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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貌不惊人死不休
 长安城外,天将暮沉,视野所及之处,已经开始逐渐变得模糊不清了起来。

 据说几十年前,这里还是一处荒山土丘,每⽇价不过有些鸟雀鸣清泉空流罢了,到后来,也不知是从哪一年开始,总之大唐逐渐走向世,有钱也有闲的人是逐渐多了起来,于是便开始有第一个人在这里辟地建了一处小小的别业,镇⽇长闲之时,便跑来这里呆着,抚一曲古琴,听一听虫鸣鸟叫清泉呜咽。

 而到了现在,这里早已不是当年的荒丘,四野的松间林內,已是稀稀落落的散布了不少的清雅小院,如此一来,虽多了些人间气息,却仍旧并不繁,而且,但凡到这里来住的人,都几乎是不带什么仆从的,所以,这里仍是每⽇价的不见什么人影,指不定在哪里便会头撞上一只獐子,抑或突然有鸟雀栖落肩头。

 当然,当初那些首先来此建别院的人,却是早已被赶走了,现如今能在这里拥有一座别院的,都是些非富即贵的鼎盛人家,其中尤以朝中大臣居多。因为论及清雅散淡,这里丝毫都不会逊⾊于那以清幽脫俗著称的南山,但是距离长安城却又近了许多,所以,自然也就更受那些好⽇子过腻了的达官贵人们的喜爱。

 作为当朝长公主,晋的⾝份让她⾜以在这里拥有一处清幽而不扰天地的小小别业。那回门朝东地一蓬柴门便是。

 若弄个朱漆大门。则太富贵,无野趣,建成蓬门,又太做作,不免失了意趣,所以。用南山伐来的几竿野竹编成一户柴门,却是最最合适。更兼那四围院墙皆用成了年岁的桂树培就,天长⽇久的并不许人修剪,任其自成枝蔓,便越发显出这别业的清幽不俗,令人一见之下便觉此处主人定是位心內别有洞天的逸士。

 长孙云儿就在这桂墙外下了马车。触目所及虽然已经有些模糊难辨,她却还是忍不住轻“呀”出声,自顾自地感慨道:“这倒真是好一处清静所在呀!”

 即便是再怎么牵心世俗机务者,见了这等清幽之所在,只怕也会熄了几分俗心吧?她心中忍不住想到。

 只是,这等清幽地地方。却是更适合那等经过了大繁华的人住地,本就冷冷清清了几十年的人住进来,会不会倍觉孤单呢?

 她的嘴角微微牵动,似乎是笑了笑,转⾝唤过随行的丫鬟,吩咐道:“你去叩门,就说咱们行得晚了,又怕赶过去时长安城门已闭,所以想借宿一晚。”

 那丫鬟闻言看看自家‮姐小‬。依命地点点头去了,长孙云儿缀在她⾝后也跟过去,几声拍门之后,听见里面脆脆地应了一声,却是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孩子蹦蹦跳跳地跑了出来,此人正是小道姑红尘,当下她看见外面地一顶马车两个女子,不由隔着柴扉便问道:“你们是谁?来找谁?”

 那小丫鬟正想照着自家‮姐小‬代的词儿念一遍,这时长孙云儿却自己开口了“这位姑娘。你可真漂亮呀!”

 虽然住在这等野地。她穿的却是一⾝标准的华美宮装,这成的宮装顿时便将她略显稚嫰的小脸儿衬出几分贵气来。而且,那小脸儿圆乎乎地,看去倒似一个初初成亲的小熬人般的,虽然已经嫁作人妇,却还稚嫰的紧,也清醇的紧。

 只不过,她⾝上也不知哪里淘换来的,却是上上下下系了许多的小零碎,一走路那些小东西便摇摆不止,相互之间一撞,便有铃儿的清脆浅鸣响起。这等打扮若是换了个普通的女孩子做来,只怕早已俗气地不能看,但是眼下这女孩子做了这等打扮,衬着她⾝上的华美宮装、可爱的脸蛋儿与几分天生的野与稚气,却非但不显俗气,反而倍增几分意趣可爱,倒好象是不知哪处的宮门没有关紧,跑出来这么一位调⽪的小鲍主似的。

 一看见她,长孙云儿顿时便知道自己没有找错,就是这里了。

 小红尘闻言不由得意地一扬下巴,这些⽇子师傅倒是准许她穿这些个好看的⾐裳了,只是这里人烟稀少,⾐裳穿好了出去晃悠半天,却连人影儿也不见半个,纵是穿的再好又有什么意思?因此她心里自然是不舒服的紧,便总是忍不住在自己师傅跟前念叨回长安去地事儿,至于“要是萧在这儿就好了”之类地话更是每天都要说个十几遍才能吃得下饭,而现在突然有个人夸她长得漂亮,小丫头自是美得不行,不过,她虽然年龄还小,并没有什么机心,却还是打量了柴门外的几个人,问:“你是谁呀?我好像不认识你!”

