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1 进与退
陈珏二人骑马到羽林营的时候,营中正忙得热火朝天,李当户张大手臂四处指点,冷不丁地瞧见陈珏,他笑嘻嘻地过来道:“财神又来了。”
羽林营⽇益扩张,已有了正规军的样子,韩安国深明君心,乖觉地把掏钱养军的责任揽到大农令⾝上,李当户作为羽林骑的实际掌权人,没少同陈珏打
道。
⼊营一里左右就是校场,到了众人眼⽪子底下,陈珏也就跟刘彻拉开了距离,刘彻在众星捧月中被簇拥着往前,陈珏则
上了三两故友。
陈珏哭笑不得地看着李当户一个劲哭穷,一⾝轻甲的李敢在两人⾝后跟着,忍住笑意之后就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子瑜,韩大农可远远比不上堂邑侯原先大方,这偌大的羽林营要养活,我又不是个擅于精打细算的人,实在是难以维持啊。”李当户大吐苦⽔道。
陈珏笑了笑,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精打细算又不是你的责任,你若是觉得心余力绌,改⽇我调一个属下的书吏替你分忧。”
李当户猛地头摇,道:“不必了,不必了。”
大农令手底下的寻常书吏,那也是见惯账簿的人物,那些人的吹⽑求疵李当户也见识过,
蛋里也要挑一
骨头试试看,李当户不过嘴上说说,心里却也没想过给自己脑袋上带一把枷锁。
李敢在后头扑哧扑哧地乐,李当户作势要急,陈珏指了指不远处的刘彻,笑着替李敢解了围,道:“你是主將,这时候怎么跟我一起说闲话?还不快去那边觐见天子?”
李当户如梦初醒地啊了一声,匆匆地跟陈珏打了个招呼就大步向前行去,亦步亦趋地跟着刘彻四处转走,不多时,刘彻的兴致就被一把崭新的三石弓昅引了过去。在众人的子下吃着臂力。
陈珏对于
艺并不是很热衷,看见刘彻在那玩得好也没有掺和进去,他寻了个暖和的地方坐下,接过李敢递过来的清⽔,浅浅地了一口。
李敢和李椒这几年⾝⾼菗长了,⽑⽑绒绒的胡子长在兄弟俩的嘴边,多了几分成年人的稳重,然而此刻却难掩奋兴,李椒率先对陈珏道:“韩王孙这两年当真是大放异彩。声名响彻北边疆土,原先我们兄弟还羡慕着,近一年倒觉得跟他差得越来越多了。”
李敢接着啧啧了两声,耝里耝气地道:“我都不知道,那位韩王孙还是不是当年跟我们一起打猎地那位,好像完美的不像人了。眼下长安城里的未嫁闺秀,有几个不思慕着韩王后裔,现在的小韩將军?”
这里的韩王后裔,指得是正经的齐楚燕韩中那个韩国的王族⾎脉,陈珏好笑地听着。李敢的话听起来有点酸,但他脸上洋溢的是真诚地笑容和难掩的羡慕。李家三兄弟的老⽗镇守雁门,偏偏他们为人子的要留守长安,明明家学渊源、多年苦练却无处施展,不羡慕韩嫣建功立业的自由自在才是怪事。
李椒听到这里。深以为然地道:“周无忌和韩王孙,俨然就是政军上难得的好搭档,配合默契,治得一方⽔土乡民平静,堪称我辈楷模”
陈珏和他们两人都极为
悉,他仅仅从月余一次的通信之中就能猜到那边大略的情形,周谦无疑昅取了周亚夫的教训。
作为执掌一郡大权的太守,周谦放手任韩嫣堵截匈奴人地行踪,显然就是一种放权,这权力虽不大。但放在刘彻过去的亲信侍读韩嫣手里,就是大家都能接受的结果。
明⽩归明⽩,李家兄弟留守长安的郁闷之情未散,陈珏笑道:“当年大家都在羽林营
练,彼此的能耐谁还不知道,王孙只是比你们先行了一步。”
李椒叹道:“子瑜不必费心安慰我们,我们也不是什么道理都想不到。有汉几十载对匈奴无大胜,朝中更有太多权贵畏战、厌战。王孙虽然没有什么太耀眼地战绩,但陛下已经把他当成了一杆大旗,待他一朝大胜,转眼就是名扬天下啊。”陈珏点了点头,时势造英雄,这话一点都不假。昔⽇雁门太守冯敬浴⾎城头,若不是陈珏揷手恐怕他就会近无声息的悄然离去,没有什么人注意冯敬的英烈。今时今⽇刘彻需要一个能轻松战胜匈奴人的英雄,端看韩嫣能不能把握住这个机会。
况且陈珏知道,韩嫣有这个能力。
读兵书战法的书籍容易。布阵排兵的取胜就难,韩嫣在北地不断的号角声中打滚了两年。实战的方面已经渐渐胜过同窗的陈珏和刘彻。只是一得必有一失,若论洞察人心、思量权谋,韩嫣却將远逊于陈珏。
从沉思中醒过来,李敢和李椒话题一转,已经转到了卫青⾝上。虽然卫青年纪还不大,但天生的才⼲已经渐渐地体现出来,他从低层做起,在不长地时间內就有了斩首之功,韩嫣等人的来信中都对他赞赏有加。
陈珏这时候听人说起卫青,已经没有了什么错位感,三人又天南海北地聊了好一阵子,李敢才一脸神秘地道:“炊烟起了,快走罢,今⽇营中有加餐。”
陈珏一讶,轻笑道:“什么加餐?”
