脚丫子跷在案头上晃呀晃,脚底板的操场黄土散落成同心环状。

 两名新生顺着她沾尘的运动往上滑溜。嗯!不错,外表虽然率真、放了一些,身材倒是非常匀称健美,尤其那双傲人修颀的长腿,更加引动唾腺的分泌。

 纯男的兴趣登时被学姊发出来。

 “好,我要入社。”他们异口同声。

 “你们可具备最基本的入社资格?”懒洋洋的嗓音隔着《帅哥有难》询问。

 “什么叫『最基本的入社资格』?”新生面面相觑。

 “要读过桌上那几本书的家伙才能入社。”纤细的指尖点了点标的物。

 几本言情小说充当纸镇,押定了几张社团简介,以免被风吹跑。

 新生研究了一下书名--《爆笑侠侣》、《秀逗大侠》、《俏皮小妞》、《娇女出招》,清一是年轻女偏好的文艺长篇,而且出自同一位作者。

 “学姊喜爱阅读爱情?”新生甲扁了扁嘴巴。

 “非关我个人喜好的问题。”爱理不理的解释从书页后飘出来。“这几本文学名著是本社指导老师凌某人的业余著作,举凡海鸟社社员非读不可,你们有异议吗?如果没读过,上路,明年请早。”

 老鸟摆明了赶人的意味。

 新生乙大大开了眼界。

 “我保证明天绝对将它们读完,请学姊让我入社。”他不知从哪里卯出一股蛮牛劲。

 绕珍终于放下那本落难的帅哥。这年头的小头真是奇哉怪也!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却硬想闯进来。

 “好,填资料,缴会费。”她随手出体育系专用信纸--她上个学期向系学会A来的,还没用完。

 两名新生快速写下自已的基本资料。

 “会费多少?”新生甲掏出皮夹。

 “三万。”

 “三…”两副下巴面临臼的危机。

 真的假的?他们的视听功能依然正常吧?

 “怎么,嫌贵?”学姊似笑非笑的表情登时刺伤了少年人脆弱的自尊心。

 “神经病!”新生甲恨恨地揪住同伴。“走了啦!人家根本不打算让我们入社。”

 “跩什么跩,不招新生就别把摊位摆出来嘛!”新生乙运用自己身为消费者的权利抗议。

 “珍重再见。他江湖相逢,自当把酒言。”她又七仰八叉地瘫坐在摊位后头。

 不逊之徒总算走了,这样也好,省得她耗费时间与这群拿汗当胡须留的新生仍虚与委蛇。

 “叶社长!”一本社团志扭成圆筒,老实不客气地敲上她的百会

 “噢!”要死了,肯定是杀千刀的孔雀。她怒冲冲地回头“妈的,干嘛打人?”

 “唷荷,大陆国宝进贡台湾。”德嘲笑她的熊猫眼。

 “有点水准好不好?本姑娘只不过被浣熊附身。”她没好气。

 助教假权威之名,当头再赏她一记喝。“人家问得好,不招新生就别把摊位摆出来。”

 “你以为我乐意耗在汗水体味融的广场浪费时间?这是『肯德基爷爷』的意思。”她白了助教一睐。“校长明言指示,『海鸟社名义上隶属于学生社团组织,应该遵循校园杜团应有的招生、管理规章,以免引起他人之非议。』你老兄只懂得为私人荷包着想,尽情打>

 Transfer interrupted!

 魽A装装样子?”

 校长大人空长了一副圆嘟嘟、白胖胖、脸蛋红润的慈和相貌,却酷爱颁出圣旨与她过不去,随便想想就满肚子火。

 “反正全社除了你也没有其它社员了,能者多劳。”无论何时何地,德一旦拆起她的底牌,可谓毫不遗置保留的余地。“也罢,既然门面陈列出来,干脆再招一名新社员吧!”

 “才不!”她断然回绝。“别忘了咱们专门从事地下生意,胆敢请问助教,您如何向新社员解释,海鸟社以搜罗万恶金钱为主的伟大宗旨?”

