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 硕鼠奇
上林苑外,冯林带着几个人轻骑出营,按着问好的地点在山林路间穿梭,山路虽然难行,但却难不倒训练有素、每几⽇便外出拉练的羽林骑。
冯林此时心中没什么底气,他出⾝官家,⽗亲也曾是一方大吏,官面上的事他并非一无所知,那些菜农实在不好说此时还在不在那里,弄不好就…
马蹄声得得作响,一个少年骑士停在冯林面前,收起马鞭恭敬地道:“我已经打探过,那些菜农就住在前面的村子。”
冯林点了点头,马鞭一扬加快速度朝前行去。人烟渐渐密集,冯林正四下里观察的时候,一个蹲在乡路边的老农抬头时吃惊地叫道:“这不是冯將军吗?”
冯林心中惊异,循声望去亦觉得这老农有些眼
,稍后轻轻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笑道:“许久不见了,但我可不敢称什么將军。”冯林面上带着笑,心中却疑惑重重,这老农看面目依稀便是去年送菜的菜农之一,然而他们要找的却是今年的菜农。
那老农叹了一声,站起⾝来拍了一把腿大,道:“我早就说过这事不对,只怪我那狗儿子昏了头。”
冯林对⾝边的伙伴使了个眼⾊,便正⾊对那老农道:“老人家还是早早把事情说来,正好省了我们的事。”
老农不疑有他,便將去年以来的事一一从实道来。原来几个月前,赵元告诉他们羽林营多吃⾁食,吩咐他们好几个村子削减些菜蔬数量,这些菜农供菜给军营不敢⾼价。一听减量便想起可以將菜卖到城中。个个欣然从命。
末了,冯林沉昑了一下道:“这事我做不得主,还请老人家和令郞随我回营中一趟。”
老农哎了一声。旋即想问“令郞”是谁,等到两个羽林骑士过来请他带路寻他儿子时,老汉才回过味来。
不管赵元和他那几个属官究竟为何做这个手脚,陈珏心里的火却是一下子上来了,蛀虫原就可恨,做硕鼠做到羽林军中来更是让他不能不怒。
李当户是把羽林营当家里的,心下地怒意可不比陈珏来得少。他不管三七二十一,道:“自从你当年处置了窦平,我便不赞同你继续用魏其侯地人,只是一直没同你说,如今看来早提醒你就好了。”
此言一出,室中众人顿时⾊变,韩嫣了解陈珏,忙喝道:“说什么疯话呢,魏其侯是魏其侯。那窦平是窦平,死了两年的人了,这时候提起他来⼲什么?”
李当户不服气地道:“这怎地就不对,魏其侯当年做大將军时还是好的,自从封侯拜相之后,谁知道他是什么样地人。说不定…”陈珏的脸⾊已经有点不好,其余几人恨不得把李当户的嘴堵上,韩嫣看在眼中,叹了一口气道:“子瑜,这羽林军不同于郡国之兵,所用军费皆是天子所出,这事你还是应该早下决断。要不然哪⽇闹大了怕是你也要担上责任。就算…”
韩嫣说到这里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陈珏知道他的未尽之言。无非就算刘彻能护着他信着他,这件事说出去怎么也不大好听。韩嫣这话绝不是危言耸听,原来觉得自己恐怕有点过分的李当户也再一次直起⾝来,直直看着陈珏不放。
编亮几人担忧地看着陈珏,陈珏心中微微苦笑,李家的人还真是一
筋,李广难封,不是没有政治上不晓事地原因。
“你这话说的没有道理。”陈珏开口道,淡淡道:“魏其侯好心相助,赵元做错事又同魏其侯有什么关系,难道今⽇赵元在羽林营做的事情没有被发现,他⽇到他人营中再贪也是我陈珏有意指使吗?”
李当户一时语塞,陈珏缓和了口气,道:“魏其侯为人刚正,我是知道的,你怎地不想想叔达?”
窦叔达作为丞相之子,为人却谦和儒雅不跋扈,当⽇能被他自己的妹子欺负的死死就是铁证,李当户想起他心下顿时起了愧疚之心,就算两人之间来往不算特别深,他也知道窦叔达绝不是个有心机之人。
提起窦叔达,陈珏倒是想了起来,这件事恐怕还得劳烦他一趟。
魏其侯推荐的人在羽林军中出事,不知会窦婴一声便整治他并不合适,而这知会的方式便更有学问,若是领了赵元亲上丞相府,那不是有意打窦婴的脸么?
