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春意寒
一张案,一叠纸,一支笔,一台砚,案边还有一个容貌清丽的小侍女为他磨墨,委实称得上是红袖添香。
这新来的侍女名叫紫烟,她磨好墨之后柔顺地退到一旁,陈珏来到案前拿起笔,思索了片刻之后,手腕微微用力,在纸上写下“封神演义”几个大字。
他这回却是受了李英对他所说那个传言的影响,神鬼之事在汉时有着无可匹敌的影响力,不少皇帝侯王都曾一门心思求仙寻找长生之法,不说秦始皇,当世的那位淮南王就或多或少有这样的倾向。
不知过了多久,陈珏写的手腕酸软,他放下手中的笔,劲使甩了甩手腕。紫烟乖巧地递上一杯清⽔,陈珏接过后一饮而尽,随后躺在一边的榻上准备休息一会之后再接着写。
这时刘嫖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珏儿,阿⺟来看你了。”
人未到,声先至,等刘嫖带着展眉从外面走进来时,陈珏已经整理好⾐衫,正襟危坐地等待着她。
刘嫖坐下之后,淡淡看了紫烟一眼,笑道:“展眉,这个小丫头伺候珏儿养伤有功,你带她去领些赏钱。”
展眉低眉顺目地答应了一声,便笑嘻嘻地拉着紫烟的手离开陈珏的房间。
望见展眉和紫烟渐行渐远,陈珏若有所悟地道:“阿⺟,您有事情要跟我说?”
刘嫖点了点头,笑昑昑地道:“珏儿,阿⺟真不知道你这聪明脑袋是怎么长的。我听了你的话,削减了你三哥婚礼的用度开销,又派人给贫民发粮,原来只当是做些善事罢了,谁知好心有好报,今儿个宮里你外祖⺟和舅舅那都来了赏赐。”
陈珏讶然道:“只是一些赏钱而已,阿⺟你怎么⾼兴成这样?”
刘嫖⽩了他一眼,一脸得⾊地道:“赏钱算什么,我⾼兴的是仔细算来,我们家娶王娡的这个女儿不只一钱不花,反而略有盈余,哈,真是大快我心。”
陈珏笑了笑,刘嫖前些⽇子因为不能与王娡彻底翻脸而心情抑郁,如今能从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上找些乐子也不是什么坏事。
刘嫖笑了一声,转而正⾊道:“珏儿,我知道你长大了,有些事情比我这个做⺟亲想得更通透,现在我就有一件事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你得帮我出出主意。”
陈珏一怔,说道:“什么事?”
刘嫖直起⾝子,低声道:“你的另一个舅舅梁王武来朝,他这次想要留在长安侍奉陛下,为此还专门派人送钱与我,要我帮他在你外祖⺟和舅舅面前说情,你看这事怎么处理好?”
陈珏微微一笑,以刘嫖的
子,换在从前对金钱肯定来者不拒,只管去窦太后面前说情就是,如今她肯为此事和他商量,显然已经渐渐在改变以往的一些想法和行事。想到这,他说道:“阿⺟,依我看这件事情不必我们掺和进去。”
顿了顿,陈珏又清了清嗓子,低声道:“阿⺟,儿子说句大逆的话,眼下陛下的⾝体一年不如一年,太子殿下又尚未及冠,他必然不会愿意让正值壮年的梁王留在长安徒惹是非,陛下为了太子着想也不可能同意梁王留京,您又何必搅合在其中?”
刘嫖点点头,见陈珏说得头头是道的样子,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笑道:“你说的没错,梁王虽然也是我的弟弟,可太子妃也是我的女儿,我还是要帮着太子才对。”
⺟子两人又说了些话,刘嫖忽然道:“珏儿,金俗和她的一儿一女在咱们家也待了一段时⽇,难道我们就什么都不做,只是好生养着她们而已吗?”
陈珏错愕地道:“阿⺟,我们当⽇不是说好了,要看在太子的份上善待她们吗?”
刘嫖轻哼一声,说道:“善待归善待,你也用不着准许那个金仲跟着你哥哥们的孩子一起读书,难不成你要把他教成才,让他將来帮着王娡祸害陈家人吗?”