 “把我们的社团宣传简章递给他看就好了。”德以侧顶开她,为自己腾出一个空位。

 便场对面,法律系小学妹端着娇滴滴的银盘脸儿,捻了捻杨柳细,遥遥对孔雀招摇。

 “学长。”

 “好久不见。”德大方地回以崇拜者俊朗的笑。

 我把你个火内涵的扁孔雀!绕珍心头暗斥。此人空具一副研究所高材生的书卷气,挟着“校园白马王于”的威名惑课外活动组老‮女处‬,故意申请成为海鸟社的助教,与她分掏那杯微未不足以的残羹。

 亏她大人大量,竟然也捱受了两年。

 “别瞪,否则她们会以为你爱上我。”德浅扬着高雅气质的笑容,右臂举高四十五度角,仿如选美皇后一般与众路崇拜女子挥手致意,嘴角犹能分音迸出几句劝告。

 “哈、哈、哈,真好笑。”她发出干涩的评论。

 “凌老师呢?”他问起社团指导老师的下落。

 “她这个学期开课的堂数不多,近几天留在家里赶稿。”

 “你干脆把摊位收一收,我们去吃饭吧!”德慷慨得紧。“我上个月发表的论文稿费领到了,请你吃排骨饭。”

 “你必须连我表妹一起请,我跟她约好了今晚求宿一宵。”绕珍跳起来收拾细软。难得他大爷亮了荷包,不敲白不敲。

 一张浅米的资料表格飘落招生摊位,暂时冻结两人收拾的动作。

 绕珍讷愣地仰首。

 表妹羞怯而凝毅的佳颜出现在她面前。夕阳的光束投在她的白衬衫上,反照出如烟如雾的蒙陇,绕珍脑中自然而然浮现张先的词句…

 双蝶绣罗裙,东池宴、初相见。

 朱粉不满匀,闲花淡淡

 细看诸处好,人人道、柳身。

 昨山昏,来时衣上云。

 平心而论,她自己的外在条件并不逊,但比起灵均的清灵,总是多出几分泥尘气。

 “我…我要,入社。”简短四个字的请求句已经让屈灵均挣扎了整个下午,终于鼓起勇气提出口。

 “美女。”德吹了声口哨。“请问电话号码几号?”

 “放下!”绕珍一掌拍掉他摸走的入社申请。“你不行,没得商量。”

 “为什么?”灵均怯怯地抗议。

 “不为什么,反正你待在青彤,表姊自然会罩着你,干嘛浪费课余时间参加社团?”她提了一个不算借口的借口。

 灵均自幼便非常害羞,受到语言障碍症的影响,她平时讲话只能以缓慢含糊的方式咬字,情绪激动时更会发生口吃的情况,因此自卑感比起同侪朋友们更加明显,最害怕成为众人的焦点。而今,她却要加入一个以卖弄三寸不烂之舌、或一切可能手段攒银两的社团,有没有搞错?

 叶绕珍啥都不宠、谁也不爱--当然,老爸、老妈除外--偏偏疼坏了这个清清弱弱的心表妹,教她眼睁睁看着表妹接受命运的磨练,在一次次的挫折中伤心落泪,倒不如把她五花大捆、搁在高电铁轨上,活生生让火车辗过去还痛快些。

 “可是,我想,训练自己,的胆识。”灵均已经习惯唯表姊的马首做前瞻,不过今儿个她可是吃了秤坨铁了心。

 “如果想训练胆识,中元节的时候我再约你去逛基隆表屋。”

 “无所谓,我收你。”德力排“独”议,抢下灵均的申请表。

 男嘛!好而慕少艾是正常举止。而他恰好与全世界二分之一的人口一样正常。

 “喂,我说拒收就拒收,你怎么一点也不尊重社长?”海鸟社的头头烟了。

 “『社长』,别忘了你正在和亲爱的『助教』说话。”德怡然又自得。

 “助教又如何?”她横眉竖眼地警告他。“你以为自己是助教就可罔顾学生意愿?告诉你,现在快要进入二十一世纪,中华民国政府已经解严了,中共也面临国际人权协会的施,欧洲各国联合成命运共同体,美国依然面临钜大的财政赤字,新加坡跃升为『四小龙』的高度成长国家,连台北市的捷运木栅线也通车了。”

 德助教和新收社员互相换纳罕的视线。

 “请问以上申论与海鸟社招生活动有何关联?”