 长孙云儿闻言一笑“但是我可认识你师傅,⿇烦你去告诉你师傅一声,就说有个姓长孙地女子特意过来拜访她了,还望能容情,让小女子在贵处留宿一晚。”

 罢才她突然觉得,于其找个借口转弯抹角遮遮掩掩的,倒不如直接开门见山来得慡利,她素来知道长公主殿下虽然天柔雅待人温和,其实骨子里却是随着先太宗皇帝陛下的子,为人行事皆是慡朗的紧,也开脫的紧,在她面前扭扭捏捏的,倒显得小家子气了!所以,她第一时间便从那小丫鬟口下抢过了话,直接的自报家门。

 小红尘闻言撅着嘴儿看了看她,下意识里倒是觉得,眼前这女子不论举止⾝段儿还是气质谈吐,却是与自己师傅有些仿佛似的,都是那种一眼看过去便能令人心生好感的类型,当下她不由得便点点头,脆脆地答应她。“那你等着!”说完转⾝跑了回去。

 再出来地时候,便是晋与她一起出来的了。长孙云儿在柴门之外裣衽为礼“小女子长孙云儿,见过长公主殿下。”

 晋一⾝青⾊道⾐,头上松松的挽着髻儿,虽不规整。却也有致,看去倒好像是⼊了定的神仙中人一般心无挂碍散散淡淡的样子。此时反倒是她脸上和煦的微笑与眼角眉梢处几抹说不出地女人味儿,才又把她重新拉回了这红尘俗世之中似的。

 听到来人直接称呼自己为长公主,但样子却是面生地紧,当下她不由得转眸看看她⾝后的马车和车夫,又想想她自称姓长孙。当下便问道:“这位姑娘,不知道你与赵国公府上下怎么称呼…”

 长孙云儿闻言一笑“老公爷乃是小女子的⽗亲!”

 “哦…”晋闻言恍然大悟,可不是,天下姓长孙的本就不多,长安城里更是基本上只有赵国公府一家。这来人一看⾝段儿气度便知定是大家出⾝,可不就只能是赵国公府出来的嘛!

 当下她点点头,也不多问长孙云儿此来为何,便直接转头吩咐红尘“还不快去给长孙‮姐小‬开门!”进得院子,果然别有洞天。

 这里地一亭一台亦是纯用竹木搭就,那正房从外面看倒似草堂,进得里面才发现,却原来也是竹木做架搭建起来的。夜间时分,山中会有轻雾随风飘,天长⽇久之下便渐渐浸得竹子溢出清气来,闻之令人肺腑为之一涤,顿觉神清气慡。

 这小院不大,只前面三间草堂,后面一处青青竹篱圈起来的凤凰架,外加一个小小山亭罢了,所以很显然,这正堂之地。定是晋长公主的⽇常起止之所了。

 屋內布置极是简洁。不过一案一席一书架一拂尘,外加青灯⻩卷而已。却是素雅整洁的紧,**盈盈处,甚至⼲净得令人几乎不敢落眼也似。

 “长公主可是修得好神仙哪!”长孙云儿甫一进房便忍不住赞叹道。

 晋闻言淡淡一笑“长孙‮姐小‬过奖了,红尘,快去取了⽔来煮茶!”

 小红尘闻言好不容易才把目光从长孙云儿的⾝上挪开,脆脆地应了一声,转⾝从炉上取了一个小小瓦壶,蹦蹦跳跳地出门取泉⽔去了。

 之所以一直盯着长孙云儿看,一来自然是漂亮地女子谁都喜看,而长孙云儿又恰恰是属于那种已经漂亮到了便连女人都兴不起什么嫉妒之心,只会在心中给与赞美的程度,是以,小红尘一见之下自然忍不住要看个不休。这二来么,却是她总是下意识的感觉,这位长孙‮姐小‬可是与自己师傅在某些地方某些味道上…相似的紧呢!

 一样的贵气而娴雅,一样的温柔而令人感觉亲近,也一样的貌不惊人死不休!

 小红尘跑开了,晋长公主肃手让座,长孙云儿却是淡淡地笑着并不坐下,转⾝背起双手,在原地优优雅雅地转了个圈儿,将这屋子耝耝地打量了一遍,然后便笑昑昑地看着长公主殿下,却竟是接着方才的那句话道:“只可惜,长公主殿下这神仙做的…意却是出尘了,心却并未出尘哪!”

 晋长公主闻言不由看她,她亦看过来,四目相对处,长孙云儿淡淡道:“莫非长公主殿下只愿做这逍遥神仙,于那长安城中地事情…和三千尘网中的那位风流公子,便不再挂心了么?”

 晋闻言不由眉头微蹙,旋即却又一笑“这么说,长孙‮姐小‬此来,竟是要做说客的不成?”

 长孙云儿闻言莞尔“正是!”晋长公主闻言不由笑笑,借着微微低下头的当儿,也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心中却已飘过几个念头,其中第一个便是。难不成那冤家在长安城里出了什么事儿了?

