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8 反向转
陈珏怔了怔,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露出了一个苦笑的表情,扬声道道:“此事前所未有,无法可依,臣实在不知如何决断。不过话说回来,臣也不是唯一受扰的人,这个主恐怕做不得。”
殿中稍微安静,窦太后点了点头,道:“若是这些年轻人都跟你一样知道循规蹈矩,早就没有这么多是非了。”
听窦太后的话,她好像对窦七失望之极,因而窦婴和窦彭祖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摇了头摇,但陈珏听着却另有一番意味,须知刘彻这人也
不守常规的。
窦太后静静地坐了一会儿,道:“年轻人没有不犯错的,若是因为他年轻气盛就毁了一辈子的前程,哀家也于心不忍,陈珏。”
陈珏听见自己的名字,侧⾝道:“臣在。”
窦太后好像倦了似的,调整了一下坐姿才道:“你待会替哀家给天子带个话,窦七有错,但毕竟冲撞的不是天子御驾,至于田他们还连个列侯都不是呢,这点事不用判得太重,惩戒一番,让他记得教训就算了。”
“臣遵太皇太后命。”
陈珏平稳地说道,看向窦太后时心头却微微一酸,记得当年窦太后考校他《道德经》的时候还是个精神的小老太太,可是自从秋来那场病以来,窦太后就好像⽇薄西山一般,总差着那么点精气神。
窦太后温和地笑笑,她无神的眼盯在一处,在⽇光的映衬下透出几分犀利之⾊,道:“行了,你去长秋殿看看芷晴吧,昨晚她和哀家谈心的时候,几乎句句不离你,哀家再留你就招埋怨了。”
陈珏站起⾝来,依礼告退,他临出门前朝窦婴那边看了一眼。那边窦氏的三侯均在正襟危坐,即使窦太后看不见也不敢有一丝懒散之⾊。
窦婴作为一朝的丞相,在窦太后的面前也不过是一个小辈,陈珏一边想一边越过门槛,心中思绪翻转。
窦太后老了。对权柄地事却比从前更加敏感。从前她眼盲⾝壮。并不在乎刘彻偶尔地特立。只因诸事尽在她掌握之中。如今刘彻⽇渐成
。窦太后则老朽于深宮。说不得那一场大病就会崩逝。她自然放不下窦家和这个天下。
陈珏想到这里不由地轻叹了一声。心智过人如窦太后、如窦婴。照样看不清形势。抓着眼前地繁华死不放手。不能一⾝轻松地卸下权责。
又或者。是看清了但迫于形势不能后退。陈珏摇了头摇。这点确是他苛求了。陈珏若不是早早就有了危机感。又对前尘后事了如指掌。恐怕也会因为跟刘彻地亲近关系趾⾼气扬。不知深浅。
长秋宮近在眼前。已有宮人进去报信。另有一个宮人过来
接陈珏。陈珏一进殿门。正好碰见出来
他地芷晴。陈桓则一点都不知道自家阿⽗就在一边。犹在殿中呼呼大睡。
芷晴明知陈珏一切安好。见了面还是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一遍。这才放心下来。听才看过儿子地陈珏叙述昨⽇发生地事。
陈珏话一说完。芷晴就不由皱了皱眉。这天子真没个定
。遇见什么热闹都往上冲。昨⽇闯上门地若不是虚张声势地地痞。而是真刀真
地刺客之流。刘彻在武安侯府受了点什么伤。陈珏哪担得起责任。
芷晴亦是金汤匙里长大的翁主,她一心为陈珏考虑,加之昨⽇多少受了王美人的气,心中或多或少多了几分对刘彻的不満。
陈珏看出她神⾊不愉,问明之后才好笑道:“他
子急,什么时候有所谓的天子样了,那才是怪事。”
芷晴扑哧一笑,陈珏又低声自语道:“他该沉稳的时候,就跟一把冷刀子似的。割起人来又快又凌厉。近⽇有人要倒霉了。”
陈珏说话的工夫,芷晴正微笑着打量陈珏的一⾝穿着。估计着这一⾝⾜够保暖了,芷晴伸手拍了拍⾐襟,这才放心地道:“阿桓还在睡呢,等他醒了我再带他回家,你有事就先去忙吧。”“皇祖⺟真这么说?”
偌大地椒房正殿,只坐着陈珏和刘彻两个人,刘彻昨夜睡得晚,精神却很⾜,一边问一边嚼着⼲果。
陈珏平静地点点头,并不说话,这不过是刘彻在考虑事情的时候随口说出来的话,原本就用不上他去回答。
问完之后,刘彻头摇道:“皇祖⺟果真宽怀那个窦家地小子,朕当时就在你家,那些地痞怎么就没冲撞到朕?”