 “当然没关系。”绕珍打量蠢蛋似地扫瞄他。“重点是,内举要避亲,我拒绝收受着相同血源的亲属担任社员。”

 “叶同学…”第四道杂音突然进来。

 绕珍罔顾新来者的存在。“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强调--我,绝对止,屈灵均,加入海鸟社。”

 “原来你叫屈灵均。”德向来热心公益,马上转身新社员。“,在下德,法律研究所二年级学生,不巧正好荣当海鸟社的社团助教。”

 “谢谢。”灵均低下娇赧的脸蛋,黑缎般的青丝披散下来,微微敞颈后人的白皙玉肤。

 “叶同学…”第四号人物再度发出吃的呼唤。

 “喂喂喂,你们在搞什么?我的『拒绝申请通知』到底听进去没有?”她的表情几乎像T恤上的公牛标志一样狰狞。

 “叶同学!”大人物终于忍无可忍。

 屈灵均最先被吓到,惊惶的清眸猛地向身后的喝叫。

 “肯德基…”

 绕珍眼明手快,马上探臂围堵表妹口而出的讶异。

 “嗨!校长。”她马上换成一脸陪笑。“您的气真红润,胡子洁白又健康。”

 “红润到足以被人误认为肯德基炸?”老好校长有点委屈。

 “您当然不可能长得像炸。”德马上截进来打圆场。应该说,他比较酷似炸店门口的那尊肥胖山人,白须白发、白西装、圆肚皮,莫不肖似个十足十。“校长又出来视察民情啦?”

 “这个…”校长迟疑地望了望海鸟社成员们。“你们…现在有没有空?”

 “『基本上』,现在是社团的招生时间,为了遵循校园社团应有的招生、管理规章,以免引起他人之非议,我们应该算是没空的。”绕珍甜蜜地介绍。“除非校长不介意我们推翻这条『基本合约』。”

 肯德基爷爷吁出一串“叫校长太沉重”的叹息。

 “我哪还关心什么基本不基本的。”他低喃,哀伤的低姿态令人垂怜。“无事不登三宝殿…我已经与贵社的指导老师凌某人商量过…我的孙女儿想麻烦你们帮忙照料…”

 “对不起,招生时间已经截止。”绕珍丑话先说在前头。“噢!”

 德偷偷捏了她一把。

 再碰我就让你当苏武--苏武牧羊被“海扁。”她无声地用眼神警告。

 校长浑然不察他们的明争暗斗。

 “招生?”老人家垂下凄惨兮兮的嘴角。“她只怕活不到上大学、参加社团的年纪了…”

 哦?既然并非为了托孤,敢情是生意上门了?绕珍当场再换上一副哈巴狗的颜相。如果校长想选焙棺木,她有路子,包准八折优待,只要价钱谈得妥,还可以买一送一,反正校长年纪也大了,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来来来,校长,咱们边走边谈。”德亲亲热热地搭住校长肩膀,径自走开。

 这痞子又想抢她生意!绕珍扯住表妹的臂弯,迅捷追上去。

 “校长,别听他的,只要把CASE交给本徒儿,我可以给您低折扣优待,附送VIP金卡一张…”

 假若以十级的度量尺来评等,新CASE的困难度约莫落在九点九九的刻度上。

 绕珍维持她沉思时惯有的姿势,双掌捧住腮颐,撑坐在香闺的窗台上,呆呆瞪向二十公尺以外的住宅。

 “妈的,早知道就把烫手山芋扔给德那小子。”

 话说肯德基校长的宝贝孙女患有先天心脏病,在即将庆祝十三度芳华的前夕再度复发。她在病榻上唯一的心愿,就是拥有一尊英国制的“梦幻仙子”洋娃娃。

 “梦幻仙子”耶!开玩笑。

 这款洋娃娃的威名比起芭比俏妞响亮不知千百倍。当年英国公司特地延聘一名顶尖的玩具设计师,精心塑捏出你的梦幻美女,举凡金发上的饰品、芳颈中的珠炼,以及体套穿的华丽礼服,都由真品缩制而成,售价相当于一台MARCH,而且全球限量生产五千尊,据说台湾仅有两百多人持拥。

 肯德基爷爷的老好校长“仅仅”要求海鸟社替他找到任何一位拥有“梦幻仙子”的人,并且说服对方出让,他愿意出高价买下洋娃娃。

 整座“福尔摩沙”的人口早八百年已经突破两千一百万,教她上哪儿搜出这些个拥有“梦幻仙子”的主人。十万分之一的机率耶!

 偏偏孔雀一早撂下话来,她有种接案子,就得有本事完成。倘若最后将校长的委托搞砸了,她必须无条件答允让表妹入社。

 开玩笑,弄坏自己的招牌已经够凄惨了,还得外加割地赔款,那怎么成!赔本生意她叶社长是万万不干的。

 唉!