李敢嘿嘿一笑,道:“山里的雪开始化了,骑士们在营中闷了一整个冬天,这会合该是打猎的时候。”
陈珏心下了然,直起⾝同二李一起朝刘彻那边走去,刘彻好像又看到了几个青年才俊,一一问清了名字,那几个少年难掩
动之⾊,看在陈珏眼中,他们就是一群孩子。
李敢没有注意到陈珏在看什么,他走走停停,口中接着道:“子瑜应知,这时候山林间出来了不少养各种各样的大兽,过了一冬,它们个个都长成了大家伙,一旦能煎烤来吃,那肥美之位就不用说了…”
平静的⽇子过了才几⽇,长安城的上空就又一次笼罩起了不寻常而略带凝重的氛围。
陈珏正同其他几个重臣一起,聚在宣室殿与刘彻商议恩恤边关兵事地事,韩安国和主⽗偃动作极快,不几⽇就完成了初步的打算。
主⽗偃
着一口家乡口音奏事,他目不斜视,说着不准确的长安话,正在这个时候,陈珏看到听见角落处有人低声而笑,陈珏含怒瞪了那些人一眼,那一小伙人就帘噤了声。
刘彻听过了主⽗偃的禀告,目光环视了一周,笑道:“朕看这个决议不错,你们怎么想?”
众人七嘴八⾆地说开来,有的是全心赞美,有的则给出了一些不同的意见,只是支持与中立的人不少,真正赞同那计划的人却也不多。
陈珏在一边听得昏昏
睡,他近⽔楼台先得月,早已经將那份报告看过了一遍,大体上没有什么问题,只要刘彻坚持实行,这件事就毫无悬念。
刘彻瞧见了陈珏的样子,不由地心中好笑,他眼神一闪,笑呵呵地准备着点出陈珏地名字,只是事与愿违,一阵不大不小地喧闹声由远及近,轻松地將殿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昅引了过去。
陈珏第一时间敏锐地朝门口望去,刘彻也住了嘴,报信地小吏一⾝灰⾐,看样子就是太史丞司马谈手下的学徒之类。
二月丙戊,⽇食。
景帝⽗子好像跟⽇食这种天象结缘了一般,景帝因⽇食换掉了好几个丞相,窦婴之所以能够做到今天这个份上,同原来的那人引咎退隐也有些关系。
然而今非昔比,当⽇刘昌的人缘颇佳,尚且免不了一朝求去的命,眼下的丞相则是窦婴。⽇食从来就与君王的失德联系在一起,刘彻这个天子自然没有做错什么,相对地,这个时候丞地就应该替天子担下天与的暗示和惩罚。
那么多次的⽇蚀,换丞相的⾼频率已经渐渐地让所有人都习惯了,人们对此并不觉得好奇,但是窦婴能不能果真“引咎离职”这才是众人关心的焦点。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窦婴又不像前几任的丞相那样,对天子的每一个决定都无力影响,宮中有太皇太后窦氏坐镇,窦婴未必不能在这个时候保全丞相的位置。
刘彻脸⾊连变,好一会儿才道:“天降异象…”
刘彻的话说得越来越慢,这个时候应该有一个臣子接下他的话,但窦婴站在那里不动,无论是谁都不可能
他代罪。
陈珏却是完全没有心思看刘彻的反应,窦婴若是不做这个丞相,陈家这个被刘彻扶起来对抗窦家的算什么?除此之外,窦氏家大业大,若是没有窦婴在宮外庇护,太皇太后也未必能保全所有的窦氏弟子、财富,她会愿意吗
宣室殿中静谧无声,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昅,只有刘彻的声音继续响下去,道:“朕无德…”
“陛下!”
窦婴朗声唤了一声,旋即拜伏在地,说话的声音稳定而有力,道:“陛下励精图治,有功于社稷,无过于千秋,⽇有食之,臣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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