想到这里,陈珏和韩嫣地目光一碰,道:“王孙,稍后我去问问看赵元究竟是怎么回事,之后你便带灌亮冯林几个去跟叔达透个信。”
韩嫣向外望望看了看天⾊,点了点头道:“放心,我明⽩你的意思。”
韩嫣行事稳重,陈珏是放心的,看清手中理出来的几笔账,陈珏不由欣慰地笑了笑,还是人多力量大啊,这么多本账簿,理起来竟然出奇的快。
这时出去查证的李椒李敢和冯林也回到室中,將所得一一回复了陈珏,陈珏摇了头摇,手拿着账簿站起⾝来,冷声道:“走,我们去看看赵元。”
一刻钟后,陈珏等人来到方才查找账簿地门前,陈珏微侧了⾝对负责看守的李英、郭远并董羽三人问道:“没什么动静?”
李英摇了头摇,躬⾝道:“什么声音都没有。”
陈珏微微颔首,走进门时一行十数人的脚步声显得格外清晰,李当户气愤之心又起,这赵元是死猪不怕开⽔烫了,中郞將到此也不知道出门
接。
陈珏倒是不像李当户那么生气,又行了一小段路,赵元的⾝形出现在众人面前,李当户忍着臋部还有点辣火辣的疼大步流星地走上前去。抓住赵元的⾐襟道:“羽林军袍泽是怎么惹着你了?”
陈珏喝住了李当户。李当户这才悻悻地退开,随后陈珏不动声⾊地看着,赵元却头也不抬地道:“这么快就查完了?我还当至少得到明⽇呢。”
这个状态似乎有些不对。陈珏眉头微紧,赵元又道:“中郞將,您带着一帮人来取账簿,下官斗胆一猜,该是有人疑下官贪污军饷,可是?然则下官资质愚鲁,这账可能记得不好。但绝对是一钱未贪,望中郞將明鉴。”
好坦然地口气!
陈珏挑了挑眉,好一个资质愚鲁,几千人地羽林营,数月间吃了多少米粮菜⾁哪里算得清楚,就是军械磨损地厉害,此时并非战时,赵元也不曾延误军机,只不过是渎职之责罢了。
思及此处。陈珏忍着心下的怒气微微一笑,徐徐几步走到原属于赵元地主位上坐下,随之嗅到一股淡淡的酒气,他扬眉道:“羽林军法,从不冤人亦从不饶人,如今你是自认无愧于心了?”
赵元看着陈珏似笑非笑的神情有些没底。当想着这些世家弟子应当没有几个人识得柴米之价,心中便又有了底,大不了被逐出羽林军便是。
“下官才疏,不然也不至于庸碌多年仍然居此低职,但中郞將用人不疑,绝不会无端查下官的账,若是下官哪里做得不好损了羽林营之利。下官确是有愧的。”赵元说到这里。想起桌下的酒坛子心中一凉,心道坏了。忙要开口请陈珏出去,但他也知道这无疑是
盖弥彰,只得又住了嘴。
陈珏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旋即温和地一笑,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先来看看这几笔账。”
赵元连忙换了一脸笑容,道:“下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韩嫣轻哼了一声,手持账簿一句句不咸不淡地问着,赵元一时摸不清底细,只得小心谨慎地一一回答,不多时便背心见汗,韩嫣见他的样子心中更加有数,这只不过是他们整理出来地一小部分,大头还摆在陈珏那里呢。
这工夫陈珏淡淡在室內扫了一眼,却不见张安的影子,他不动声⾊地听了一会,门扉轻响,灌亮轻快地闪进来,几步走到陈珏⾝侧,微弯了⾝低声道:“拦下了,如今李敢正看着他,冯林也把人带回来了…”
陈珏轻轻一笑,微微地点了点头,李敢便顺势站到他⾝后,同李英、郭远二人对视了一眼,转而望向赵元的时候,李敢心道这赵元也太不知分寸,中郞將又不是初来乍到,早有准备之下营中什么事情能瞒得过他的耳目。
韩嫣问到最后声音已经越来越疾,不多时赵元的额角已经见了汗,陈珏心下却有些纳闷,有胆子贪污军费之人,怎地竟然连这点定力都没有,韩嫣一个刑讯外行疾言厉⾊问了几句赵元便慌成这样。
韩嫣轻喝道:“你还不认?”
赵元道:“我没什么可认的。”
“等一下。”陈珏微微眯了眼,笑道:“命冯林把那些菜农带进来。”
赵元脸⾊一变,等几十个菜农
成一团地走进来,冯林躬⾝道:“將军,一时间只找得到这么多。”
之前那老农低了头不敢看人,一众农人⼊了军营重地,个个⾝体抖个不停,赵元忽地哈哈大笑一声,⾼声道:“韩王孙,你够了!”
韩嫣心中一愣,随后一股火气便急窜上来,哪有做贼的嚣张至此的道理,他才要说话,那边赵元已经満脸恨⾊地道:“若不是你们韩家,我哪里会落到如此境地,说不定这黑状也是你所告!”
陈珏看了韩嫣一眼,这告状之人却是被赵元说中了,只是这件事跟韩家有什么关系?
赵元冷笑一声,道:“若非弓⾼侯強占我家土地,老⺟重病在
,我又何必铤而走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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