 饼去三天,她在学校的公告栏张贴悬赏启示,并且进入BBS站昭示天下:凡能提供“梦幻仙子”之下落者,重重有赏。女同学可获校园白马王子德之亲笔情书,男同好则免费致赠王子泡妞秘诀一册,无诚勿试。

 奖赏虽然人,却依然收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想当然耳!“梦幻仙子”又不是寻常洋娃娃,随便走一趟玩具反斗城就可以买得到…

 “玩具反斗城!”对屋窗户辐出来的晶莹光线,恰似她脑中乍亮的菲利浦。

 对呀!怎么没想到呢?她家隔壁现成盖了一栋私人玩具城。僵尸先生既然以成年人的外形和智商,培养出搜集儿童玩具的变态嗜好,难保不会正好留存一具妖娇美的“梦幻仙子。”

 有希望了,即知即行!

 绕珍以跌断脖子的速度冲下一楼厨房。

 “妈,今晚的菜烹饪得丰盛一点,我过去邀请僵尸…袁先生来吃饭,进行亲善访问。”也不管母亲大人如何响应,她长腿迈跨,飞奔往芳邻的宅邸。

 距离四天前的“作案”她迟迟不敢再涉足“危城”的领域,生怕被主人一家伙拎进警察局。

 不怕、不怕,现行犯可是得当场活逮的,僵尸先生缺乏足够的证物指认她,而且她只要打死不承认,他也奈何她不得。

 叮咚!圆型的门铃钮按落。

 静候三十秒,没人应门。

 怎么会?他的卧房窗户明明透出亮光。

 敲门试试看。砰…

 白锻铁门悄悄被她擂开。

 “这么优?”绕珍被自己的天生神力震慑。

 僵尸先生果真崇仰孔子的政治精神--夜不闭户。既然如此,她就当作自己受到入内的邀请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华宅内的陈设大抵上与四天前并无多大差异,只是覆盖家具的防尘布已然掀了起来。

 而且--实在有点诡异,大理石方桌上又增摆了四种玩具新模型。

 莫非僵尸先生真的培养出搜集玩物的变态乐趣?

 “哈啰,有人在吗?”唤音层层叠叠地回响。“袁先生,我是隔壁派遣出来的外使节。”

 空气依然维持高效率品质--静悄悄。

 她小心翼翼地踏上楼梯,继续往敌人的心脏地带进侵。

 “袁先生,你还活着吗?”她杵在主卧室门口探头探脑。

 真的没人!

 水银灯透过玻璃镜罩的折,燃亮了十五坪大睡阁的角落。四柱古依然,欧式装潢依然,独独从缺一副困卧的尸首。

 “真是没默契。”她嘀嘀咕咕地踅进聚光灯下。“难得我正大光明的跋涉匪区,僵尸先生居然不在家…”

 空气间突地腾起雾茫茫、诡异的白烟,她还来不及观察骤然出现的魂香,一道森可怖的暗影已经从身后笼罩住正常光线。

 她不暇细想,紧的喉头马上迸裂一道刺破人耳膜的超音波,瘦弱的身子下意识从一点钟方向跃出去。

 “我的妈!”

 见鬼了!这栋宅院果然不干净!

 四天前的情节再度上演,她满拟拔腿狂奔出卧房,但轰隆隆塌下来的山将她平在地上。

 “咳…咳咳…”左右肺叶贮存的珍贵气体尽数被迫出体外。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二度偷溜进我的门户。”热的鼻息吹暖了她的发尾。

 绕珍但觉背后的棉衫渐渐被水气侵,而且,轻薄的衣料勾勒出“人纸镇”的线条…

 他俨然…没穿片丝半缕的模样…

 “喝!”她拚命想爬出屋主的高范围。“我…我是来…邀请你…”奇怪!她平时仗着艺高人胆大,怎么每每陷身在这栋屋子里时,气焰就像蜡烛遇上西北风--一吹就熄呢?

 “奇了,贼窝大筵天下,顺道礼遇财物受到损毁的受害者。”僵尸先生显然爱上了枕着她当垫的质感。

 “胡说,上次我才没有损…”慢慢慢!她明明下定主意打死不认帐的。“这位先生,我听不懂你的意思,这是咱们第二遭见面--除去你前几天到我家借电话的那一次。”

 “哦?”浓重的鼻哼充满不信任。

 无论如何,僵尸先生总算良心大发,她承负的人、九十公斤重终于移开。

 原来自由的空气竟是如此甜美。绕珍风驰电掣般地弹跳起来,飞躲到离他最远的角落,然后--呼吸差点走岔。

 天!好壮观!