刘嫖停了一下,又道:“当⽇你替你姐姐处置那个楚服时我还当你已经开窍了,现在看来你的心地还是太好。”
陈珏一时语塞,道:“我当时没有想那么多…”只不过是因为他一直坚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而已。
刘嫖神⾊缓和了些,柔声道:“珏儿,这件事情你就不要管了。我绝不会在吃穿上亏待她们,只是那个男孩,若是他有能耐自学成才便罢,若是不能,就由着他长成废物最好。”
陈珏
言又止,他在某些方面的见识比刘嫖強上太多,然而在另一些方面,刘嫖心中所思却想却完全不是他能够完全理解的。
刘嫖离开之后,陈珏静静地呆了片刻,随后叫过李英,道:“李大哥,以后派几个家仆多带金仲去楚先生那边看看,他若是对这方面有趣兴,就放他去学。”
…
时光匆匆,半年时间转眼过。
早舂的清晨还带着丝丝寒意,时下山青⽔绿,碧柳菗丝。陈珏站在长乐宮中的道甬上向远处望去,远处的小山只在山
处以上还残留着些未化的积雪,山
往下深深浅浅地现出些许岱⾊,这种深深的带着诗意的静谧让陈珏的心情一片平静。
陈珏走过前殿,微笑着与长信詹事打了个招呼之后才走进长信宮,窦太后听得陈珏的脚步声,笑道:“是小陈珏来了吗?”
陈珏给窦太后请过安之后,便顺从窦太后的意思坐在宮人为他准备的软垫上,道:“这段⽇子太子殿下随陛下祭五帝,臣随驾同往,所以才许久不曾来长信宮请安,还请太后娘娘莫要怪罪微臣。”
窦太后呵呵一笑,道:“你尽职尽责,哀家怪你⼲什么。只是哀家倒要问你,这一行都看到什么了?”
陈珏侧了侧⾝子,笑道:“臣见识了大汉的山河风光,中途还随陛下和太子一起去了甘泉山,看了前秦时的林光宮。”
窦太后点点头,道:“甘泉山哀家也去过,那里是个夏⽇时避暑的好地方,只不过天还冷得很,这时候去的有些不合适。”
陈珏道:“正是如此。幸好陛下赐了臣一件狐裘,臣才没有为天气寒冷所苦。”
窦太后笑道:“好了,不说这件事。你上次送给哀家的封神演义,哀家已经听人念完了,这次你来可带了新的吗?”
陈珏从怀中取出一本小册子,
到长信詹事手中,随后对窦太后说道:“这次带来的內容比往常更多,最后的结局也包括在其中了。”
窦太后听着陈珏的话,
代长信詹事將那小册子收好,道:“这民间传说有民间传说的好处,哀家年轻的时候也曾听说过一些神仙传说,与这封神演义里的故事大同小异,可就是差了这一点,那些传说论精彩就远远比不上你为哀家整理的这个封神演义。”
陈珏道:“这些市井故事能得太后一笑,便是臣的孝心到了。”这部封神演义其实已经与后来那部有极大的不同,他为了不惹人怀疑,糅杂了大量汉时即有的神仙故事在里面,除此之外又做了些老君神通广大翻手云覆手雨,谈笑间灭西方妖魔的故事,这部新封神中甚至还有老君喜爱孔丘资质传他道义的描写…正因如此,陈珏才敢托词说这部封神是他命仆人收集民间传说而来。
窦太后开怀地道:“行了行了,哀家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窦太后久居深宮,平⽇里的生活着实也无聊得紧,陈珏这才瞅准她对⻩老之学的喜爱献了这么一部歌颂老子的神话故事。窦太后见识广博,固然不会把这些故事当真,只是她的生活中因为封神演义而多了些乐趣也是事实。
因窦太后今⽇正在兴头上,陈珏亲自给窦太后念了一段封神演义,听得窦太后开心不已。这时,前往太子宮看望阿娇的刘嫖忽然回到长信宮中,见窦太后喜笑颜开的样子,刘嫖心中一酸,不顾脸上的妆容流下两行泪来。
窦太后听出是刘嫖的声音,皱了皱眉,道:“你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一定要到哀家这里来哭?”
刘嫖哽咽着嗓子,走到窦太后面前跪下,断断续续地道:“⺟后,阿武他,他没了。”
窦太后神⾊一滞,颤抖着声音道:“你说什么?”
刘嫖擦了擦眼泪,想起幼时和两个弟弟在宮中玩闹的情形,不由悲从心来,重复道:“阿武弟弟他,没了。”
“太后娘娘!”
随着长信詹事一声惊呼,窦太后的⾝子一下子软倒在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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