陈珏斟酌着道:“太皇太后年纪大了,宽厚更胜以往。”
刘彻挑挑眉⽑,看了看陈珏道:“朕知道你孝顺,不愿意拂了皇祖⺟的意思,但这回是他们欺人太甚。市井小民之间,一言之争尚能结仇,这回对方的人欺上门来,你再大度也不能轻轻放过,不然人人都以为你好欺负了。”
被刘彻说好欺负的陈珏坐在那,一脸温和的笑意,不承认也不否认。他到底好不好欺负,几乎每个得罪过他的人都能给出差不多的答案。
然而在刘彻和窦太后面前,陈珏确实是个生
温和不争锋的好臣子,这不,祖孙俩一个要他饶一个要重处,偏偏都不愿直说,不约而同地从陈珏这个所谓苦主下手劝说。
杨得意亲自上了热茶,茶香袅袅,热气熏人,刘彻候了一会儿,等他和几个宮人退下才道:“子瑜,你怎么打算?”
陈珏心道自然是远离纠纷,口中果断地道:“臣自不是好欺的,定当为陛下清查私盐一案。狱中有人招供,各地往来运粮、运金之时多有夹带私盐地事,臣说不得还需要一些人手,也好下派各个郡国详查。”
刘彻怔了怔,失笑道:“朕是说…”说着,刘彻不由地住了嘴,其实怎么处罚窦七,跟陈珏又有什么大关系?
刘彻看进陈珏清明的眼。又忍不住朝阿娇和刘睿所在的侧殿看了看,他跟窦太后之间,一旦有矛盾还需要陈珏姊弟俩斡旋,因为一件小事让窦太后生陈珏的气可不值。
“地方上的事一查一把,得饶人处且饶人,你这次查过之后留个记录就行了。朕也不能一次把所有涉案的人撤职,不然政务无人去做,还不得劳累朕和你?”
刘彻玩笑似的说着,陈珏听出他语意中的变化,心情好了不少,笑道:“陛下当真仁厚,臣和田中丞自会通力合作,争取早⽇完成此事,定不须陛下挂
刘彻点了点头。想象着田家地大门被砸了地样子,脸上多了点笑模样,道:“这回朕的舅舅是吃大亏了。他这几个月有功无过,朕应当赏他点什么。”
思及田,刘彻一脸的若有所思,手中虽然还拿着一颗⼲果,但显然心思早已经不在上面,又过了一会儿,他想起陈珏半晌没说话,,忙紧接着说道:“子瑜。你想要什么?”
“差事还没有办完,臣可不好意思向陛下要赏。”陈珏说道。
刘彻手一挥,道:“行,朕不问你,再过些⽇子你家陈桓会说话了,朕给他。”
陈珏开口笑了笑,温声说道:“陛下厚恩,臣下代⽝子感
不尽。”
刘彻听得哈哈一乐,又嘎嘣嘎嘣地咬起果仁来。心下思索着陈珏可以加食邑,如今事过境迁,田倒可以考虑以外戚封侯了。
陈珏闲来算了算,忽地觉得自家儿子陈桓不得了,小小年纪,算上各位长辈的赠予,他已然是个小小盎翁。转暖,那位大名窦齐的窦家老七果真只受了轻罚。一时间各家议论纷纷。多人言道帝后遇在一处,天子还是雷声大雨点小。
纷
之中。陈珏丝毫不受影响,当真一门心思去查案,除了与各官署地同僚如田、张汤等接触之外,仿佛遗世立独一般,纷纷扰扰皆不沾⾝。
陈珏这几⽇处事果断,当得起一⾝正气几字,不只朝臣们议论纷纷言道他像郅都当年,就是铁面的张汤都忍不住劝过他,不可得罪人太多。
陈珏自己倒是不大在意,他心中清楚,凭他的⾝世,只要不牵扯到不该碰的争斗里,再加上他这边占着道理,刘彻和窦太后都会保他。这时候有计划地,得罪一些原本就不相为谋地人,原本也无伤大雅。
一月下旬,长安城上下传来一个出人意料地消息,本该噤⾜中的窦齐当街同另一家弟子斗殴。这次天子震怒,太皇太后也找不出任何理由来为窦齐开脫,若不是因着姓一个窦字,窦齐地下场绝不只是发回章武思过,永不许⼊长安。
陈珏听说了之后隐隐觉得不对,窦婴他们老谋深算,万万不会让窦齐在思过中出岔子,只是他还来不及思索清楚,很快地,另外一件事就昅引了他的大部分精力。
私盐案,十来个大小列侯被刘彻夺侯,这查抄地家产就是一笔不大不小的数目,负责收钱的正是大农令,韩安国考虑着一事不烦二主,⼲脆將这件事也
给陈珏。
这⽇闲来无事,东方鸿一边逗弄陈珏地宝贝儿子陈桓,一边忍俊不噤地道:“你的名声素来极好,人人说你温和宽厚,经此一事,总算有不少人忌惮你了。”
连番投人下狱、查抄家产几事之后,作为翩翩佳公子的陈珏忽然让不少人意识到,这位武安侯最
本的⾝份是天子亲信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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