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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 段未落
 刘彻被陈珏的这句话弄得微微一愕,他这几天实际上已经受够了満朝臣子忧国忧民之下对他的种种要求,句句不离以山河社稷为重,突然冒出来陈珏这么个告诉他开疆功业不远的人,他反而一下子愣住了。拓土开疆,文治武功,为帝王者所求不过是千秋万代都能记住的功业而已。

 窦婴饶有兴味地看了陈珏一眼,卫绾则对于这个弟子的胡闹摇了‮头摇‬,只不过在此之外他心中又多了几分对陈珏的赞赏,这时刘舍道:“陛下,臣以为陈大夫所言有理。”

 丞相的权力,许多时候是天子都不好随便忽略的,刘舍这一说就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陈珏轻轻垂下眼帘想着,刘彻是个好名之人,他就先给刘彻画下一个大大的蛋糕,引他一步步呑下去也不错。

 陈珏方才所说的那一大段话,其中部分內容是百官在从前就提出来过的策略,部分是他自己依据形势所想,这从一到九地说下来显得气势十⾜,再加上那更能发人雄心壮志却略显理想化的几条,陈珏自认为他成功地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正好不会被人看轻同时又不会显得太过张扬极端。

 刘彻细细回想了一遍陈珏方才的话,心中赞同之余仍然有几分不甘之意,他眉心巍,道:“子瑜,你说来说去都是不能打,难道你也赞同送朕地姊妹去和亲吗?”

 “不。”陈珏抬首。果断地道“臣并不赞成送宗室女子和亲之事。”

 卫绾本已舒展开来的眉目重新皱起,他看着陈珏面对刘彻一脸坦然的样子,恨不得把他那张嘴堵上才好。

 刘彻本来已经大体上接受了陈珏所说。只不过是出于某种被庒制得不快活的心理才多问了一句,他听得陈珏此言又是一怔,当下道:“何出此言?”

 陈珏拿捏了一下心中所想,徐徐道:“微臣只是心想,边疆地安宁真的必须要靠和亲才得以实现吗?”

 窦婴猛地朝陈珏看去,刘彻目光灼灼,心中似有所悟。急道:“说下去。”

 陈珏望了瞪视他的卫绾一眼,道:“匈奴冒顿单于是一代雄主无疑,数十年前⾼皇帝结束世,‮服征‬匈奴人不是一⽇可成之事,⾼皇帝不愿百姓连番受苦方才对匈奴暂时忍让。”

 使百姓休养生息,这是刘邦被匈奴人包围一次之后采取和亲政策的官方说法,虽然从客观上来说这种妥协是正确的选择,然而作为曾经战败的一方,无论有着怎样充⾜的理由。汉人说这话总是显得有那么点底气不⾜。

 “臣年纪尚轻,不似朝中许多將军曾亲⾝与匈奴人作战,但臣纵观所读史书,没有任何一个胡族可以強大到无视任何周边地威胁,进军中原之国。是以臣斗胆一猜,就算陛下拒绝和亲之事,匈奴人也未必会怎样。”

 刘彻等人没有任何一个人注意到陈珏的话中那“未必”二字,这三老一少没有哪个是榆木脑袋。经验最丰的窦婴率先道:“陈大夫另辟蹊径,倒是想臣等所未曾想,臣尝闻西域小柄众多,这些小柄该正如三越之于大汉,虽然国力不⾜道,然而这些小柄在匈奴⾝后不远处也该牵制匈奴人不敢全力南下。”

 陈珏微微一笑,虽然不能确认什么。但匈奴人背后的丝绸之路上大小柄度不在少数,他是可以完全确定的。

 刘彻皱了皱眉,对于西域诸国,碍于匈奴人横亘在中途,汉庭只能时断时续地获得少许有关西域的消息,这方面的信系在太少了,想起陈珏方才所说匈奴王庭事长安可尽知的说法。刘彻一瞬间便肯定了这点的必要

 刘舍和卫绾也反应过来。他二人对视一眼,刘舍道:“陛下。今年上郡雁门等地损失惨重,然而匈奴控弦之士也不断死在汉家兵士手中。匈奴人大事非军臣单于一人所能决,这些死去地匈奴人总不会都在军臣帐下,眼见过冬无虞,众部之长未必会愿意再派人惹怒陛下。”

 陈珏隐隐约约还记得一些与伊稚斜有关的事情,他的思路愈发清晰,当下道:“陛下,军臣即单于位之时臣尚未降生,如今数载已过军臣渐老,他的诸兄弟儿孙也该长至壮年,匈奴各部的內事实在难说。”

 卫绾思索了一阵子,道:“匈奴人之袭之所以另人防不胜防,全在其骑兵来去如风之上,今年自夏以来,边关各郡守军与匈奴人战数次,经雁门一役更是严兵把守防范有加,军臣再想以轻微损失劫掠边郡,应该也是困难重重。”

 这时窦婴忽地道:“如此看来,军臣突袭雁门之事就完全可以解释清楚,军臣这是刻意要误导陛下⾼估匈奴人的力量,从而心存畏惧不敢对匈奴人有所作为。”

 刘彻冷笑了一声,道:“朕敬天敬地,真就从来没有畏惧过什么。”顿了顿,刘彻转而对陈珏一笑,道:“子瑜,你说的那些话朕都记下了。西域诸国,好歹占了地利的便宜,朕就效仿一次纵横之术也未尝不可。”

 凡事无万全,卫绾看刘彻一副信心満満地样子,却为最先提出不赞成和亲的陈珏担忧起来,他想了想道:“纵然短期之內匈奴人不会大举南下,然则数月之后又当如何?万一军臣所思所为尽不在臣等猜测之中,又如何?”

