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你
大志发现⻩绢这些⽇子以来越来越瘦,有时候看到她简直就像是看到风中的一片落叶一样,她真怕她随时都会被风席卷而去。大志想,接连两次的流产,对她⾝体的损伤一定很大。可是快一个月了,她怎么不仅没恢复过来,而且脸⾊还越来越苍⽩,神情也很憔悴。
那天午饭后,大志看到⻩绢一个人在顶楼的露台上菗烟,就走过去说:“少菗一点吧,以前好象没发现你有这么大的烟瘾,现在你可是烟不离手,这样对⾝体不好。”
⻩绢道:“这些天总是很累。如果不菗烟,我就会睡着了。”
“要不去看看医生?要不就回家多修养几天?你还这么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
⻩绢笑道:“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是,你不懂,其实,我比你可怜,我没有家可回。回娘家吗?家里人会问我是怎么了,现在状况如何?住别墅,住店酒,我不习惯,也不喜
;我还是只能回乔家。至少,他也在那里。”
大志无言。过了一会儿,说:“小乔先生是周一去B城的吧,什么时候回来?”
“后天。”
“他知道你这么快就把一盒烟都菗完了吗?”大志拿起那个空烟盒,笑道:“他可是唯一一个有力量管束你的人。”
“还有一个。”
“关悦?”
“我知道,有很多人猜测我和他是一对情人,可惜不是。如果当初我选择他,那我也就会少受很多苦了。”⻩绢想起和关悦的第一次接触,他从⾝后替她披上披肩时的关切“我和他的关系大概是,比情人更温暖。”
比情人更温暖?大志心想,那又究竟是什么纠
不清的关系呢。
⻩绢把空烟盒一扔,对大志说“我回办公室了,好象现在站的久了
都好痛。”
大志道:“行。你好好休息一下。”
⻩绢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整个下午在平淡总度过。到了晚上,本来她是要回娘家的,她总是避免一个人单独和大乔在家里遇见。但是她一摸自己的口袋,发现烟已经没了。随手买了一包相同牌子的,只菗了一口,觉得味道不纯正。再换一家,再重新买,还是不是她平时习惯的口味。天⾊越来越黑,她的⾝体里似乎有一股潜在的莫名的东西在燃烧,就像⼲渴之极时想喝⽔一样,这时候她非常非常地望渴菗烟,菗她平时菗习惯的烟。她回到家,打开菗屉,本来那里有整整两条烟,可惜现在,一包都没有,一
都没有了,那些烟都在不知不觉被她菗完了。⻩绢焦灼不安起来,似乎是,如果再找不到她要的烟,她的⾝体顿时会化为灰烬一样。
我这是怎么了?她用自己残存的理智问自己。有一种非常不祥的,冰冷的,残酷的猜想漫漫地在她心底升起,成长,盛大…
“你是不是在找这个?”大乔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进了她的房间,微笑着问,然后,把一个小小的烟盒扔在了她的脚下。
他的笑真是狰狞。⻩绢想,可是,这包烟…
大乔看着⻩绢迫不及待地点火,然后点烟,他突然叹息道:“没有烟菗的时候,是不是⾝体很难受,很烦躁,很痛苦,而且
本难以控制?”
⻩绢贪婪地菗了几口,无暇理会他的问题。半晌,她把一枝烟都菗完了,她的脸才恢复了平时的润泽,而这时,她的心却像是沉在冰冷的海⽔里,她明⽩自己已然是万劫不复了“你在我的烟里,加了什么?”
“洛海因。”大乔平静地说:“而且我告诉你,以我加的纯度和克数,你这辈子,永远都不可能戒掉。你永远都是一个瘾君子,一直到菗死为止。”
“这么恨我?”⻩绢颤声问“你真的这么恨我?”
“你应该知道,我以前是爱你的。我爱你,你明⽩吗?”大乔抓着她的手臂叫道:“我只爱过你一个女人!可是你,你太伤我的心了!你让我失去了孩子,失去了弟弟,也失去了以前的你!你让我失去了,我生命里最重要最重要的人!”说到这里,他的眼里迸出哀伤的泪“你这
货,你真的死一千次一万次都不够!”大乔的泪开始慢慢地凝结,淡漠,⼲涸,他渐渐只是充満了仇恨,而这种仇恨已是被无情点燃了的,在黑暗里熊熊燃烧,无法遏止“我现在真的懒得再打你。你不是千金姐小吗,我告诉你,其实你现在和街上卖的⽩粉妹没什么区别!”他把她劲使往镜子前一推:“看清楚了,你是什么德行,你还真以为我弟弟,他会再喜
你吗?”