 绕珍愣愣盯住他愤振的肌,当场咋舌不下。

 他上半身光溜溜地轰立着,古铜色的伟岸躯干,手臂撑住后的动作使他的二头肌奋勇鼓起,颀长的健腿劈开成倒v型,态势霸气十足,一副帅男出浴的香奇情。

 德那副白面书生相,跟人家纯然的刚气概比较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当一位男围锻炼得比女人更发达时,她们活在俗世还有什么意义?

 包值得商榷的是,袁什么殊先生似乎毫不为自己几近全的状态感到“监介。”不过话说回来,他的每吋皮肤晒得如此均匀,显然很习惯从事彻底的光浴活动。

 “呃,袁先生,您介不介意--”她比了比半挂在他劲、要掉不掉的巾一下。

 僵尸先生全身上下,就靠这条小白布维护贞节了。

 “当然不介意。”嘲弄的黑眸送她一记的秋波。“你喜爱的话,送给你!”

 白巾兜头飞过来。

 “啊!”她尖呼,盖住面临长针眼危机的眼皮。

 软厚的布料准确地罩住她脑袋,香皂和热水融的馨气幽幽沁进她鼻端,其中夹杂着一丝极细微的味道,满好闻的…

 接着,她想起这条巾原本包裹的部位。

 “恶心死了!”绕珍飞快地扔开暧昧的布匹。

 这么一来一往的时间,已经足够袁克殊为自己加件皂褐色浴袍。

 在他回国的第一天晚上,偷溜进卧室的小贼若不是这株瘦巴巴的干扁四季豆,那么他甘愿成为全世界第一位在三十一岁“低龄”即患上老花眼的庸夫。

 “刚刚好象有人提到『邀请』两字。”他悠然点了一香烟。

 莫非四季豆为自己的窃行而良心不安,决定以醇酒、美食、佳人慰劳他?

 “我和我妈,想请你吃饭。”她的心跳以违反自然的频率蹦,必定是因为僵尸先生黑不溜丢的外形太吓人的缘故。

 “你?”齿间呼出来的白云蒙陇了他的神情。“谢谢,但是我罕少接受陌生女的邀约。”

 天!她差点鼻血。只不过吃一顿“敦亲睦邻餐”而已,他以为她们叶家女人饥渴到连“黑桃王子”也不放过?若不是未来可能有求于他,她早就三拳两腿揍得他贴平在地上,权充虎皮毯。

 “看在你我两家即将成为邻居的份上,宴请您吃一顿家常饭是应当的,还望袁先生赏个脸。”为了五斗米,硬是得折

 绕珍已经可以预见晚餐桌上的痛苦景象…

 袁姓僵尸展现他超级男自大狂的本,大剌剌地盘踞在上位,趾高气昂地炫耀他那乏善可陈的一生,并且视自己为天下女的梦中情人、无敌救星。

 没关系,能忍人所不能忍,谓之“上人”待他失去利用价值再来整治他,效果也一样。

 “好吧!既然你那么迫切的要求我--”袁克殊绽一副慷慨施恩的模样。

 忍耐、忍耐,为了追求幸福,她必须学习忍耐。

 “半个小时后见。”绕珍一把抹过俏脸。

 再不走,她担心自己会忍不住出手教训他自大的高姿态。

 “等一下。”袁克殊佣懒地叫住她。

 “干嘛?”硝烟味已经呛出一点征兆。

 “顺便帮我把浴室里的脏衣服扔下楼,明天我打算CALL洗衣店收去干洗。”他轻率的口气彷佛支使她跑腿是天经地义的。

 绕珍差点没气歪鼻子。姓“猿”的将她当成什么了?钟点女佣?

 维苏威火山在她体内连续爆樊二次。半晌,她咬牙切齿地道:“没、问、题。”

 活动火山迅速消失在房门外。

 豪迈开怀的响笑霎时萦满整座华宅。

 “妙!真妙!”他嘻嘻呵呵得乐不可支,肠子差点被她火的眼神闷烧得打结。

 叶家千金一望而知是不让须眉的典型,因此他依照正常情况推演--这位爽快硬气的女孩会上门邀请他吃饭,还任他轻薄而不敢发作,显然暗地里有求于他,所以故意挑战一下她的底限在哪里,没想到真被他刺中了。

 有意思!他拍案叫绝。

 谁教小妮子第一天便赏他一顿排头吃,他小小报复一下,也是正常的。

 只望稍后的晚餐邀约,他的餐具不至于被苗条的“四季豆”事先抹上泻葯。

 伪君子!