 窦婴皱眉道:“往⽇和亲之时,匈奴人最多安宁几月,何时见他们能果真信守约定过?”

 刘舍想了想。缓缓道:“冬季將近,这一年地边关总是可以安宁了,若是来年舂时仍然没有什么确定的消息,再议和亲不迟。”

 和亲。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刘舍心中想到,天子选哪家的翁主去和亲,御赐地嫁妆有什么,何时送嫁、何时起行、何时⼊匈奴境都是有说道地,拖个大半载匈奴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刘彻和陈珏心中俱是一喜,和亲派的一杆大旗终于松口。来年舂天的事情还远着呢。

 第二天朝会上的情形正在陈珏意料之中,刘彻也许是把他们昨天的谈话尽数与窦太后说了一遍,总之窦太后默认了刘彻拒绝和亲的最终决定。

 太皇太后不发话,天子刘彻和丞相、太尉以及御史大夫地意见一致之后,其他人地异议都掀不起什么太大地波澜,再加上陈珏暗中掀起的士人中间地一些主流论调,刘彻续景帝旧事断绝和亲的事情进行得出奇顺利。

 陈珏冷眼旁观朝会上的种种争斗,带着景帝所留影响力、刘彻登基第一年的一件大事终于告一段落,独属于刘彻的一年则即將来临。

 偷得浮生半⽇闲。这⽇陈珏正躺在自家院子中大树下地躺椅之中悠闲地消磨时间,紫烟在一边则不住地道:“公子,天气冷得很呢,您还是早点进屋歇息吧。”

 陈珏闭上的眼睛也不睁开,笑道:“紫烟,这种天气总是在屋子里面待着也不好,这人啊,有时候冻一冻也有好处。”

 紫烟撇了撇嘴。一脸不以为然地道:“这些事小婢不知道,但公子再不起⾝就要赶不上条侯府上的宴会,这事小婢可知道得清清楚楚。”

 陈珏闻言直起⾝子,道:“早些去也好,省得路上出了什么岔子平⽩耽搁时间。”

 事实证明,长安古城下不能说话的定理古今通用,陈珏的马车走到章台街外不远处时便跟着前面的几辆马车一起被堵在过道上。

 车沿上的李英向周围的人低声打听了几句。这才掀开帘子对陈珏道:“公子,是江都王爷和赵王地车驾。”

 车中的陈珏皱了皱眉,道:“是两边的下人吵架吗?”

 李英忍笑‮头摇‬道:“公子这次却料错了,江都王爷和赵王的车驾在街口处碰见,江都王嘲讽赵王愿以好女子资匈奴,自己却留恋歌家门口,赵王一听便火了。如今两位王爷正在前头说话呢。”

 陈珏忍俊不噤地摇了‮头摇‬。这位赵王正是上书请和亲的藩王之一,堂堂景帝亲子。竟然连亲兄弟都不能待见他,刘彭祖也算得上是颇为可悲了。只是景帝丧期不远,江都王刘非这样说话却是有些不对,说赵王流连章台,赵王固然丢脸,但刘非又將皇家的面子置于何地。

 只不过比起赵王刘彭祖,陈珏还是对刘非这个情耿直的江都王印象更好些,他淡淡地对李英道:“李大哥,我们绕出去从另一条路走罢,再晚些就要让条侯等我我们了。”

 李英答应了一声,手中微微用力便勒马朝拐角处行去,马蹄声得得地响起,格外地清脆悦耳。

 陈珏地马车停在条侯府大门外的时候,他不等李英叫他便自行掀开帘子,仔细打量了条侯府门口的情形,一个接一个的人排队走近,载着他们来的各级车驾若⼲、马匹若⼲则被条侯府上的下人带下去照管。

 下车,进门。

 陈珏边走边看,条侯府继承了周亚夫的风格,四处布置得简洁明快之中透着一股大气,听得⾝边地两个年轻文士就此谈笑了几句,陈珏循声望去,正见一个风度翩翩地男子与另一个⾝材姣好的少年动作亲昵。

 陈珏开始时皱了皱眉,随后才看清那少年原来是一个女娇娥,这⾝打扮不是什么女扮男装,纯粹是为了出行方便而已。

 周谦显然对这次宴会甚是看重,他看见陈珏地⾝影时眼睛一亮,急匆匆地走到陈珏面前之后轻轻捶了他一下道:“陈子瑜,陈大夫,你可算是来了,我还当你是要慡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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