⻩绢开着车,在夜午的⾼速上狂疯地飙了好几圈。她万念俱灰,真想对面有一辆赛车飞驰而来,把她马上撞死就算了。原来,他是要她生不如死。他要她一辈子都被那些小小的葯品和粉末控制。她是一个多么跋扈,骄傲,张扬,烈
的女人,平生最讨厌被人威胁和控制。当那些劫匪把
对准她的时候,她都曾经想过,我宁愿死,也不想,不能,不肯被这些人控制。
而现在,一枝小小的烟,都可以控制她。没有那些东西,她真的生不如死,她没办法控制自己的⾝体。她非常清晰而明锐地感觉到,其实再是強大的意志,都敌不过原始的,本能的⾝体。而那生不如死的滋味,是痛苦的苟且的忍残的凌迟,她宁愿痛快淋漓地死去,也不能受这种凌迟之苦。
凌晨两点。⻩绢回了家,她进了自己的房间,然后锁上门。那晚的星空很美,暗蓝暗蓝的丝绒一般的底⾊,星辰璀璨而闪烁,就像流动着的,有生命的宝石。在那纷繁瑰丽的星空下,她给小乔打了个电话。
“有事?还是,想我了?我后天,不对,是明天就回来了。”小乔说。
⻩绢柔声道:“我爱你。”这一声,真是消魂蚀骨的柔情,柔⼊了骨髓。
“我也是。我真的不可能,再去爱另一个人。”
“你敢和其他人也这么说吗?”
“敢。”
“和你哥哥呢?”
“当然。”
“那好,我要你现在和他说,你换一个电话,用免提,我想听到你们的对话。”
“非得,现在?”小乔问。
“是的。非得现在。”⻩绢坚持。
“好。”小乔果真打开了另一个电话,⻩绢听到大乔睡意朦胧的声音响起“你这个混蛋!”
⻩绢很想笑。但是她发现自己脸上冰凉冰凉的,満脸是泪。她对小乔说:“你早点睡吧。明天早点回家。”说完,她带着电话,还有一把匕首,进了浴室。
她静静地躺在浴⽩里,躺了很久。然后,她拿起匕首,对着自己的手腕深深地割了下去,她的痛有多深,她用的力就有多深,⾎缓缓地流了出来,不间断的,一直在流。
⻩绢重新拨通了一个电话。关悦在电话那头说:“又是早上三点。我的大姐小,你到底还让不让我觉睡?”
“最后一次。”⻩绢说:“大哥,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晚,不对,这么早,给你打电话。”
“你喝多了?怎么你的声音在颤抖?”关悦睡的
糊糊,意识还不是很清醒“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想告诉你,大哥,”⻩绢道:“我爱你。我真的很爱你。我爱你超过爱我爸爸。可是,我怎么可以爱一个外人,超过爱我爸爸呢?这是不被允许的。而我,却总是在做一些不被允许的事。”
必悦当天晚上非常累,刚刚睡下不到两小时,又被电话吵醒,他⾝体里的倦意超过了一切,于是,他将会为他的这份倦意赔上一生的自责和內疚。
“恩。我知道。明天上午,我过来看你,好吗?”关悦道:“乖,你该觉睡了。”
“好。”⻩绢把电话关了。然后用力对准自己的静脉又割了一刀,这一刀更是深⼊,⾎就像是打开了的⽔笼头一样,噴薄而出。
原来我有那么多⾎。⻩绢想:我难道一直要等待它流完才会死?我恨我现在还那么清醒。每个人在死之前都会那么清醒吗?就像寒冬天里的一阵温暖的“小
舂?”
浴⽩里的⽔渐渐变成了红⾊。有些⾎⽔渐渐流向了地面,一直蔓延。⻩绢的头很晕,她突然想起自己常做的那个梦。那个被人杀死在浴⽩里的梦。
原来。我不是他杀。我是杀自。她对自己说,还有那个黑⾊的⽔蔓延了一地的梦。哦,原来。那也不是黑⽩片,而是彩⾊片。漫天漫地的红⾊。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红⾊。
“我真的很爱你。可是你杀了我的孩子。” “在这个世上,我不允许别人碰你一个手指头。” “我不可能再爱别的人了。”…有很多细微的,飘渺的,片段的,让人疼痛和晕眩的声音沙沙沙的,像是在下雨,又像是老式的留声机坏了一样,音质变的暧昧而模糊。接着,它们忽地又都变成了一只只金⾊的小虫子,只是在她耳边嗡嗡嗡地飞来飞去,飞来飞去。过了那么一瞬间,所有声音却又忽的消逝了。那是,她的元神出来了,和这些小虫子飞翔在一起,就像一缕看不见的烟一样,在虚空里,轻灵而摇摆。
自此,她的元神与她的⾝体,
永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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