 绕珍冷眼旁观姓袁的将父母大人得团团转,心中终于明了当年屈原何以会为了“众人皆醉我独醒”的烂理由投江。

 他私下在她眼前摆出大男人主义的嚣张气焰,人前可又换了一个样儿。

 “我的换帖兄弟上个月从江西带回来一坛汾酒,不得了!醇得教人一闻就醉。来来来,陪我干一杯!”短短一个半小时的饭局,叶父已经将他视为生平第一知己。

 之会惑人心的,可怖!

 “那我非得辣辣舌头不可。”他伴着叶家人,和悦地移往客厅。

 整场饭局,绕珍苦于找不到机会探听“梦幻仙子”的消息,再让他们这么一喝下去那还得了!喝到天光也停不下来。

 “爸,袁先生说不定还有其它事情要忙,你别绊住人家。”她出面打圆场。

 “没关系,我正在休假中,随时都有空闲。”袁克殊破坏她的意图。

 “噢。”她皮笑不笑。

 “袁先生,要不要来烟?”叶父好心奉上致癌物质。

 “谢谢,我已经戒烟三年了。”他有礼地推辞。

 骗鬼!绕珍脑中马上浮现他全身上下只“穿”一条巾≈拿一香烟的“媚态。”

 “不知袁先生从事哪一行?”叶母扫过他的衣着,虽然是简简单单的黑衬衫。仔,罩在他身上硬是衬托着卓绝出群的气质。

 “我的工作型态比较多元化,本身具有设计师的专业资格,不过也跨足制造业的领域。”他接过男主人递来的酒

 原来袁家大叔还颇有两把刷子。看得出来,这样伟岸的男子应该不是寻常的池中物。

 绕珍替自己冲了一杯文山包种,挑中他对面的单人沙发坐定。

 “我离开台湾也有七年了,工作地区以欧洲为主,四天前才回到隔壁的落脚处。”他低头啜饮着涩冽的烧酒,状似不经意。“而且,我发觉本地的治安好象有待改进。”

 “咳--咳咳咳--”八十度的热茶忽地冲进绕珍的气管。

 “啊你是怎么回事?笨手笨脚的,连喝茶也会呛到!”叶母连忙拚命拍打女儿的背脊。

 “没--没事--水太烫而已。”他想干嘛?滚钉、告御状?

 “会吗?你为什么会认为本地的治安欠佳?”叶父全心放在客人的观察重点上。

 袁克殊微微一笑--她敢纺自己今生还没见过比这抹笑更阴险的脸。

 “因为我回来的第一天…”

 绕珍骤急地接完下半段:“--田家的小表头不小心把球打进他的院子,他们以为袁先生家没人,所以爬溜进去捡球,可能因此不小心騒扰到袁先生了。”

 “你哪会知?”叶母纳闷。

 “…那天我在门口碰到小山,他作贼心虚,吓得脸色发白地跑掉了。”一切合情合理,倘若三位大人不采信,她也没办法。

 绕珍强迫自己镇定地啜一口香茗。

 “原来如此。”袁克殊含笑地点头。“其实我和那个小贼手过一回,感觉起来他浑身硬邦邦的,没几两,我也猜他应该是个小男生…”

 “咳咳--咳咳咳!”热茶再度走进岔路。

 “啊你到底怎么了,撞是不是?”叶母有点为女儿的失态感到羞惭。

 “没--没有--不小心到茶叶梗”敢骂她扁?姓袁的给她走着瞧。

 “--倘若换成大女生,我可就要怀疑她是不是严重营养失调。”袁克殊恍若没瞧见她红了俏脸的窘状,继续完成他的评论。

 “哎呀,现在的女孩子爱漂亮,成天只想把自己饿成皮包骨。”叶父斜睨着宝贝女儿。

 “你看我干嘛?”绕珍恰北北的。

 真冤枉,她天生体质就是吃不胖,再加上就读体育系的缘故,运动量自然惊人,天赋本钱,有啥办法?