 她虽然静居此处山野别院名曰修道,其实却又怎能舍开了长安城里地事情不管不问,纵是能舍去了长安城內的一切,这心里却又怎能舍得了萧,所以,或三五⽇一次。或一⽇三五次,视城中相关事情的多寡。长安城內总是会有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过来的,因此,她对长安城內正在发生地事情都并不陌生,只不过有关今⽇晚宴地事儿,她却还没有来得及得到消息罢了。

 当下见长孙云儿不肯落座。晋便也陪她站着,只不过说出话来时,却是突然的一转,竟是轻轻地扯开了话题,道:“前些⽇子到山里来之前,我还去看过舅⽗大人一趟。只不过我记得,当时好像并不曾见到云儿‮姐小‬你…”“记得当时舅舅他地⾝子可不太好,精神更是差,也不知最近可有起⾊?说起来我子散淡,这些⽇子都呆在山中,便连一丝儿回长安去瞧瞧的心都兴不起来,也实在是不孝的紧…对了,我怎的却从未听过舅⽗大人膝下我还有个叫云儿的表妹?”

 长孙云儿闻言笑笑,她自然能听出晋长公主话里地意思。只不过,要说她连一点儿想要回长安去瞧瞧的心思都没有,她却是不信的。老爷子的⾝体自然不太可能是她牵挂的东西,毕竟她也知道,虽然眼前这位长公主殿下乃是长孙皇后最小的女儿,但她却是从小苞着先太宗皇上长大地,所以,和娘舅长孙家并不怎么亲近的。

 但是,住在永兴坊的那位呢,她也不牵挂么?

 当下她浅笑道:“老爷子的⾝体最近这段⽇子很是有些起⾊。精气神儿也⽇见大好。老爷子自己也还说呢,这可又捡回了几年寿!至于我。老公爷他…是我的义⽗。只不过府內府外都只知道我是家中大爷的一房小妾罢了!”

 晋长公主闻言点头,虽然不解这其中到底是何关系,只不过单是看这长孙云儿的举止⾝段儿,便知她还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作假。

 不过,听她提到长孙大爷这个称呼,心中却还是不免微有恻然。虽然因为⺟后在她很小的时候便过世的缘故,她与长孙府地关系并不太亲近,但毕竟不管怎么说,那长孙冲可都是她的嫡亲表兄。而且偏偏的,他竟还是间接的丧⾝在萧那个小冤家的手里。

 当下她不由叹了口气,抬起头来看看长孙云儿,竟是突然之间又把话题拉了回去,道:“长孙‮姐小‬既然自承是来做说客的…却不知我一个山野之人有何可说?”她心內自是在惦记长孙云儿刚才那句长安城中有事一句,只是在当下,虽然把话题又拉了回去,她却仍是憋住了不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倒也不拘事情大小,所谓气度,大抵便是如此了。

 长孙云儿闻言笑笑,心想这位长公主殿下虽然素来以慡利有先皇之风著称,却并不只是学到了先皇的慡利,对于他的雍容而不迫,亦是学了个十成十啊!

 当下她笑了笑正要作答,却见红尘已经手捧茶壶脚步轻快地进了屋来,她道:“师傅,⽔取来了,我可要生火啦!待会儿是您煎还是我煎?”

 说话间小丫头已经挽起袖口,灯光下露出一截藕节也似的⽩嫰小臂,径自动手擦了几下,火折子很快便冒出蓝蓝的焰头来,往那⼲得扎手地半青竹叶上一碰,顿时便亮起一团蓬蓬地火焰。

 “你且生火,我来煎。”晋长公主只答了一句,便再也不做声,两人只是静静地看着小红尘纯地生火,起火。等到那几段斩成手指长短的青竹被投进红泥小炉內,且冒起了幽蓝地火焰之后,红尘才把手旁的小小瓦壶放了上去,转过⾝来看着长孙云儿甜甜地一笑“⽔是山上引下来的泉⽔,煎出茶来可是清冽甜香的紧呢,我师傅平⽇里最喜这个!”

 长孙云儿闻言报以微笑“好⽔好茶,自然还得是有福之人才消受得起呢,我今⽇算是沾了你和你师傅的光啦,辛苦啦!”

 红尘闻言又是甜甜一笑,然后便从旁边小几上取了一柄小扇,径自扇起炉火来。

 说起来她与长孙云儿两人虽是初识,却丝毫不觉疏远,说话间竟是昵近的很,关键就在小红尘喜她⾝上那种与自己师傅很是相似的味道。

 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总之一见之下便觉亲近就是。

 此时,长孙云儿转过头来看着晋长公主,长长的睫⽑眨也不眨,眼神清亮的紧,也⼲净的紧,只是在晋看来,那眼中却总好像是有一抹遮掩不去的戏谑之意似的。

 晋还在等着她的回答,却不承想长孙云儿经了方才与红尘的对话,已经再一次的把那些绕弯子的打算给抛开了,因为她的直觉告诉她,这是一对內心⼲净的师徒。

 出⾝⾼贵,广有智慧,人情练达,这些东西对于普通人来说,拥有其中一样已属不易,但是对于某些人来说,却也不算难事,但是,在拥有了这些东西之后,却还能保有一颗⼲净而不染纤尘的心,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所以,她选择了同样⼲净的对话方式…

 “我是为了萧来的。”

 晋长公主和小红尘闻言同时发愣的当儿,只听得壶声阖动,却是⽔已鼎沸,该下茶了。  M.Nko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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