 “讲到吃我才想起来。”叶母眼瞳一亮。“陈妈妈嫁女儿,送给我们一盒超群喜饼,正好拿来配茶吃。老头子,我去冲壶锡兰红茶,你上楼把喜饼拿下来。”

 她老爸生平最嗜吃甜食,两位长辈当下兴匆匆地分头办事去也。

 天下竟有这等父母,独留天真无助的女儿与狠的黑桃王子对阵。也好!她可以乘机探查一下他是否拥有那尊要命的洋娃娃。

 袁克殊缓缓微笑;她的寒剎那间立正站好。

 犷的手指从七星纸盒里摸出一支“赛神仙”打火机的杏仁形火光点亮了烟头。

 “呃,袁先生,是这样的…”她径自起了话头。

 “令尊说的没错,你确实太瘦了。”他恍若未闻她的发声实验。

 哪壶不开提哪壶?她寒瞇着眼。

 “这叫苗条,又叫清弱,曹子建形容为『翩若惊鸿、若约束』,保证是百分之百的成体,完全没有营养失调的困扰。”她口气很冲。

 铮铮似铁剑的浓眉突然斜翘了起来。他缓缓倾身,两肘支着大腿,向她勾勾手指头。

 绕珍纺自己向来厌恨人家对她勾之即来、挥之即去,但,这个当儿却又说不出怎么回事,她竟然中似的,跟着俯身做出与他相同的姿势。

 两人隔着大理石几,鼻尖和鼻尖相距只有五公分,她甚至可以嗅闻到他冽的古龙水味。

 她头一回发现,原来蠢钝的雄生物也能具备多样化面貌。

 当他蓄意表现出文采质彬的时候,周身马上裹罩着超级优等生的架式,哄人相信他的纯正端庄。但是恰逢他有意使壤的契机,又能展现那股得人几乎不过气来的潇洒劲儿,比如说,现在。

 “你我都心知肚明…”香烟从他的嘴角夹下来,袁克殊的呢喃几近耳语程度。“那天傍晚,潜进我家的瘦皮猴和阁下是同一号人物。”

 绕珍讷讷地张嘴想分辨,他的烟股调了个头,轻轻进她芳内。绕珍下意识咬住,彷佛他递进口中的物品是糖。

 “放心,我不会揭穿你。”绵悱恻的耳语继续飘出来,他微透着酒气的热息吹醺了她的眼、耳、口、鼻。“不过我认为自己应该事先提醒你一件事,我的『香闺』并不经常让女进入,而她们一旦跨足进去,房门内发生的事绝对远超过未成年小孩应该明了的尺度。如果你有兴趣试试看,今天入夜再度前来拜访,我倒履相候。”

 她的鼻中、臆充着他独特而暧昧的体味,脑中产生暂时的缺氧现象,一时三刻之间竟然反应不过来。

 “我…呃…”“来来来,点心时间到了。”叶父兴高彩烈的脚步声移驾下来。

 “红茶也冲好了!”叶母托着精致的茶盘迈入客厅。

 夫俩一眼首先瞧见女儿痴愣的表情。

 “阿珍,你在干什么?”叶父迸出大喝。

 “嘎?”她呆呆转头,反应依然慢一拍。

 “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叶母又惊又怒。

 抽烟?她不会抽烟哪!

 那么,咬在她间、发出苦味的白色管状物是什么?

 “暧--”她猛然吐出烟股。“我…不是呀!我没有…”

 “女孩子年纪轻轻的学抽烟,像什么鬼样子?”叶父发觉家丑外扬,只差没揪住她的脖子以家法伺候。

 “香烟又不是我的。”她委屈地指着罪魁祸首。“是他把烟点燃,放进我嘴里的。”

 “我?”袁克殊非常、极端、绝顶讶异地指住自己,无辜的表情彷佛承受了某种不白之冤。

 “你讲啥咪疯话?袁先生刚刚就说他戒烟了。”叶父伸张正义。

 “而且人家好端端的,点烟进你嘴里做什么?”叶母对女儿寻找借口的能力产生怀疑。

 “我…真的…”她百口莫辩。

 “要是再被我抓到你做壤事,当心我打断你狗腿。”叶父恨恨地抢过她手中的犯罪证据。

 绕珍险些晕过去。

 原来平白被人冤枉是如此气伤瘀肺的感觉。

 玲珑的眼眸迸出千万条寒光,攻他正派经营的伪象。

 好,姓袁的,这梁子咱们结定了!  M.NkO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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